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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所言甚是, 不知能否请魏王与娘子为我们两族提字, 以作警言,让我们两族的弟子, 都铭记谨言慎行之意。”一群年轻人跑了出来还叫曹盼给罚了, 家长倒是一个都没来, 曹盼这教起人来,作为夏侯氏与曹氏的族长,那些个长辈, 一个个倒是都来了。
“十一叔公,诸位叔伯。”曹盼见来势之浩大, 立刻踏下了台阶而以亲迎, 一干人皆与曹盼见礼。
比起十年前, 曹十一叔公老了许多,但是看着曹盼却是一脸的笑意。
“我们曹氏跟夏侯氏能有今天族人遍布天下, 各行皆有涉及,相辅相成, 全赖娘子为我们谋划。如今, 大王已经称王, 娘子是我们魏王世女, 如娘子所言, 咱们曹氏与夏侯氏都已经成为天下权势之大族。”
“我们的族人呐,随着魏王称王,多少人得意忘形了?我们告诫过,听进去的又有多少人?今蒙娘子教诲, 你们可明白,哪怕我们曹氏与夏侯氏如今站得够高,若是我们不能谨言慎行,那些叫我们两族踩下去的世族豪强,他们也会将我们拉下去,他们之昨日,便是我们之明日。”
十一叔公与曹盼见完了礼,背对着一群年轻人借着曹盼的话训着他们,一群年轻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吭一声。
其实势大而得意,没有几个人能克制得住,别说是这些年轻人了,那些随曹操征战多年的老人,哪一个不因曹操称王而骄傲。
只是他们没有过度,至少在曹操的心里没过,曹操不说,曹盼更还没有资格去管。
长辈曹盼不能管,年轻人曹盼却是必须要管住的,这些人,他们都是两族未来的希望,也将是曹盼将来要接触的人。
“娘子警惕,这还是我们的魏王世女,连她都需谨言慎行,你们之中,谁能比她?有之为曹氏、夏侯氏,甚至是天下立下大功?”
十一叔公拿着曹盼当了榜样,就着曹盼的话,不留余力训着一众两族的晚辈,直把他们训得都低下了头。
天下谁敢跟曹盼比功啊,一个自幼聪慧,旁人还在读书,她却已经游历把一州搅得天翻地覆,十四岁上战场,十八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的人。这么多年曹盼所立之功,所行之事,说起来他们都能说上个两天两夜。
“叔公过誉了,我还年轻,若有不当之举,还望诸位长辈指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曹盼十分配合十一叔公地与诸多长辈作一揖,这副等着人指出错误改正的态度,比起下面的一群眼高于顶的年轻人,好得不要太多。
十一叔公不敢受曹盼这一礼,“老朽虽是娘子长辈,与娘子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娘子谨言慎行,老朽是看得清楚的。你们一个个既不能与娘子比功,更不能与娘子比智,却个个鲁莽。”
“为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那是魏王的本家,我们纵不能为魏王分忧,也不能给魏王添乱。都记住了?”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曹盼觉得,曹氏能有这样的一个族长实是曹氏的大幸,有这样的人掌着舵,曹氏就乱不了。
“记住了。”一训就把两族的人都给训了,一个个还得老老实实的认下,君不见曹盼也同样是恭敬地等训的模样?
“娘子为我们两族提字如何?”教训完了年轻的一辈,十一叔公没忘刚刚来的目的,牌匾都给准备好了。
应着十一叔公的话,两个壮年抬着一个牌匾走来,曹盼道:“这字还是让阿爹来提吧。”
“你提便是。”曹操的声音传来,这连族中的长辈都来了,曹操也不能在里头呆着,一出来听到曹盼的话接了来。
“大王。”曹操一来,一片见礼的声音。
“大王,我们逾礼了。”十一叔公先与曹操告罪。
曹操赶紧的扶起十一叔公,“十一叔说的哪里话,曹氏族人多亏了十一叔教导,这才有这么多的能人,不至于叫曹氏族人犯下大错。”
的确如此,曹氏随着曹操称王,那是水涨船高,每个人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但总算还是没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这一切都是因为族长约束得力。
十一叔公叹一口气道:“总还是做得不够好,否则他们也不至于……”
不至于拎着棍子就跑到曹操的院前就要打杀于人。
无论他们的初衷如何,他们做的事就是不对,必是要好好教训的。
“哪里的话,人心多变,非人力可能改,孤知道十一叔尽力了。”曹操从来不是鸡蛋里挑石头的人,所以对于十一叔公做的事,给予绝对的肯定。
“来,你来题字。”曹操从一旁的人手里拿过笔墨,亲自的拿到曹盼的手里,曹盼那叫一个惊悚,“还是阿爹来吧。”
曹操拿着笔道:“你来。你是世女,将来天下是你,这些族人也是你,他们愿意为你谨言慎行,记得你要的谨言慎行,你要谢他们。”
听着曹操的话,倒立的魏止都想捂脸呐,虽然,立了曹盼为世女,曹操打下的天下都将是曹盼的,但是,魏王,大王啊,你别说得那么直白,直白得让人从心里直发颤呐!
