第三十四章 救人

牟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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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晓白顶着炎炎烈日,不辞劳苦地满大街帮林若夕觅工作,可是走了许多美容院,人家都客客气气地回拒说暂时不需要女学徒工。

    后来他沿着城中的一条人工河岸慢慢地往自己租房的方向走。他放眼望去,只见河两岸分别生长着一排郁郁葱葱的柳树,好像英姿飒爽的绿衣女兵隔岸对峙。他又把目光投向河面,只见水里倒映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和浮雕般凝固的白云,还不时见鱼儿在生机盎然的浮萍下快活地游走。

    他些累了,就在树冠下的用水泥铸成的长椅上坐下来休息。在他面前是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就像一条缀满了色彩斑斓的宝石的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时有游人默默或者谈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对他或者匆匆一瞥,或者无视一眼;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阿姨弯腰用钳子把他脚边的两截海棉烟蒂夹进一个已装了半袋垃圾的黑色塑料袋里后,忽然冲他咧嘴一笑,并且说:“你好像我的一个孙子。”

    陆晓白微微一笑,问:“我哪儿像你孙子?”

    清洁工阿姨伸直腰板说:“你的眼睛、鼻子和身材都像....”

    他们聊开了,清洁工阿姨觉得陆晓白挺随和,于是就坐在他身边和他漫无边际地聊,聊她有几个孙子,几个外孙,哪个孙子当了教师,哪个外孙女出了国....

    也不知聊了多久,这时,陆晓白忽然听到刚从他面前走过的一个妇女对和她同行的另外一个妇女说:“你看桥上那女的,是不是想寻短见?”

    “哟,真是啊!她站在那里好半天了,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呢。”

    “咱们快过去看看!”

    陆晓白站起来走到路中间一看,确乎看到远处的桥上站立着一个穿粉红衣裙的女孩面向深邃的河面,他估计,从桥上到河面的空距差不多有十米,人从上面跳下去,即使不殒命也会摔成重伤;女孩的左右和后面,都聚集着许多人,似乎是在劝她别做傻事或者单单看热闹的。

    他沿着河岸朝前走了二十多米远,忽然发现那女孩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是表姐吴宏艳,他加快脚步又走了二十米,这下子看清楚了,她正是吴宏艳,他撒腿跑了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双手紧紧抓住桥护栏的表姐正抬起一条腿往铁栏杆上搭,看样子真想跳河。这时,围观的人群像炸开了锅似的惊呼起来,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只是纷纷劝道:

    “姑娘,你还年轻,别做傻事呀!”

    “快把腿缩回来吧,你要是跳下去了,你的父母肯定会悲痛欲绝的!”

    “姑娘,别冲动啊,想清楚了再跳也不迟....”

    陆晓白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女人低声责备:“你说什么呢!亏你说得出....”

    刚才说“想清楚了再跳也不迟”的男人说:“我....我这也是对她好嘛....”

    “别管我!”吴宏艳感到痛苦而无助,用黯然失色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齐刷刷地看着她的周围的人群,冷冷地说,“如果谁再劝我,我就跳下去!”

    她的话音未落,河面拂来一阵凉风,把她灿烂夺目的裙子兜底撩了起来,露出白皙如春笋的大腿和红色如焰火的内裤,她慌忙腾出右手去抓飘飞着的裙子并把大腿遮盖住,又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她突然看到陆晓白,她不禁愕然,心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晓白说:“表姐,你这是干什么?快下来吧!”

    吴宏艳说:“表弟,你别劝我,我....”她摇了摇头,不愿说下去。

    陆晓白猜测她极有可能是因为昨晚与周国富开房而被母亲抓现形,情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时想不开才寻死寻活的。他虽然憎恨姨妈,在她女儿与情夫乱伦的这件事情上,让姨妈的精神受到严重的打击对他来说是一件快慰的事情,但是现在看见表姐疯狂的举动,他就觉得自己是这桩祸事的始作俑者,感到有些对不住表姐。

    “表姐,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千万别轻生!”陆晓白上前两步说。

    “我....这是家丑,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吴宏艳啜泣道。

    陆晓白转身对围观者大声说:“大家站远点,我表姐有话对我说,快走,快走!”

    于是,围观的人群朝四处散开了。

    陆晓白见人们都离得远远的了,才假惺惺地对吴宏艳说:“表姐,你到底碰到什么伤心事,能对我说吗?”

    吴宏艳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皮说:“我被一个老流氓欺负了....”

    通过她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讲述,陆晓白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理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三个月前,吴宏艳在麻将桌上认识了周国富。那天她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由于扳本心切,她就抱着试试的态度向赌友周国富借,周国富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把钱借给了她。然而,她最终也把借的钱全输了,她对周国富说只有等她发了工资才把钱还给他,周国富答应了。分别时彼此留了对方的手机号码,正是这手机号码,后来成为了他们谈情说爱的媒介。她当时刚与初恋男友闹矛盾分了手,心情跌到了谷底,而周国富细致入微的关怀就像一贴膏药,及时敷在了她流血的心伤上。

    周国富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她内心也挣扎过,毕竟他大她二十多岁,如果选择跟他在一起,她的爱情以及婚姻都肯定逃不过世俗的审判,自己的父母会怎么看,亲戚朋友会怎么看,她想想都气馁。然而,当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由衷地敬佩一个老于世故的男人、并把他的花言巧语当成是对她由衷的欣赏时,那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她就犯了这样一个严重的错误。在他频频诱惑下,她最终没能坚持住自己的择偶底线跟了他。当然,她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和朋友,她要等他们磨合一段时间后再找机会把他带回家见亲友。

