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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果敢头一天就在郭湛安这边碰了一个软钉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在郭湛安身上挑出半点错误来大做文章。
当愤怒平息,石果敢突然想到那些尚未来得及收好的卷宗,慌忙喊来王九三:“去,把那左边柜子的卷宗都收起来!如果郭湛安问起,就说有人借阅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卷宗永远不能被带离它们所在的屋子,但是大多数人都阳奉阴违,毕竟在需要的时候,可能要好几天查阅这些卷宗。一直呆在同一个屋子里连续好几天,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而只要之后把卷宗放回去,不会有什么人来追究的。
王九三领命,慌忙赶过去,就看见郭湛安坐在屋里的桌子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卷宗,而桌子上的一边还摆着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有好几行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上去不久的。
郭湛安听见响动,抬起头,发现是王九三,也不起身,说道:“有事?”
王九三赶紧摆手说道:“郭大人好,打扰您了。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家大人想到有些卷宗要看,便让我来找。”
郭湛安点点头,说了一句“请便”,就又低头去看那卷宗了。
王九三鼻子里头哼气,对郭湛安很是瞧不上,不就是一个小县令而已,来了许州还敢拿乔?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也懒得去讨好郭湛安,按照石果敢的吩咐,把左边架子上的卷宗全数拿走。
“怎么少了两份?”石果敢检查完王九三带回来的所有卷宗,眯着眼睛问他。
王九三心里一个咯噔,慌忙道:“大人,我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把左边架子上所有的卷宗都拿过来了。”
“怎么可能是所有的卷宗!”石果敢大怒,“这里头少了三份卷宗!”
王九三一下子想到郭湛安看着的那份卷宗,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桌子上似乎还摆着其他一些卷宗!
“是、是、是、是郭大人在看那些卷宗!”
石果敢听了,手一抖,手中的卷宗险些掉了下去:“他看过了?”
王九三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也只能老实回答:“应该是看过了,我记得那纸上还写着一些东西呢。”
石果敢大叫一声“不好!”,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焦急地吩咐:“先不管这些卷宗了,你立马带人,把南边住着的徐老五一家人都撵走。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要装出是徐老五一家自己走的。知道了没有!”
一听到这名字,王九三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赶紧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立刻就去!”
等王九三离开,石果敢将那些卷宗小心藏好,刚想去找郭湛安,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过去了能说什么?别到时候没有把郭湛安糊弄过去,反而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郭湛安可不是什么善茬,眼睛和嘴巴毒就算了,心还脏!往后和他打交道,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徐老五是何许人?又和石果敢有什么交集?恐怕除了徐老五以外,只有石果敢和王九三两个人清楚。
那时候石果敢刚上任满一年,和四皇子李绍锦也通了关系,志得意满,在许州几乎是横着走的土皇帝。
但是,李绍锦给他撑腰,势必要从他手中获得一些好处。石果敢对此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绍锦竟然要他贪墨军饷,来养自己的私兵!更要命的是,李绍锦直接把自己的私兵养在了许州附近!
石果敢曾经想劝说李绍锦,他不求别的,只希望李绍锦不要把私兵放在许州附近,免得事情败落以后,他毫无辩白的余地。只是李绍锦往他心窝子上踹的那一脚,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李绍锦的一条走狗罢了。
他已经在李绍锦这条船上走了太久,若要下船,那就是死路一条。万般无奈之下,石果敢只能铤而走险,贪墨了部分军饷。
一开始的时候,石果敢胆子还小,身边又有个通判看着,只能小心翼翼地贪墨少许军饷。这当然令李绍锦很是不满,大发雷霆之后,石果敢带着满身伤痕回到许州,又大着胆子第二次贪墨了军饷。
渐渐地,石果敢发现在许州,根本就没有人敢管自己;而那通判已经被钱财收买,从来不履行自己的责任和权力;至于兵部那,李绍锦已经派人扫尾,石果敢不用担心兵部会派人来查这笔账。
坏就坏在那徐老五身上。
徐老五是当时许州军营里的书记官,但凡送来军营的军饷,都要副将并书记官一起清点,然后由书记官记录在册。徐老五心细,就算石果敢已经小心又小心,贪墨的军饷数额并不大,还是被徐老五发现了。
其实也很简单,每个季度发往军营的军饷都是一定量的,最近军营里既没有大批人员变动,也从未听说过要削减士兵,为何发过来的军饷较之往常少了少了五千石?要知道,许州军营因是直接面对塔鞑骚扰,很是重要,军营里总共有两万五千人,平日里五万石的粮食都不够吃的,这再少上五千石,要军营怎么办?