“是!”曹盼还是听进去了曹操的话,双手接过曹操递上来的笔,在那牌匾上提上了谨言慎行四个大字。
“写得不错。”曹操见曹盼的字写得入木三分,大气呵成,字成更透着一股磅礴之势,满意地夸赞了一句。
得亏了曹盼多年来练字不断,一手字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比不得阿爹。”曹盼不忘拍一记曹操的马屁,引得曹操笑出声来。
“来!”曹操高兴地接过曹盼手里的笔,递给了一旁的人。与十一叔公道:“这四个字就装裱挂到私塾里,所有人,无论是曹氏还是夏侯氏,甚至是别的人,都要记住这四个字,谨言慎行。能做到的人,都不容易。”
“是!”得曹操的吩咐,无人反驳,当然都是拿着字装裱了去。
曹操亲自送那些长辈回去,曹盼这头还有一个人没有处置,魏止。
“体力不错,都过去七个时辰了,面不改色。如何?”曹盼走到魏止的面前问了这一句。
魏止苦哈哈地道:“在下,在下是真的知错了。”
“谨言慎行,不单是我,他们,你也一样。知所当为,何当不为。你很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本,但是,我也不比你差吧。”
躺尸的毛遂自荐,他是相信自己能毫发无损,也能保证自己在有意外的情况下,同样可以安然无恙。
胆大,狂妄,结合在一起,如果没有人压制住,这个人将来会做什么?曹盼冷冷地一笑,“你说,我是非用你不可吗?”
当然不是,曹盼并不迫切要收下魏止,哪怕曹盼知道这个人有用。
然而用人,处于曹盼现在的位置,一个人,如司马懿那般,猜不透,不能掌控,曹盼宁愿干脆地弃之不用,哪怕她再缺人。
“并非如此。而是在下需要世女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能够一展抱负。”魏止倒立了一天,也看了一天曹盼是如何处事,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得知道曹盼并不是一个能被人掌控的人。
想要成为她的下属,就要知道什么叫本份,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哪怕你打着为她好的理由,也得要问问她是不是需要。
“那么,记住你你现在想明白的事,永远的记住了。起来吧。”曹盼目光平静地看着魏止终于是松口让人起来了。
魏止忙道:“谢世女。”
这是倒转过来站起了,吐了一口气,曹盼一眼看了过去,他又连忙地把那口气咽了回去,差点把自己呛到了。
“带他进去洗漱一番,请他吃饭。”曹盼与胡本吩咐,胡本应下,请魏止入内,魏止再与曹盼作一揖方与胡本一道退去。
于谯县呆了五日,曹操让曹盼与曹氏与夏侯氏的人都见过了,也从年轻的一波人里选了曹盼以为得用的人。曹操这才带着曹盼去下一个地方,许都。
“我们去看看你阿娘。”
回谯县,是让曹盼看看他与丁氏青梅竹马,他们成亲的地方,这些是曹操的回忆,他想把这段回忆留给曹盼。
去看丁氏,或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去看丁氏了。
唤退了所有的人,曹操坐在丁氏的坟前,轻声地道:“夫人,我来看你,把盼盼也带来了。”
曹盼站在丁氏的墓碑前,轻轻地擦了上面的灰尘,唤了一声阿娘。
“我们的盼盼真的很出色,出色得让我忍不住把这天下,这一统天下的重担都交到她的手里了,夫人不会怪我吧?”曹操就像看着丁氏站在面前一边,笑着地问。
“当然不会,那也是我的选择。”是她选择了让曹操选择她,是她选择将来要走那条路的,哪怕那条路会很苦,很孤单。
曹操眼中泛着泪,“可是盼盼,这条路会很难,难得你只能一个人走,一个走到最后。”
“阿爹,你以为还有谁能陪着我一起走吗?”曹盼看着曹操说,“诸葛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真有了那一日,你不在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总归要一个人孤单的走的,至少,这个天下是阿爹想要一统的,若不是因这天下分崩离析,我与他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将来为这天下而活,又有什么不好的?”
