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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俊科面无表情:“你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你大可开走这辆车,我不会追究,你也不至于空手。”
“你什么意思?”
“没有人愿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凡出现的,都是有欲望的,三番五次,不厌其烦……”
未等欧阳说完,李拜天操作着方向盘一个猛转,下了坡道,豪车停进草坪里,也不管什么“爱护小草,人人有责”,反正他气炸了,干脆背起这顶黑锅,黑沉着脸:“欧阳,你猜对了,洒家就是要从你这里得到钱!”
他听到欧阳俊科本来就微弱的呼吸马上屏住了,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安全带,等他呼吸上来时,眼眶又红了:“为什么你们都那么爱钱?我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们面前,难道在你们眼里,我身上已经挂满了价格标签?”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如果不是看到他表情的轻微变化,或许根本察觉不到他说此话时心情的波澜。
“不错,你说对了。”李拜天说道,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解开欧阳的安全带,硬是把他拽下座。
这个男人的力气出乎他意料,柔弱地像个小姑娘——不对,这么说就有点侮辱桃子了。总之,欧阳俊科有着任人摆布的身子骨。
在河坝边散步的人们来来去去,有时也会向他们狐疑地看上一眼。李拜天不在乎,反正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洒家要在乎你们的感受?
他让欧阳俊科立正,数落起他来:“在我的眼里,你是这样的:做这个发型,怎么着也得三四百块吧?洒家理一次头,五块钱搞定,就你现在看到的,打折后也只花了五十块。从头开始,你这人就开始堆钱。再看你这身衣服,这英文字母看起来挺高大上的,价格应该也在四位数,你瞧瞧我这身,是飘飘从干洗店骗来的;再看看你的手机,加密的,我的手机……N年前的老货,最近一部手机是黑市上淘来的,虽然看上去价格不菲,但没钱办手机卡;你再看你的鞋子,我的鞋子。”李拜天把欧阳俊科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完后总结:“直白点和你说,您呢,是正牌的,我呢,是假冒伪劣的。”
“你瞧瞧你的手,细皮嫩肉,比现在用护肤品的小女生还嫩,你看我的手,粗皮糙肉,这是啥?岁月的摩擦,苦难的印记。我辛辛苦苦赚一辈子,他妈都消遣不起你屁股下的这辆玛莎拉蒂,你舒舒服服地说,你讨厌钱——你以为我喜欢那臭票子?我也讨厌它,可我还得累死累活地赚它!”
“所以说,没错,你身上挂满了价格标签,每个来到你身边的人,就跟那个安迪一个样,想赚你的钱,想看你吃屎,想看你倒霉运,想看你活得颠沛流离、凄楚可怜,好让他们背地里笑话你穷得只有钱,然后获得心理上的平衡感——这很难理解吗?”
欧阳俊科死死地咬着牙。
“是啊,你是个活生生的人,那给我们看到你是人的那一面啊,你天天绷着一张脸,就像个行走的死人,自己没拿自己当活人,谁他妈会把你当人看?说实话,我十分十分不想看到你,太压抑,在你身边,我的魂都能走了一半!”
他看着欧阳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莫名地想抽烟,可他身上从来不带那玩意儿,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笔,夹在两指间,做了个点烟的动作,叼到嘴边,深深地吸口气,缓缓地再吐出来。
从始至终,欧阳从来没抬头看他。
李拜天明白,这家伙经历了多年的孤独生活,性子犟得很,要想让他打开心扉,得先拿闷棍敲他!敲死他!这叫什么?置之绝地而后生!
他想了想,掏出做笔记、写灵感的小本,拿笔在上面写着,走到欧阳面前,问:“你发型多少钱做的?”
欧阳闷着气,不回答他。
管它呢,天高皇帝远,反正这小子手机关机了,也联系不到帮手,这个时候不敲敲他,李拜天心里难受。
“多少钱?”他猛然喝道。
“五百八。”欧阳瞥了眼他,继续闷声。李拜天似乎又感觉到这崽子的颤抖。他在纸条上写了个价钱,拿缠在笔头上的胶带粘住一边,另一边啪嚓一下,贴到欧阳俊科的头发上。
这招还真让欧阳大吃一惊:“你做什么?”
李拜天也学了他的傲气——劳资爱答不答。“衣服多钱?”
欧阳铁青着脸,看他。
嘿,你以为洒家没辙了是吗?
他翻开欧阳衣服内侧的白色小布牌,在手机上输入品牌的货号,很快,就搜索到相关的信息。
“三千六。”他的小纸条又贴到欧阳的上衣上,这样,不多一会儿,欧阳俊科身上就被各种价格标签贴满了。李拜天不含糊,两手抓了把稀泥,就往欧阳脸上抹去,心里还寻思着,这货好大的忍耐力,怎么还不爆发呢?
