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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之后足足有半个月,书宁每天都在各种宴会中周旋,换上簇新的漂亮衣服,梳起繁复的发髻,端出一副温柔又端庄的仪态,从谢府到林府,再到彭府、刘府……
周子澹尽职尽责地陪着,且一改之前放荡不羁的混世魔王姿态,变得斯文懂事、进退有礼,尤其是对着一众老太太可是讨好卖乖,活脱脱的有为青年。他本就生得好,之前顶着混世魔王的名号依旧引得众多小姑娘们前赴后继,现在又作出一副浪子回头的姿态,自然引得京城里诸位小姐夫人们夸赞不已,纷纷寻了老太太探口风,更有性子爽利的恨不得立刻就上门来议亲。
宁老太太强撑了几日便有些招架不住,到九月初大长公主府上送了办赏菊花会帖子的时候,她便让杨氏出面应酬了。
书宁对杨氏说不上好恶,只觉得这侄媳妇为人是不差,就是行事有些太优柔寡断,单是一直容着那沈环环住在府里头,她就有些不舒服。因上回唐颖上门,沈环环厚着脸皮出来见客的事,无论是宁老太太还是宁绢都对她不待见,明明晓得沈环环行事不妥当,杨氏居然也不张罗着让娘家人把她接走,这脑子着实有些不清楚。
既然是杨氏出面,沈环环自然也要跟过去的,得到消息后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首饰和衣裳,先是求了杨氏去京里大名鼎鼎的司珍坊上门裁衣,挑了半天却总觉得料子不如意,暗自琢磨了半天,便把主意打在了上个月仁贞太后赏下的两匹贡缎上头。
那两匹贡缎是苏州进贡上来的,一年拢共才几匹,颜色鲜亮饱满,阳光一照,便犹如身上带了柔光,衬得穿衣的恍若神仙中人。可那两匹料子都给了书宁,便是宁绢那边也没有。沈环环对书宁有些发憷,不敢上门讨要,便厚着脸皮去寻杨氏说项。
她倒也精明,并不曾言明那两匹料子的贵重,只说瞧中了书宁院子里一匹胭脂红的布料,一时半会儿别处买不到,便央求杨氏帮着借过来,说等过段时间再还她。又生怕书宁晓得是她要借,特意地叮嘱杨氏莫要说自己的名字。
沈环环打得如意算盘,想着那二小姐到底年幼,碍着杨氏的面子也不好拒绝。不想书宁却着着实实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听了杨氏要借料子的话,眉头微蹙,一会儿又似笑非笑地道:“胭脂红的布料我这边儿有两匹,一匹是母亲留下来的雪绸,怕不是存了有十几二十年了,颜色早已黯淡,另一匹是上个月太后娘娘赏下来的贡缎,不知大侄媳妇看中的是哪一匹?”
不论哪一匹都不是她能肖想的,杨氏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被沈环环当枪使了,一时尴尬不已,臊红了脸小声道:“定是我记错了。”说罢,又赶紧寻了个话题把这事儿岔过去,寒暄了几句后,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定是表小姐诓大太太过来的。”小梨的嘴巴不饶人,等杨氏一走,立刻哼道:“也不撒泡尿瞧瞧她是什么身份,就凭她也配用那样好的料子。真到了大长公主府里,还不得被各位小姐们把衣服都给扒了。”
小梨的话虽糙,理却不糙,那匹贡缎送进京的时候眼红的可不止一两个,最后也只有两宫太后和几位高品级的太妃得了,若是沈环环真穿了那身去大长公主府,哪里守得住,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要寻她的麻烦。
“行了你了。”书宁朝小梨挥挥手,笑着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嘴巴这般埋汰人,小心被表小姐听到有你好受的。”
“她算什么小姐。”小梨扁扁嘴,嗤道:“这样的做派,便是我们这些下人也瞧不上。”
小梨的性子实在不算好,但她在书宁身边待得久了,对书宁倒也生出些敬畏忠诚的心思来,先前还总想着调去别处,而今早就熄了那方面的想法。书宁虽说脾气大了些,但并不难伺候,对下人又爽快大方。且看书宁现在受宠的劲儿,日后嫁人也一定不差,她和小桃定要跟着陪嫁,到时候嫁个管事还不容易。
小梨都能想得这么明白,偏偏沈环环却是一个筋到了底,只怕回头被杨氏骂了还要恨上她的,不过书宁也不在意这些,挥挥手并不说话。
小梨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朝书宁道:“二小姐您好歹也去做几身新衣裳,那匹贡缎沈环环穿不得,您还穿不得?不如让奴婢和小桃给你裁一件秋衫,绣米色的玉兰花样,边儿上再裹细细的韭菜边儿,到时候一下马车,定能把沈环环震得连话都不敢说。”
书宁却不以为然地摇头道:“我不必仔细打扮,有琛少爷在呢,沈环环再怎么打扮也胜不过他。”
小桃和小梨顿时哭笑不得,虽说书宁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拿琛少爷一个男子与沈环环相比,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凌仙阁这边的事儿没多久就传到了周子澹的耳朵里,平安捂着嘴一直笑,被周子澹横了几眼,只得努力憋着,小脸憋得通红,小声叮嘱道:“公子爷您到时候可得穿得精神些,若不能把沈姑娘压下去,小心二小姐要寻你的不是。”
周子澹眯着眼睛斜睨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多嘴。”
大长公主的赏菊花会并不是摆在府里,而是在皇城外萦水河边的芙蓉园。那片园子建在大长公主的庄子里,早些年前因遍植芙蓉而得名。因大长公主喜爱菊花,四处搜来了不少好品种,经过几年的栽培,已然有了不小的规模。从去年起,她便遍发请帖,邀请京里的达官贵人们来园子里赏菊花。
出门的时候书宁与周子澹一起坐的宁老太太的马车,杨氏和沈环环出来得晚,便坐了后头的那一辆。
那日杨氏回去后,毫不客气地把沈环环骂了一通,那沈环环一口咬定自己并不晓得那是宫里赏下来的贡缎,又抱着杨氏的大腿凄凄惨惨地哭了一通,好歹把杨氏给哄了过来,心里头也愈发地对书宁恨之入骨。
这会儿见书宁占了宁老太太的马车,她便在杨氏身边上眼药,小声抱怨道:“不是我说姑小姐的不是,此番可是老太太让您出来应酬的,这大马车理当由您在坐。她倒好,趁着您没出来,毫不客气地就把大马车给占了。一会儿到了大长公主园子里,还不晓得别人要说什么呢?”
