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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称赞之声接连响起, 被众星捧月的敬畏恐惧, 乃至于出于万人跪伏中央的小皇帝高兴地挥了挥他的那柄做工拙劣的木剑。而哪怕只是被着他这柄木剑剑端微微指向的人,都忍不住跪伏下来, 向着他, 或许应该说向着他手上的那柄拙劣木剑惧怕得几乎不敢正视一眼。
望着那些曾经倨傲得视他如泥雕木塑的大臣们, 如今颤抖着身子, 恨不得贴着地跪下一般诚惶诚恐的样子,小皇帝看着这景象久了,从一开始激动得彻夜难眠, 到了现在却是有些厌倦了。
他放下那柄木剑, 加重了握紧衣袍下手中牢牢抓住的圆珠的力道。
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现在一切的尊荣, 不是因为他是安国的皇帝,而是因为这颗珠子才得到的。而如果这个珠子消失了, 他的下场大概是会很惨很惨的。而从珠子里那些散乱的记忆中看到的,他若是落到了那些道人手里, 或许会遭受凡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神魂被万剑穿刺的刑罚。
然而这又怎么样呢?
提着自己的木剑高兴地指着天空,面容天真而稚嫩的孩童笑着, 甚至露出了他还没长全的几颗虎牙。
杀了那么多道门里的人,已经是他能够遇到的最好玩的事情了吧。
……
接到京都中传来的安帝已经将道门和所有依附道门的世家铲草除根的消息,整个渚家人心惶惶,京都的消息被着从江豪帮手下死里逃生的典城主已经是宣扬得满城皆知。
几乎所有与道门没有攀扯上联系的世家王公,朝廷官员,富商乃至底层的帮派之人, 无不希望着安帝能够一扫而下,将安国所有的道门弟子一并铲灭,他们也才好真正翻上道门,当当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而渚家,因为有着金丹老祖坐镇,这些时日来虽没有受过太多不公和滋扰,然而底下的人传来的非议,便已足以让无数以着进道门为傲的渚家弟子人心惶惶了,毕竟传闻安帝乃是真龙天子之身,一剑便将安国前护国真人当中刺死,并且头颅还放在了城墙之上,风吹日晒,任人□□。
他们家族中唯一的金丹真人依靠,便是安国现在的护国真人,而渚家虽然名声没有显扬,然而与道门的关系哪怕在京都那几家顶层世家中,都是能跻身得上前排的,在这安帝几乎可以说已经□□裸地针对,乃至于仇视道门的举动之下,如何能不让曾以道门为傲的他们人心惶惶?
而且关系越是密切的道门之人,在安帝手下的死状便越为凄惨,而这样几乎与直接的挑衅示威无异的举动,道门却是连些许强硬的姿态都没有做出来,传闻京都十五城的道门弟子更是连夜迁移,向着偏僻之处隐匿着踪迹,这懦弱得几乎与纸老虎一戳就破的举动,无疑助长了朝中越发激烈的请求皇帝出手,彻底铲除道门的官员强硬派的坚持。
而安国数十座城池中,昔日被道门,乃至于哪怕是投靠道门的帮派都压得喘不过一点气来的官员,如今更是一夜之间便真正尝到了主宰着一城百姓生死的权利的滋味。他们昔日也曾是想投靠道门却不得其法的,因为道门一向对于皇族和大臣最为冷淡,朝中除了些许重臣外,道门却是连寻常城主和将领的依附都是看不上眼的。
因此在无数曾经想依附道门而不得的将领大臣,如今真正掌权间,那曾经在安国国土之上宛如不可撼动庞然大物的道门,仿佛真的如同纸老虎一般,在哪怕试探的攻击和手段之下,道门住所和弟子仿佛都如同所有人料到的纸老虎一般,连些许反抗都没有便人影全空。
曾经是着道门占据的通天塔般高耸的建筑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空荡的大块老旧土地上,除了深刻见底的建筑和人影曾留下的痕迹,便如同从未有过任何存在一般空荡如也。
在这般顺利得几乎诡异的平推之下,道门之人在安国不过仅是半月的时间,便几乎消失不见。
昔日无数世家弟子花费了毕生精力和大量钱财方才能窥见的道门,如今便是说书人口中和百姓口中流传开来的邪魔外道。
而京都中几大有着金丹老祖的世家,却是没有选择投靠于安帝,早已得到了消息的他们,却是早已分批遣散了族中弟子,有些金丹真人更是法宝一放,便连带着所有族人乃至洞府,身影一掠,化为一道华光,便消失在了天穹之中,只有那些未能直接攀附上道门的小家族,倒是向着安帝直接投靠了过去。
如今安国中,仍有着金丹真人坐镇,却没有全部消失影踪的修真世家,便几乎只剩下了远离京都的十数家。
而渚家在武安城中,从原先高高在上,如仙如云般高不可攀,乃至于一人便能决定城主生死的仙门世家,也变成了众人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而在武安城无数王公贵族贪婪看来,便似乎成为了可以咬上一口的大块肥肉了。
若不是渚青湖仍是保持着几乎随意而闲适的态度坐镇在渚家祖祠之中,只怕早已有渚家弟子按耐不住想要离族奔逃了,然而即使没有做出这种举止,这些日子在渚家起的风浪,也足以让渚家家主都忍不住听闻到了风声,乃至于他的枕边之人,都劝说着让他去打听老祖的打算。
“……老祖,渚家现在便已经是有着这般风言风语传起了,不知老祖要如何处置?”