曹操听着心酸得难受,眼泪落下了,“我的盼盼,明明可以不用走这条路的。”
“我愿意,阿爹,我愿意,此生,亦无悔。”无论是对诸葛亮,对曹操,对这天下,她选择走这一条路,她无悔,永远也无悔。
“夫人,盼盼很倔,这点她像我,也像你,认准了就不改,不变。我也想狠一狠心不把这天下给她,但她那些兄弟,我的那些儿子,他们没本事,不单没本事,还不能容人,盼盼起了那样的心,将来我若不在了,盼盼还需费心争到这个位子,倒不如我一开始就给她,不叫她因此而惹人非议。名正言顺,她就能少受些非议,你说好不好?”曹操拭过眼角的泪,与丁氏说着心里的那些话。
他挣扎过,想过无数个可能叫曹盼打消那个念头的主意,却又都叫他否了。
不错,有他在一日,他若不愿意给曹盼,曹盼一定会不争,也不会逼他非给她不可。
但当有一日,另一个不如曹盼的人上位,那个人不如曹盼,也容不下曹盼,曹盼的结局是什么?要么死,要么反。
死,若是他狠得下心让曹盼死,大可现在就取了曹盼的命,但凡他若想要,曹盼能把命给了他啊!
曹操这辈子心狠手辣,但对曹盼,这个能为他舍了命的孩子,他与夫人的掌中宝,他又怎么可能会舍得让曹盼死。
既然如此,他如果想让曹盼将来能够好好的,好好的活着,自在地活着,还不如趁他还在,让曹盼名正言顺,为她扫平一切的障碍。
“盼盼,我与你阿娘说些悄悄话,你先到一边去。”曹操目光闪过坚定,有些事也做了决定。
但这些话,曹操想要说给丁氏听,却不想让曹盼知道。
“是。”曹盼眼眶红红的,曹操这么说了,曹盼便退了远处,就好像多年之前,丁氏带她去给曹昂扫墓,丁氏同样使开了曹盼跟曹操说他们悄悄话。
现在,就好像当年一样。
曹操与丁氏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曹操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从前那意气风发的魏王模样。
“要不要去和你阿娘说悄悄话。”曹操侧过头问了曹盼,曹盼道:“阿爹在跟阿娘说的时候,我也跟阿娘说完了。”
曹操笑了,“好,那我们回去吧,直接回邺城。”
“要不要进去看看陛下?”曹盼提醒了一句,他们这么大的阵势到了许都,要不要顺便进去看看汉帝呢。无论如何那还是皇帝,他们还是臣呐。
“我就不去了,你去看看他。我回邺城等你。”曹操直接把事甩了出去,“他不是挺悚你的?”
指的是皇帝,说是悚,其实又对曹盼有着莫名的信任。与单纯的畏惧曹操不一样,汉帝对曹盼着实不是一般的诡异。
“不是因为我比较好说话?”曹盼这么跟曹操解释。
曹操笑出声来,“你好说话?你让他上了战场,在去见孙权的路上,你还给人撂话,他要是想回去,除非用双腿走回大帐,之后还让他去刺激孙权,差点把小命搭上了。”
“可是,我救了他,我说了保他性命无尤,他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曹盼把自己做的事好事与曹操那么一摆。
“难道我不曾救了他,不曾说了保他性命无尤,没让他如今好好地活着?”曹盼对汉帝做过的事,曹操何尝不是一直都在做,但汉帝对他们父女的态度是截然的不同。
曹盼看了一眼曹操,“人长得好看没办法!”