杨氏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府里的事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沈环环脸色未恼,狠狠咬唇,想想一会儿的赏菊花会,终究还是住了嘴。
马车缓缓出了皇城,路上便有些颠簸。周子澹故技重施,一上车就开始犯瞌睡,脑袋歪了歪,一会儿便倒在了书宁的肩膀上。书宁推了他几把不见醒,没奈何只得由着他。不想过才过了一会儿,马车一个颠簸,他整个人又顺势倒在了她的腿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后,翻了个身睡得愈发地沉。
书宁拿他没办法,气鼓鼓地瞪了他一阵,自个儿也开始犯困。索性往车壁上一靠,也跟着呼呼地睡了过去。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大长公主的园子。车夫在外头招呼了一声,书宁立刻就醒了,揪着周子澹的耳朵把他提起来,小声骂道:“你是猪吧,猪都比你警醒,回头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周子澹一边嗷嗷直叫,一边求饶,“你……你轻点,耳朵揪坏了,要破相了。”
书宁果然松手,小声警告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说罢,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利索地跳下马车。
因是大长公主府宴客,来的都是京里的顶级权贵,排场都摆得极大。赴宴的客人皆是华服霓裳,衣香鬓影,让人目不暇接。
书宁虽未让小梨裁了贡缎做衣裙,却也穿了身簇新的水蓝色襦裙,裙边上仔仔细细地绣了零碎的梅花瓣,显得俏皮可爱。
前头的沈环环一身银红并碧绿色镶金线比肩,头上梳着牡丹髻,从额角到各个发髻全用米粒大小的金珠点缀,发顶两端各插了一支赤金凤凰步摇,每走一步,步摇下流苏微颤,极为引人注目。
沈环环的相貌的确生得不差,雪肤樱唇,眉目间自有一番媚态,加上今儿妆扮得很是用心,才将将一下车便引得众人侧目,尤其是一众年轻男子,更是眼睛也不眨。
沈环环心中暗喜,面上却只作温柔娇羞之色,微微颔首站在杨氏身后,愈发地显得乖巧可人。书宁既然不喜她,自然愈发地看不惯,只可惜自己年岁尚幼,脸上一团稚气,身段更不能与年长她四五岁的沈环环相比,一咬牙,扭头朝马车里的周子澹喝道:“别磨蹭了,赶紧下来。”
周子澹苦笑,掀开帘子麻利地下了马车。
他今儿的装扮着实惹眼,头上戴着束发白玉冠,身穿枣红色圆领锦袍,腰间配着同色镶宝石腰带,手里握着柄乌木折扇,步履悠闲,神态怡然,行动间自有一番无法言喻和媲及的风流。因都着红色,二人又离得近,立刻便把一旁沈环环的银红赤金衬得庸俗不堪。
沈环环脸色微变,咬唇默默地看了书宁一眼,目中厉色一闪而过。
“好你个宁照琛!”一旁忽地钻出来几个年轻男子,笑呵呵地上前拦住周子澹,大声喝问:“莫不是最近动了春心,不然怎么今儿打扮得这般风骚。你这么一折腾,整个园子的人都只盯着你瞧了,我们这些还没主的可要如何办?”
书宁见他们说得随意,便晓得这几个都是周子澹的狐朋狗友,不由得掩嘴偷笑。
方才说话的那个穿藏青色锦袍的年轻人又很是客气地朝书宁拱拱手,端着脸道:“在下是琛哥儿的好友冯凡,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周子澹的脸上顿时有些返青,挥着折扇毫不客气地在冯凡脑袋上敲了一记,沉声道:“这是我小姑姑,你还不赶紧叫人。”
冯凡顿时噎住,瞠目结舌地指着书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众年轻人顿时哈哈大笑。
沈环环深吸一口气,赶紧低着头小步溜走,也不顾杨氏还在园门口,只恨不得离周子澹越远越好。
她相貌生得美,又实在善于装模作样,不多时便引得几个年轻男子频频回望,更有胆子稍大些索性上前来搭话。能到大长公主府里来赴宴的都不是普通人,只聊了几句,稍加推测便猜出她的出身,许多人便歇了心思。倒也不是没有人大献殷勤,只是要么面目可憎,要么打着要纳她为妾的主意,沈环环如何得肯。
折腾了半晌,沈环环也未能寻得个相貌身份皆是上佳的人选,难免有些泄气。偷偷瞧一眼远处荷塘边被众人簇拥的周子澹和书宁,她愈发地嫉恨,心里头仿佛有根刺不断地扎。
“总有一天……”她咬着牙狠狠地道,“宁欢,你等着瞧。”
“怎么,你跟宁家那丫头有仇?”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忽然站了个人,同样一脸阴霾地盯着远处的那两位,咬牙切齿地道:“想不想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今晚任务完成,吼吼!!!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