    当然,周国富除了别有用心地赞美她漂亮、可爱以及贤淑来俘获她的芳心外,还编造自己的境况很凄惨的谎言来博得她的同情——他说他与妻子早已离异了,并称前妻是如何如何的凶狠泼辣、狭隘自私,对自己更是毫不关心,有一次他生病差点死在医院里,她却无动于衷,看都不来看自己。

    可是当她跟了周国富后,她从他外围的人的口中了解到事情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有离婚,而是由于他游手好闲、拈花惹草,早在三年前他善良贤惠的妻子一气之下把他打入了冷宫,没多久就和他分居,彼此互不来往。

    既然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她只好认栽了,她只希望周国富为了她能洗心革面,好好工作,不要再去找别的女人,他口头答应,但是仍然改不了好逸恶劳的本性。

    在整个故事的讲述过程中,吴宏艳隐去了昨晚她和周国富同居被母亲抓现形的这一段,同样,她也没有提及自己的母亲与周国富之间存在感情瓜葛的事情。他不知道表姐是否知道她母亲与周国富曾经私通过,但是令他诧异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自己伤心成这样子是因为母亲“棒打鸳鸯”所致——即使祸根不完全在她母亲身上,但是她也难辞其咎;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理解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昨晚在酒店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她母亲与周国富有情感瓜葛的事情了。

    对于她为什么想要轻生的这一行为,她的说法是她叫周国富在今天早上来这里见她,她有重要的话对他说,然而她从早上等到现在,却不见他的影子,打他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越想越难过,所以想了结此生。

    仅仅是因为没等来周国富她就欲轻生?这样的逻辑显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追问一番,然而对她的情况心知肚明的陆晓白没有问。

    陆晓白觉得,表姐把自己的情感遭遇讲给他听,说明她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向姨妈告密,那么表姐也不会这样痛苦,是自己害了她,他要想方设法劝阻表姐跳河。

    “表姐,想开点,不要做傻事,人生难免会碰到许多风风雨雨,不如意的事情总会过去的。”陆晓白说完后,才觉得这样的劝如同浮光掠影,无法抵达她心灵深处,使她悬崖勒马。

    吴宏擦拭了一下泪水说:“我就是想不开,我觉得没脸活下去了。”

    陆晓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要这样,姨父姨妈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走了,他们肯定会伤....”

    “别提我妈!”吴宏艳气愤地打断他的话,“要不是她,我....”

    陆晓白说:“你这样恨你妈,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母亲害了?”

    “别再提她好不好!”吴宏艳不耐烦地说,顿了一顿,她又说:“我再等十分钟,如果周国富还不来,我就跳下去。”

    陆晓白走到桥护栏边,往下面看了看,只见水底尽是黑色的淤泥,他灵机一动,说道:“表姐,你说你想死,我看你死不成。”

    吴宏艳一愣,不禁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陆晓白指着河道说:“你看下面是很深的淤泥,你跳下去后,只会身子陷入淤泥里,你顶多就是受伤晕过去,这儿到处都是行人,别人看见了肯定会下去营救你的,更重要的是这水很脏,你跳下去后肯定会被水呛。”他做了一下作呕的夸张动作,“这河水肯定掺杂了尿液、洗脚水,以及一些不明成份的肮脏液体,如果被呛,那滋味谁受得了?”

    吴宏艳眉头一皱,把目光投向潺湲无声的河面,须臾才说:“反正我不管。”

    陆晓白听得出,她的语气已趋向平和,他猜是他的“恐吓”起到了一定作用。他趁热打铁:“假如你真为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男人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是非常不值的,我都替你惋惜;你长得如花似玉的,心眼儿也好,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非得跟他受活罪!如果你真想找男朋友,我替你牵线搭桥,我认识一哥们,这哥们的为人处世没得挑剔,你看了肯定会心动。”

    吴宏艳淡淡地说:“算了,我对感情已经看淡了。”

    “你要活得好好的,活给那个男人看,千万别让他笑话你!”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倒不是特别伤心,我只是觉得颜面无存。”

    这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

    陆晓白说:“我知道你心中积有怨气,如果你想出这口气,我帮你修理欺负你的那个男人。”

    吴宏艳望着他说:“真的吗?”

    陆晓白笑着说:“我住在你家的时候,你对我不错,你现在遇到了麻烦,要是这点事情我都不帮,那我还算你表弟吗?走,你带我去找那男人!”

    “我不知道他在家没有,再说你一个人不一定打得过他,他当年当兵的时候练过散打,说是一个人可以打两个呢。”

    “我把朋友叫上,两个人应该打得过他吧?”

    吴宏艳心想,我是恨周国富,但是对他余情未了,如果我明目张胆地叫人打他,那我和他的感情就会彻底完蛋,不如叫人晚上收拾他一顿——反正和他有染的女人多,他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样,一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二是让他吸取教训,拈花惹草是会付出代价的!于是她说:“我先带你悄悄见他,你记住他的相貌后再叫上朋友去修理他。”

    “你的意思是修理他时你不出面?”

    “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们打他的时候下手不要太重....”

    “知道了。”

    吴宏艳把搭在桥护栏上的腿慢慢缩放下来,刚要走路,便差点摔倒。陆晓白见状,赶紧走过去把她稳住。

    “我的腿麻木了。”

    “那就站着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走下人行天桥。他们听到了呼啸而来警笛声,循着警笛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警车与一辆救护车一前一后朝这边驶来,在桥旁的路边停下了。然后从各辆车里走出三个警察和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来到桥上往平静的河面看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