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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见邢夫人一味啼哭新年大节委实不像,又见探春惜春往这边频频张望,凤姐生恐恐贾母一旦发作,邢夫人下不来台。去看网.。美目眯一眯,认命叹口长气,唉,为了众人的安逸,少不得自己想想法子打圆佐罢。
凤姐这里一转眼,恰看见一身大红绸袍的葳哥儿,跟那儿万人迷似的,被晴雯、鸳鸯、紫鹃小红等丫头亲来抱去的乐呵,登时有了计较,忙招手让奶妈子把寿星贾葳报过来,自己笑嘻嘻领到邢夫人面前,教贾葳给邢夫人作揖:“来,给祖母作揖,给祖母拜年,祝愿祖母笑口常开,长命百岁,富贵年年!”
粉嘟嘟的贾葳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煞是惹人爱怜,只见他肉乎乎的小手抱成粉嫩嫩的小拳头,奶声奶气跟着凤姐学一遍。
邢夫人看着花蕊似的孙子这才收泪,笑一笑,自怀里掏出个锦缎荷包递给贾葳:“大哥儿乖,长命百岁,好好读书,等高及第,光宗耀祖。”
尤氏李纨知道这是凤姐在调节气氛,讨好老祖宗,都忙着抚手附和:“嗳哟哟,我们大哥儿真能干,说得真好。”
凤姐又叫葳哥儿作揖道谢,贾葳却听而不闻,一双眼睁得溜溜圆亮晶晶盯着邢夫人桌上点心,口水似露水珠儿一般滚落一串。
凤姐瞧见忙着给贾葳擦拭口水笑骂道:“这个没出息的,却似八百年没吃过呢!”
贾母那边厢见几位孙媳妇卖力热络气氛,不好再各色,遂展颜一笑:“宝玉,给你大伯娘敬杯酒去!”
宝玉连忙答应一声:“好咧!”一时探春惜春跟着动起来,都来与邢夫人敬酒。邢夫人见贾母这般抬举,一时也抛开忧烦,笑嘻嘻与侄儿侄女热乎。
凤姐这里哄好了邢夫人,又叫贾葳给贾母作揖:“恭喜老祖,新年大吉!老祖抱抱,大哥儿将来好好读书,中个头名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给老祖争光,给老祖请封,八抬大轿抬老祖母去做老封君!”
葳哥儿又糍糯糯学了一遍,贾母听得乐眯了眼:“好好好!”把贾葳抱在怀里逗弄:“来来来,葳哥儿,老祖问你啊,你准备讨几房媳妇,给老祖养几个孙子呀?”
贾葳瞟眼凤姐,回答得十分老道:“嘿,嘿,嘿,葳儿不晓得啊,老祖说了算!”
贾母笑眯眯点头:“这样啊,我们葳哥儿真乖,那我们葳哥儿娶十个媳妇儿,给老祖养一百个重孙子来玩好不好呀?”
尤氏李纨见贾母逗弄葳哥儿,都来凑趣,一个个把点心盘子端在葳哥儿面前,直逗得葳哥儿边说话边流口水珠儿。
凤姐养孩子奉行‘要想小儿安,三饥和寒’的古话,虽然葳哥儿吃得精细,却一般不许他多吃,特别夜晚更不许她夜餐,怕积食。
这会儿见两位大伯母来送点心,葳哥儿是机会难得,只顾忙嘴,耳听得贾母问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按照凤姐吩咐‘老祖说什么是什么’,乖巧点头:“嗯嗯!”
黛玉、湘云、探春等见贾母问的好晚,都想看看贾葳如何回答,却见他轻飘飘‘嗯嗯’两声,似乎娶十个老婆,养一百个儿子比他粘在脸上的点心渣滓要轻巧,都搁哪儿忍不住掩嘴偷笑。
尤氏、李纨、凤姐俱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尤氏夺了葳哥儿点心,不许他再忙嘴:“嗨嗨,先别吃了,葳哥儿告诉大伯母,你小子娶十个媳妇儿忙得过来吗?”
葳哥儿着急吃点心,脖子高昂,眼高于顶,小手拍着胸脯子,看着贾母掷地有声:“那有什么问题呢,也不瞧瞧我这身板,壮实着呢!”
