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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时间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纪家的三太太和六太太如坐针毡,倒是三夫人很是气定神闲,仿佛刚才的事和她无关一样,悠闲的拂着茶汤上浮着的茶叶,又惬意的呷了一口。
察觉林玉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三夫人李氏有些不自在,却仍旧装作不知道,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抬头对上林玉安的视线,心底的慌乱一瞬间压了下来,“嘉哥儿媳妇,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条东珠璎珞很好看?我也这样觉得,这上面的红宝石是阿鄱进贡的呢,都是……”
“好看?我库房里的东珠多得都要压烂了,三夫人这么喜欢,可以去装些回去,反正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三夫人知道这是林玉安故意要打她的脸,她呵呵的笑了两声,不阴不阳道:“嘉哥儿媳妇这是财大气粗,不知天下疾苦,东珠儿在百姓眼里那可是比眼珠子还珍贵的东西,到了你这儿竟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
纪三太太也听出了两个人在话里打官司,觉得待下去难免会受到无妄之灾,于是起身,她刚起身,就被林玉安喊了一声:“纪三太太,着急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巴巴的过来了,我如今回来了,哪里有走人的道理,多坐坐吧,也不差这个把时辰。”
纪三太太手心冒汗,悟出了林玉安话中的意思,想着难道是因为他们跟着余三夫人一起过来看了孩子的缘故?
她们本就是想着亲近些,还带了礼物过来,听三夫人说林玉安素来喜欢别人家看孩子,这才跟着过来的。
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纪六太太心直嘴快,不悦道:“怎么了还不让人走了,我们来看孩子可没有顺你一分一毫,你这样是怕谁……”
“六弟妹休要胡说!”
纪三太太一听同来的纪六太太言语很是放肆,不等她说完就厉声斥责。
林玉安端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只慢悠悠的道:“纪六太太不提也就罢了,这一说,我还真是有些担心了,毕竟人家说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说是吧?”
纪六太太同林玉安差不多的年纪,又出身市井,生性泼辣,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立刻就回顶道:“你不要满嘴喷粪,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你无凭无据,污蔑我,是可以上顺天府的。”
“这倒是好笑,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你什么身份,同我这样说话,去顺天府,你就要先挨一百大板子,且这屋子里就你这样着急,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戳穿?”
“六弟妹,不许再说了!”纪三太太见她越描越黑,再次出声呵斥纪六太太,随即又转头给林玉安赔礼道歉:“王妃恕罪,弟妹年纪太小,不懂人情世故,言语之处冒犯了王妃,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林玉安也不想和她们纠缠,只是觉得今日不杀鸡儆猴,不知道哪日她不在府里,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并不理会纪三太太,而是转头看向三夫人李氏,面色冷了几分,“三伯母,您是最健忘的人,该多喝喝茶才是。”
三夫人听她这样说,有些不明所以,又问:“此话何解?”
林玉安道:“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不是健忘是什么,您啊,就该把痛处时时烙在心口上,才能牢记。”
无端端的,李氏感觉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直捣心窝子,她警惕的看向林玉安,声音有些发颤的问:“你想做什么?”
林玉安见她这样的紧张,哑然失笑:“别这么激动,大家喝茶,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就是圣上那儿也只得了两百斤,留了五十斤分发给大臣,我家不多不少,就得了二十斤。”
众人又只好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茶,林玉安就问李氏:“听说华巧妹妹要定亲了?这可是好事啊,到时候我也要送一份大礼才是。”
李氏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妙,她强笑着道:“您是王妃,哪里敢让你破费。”
林玉安摆手:“怎么说都是姑嫂一场,再加上三伯母您这样的照顾我,大礼也是应该的,我这两日正在寻思送什么礼物好,忽然响起那日牙婆说她那儿有好几个模样俏丽的姑娘,我赶明儿也给三伯父送两个去,这些年为了国公府里外打点,也着实辛苦了。”
李氏脸色突然间就黑得锅底似的,这下不必多问,林玉安就是故意的,就是不要她好过!
“嘉哥儿媳妇,这事再商量,你看你宴席上也没有怎么吃饭,我让下人去给你煮些吃食过来。”
也不知道李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唱戏似的变脸,不过她这副嘴脸,林玉安也见怪不怪了。
“三伯母,您说得对,我也觉得应当再商量商量,所以……就让下人去书房那边问问,看三伯父是喜欢扁的胖的还是高的瘦的。”
李氏这下也不装了,怒道:“你别在这儿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我就是领了人来看你生的那两个崽子,只见过老母狗护崽子的,还没见过……”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人把你做了,还可以让人坏了巧姐儿的名声,还能让你媳妇生不出孩子来,只要你嘴里胆敢再有一句不干不净的话!”