渚家家族硬着头皮恭敬问道,
一身青衣长袍的中年人望着沁心湖中央,他的面容仍是这般沉稳悠然的仙风道骨的,然而当那双墨黑的眼望向一个人时,便给人几乎山岳覆下的压力。而处于这压力正中的渚家家主努力挺直着自己的身板,却难以抑制地从全身都散发出对于面前老祖的敬畏和恐惧。
终于,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渚青湖开口了。
“我不是让你,将渚家子弟分批送出吗?”
渚青湖一字一句中带着让渚家家主背后发着冷汗,忍不住想要跪下的强大压力。
明明面对着是庇护着他们的老祖,渚家家主此刻却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座随时可能压下将自己碾为肉泥的山岳。
压抑住恐惧的颤动,诸家家主尽力保持着平稳地说道。
“可是渚家的根基便在武安城中,我虽是安排着有天赋的弟子随着京都石家的人一起送出,可是有您坐镇在族中,家族中有些子弟太过有孝心,坚持要留下侍奉老祖和双亲,万般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安排了部分子弟送出。”
知道他做的这件事有所不妥,极有可能惹怒渚青湖之后,渚家家主连忙补充着说道,“不过如果老祖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渚家自然是无人不听从老祖……”
“渚讪,我当初就看出了你在渚家家主人选中最为平庸,”
渚青湖转过头,他平静地望着渚讪,说出了一句让渚家家主诚惶诚恐的话。
“却没有想到你无能到这种地步。”
听懂了老祖话中隐含着的那层杀意的渚讪“扑通”一声极为沉重地跪下,却是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再说,便只能颤抖着将头一下一下磕着地下冰冷而泛着潮湿的青石板,那股冰冷的湿气从着青石板缝隙中,一直蔓延上了渚讪心里,他万万没有料到只是因为他的些许办事不力,竟会惹得老祖发这样大的气。
下一句话,却更是让渚讪的心一下子便落在了冰窖里。
“我若是能和你们一起走,我何必还留在这里?”
“不知,不知老祖话中何意?”
跪在地下的男人不见了昔日身为渚家家主时半分从容不迫的风范,他就如同一个见着最为依靠的天倒下来的孩子一般,颤抖着嘴唇,脸上的肉颤着,神情几乎无助而崩溃至极地说道。
渚青湖叹了一声,望着地下跪着的如同一个孩子似的嚎哭着的男人,他没有丝毫怜惜之情地移开视线,语气缓慢却透着冰冷的失望地说道。
“渚讪,到了这一步,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渚讪实在不知老祖何意啊!”
往日承担着渚家子弟所有重担,也没有丝毫惧怕之色的男人,此时却是隐隐察觉到了渚青湖话中那层冰冷而不祥的意味,想到撑起渚家的擎天之柱便可能就此崩塌,渚讪便仍是如同失了父母的孩子一般茫然地望着他一直认为能够解决这世界上所有难题的大人,无助而恐惧地等待着那个答案。
“我已经说过了,道门,要死了。”
用着仿佛呢喃的语气,渚青湖平静地说道,然而他手下握裂开粉末裂纹的石雕栏杆此时发出的声音,泄露了渚青湖唯一的不平静。
“不过不是死在安帝手上的,是死在道门的太上宗主手上的。”
望着仿佛还不能理解他说了什么的渚讪,渚青湖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和恨铁不成钢。
“你以为为何到现在,道门都无人站出,杀了那所谓的真龙天子?”
“是道门无人吗?”
“是道门,能够站出来的人,都已经被杀完了。”
湖水当中,一尾锦鲤跳出,却在拂过长叶的微风中,与那石雕栏杆一起,被裂为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