曹操……
果然这女儿就是来捅刀的,要不要捅得那么见血。曹操的长相实在是一般。
最后,曹操打发了曹盼进城代他拜见汉帝,然后自己果断地回邺城。
许都啊,汉中之战后曹盼回来过一次,一恍又是几年了。
今以魏王世女的身边再回来,曹盼要去拜见汉帝,不意外的看到了汉帝旁边的曹皇后,曹盼作一揖,“拜见皇上,皇后。”
“魏世女请起。”汉帝瞧着变化挺大,蓄了胡须,看着曹盼的目光闪烁着打量的目光,“魏世女难得一见。”
曹盼道:“诸事缠身,今随阿爹回许都拜祭阿娘,阿爹诸事缠身,已经回邺城去了,特命臣来参拜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
客气的话曹盼会说,而且说得漂亮,她的态度也是让人无可指谪的。
汉帝幽幽地看着曹盼,“魏世女,那就是将来的魏王,女魏王。”
对此,曹盼笑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必要回答呢。
“你胆子可真大。”一句话刺激不动曹盼,汉帝再接再厉地冒出这么一句。
曹盼一眼看了过去,“陛下非是今日方知臣的胆子大吧。”
这么别有所指,让本来一股子怒火的汉帝一个激灵,关于曹盼的丰功伟绩一下子从汉帝的脑海中闪过,汉帝一下子给蔫了。
从愤怒到泄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曹盼哪怕不看汉帝一眼也能感受到,偏了偏头,曹盼问道:“陛下这些年过得好吗?”
被问的汉帝有一瞬间的怔愣,最终还是道:“挺好的。”
“也是,吃穿用度,美女环绕,有什么不好的。”曹盼只是陈述这么一个事实,汉帝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什么一般呆呆地看向一旁的皇后,又看了看曹盼。
曹节道:“明心所言极是,陛下如今的日子比起那些连顿饱饭都吃不到的百姓不知好上多少,陛下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
咦,总觉得这夫妻之间有什么事?
哪怕察觉有异,曹盼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装聋作哑地等着。
汉帝干巴巴地道:“朕并没有不满意。”
“明心得封世女,又是初次以世女的身份拜见陛下,陛下难道不该有所赏赐?”曹节提醒了一句,汉帝,汉帝道:“天下谁人不知魏王世女之富。”
“陛下也可以富。”曹节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只刺得汉帝侧目怒怼之,曹盼狭长的目光看向汉帝,直看得汉帝直冒冷汗。
曹节却是高兴的,一个眼神警告,那比千言万语都要有用,曹节浅浅地一笑,“明心再富那也是她自己凭本事挣的。陛下不赏她,我赏。来人!”
说赏,曹节是真的赏,报了一叠的东西,让宫人给曹盼拿去,曹盼是不管他们夫妻到底怎么回事,曹节有所赏,曹盼客客气气的谢恩。
汉帝鼓着一张脸怔怔的怎么都不肯动,曹盼也当作没看到。
“陛下,臣拜见了陛下,这便赶回邺城了。”完全没有打算在许都住的意思,曹节道:“何必如此急。我还想跟明心说说话。”
曹节想跟曹盼说话是真的,然而曹盼作一揖道:“改日吧,魏国诸事颇多,当回以助阿爹。”
虽然这是借口,借口嘛,当然就用到底了。曹节想说什么,曹盼已经猜得到了,所以并不想留在许都浪费时间。
“皇上,皇后,臣告退了。”许都,虽说是天子的国都,曹操依然掌控着这里,曹盼在这里想走想留,没一个人能拦得住她。
她进城拜见是给汉帝留了面子,不再逗留而出城,谁也不能指谪她。
不过离城之前,曹盼吩咐负责许都的人,汉帝无论如何还是汉帝,不能怠慢,更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一点倒是与曹操的吩咐如出一辙,留守许都的人自然是应是的。
许都,待曹盼再迈入的时候,许都,乃至天下,都将翻天覆地。
曹盼在赶往邺城的路上,想了想邺城的地理位置,想到了别一个地方,洛阳。
虽才入秋,一阵阵凉意透来,曹盼骑着马赶往邺城,念着洛阳,洛阳古城,汉光武帝立都于此,再创了一个太平盛世,将来,又将会由谁来开创又一个盛世?