他这是学贾琏口气呢,尤氏当即又是扑哧一笑,贾母凤姐笑得泪水也出来了。
黛玉湘云姐妹虽不知这话出处,但见葳哥儿粉嫩可爱,机灵古怪,煞是好玩,都笑起来。
外面廊下贾政贾珍贾琏等贾家爷们不知这边笑些什么,一个个好奇张望,贾琏知道是自己儿子的缘故,尤为急切,对着宝玉只招手。宝玉出去一说缘由,众人哄堂大笑。
贾珍笑道:“这小子可了不得,比他老子还邪乎!”
却说新年过后,京中往来世家或升迁,或乔迁,或有红白喜事,王夫人禁足养病,已经渐渐淡出京中贵妇交际圈子,邢夫人贾母又嫌弃她笨嘴拙腮不会说话,没得出去没拉拢关系,倒得罪人。因而一应交际应酬都叫凤姐出席,凤姐一时只忙得分|身乏术,只得把家事交与李纨探春暂时代管。
凤姐知道府中管事媳妇一个个厉害得很,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拿捏住,探春年轻,李纨爱做好人,恐怕她们借机生事欺负,幸好平儿已经出月,凤姐因暗暗交待平儿与探春李纨掠阵。
这日凤姐又去赴宴,恰逢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没了,果然,吴新登媳妇来回事便耍了滑头,知道探春经的事少,李纨平日里也不大管事,故意只回事不说旧例,相看探春等出丑,她们好便宜行事。
还好探春颇有城府,见李纨一时也没好主意,便细问那媳妇子:“你们二奶奶之前如何办理,你说些旧例我们听听!”
那媳妇子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体,姑娘当家姑娘说了算,谁还敢来争不成呢!”
探春听出端倪,这是在暗示自己偏私呢,遂一声冷笑:“这话说得新鲜,我不过代为凤姐姐看管几天,怎么就是当家了?嫂子还是把之前旧例说一说罢!”
吴新登媳妇被探春挤得一时下不来台,便推说不记得了,要翻账簿子才知道。
探春夹枪带棒一番讥讽:“你是府里办事的老人了,我只问你,你之前与你二奶奶回事也是这般做一个不知道,又一声忘了呢?还是每回都要现查去呢?果真这样,凤姐姐对你们也太宽纵了!”
吴新登家里闹个面红赤诺诺而退,迅速回去翻账本,其实那些规章旧例都在他肚子装着呢。不过为了圆谎,跟探春做做样子。
一时那媳妇子又来,探春按例赏了他亲生舅舅赵国基二十两烧埋银子。吴新登媳妇领了对牌自去办理不提。
却说这吴新登媳妇一贯眼高于顶,这府里只服老太太王夫人与凤姐,一个庶出探春混没在她眼睛里,却不料老猎人被鹰啄了眼睛,心里老大不快,心想你一个丫头养的比我们奴才高见许多?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探春现在当这家,她不得不去照章办事。忍气出来,按照探春吩咐领了二十两银子交给赵国基家人,却不料赵姨娘跟哪儿等着呢。吴新登媳妇见之一喜。
原本赵姨娘虽然觉得少,也没生什么事儿了,她也知道,这是惯例。吴新登媳妇知道她是一冲药,一点就着,便使个眼色,于几个交好的媳妇子你一言我一语发酸,意在挑拨那赵姨娘生事,好让探春没脸。
一个道:“唉,不是我说,这三姑娘也太认真了,虽说这府里之前的也有姨娘家赏过二十四十两的,但是那些姨娘都无生养,无人靠帮,这赵国基却是三姑娘亲舅舅,就是赏个一百二百奠仪,又算得什么?谁也不会说什么横竖这府里又不是出不起呢!”
另一个道:“可不是呢,横竖又不要那个自己掏腰包,何必这般呢。”
赵姨娘原本就嫌二十两少了,却因这些日子探春每每告诫生生压下了,这会儿听他们一撩拨,心思便顺着去了:“是呀,我跟那些老姨娘如何比得呢?”一时火星四射,拔脚就来找探春理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句不合,就夹七夹八一通胡说:“你口口声声拿别人比,别人又不是你舅舅呢,横竖银子是公中份例,有没花费姑娘分下银子,我原想等你出了阁拉扯你舅舅们,谁想如今没长翎毛就忘了本,攀高枝去了。”
探春被赵姨娘当众打脸,气得直哭,心也灰了,原来自己一番苦口婆心都白费了,她还是这般没长进,人众萧萧侮辱自己。
正在吵闹不堪,平儿走来把赵姨娘劝慰一番出去了,等出了门,平儿给了赵姨娘一个蓝布包裹儿:“这是我们二奶私下给的奠仪,姨娘收下吧,三姑娘也是没法子,全府上下几百双眼睛瞧着呢!”