徐老五和当时军营副将商议后,禀报给了当时的将军方玮青,在后者的授意下,他与副将二人一起暗中调查,不多时,线索就指向了石果敢。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军营里头有好几个都是李绍锦的人。就算徐老五和副将二人再小心谨慎,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李绍锦知道后,知道此事绝对不能暴露,便让自己的人把假情报告知方玮青。方玮青只当真有塔鞑要来,便派遣人马前去迎战。结果,李绍锦丧心病狂,竟然派自己的私兵假扮塔鞑,与他在军营里安插的人来了个里应外合,将那批人马全数歼灭,只留下一个小士兵——徐老五的独自,徐泰。
事后,那些人又把所有罪名推到徐泰身上,还从他身上搜出了塔鞑的信函——当然,这也是李绍锦命人栽赃给徐泰的。证据确凿,徐泰百口莫辩,直接在军营当众斩首。
徐老五身为徐泰父亲,又是军营的书记官,免不了也受到牵连。但好在他这二十多年来兢兢业业,在军营中名声极好,别人挑不出错处,方玮青便让免了他的书记官,让他回家养老。
可哪里有老可养呢?唯一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首级还挂在军营三天三夜,末了尸首全数扔下了万丈深渊。家里头的妻子因为儿子的事情,哭得眼睛都险些瞎了,到了晚上便什么都看不见。而因为徐泰一事,徐老五两夫妻在徐州可以说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处境,谁都瞧不上,谁也不愿意帮扶。
万般无奈之下,徐老五只能以倒夜香为生,而徐老五的妻子许大娘,只能靠着给人洗衣服勉强赚点铜板。
徐老五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地方,可是儿子死的罪名就好像是一把枷锁,时时折磨着他。徐泰是他的儿子,从小便下定决心保家卫国,怎么可能私通塔鞑?
徐老五不信,他更不愿意离开这,因为一旦离开,他连最后一线替儿子洗清冤屈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军营里出来后,徐老五一边忍受着众人对他的百般责难,一边暗中调查线索。也是他之前会做人,军营中有好几个也和他一样不信徐泰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他们慢慢调查,也多少查到了一点线索。
不过他们到底手段有限,并没有查到石果敢的身上,只查出军营中的奸细另有他人。因徐老五如今平头老百姓的身份,他一纸状书送到了许州府衙,被那时候的通判转角给了石果敢。
石果敢惊恐万分,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进去,只能草草结案,将那个奸细交给军营处置。而徐老五,则被石果敢给惦记上了。
徐老五在许州多少还有些人脉,尤其是军营里头,石果敢不想主动暴露自己,只能派人暗中瞧着,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掀起风浪。让他安心的是,徐老五只当自己真为儿子报了仇,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如今,徐老五也不再倒夜香了,他用之前的积蓄买来桌椅和拉车,在家附近开了个铺子,从早上开始卖包子豆浆拌面,到晚上的小炒菜,一应俱全。
石果敢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如今郭湛安来了,他可不像徐老五那么好糊弄,万一郭湛安插手此事,事情恐怕就要败露了!
为今之计,只能快点把徐老五一家撵出去,撵得越远越好,到时候一刀宰了,郭湛安就再也别想找到,石果敢才能放心!
可怜徐老五还在盘点今天白天的收入,准备晚间的粮面肉蔬,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就要来了。
另一边,让石果敢这一天都没安生过的郭湛安散衙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回味楼里打包了两份点心,这才回家。
现在郭府里人还少,武鑫守在门后面,见郭湛安回来了,忙不迭行礼:“少爷回来了。”
郭湛安点点头,问道:“霍玉呢?”
武鑫说道:“二少爷今天出去了一趟,刚回来,许是在屋里吧。”
郭湛安又看了看武鑫,说道:“上次应该带个过来看门的。”
武鑫笑着说:“在外头到底不比在京城,少爷不好带那么多人,开门的活计虽然看上去轻松,可如果是不靠谱的人来看着门,里头如何睡得安生?多谢少爷体恤,反正我们兄弟三个轮流,也不碍事。”
武鑫这话说得有理,郭湛安便没再说什么,径直去里头找霍玉去了。
霍玉正从屋里出来,见郭湛安来了,忙迎上来,笑着说:“哥哥回来了。”
郭湛安把点心盒子给霍玉,问道:“今日和贾欢去找人牙子了?”
霍玉点点头,双手捧着点心盒子,跟着郭湛安,一边走,一边说:“今日才知道,府里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说别的,修花的、扫地的、浆洗的,这些都没有。厨房里也只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郭湛安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当日他只能带着这些人,其余人等只能到了这里再作打算,他见霍玉对此事如此上心,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正好也能锻炼锻炼霍玉,便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我在家能不能睡得安生,可就看你的了。”
霍玉抿抿嘴,说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郭湛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对你,我可不是放心得很么?”
两兄弟这边和和睦睦地吃着晚饭,徐老五那边却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