“阿盼!”曹盼在出神之际,只听到一道叫唤,曹盼看了过去,只见丹阳纵马而来,高兴地冲着曹盼招手,曹盼也回应地与她挥了挥手,“丹阳,匈奴的事毕了?”
“有赖你出兵相助,阿兄已经平定了匈奴,匈奴安定了,我就回来找你了。阿盼,谢谢你让我报了父仇。”丹阳郑重地与曹盼道谢。
曹盼收下她的道谢,却无意再深谈,道:“走吧,随我回邺城。”
邺城,等待着她的,失去与得到,都会有的……
邺城离许都不远,曹盼赶回邺城费时不多,才回来就听说曹操打操办一场大宴,举国同庆。
似是该办的事都要办完了,意在邺城设宴,曹操像是放开了一般地饮酒,不慎着了凉,果真的病了。
还好戴图早被曹盼传了来,守在曹操的身侧,用药施针,半点不含糊,曹操总算是醒来了,曹盼暗松了一口气。
卞氏也是上了年纪,守了曹操许久,一个不慎也病了,终是被曹盼劝着去休息去了。
“年轻大了,不过多喝点酒,这就病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呐。”曹操见着曹盼开口说了一句,曹盼给曹操端了水让曹操服下。
“我刚刚梦到你大哥、典韦、你阿娘、奉孝,令君了。”曹操喝了一口气冒出这一句,曹盼端着碗的手一抖,“阿爹。”
“盼盼,我时日无多了。”自知天命,曹操没有多少日子了,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他想要在最后的日子来,为曹盼安排好一切。
曹盼摇头道:“不会的阿爹,不会的阿爹。”
“别哭,别哭盼盼。”曹操伸手抚过曹盼的泪珠,轻声地道:“你不是说,你能一个人走那条路的吗?以前,你已经有准备了,现在阿爹要去陪你阿娘了。想想你阿娘去了那么多年,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以后,该去陪你阿娘了。”
曹盼潸然泪下,如何都止不住,她唤着阿爹,曹操道:“为帝王者,要建万世之功业,要将这分崩离析,诸侯并立的天下归于一统,就需要一个心性坚定,一心为天下的人。盼盼,你是这样的人,哪怕你是女郎,你也比这天下的任何男人都要强。阿爹,若非是你的阿爹,也愿入你的帐下,为你平定这乱世。”
此之一生,叫曹操认,叫曹操服的人很少,但对于曹盼,曹操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认可他的女儿,她比他强。
“对世族之道,你已经懂得了,世族,他若能为你所用,你便用之,若是不能用,你便将他们杀了,杀一儆佰。往后,下手要更狠,不能再心慈心软,更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地。司马懿也好,杨修也罢,他们若能为你所用你便用,若是不能,直接就杀了,杀了!”
曹操念叨着嘱咐曹盼,曹盼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至于曹氏,夏侯氏,我们虽然同出一族,你那些叔伯们,他们若是以老卖老的欺你……”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我敬他们,于大事之前,于天下之重,他们不能比。”曹盼这样说着,安着曹操的心。
曹操听着轻轻地笑出声来,“好,好,就是如此,就该如此。”
“盼盼,这一次设宴,你再给阿爹弹个曲吧,什么曲都行,只要是高兴的就好。”曹操听着曹盼心里有数,那是真高兴,只觉头也没那么重了,趁机地提要求。
“你往益州去,给刘备弹了一曲十面埋伏,他们都说你弹得极好。我这个当爹的还没听你弹过曲呢,倒叫刘备那小子一饱耳福了。”曹操这般地说着,曹盼道:“阿爹想听,我现在就给你弹。”
“不,阿爹有些乏了,让阿爹再睡会儿,睡会儿。”曹操说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曹盼听着他呼吸渐渐的轻了,吓得伸手去探过曹操的鼻息,还有呼吸,还有呼吸的。
曹盼止不住地握紧了双手,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害怕!
曹操又睡了一夜,第二天才醒来,见曹盼还守在床前,见他睁眼已经飞速地上前来,曹操张口道:“怎么守在这儿。”
“阿爹,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曹盼跪了过去,拉住曹操的手,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了,“我不要阿爹死,我不要阿爹死,哪怕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阿爹死,不要!”