就在他抹泥的时候,欧阳跑了。
跑?能跑得过咱?
李拜天两步跨上去,就把他押在咯吱窝下,泥巴照脸上抹匀,甩甩手,算是完成了杰作。
这姑娘……呸!这汉子,真的没多大的气力!
“你说人们奔你来都是为了你的钱,行,洒家接下来就看看,你这身行头到底能卖多少钱了!”他把欧阳押着,往河坝人最多的地方一站,开始叫卖:“卖衣服嘞,卖鞋子嘞,卖手表手机嘞。”
手掌握合下,欧阳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着。
大家好端端地在跳广场舞:我在仰望,月亮之上……突然就仰望到了这两货,懵了——咋回事啊?
一会儿又在舞“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突然看到像疾风一样跑的是刚才买鞋卖衣服的两货。
一会儿又舞“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结果又看到那两货打成一片,上面那年轻人把下面的年轻人揍得满脸都是泥。
啧啧,大妈们不干了,纷纷表示广场舞是和平年代的健身操,这时代都不和平了,还广场个屁啊!
一伙人收起老胳膊老腿和嘈杂的老音响,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向李拜天他们走来。
“还敢跑?不是说来到你身边的人都是为了钱吗?尼玛老子不要你的车,老子今天偏要看看你这张虎皮到底能卖多少钱!”李拜天嚷嚷着,一把把欧阳俊科从地上提溜起来:能得你,不上天?
因为出售的商品过于奇葩,他两身边马上围了一圈人,大家瞅瞅上面的标签,品牌,货号,原价,现价都标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有勤学好问的大妈就问了:“小伙子,你这是作甚啊?是打架不?打架是不好的嘞,有那闲工夫,不如跟跳一会儿广场舞,舒筋活血还健身。”
李拜天谢了大妈的邀请,热心回答她:“姐姐,我们两个是行为艺术家,我们想看看,一个由价格标签组成的人,在社会上会有多少人对他的标签感兴趣。”
呸!李拜天也不知道自己瞎说的个啥,反正大妈们也没听懂就是了。
“大妈,不如,您给您儿子买一件衣服回去?你看,三千六的正品服装,现在只要三十六块钱就能买回去。”李拜天推销。恰巧大妈也是识货的,揣摩起欧阳俊科的衣服来:“哟,这料子真不错,针脚也细致,裁剪地也好,版型还好看……”
一通赞不绝口,后来摇摇头:“不行啊,我儿子太胖了,体型不适合。”
人来人往不少人,欧阳俊科吓得动都不敢动,任由人们在他身上揣摩了半小时,小伙子已经瘫软到双膝无法正常直立。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河坝上华灯初上,夜景颇为绚烂。
李拜天不爽,好端端的,这是情侣们共赏美景、唧唧歪歪的美好时刻,洒家偏要和你这个面瘫儿在一起,劳心劳神不说,还丢尽了脸。
他真想给自己脸上也胡把泥,好让人们无法看出风流倜傥的李拜天如何做起人贩子。
渐渐地,人流更多了,但多数都是把李拜天当笑话看,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人买走了欧阳俊科的一双鞋。
“嗯,”李拜天皱着眉,看着欧阳俊科的两只赤脚,捏着下巴得出条经验:“看来,你这满身的价格标签,在人们眼里也没多了不起啊。”
“嘶……”迎着欧阳俊科愤怒的表情,他终于“恍然大悟”,带着点看错货色的失望:“握草,瞎了老子的钛合金狗眼,纠缠这么久,敢情你这只象牙是狗骨头做的,不值钱啊。”
“话说你咋就那么瞧得起自己呢?除了钱啥都没了是不?”
欧阳继续闷声,但李拜天看得出来,这孩子已经快爆发了——是啊,从小到大,除了被绑架的那次,估计谁都没敢这么折磨他吧?
李拜天也不知道从哪来借来的虎胆,就是敢折磨他!掐着笔戳他的胳膊:“我说,不值钱却又很臭美的欧阳俊科先生,你是打算找个座位休息一会儿,还是继续杵在这里,验证人们走向你是因为你金子般的光芒,而不是单纯看笑话?”
这其实是一种应允——你可以逃了,快逃呀!
果然,欧阳俊科提脚就走,愤愤地离开李拜天,往那最暗的小树林里钻去。
“那是抢劫强·奸,杀人越货、肢解分尸最常去的地方,你真要打扰徘徊在那里的怨灵?”李拜天朝着他的背影喊。
欧阳俊科停下脚,利索地一扭身,朝着另一个不太暗的地方走去。
李拜天还不满:“那是情侣们办正事的地方,你想去打扰人家嘿咻?”
欧阳俊科停下脚,不动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肩膀的抖动起伏,估计已经怒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