还没有等李氏说完,林玉安嘴里看着轻飘飘又沉甸甸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这话说得狂妄自大,可李氏的嘴却是一张一合,说不出半句腌臜话了。
屋子里的人自然是都听见了,盐林纪家,说是荣国公府的亲家,可荣国公夫人纪氏已经过世这么久了,荣国公还有可能会续弦,这亲家也就和余华珠,余昊他们才有关系,这会儿觉得听见了不该听的话,纪三太太就慌忙了起来。
她握住女儿的手,手心已然冷汗淋漓,李氏见场面收不住了,立刻眼睛一翻,整个人就作势要倒,可却忘了,屋子里没有婢女,这会儿哪有人来管她。
李氏临到要摔倒地上,又忽然乍然的后悔,又怕人看出来,矛盾得抽起筋来。
林玉安觉得也差不多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些事做的太过反而不好,不如见好就收,反而效果更好。
“来人,送三夫人回去。”
见状,纪三太太就向纪六太太递了一个眼神,随即对林玉安道:“王妃,既然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去珠姐儿那边一趟,商量一下婚嫁的事宜。”
这次林玉安也没有拦她们,笑着点了点头,等出了南园,纪三太太和纪六太太一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匆匆离开了。
等外人都走了,林玉安才接过已经安静的喝过奶的晟哥儿,抱在怀里仔细的看着他的眉眼,心底不由一酸,为何她的孩子就不能生在那种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地方,为何要从小就遭受这么多的磨难。
儿子因为刚刚哭过,眼睛还红肿着,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察觉到了林玉安的心情,忽然撅了撅嘴,眯着新月般的眼睛就傻笑起来。
林玉安不由莞尔一笑,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细软的头发,心底暖暖的。
饱了一会儿晟哥儿,林玉安照例要抱抱姝姐儿的,姝姐儿如今长得和晟哥儿一样,不过因为是妹妹,要小一些,若是都裹在襁褓了,很容易就弄错了。
鼻子小巧,眼线很长,小嘴儿因为才喝了奶而显得红润可爱,看着林玉安就咯咯直笑,林玉安有时候会觉得孩子就是她的命,她用自己的命孕育了这两个小生命,冒死生下了他们两个,这是她的福气,以后她要亲自看着两个孩子嫁娶。
不过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余嘉说过,皇上已经说了封女儿为郡主,是有封地的,不过现在年纪太小,要等到三岁以后再受封,到时候由林玉安这个母亲代为打理,就是说女儿以后是有封地的,有实权,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嫁去别人家做媳妇,倒不如招赘。
毕竟女儿和安宁郡主不一样,安宁郡主下嫁王家,那是圣旨,若是早些给女儿定下一门钟意的女婿,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心底这般想着,林玉安感觉压在心口的一块重石好像忽然间就没有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这才吩咐南雨:“南雨,你亲自去盯着,煲鸡汤,要煲的浓浓的,先加党参黄芪和当归,别放太多了,孩子们太小,还受不住,最后加香菇,仔细的熬煮,可明白?”
南雨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然后笑着退了下去,林玉安对她还是放心的。
自从在菜食里面查出了腹泻的药,林玉安就没有再让人从大厨房取吃的过来了,自己开了小厨房,最近还准备寻个会烧菜的厨子回来,却一直没有寻见合适的。
两个孩子的吃食可不是可以玩笑的,林玉安对此很是重视。
等两个孩子又被乳娘抱去了,齐嘉还没有回来,林玉安忽然有些着急起来,说好了今日很快就要回来的,她在府里都多久了,还没有见到齐嘉的身影。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鬼使神差的,林玉安就往齐嘉的书房去了。
屋子里自然是没有人的,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很是恭敬的道:“王妃,王爷不喜欢别人翻碰他的书籍,您若是要看书,不如等王爷回来再……”
林玉安觉得啰嗦,摆手制止了小厮的话,让许妈妈在门口等着,她一个人进了书房。
林玉安很少来齐嘉的书房,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让林玉安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吧。
她一直耿耿于怀,齐嘉很多事都瞒着她不告诉她,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毕竟她可以说是在他面前没有秘密了,可齐嘉的很多事,她都一无所知。
一边想着,林玉安就一边用手指轻轻划过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排在一起的书,心思流转间,忽然一本书被她碰的往里面让了让,前面的书都没有这样的反应,难道这里面暗藏玄机?
或许是话本子看多了,林玉安忽然觉得或许她找到了林玉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是他藏……心里还没有想明白,林玉安抽出那本书一看,只是因为这本书短了些,才往里面退了退。
可因为低了头,抬起的时候不免有些晕眩,林玉安随手扶着一排书架,借力要起来,可手肘却顶住一排书,因为有些用力,随即咔咔咔的响起一阵机括的转动声。
一道暗门出现在林玉安的面前,她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再一看,里面还亮着光,这样歪打正着的,林玉安心底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余嘉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要不还是不去了,装作不知道的回去吧。
可一边想着,脚却不听使唤的往里面探去,越往里走,林玉安就听得越明白,是轰隆隆的水流冲击声,接着墙壁上的壁烛,林玉安看见地上铺着很平整的青石板,地上隐隐浸出水渍,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这里有地下河?
路渐渐往下延伸,林玉安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随着越往里走越沁人的寒意,她心底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痛苦的嘶吼声,林玉安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硬的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是齐嘉的声音!
“余嘉!”她依旧喊着他以前的名字,喊得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着她纤细的声音。
林玉安不知道在巨大的水击声中齐嘉能不能听见,可心底的害怕却被驱散了许多,如同她怀着孕去瑶蕖找他的那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什么也不怕了。
在昏暗的光线中,林玉安的鼻子发酸,眼眶有些湿润,她听得出,他在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一路往里走,林玉安的心底越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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