这一声声落在曹操的心上,叫曹操心痛得都要揪在一起了,他就不该告诉曹盼,不该让她有所准备。
这么想着,曹操哽咽地道:“盼盼,别怕,盼盼别怕,没事的,阿爹刚刚吓唬你呢,从小到大,你没少吓唬阿爹了,阿爹也就是想吓吓你。阿爹还好好的,别怕,别怕。”
这么说着,曹操冲着曹盼道:“阿爹睡了多久了?有些饿了。你让人去给阿爹拿些吃的可好?”
给曹盼找点事情做,这样就不会让她一直都看着他,想着他的事。
曹操有些恨了,恨自己没能陪着曹盼再久一些,恨诸葛亮那个叫曹盼让在心上的人,没有在曹盼最需要他的时候,陪着他。
“阿爹饿了,我去给阿爹拿吃的,我去。”曹盼一把抹了泪,急急地说,曹操点了点头,高兴地道:“是,我饿了。”
曹盼往外去,曹操却在想,曹盼这副样子,他如何放得下心来。
他再是恨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他陪不了曹盼多少日子了。
那么,在他最后的日子来,要找一个人来陪曹盼。
怀着这个念头,曹操唤了暗卫来。
卞氏的病不过小病,休息休息便好了,她这一好便急忙的到曹操的榻前。见卞氏好了,曹操道:“行了,王后已经好了,有人照顾孤,你回你的府邸歇息。”
曹盼的眼下皆是乌青,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了,曹操是赶着她回去休息呢。
张了张舌,曹盼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卞氏感觉到曹盼的小心,侧过头问了曹操道:“盼盼怎么了?”
“我病了两日,把她吓着了。”曹操风轻云淡地说着,卞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真是的,年轻大了也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看把孩子给吓得,我瞧着她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曹操应着,心里在想别外的事,世上的事,只怕无心,不怕有意,让暗卫去明察暗访的,还真是有所获,曹操想着这份礼送给曹盼,至少,她一定会打从心里高兴的。
曹操既要设宴,百官都准备起来,上上下下都能感觉到邺城那喜庆的味道。
周不疑他们等着曹盼回来,又因曹操病了一声,曹盼一回来就直接在宫里照看曹操。许久不见曹盼,见曹盼眉宇间的疲惫,周不疑道:“还望娘子保重身体。”
关于曹操的事,哪怕是对周不疑,曹盼也是不能说的,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也无精力与他们再说其他,只让他们各自回去,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周不疑领着人也不多说地退了去。
倒是贾诩年轻大了,曹盼回来了两天,这才去见了曹盼,直言问道:“大王的身体如何?”
这犀利的问话在,捅着曹盼的心痛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她不回答,贾诩何等人也,她不答他也看得出来。“太医怎么说?”
“只说好生静养。”人老了,太医能治病,又如何治得了命。戴图是曹盼的人,曹操哪怕说了那样的说词,曹盼又怎么可能偏听偏信。
戴图只道曹操年事已高,多年在外征战,如今这般已是不易,至于什么时候,怎么走,他也无法确定。
贾诩看着曹盼那明显浑浑噩噩的模样,“曹明心,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你这副模样,是想让大王不得安宁吗?”
怔怔地看向贾诩,曹盼道:“师傅,我难受,我真的难受。”
怎么会不难受呢,那是她的阿爹,这个世上待她最好,把天下都给了她的人。他走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他了。
“人孰能不死?”贾诩朝着曹盼问,言辞犀利。
“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魏王世女,大王一去,这天下都将因大王而动荡,你如果只一味的悲伤,迎接你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大王好不容易打下的这番基业都将毁于一旦。你告诉我,你还能难过,还能悲伤,还能痛苦吗?”贾诩毫不留情地直问曹盼。
曹盼笑了,那笑声中的悲凉听得贾诩都要忍不住地落泪。“师傅,是不是成大事者,就连感情都不允许被拥有了?”
“我问你,当初奉孝去时,大王如何?你母亲去时,大王如何?令君去时,大王又如何?这三人,他们是你所敬所爱之人,难道就不是大王所敬所爱之人吗?他们陪伴大王的时光,更远非你所能比。但是,大王还是好好的活了下去,活到了今日。你,曹明心,是不是打算大王故去,你便不活了?若是,那你就当我没说,大王也算是白疼了你。”
“大王将你立为世女,为的是什么?大王是希望你能够,你可以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一统天下,泽被万民。你就这点出息?没了所爱的人,所念的人,你就活不下去了?”
贾诩把曹盼的性子摸得透,太透了,当初荀彧之死他就明白,荀彧都能让曹盼如此难过痛苦,换成了曹操,只会更甚。
“你看看大王,再看看你。大王的身体如何,你比谁都清楚,我听说大王已经在召各地的将军陆续回朝,那就是在为你安排,为你铺路。你不好好地配合大王,反倒陪在这里头难过,曹明心,大王不仅是白疼了你,更白信了你,我们也都白信了你。”
那样的话,一句一句捅着曹盼的心,又何尝不是想让曹盼认清事实,曹操之死无可避,可曹□□了,她还要活下来,带着曹操的愿望活下来,这才是曹盼最应该做的事。
“师傅就是专门来骂我这一顿的?”曹盼看着贾诩,贾诩挑了挑眉道:“如今这天下,也就只有我与郭夫人能骂你了。”
一个是曹盼的师傅,一个是曹盼的师母,两个都是重量级的人。
曹盼昂起了头,不想叫眼泪再次滑落,可是,止不住。
“师傅,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阿爹活着的时候我不为他哭,待他去了,我连哭都不能。所以,你就让我先提前哭了吧。”
听到这里,贾诩也不住老泪纵横。曹盼,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面临的又是什么。曹操活着她还能哭,曹操不在了,她连红下眼眶都不行。
“娘子。大王让你进宫,说是有事,催得还挺急的。”曹盼抹了一把泪,外头胡本来禀,曹盼道:“知道了。”
贾诩轻轻一叹,“去吧,我什么都不说了。”
有什么可说的,孩子心里苦,苦着还要硬撑着,他本以为曹盼是迷失其中,结果是人家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着。
曹盼洗净了脸,不让自己看出半点哭过的模样,装作欢欢喜喜地入宫去,贾诩看着她往皇宫的方向处,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进宫的时候,曹操在寢殿见的曹盼,冲着曹盼招手,“来。”
曹盼作一揖而走了过去,曹操道:“阿爹送你一份大礼。”
听到曹操要送她送,曹盼愣了半响,还是配合地问道:“阿爹要送我什么大礼?”
“让人进来。”曹操扬声对外吩咐,曹盼好奇是什么人,待人走近了,曹盼惊得睁大了眼睛,曹操指着那人道:“这份礼如何?”
如何?一身白衣的郎君,长得与诸葛亮一般无二的模样,至少乍一看相似度只让人以为是同一个人。恭敬地与曹盼还一曹操见礼,“拜见大王,世女。”
“起来吧。”曹操挥袖,朝着曹盼再问道:“如何?”
怔过之后,曹盼回过了头,转过头看向曹操,很认真地道:“不必了阿爹。”
这一句不必了,曹操拿眼看向曹盼,不确定有没有听错曹盼的意思。
“下去吧。”曹盼与那人吩咐,那人目光看向曹操,曹盼再次道:“下去。”
曹操没有反应,却又何尝不是默许,那人不禁抿了嘴,带着几分不满的看向曹盼,终是退出去。
“阿爹一片好意我明白,可有些人,虽然是同样的一副皮囊,眼睛不一样,灵魂更不一样。我要的,从来不是仅仅一副皮囊而已。在我心中,有些人是无法取代的,如阿娘,阿爹,几位师傅,还有诸葛。他们都一样。”
“盼盼,我想要有一个人能代阿爹陪着你,将来的日子一直的陪着你,一直到老。”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愿,是他愿意为女儿做的。
“我知道,阿爹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诸葛与我敌对,他不能陪着我,但以后,他会成为我最大的对手,相爱不能相守,却又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一个,同为这天下而费尽心力,这样又有什么不好。该失去的我都已经失去了,从此,没有再害怕失去的,将来的路,原就注定我要一个走,那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曹操没想到曹盼会是这样的答案,一下子看着曹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曹盼道:“阿爹你该开心,我心里的有了一个人,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动摇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