赵姨娘面露惭色,收下银子千恩万谢去了。
却说白天一场闹,探春回到园子兀自哭了许久,只恨自己女儿身,受人辖制不得随心所欲,她既恼恨赵姨娘不给自己张脸,心里想着自己身上留着赵国基一样的血脉,心里到底下不去,叫绣橘把自己所有积蓄拢一拢,找出四个五钱重的金锞子,又把几枚早些年得的金戒子一并用一块锦帕子包了递给贾环道:“你把这个拿出去给姨娘吧,叫她节哀顺变,自己保重!”
贾环不接手,嘴里嘟囔道:“我不去,你惹恼了姨娘,倒叫我去挨骂。”
探春叹息道:“你这话就该打嘴,我按规矩办事,何曾惹过姨娘?难不成让我假公济私,让老祖宗凤姐姐厌弃才是孝顺?那时固然我没脸,你与姨娘好有脸呢!”
贾环撅嘴:“你不会好好跟姨娘说,跟我说了有没有。”
探春见贾环跟自己较劲儿,也恼了:“你们都怪我,都别认我好了,绣橘,既然三爷不要,你收起来吧!”
贾环只想让探春去看看赵姨娘,没想到探春连银子也不给了,忙着劈手夺过银钱:“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探春道:“你去告诉姨娘,就说我说的,但凡我真能做主了也不会亏他,叫她自己思量思量,把我踩在地理对她有什么好,叫他想想太太现在什么样!”
却说伺候赵姨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悟了,还是被吓唬了,此后果真安静了一阵子,而探春利用正二月管家之时大兴改革,减了小姐脂粉银子,凡园子里婆子都责任到人自给自足。这方案报上来,凤姐肯定了探春的能力,却没即可实施,而是让平儿去一一征询大观园主子们意见,因为如此一来,黛玉如再次葬花挖竹笋也会有婆子干涉了。婆子定会背后嘀咕‘林姑娘就会糟蹋东西了’。
黛玉知道这是凤姐想做好人,笑言平儿:“你奶奶真乖巧,主人家行事,问我们客人却是何来!”
平儿笑道:“看姑娘说的,这院子如今住着姑娘,姑娘就是主人,哪还有什么别的主人?”
湘云直通通笑道:“这倒是可以节省些银钱,可是一年下来也不够大老爷买个丫头,二老爷送回礼,何必呢!”
这话平儿当然也知道,府中眼下也不缺这些银子,可是探春一番好意不能辜负了,至少探春看到了府中生活太过奢华,知道节流了。
问道蘅芜院,宝钗最得体,一句歪话没说,还给了几条修改意见,大约就是园子里一提人等一起当差,没得有人饱胀有人挨饿的道理,说穿了就是平均主义。
凤姐心知肚明一笑:“她倒乖巧,这下子三丫头做了恶人,她倒成了好人了!”
平儿扑哧一笑,凤姐一瞪眼:“小蹄子,这是笑话我来?我哪里说的不对?”
平儿摆手:“不是不是,我笑奶奶这话像足了林姑娘。”
凤姐细问之下,知道黛玉看穿了自己,不免也笑了:“唉,这真是一个比一个猴精!”
凤姐不好打击探春积极性,也不好就支持采纳,毕竟眼下贾府已经不是先前境况,至少眼下不欠外债,几位姑娘小爷的婚嫁银子已经稳稳攒在了贾母手中,凤姐知道,这些银子就算贾府最不济抄了家,也不会充公,府中各人婚丧嫁娶不成问题。
果然,这事儿被贾母获悉,她不好说探春不好,毕竟探春是个懂事的孩子,贾府中人若都想似探春这样,贾母也不担心了,可是贾母也不想委屈园子里的姑娘们,那个姑娘没出门子之时不是娇养之极尊贵无比,没得把公府小姐养得小家碧玉似的小家子气,又做了修改:凡个人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只许修剪护理,不许奴才们擅动,就是园子里的花卉树木,也不许拘束姑娘们玩乐。
凤姐分派下去:“老祖宗说了,园子承包可以,姑娘们脂粉银子小爷的餐点,统共也只有三位小爷,必减了。”
这件事情至此真是四角俱全人人满意了,只有探春稍显不足,却是事后贾母当着各位姐妹赞扬了探春:“三丫头是个好的,我年轻时候也似三丫头呢,敢想敢做。”
凤姐忙着抚手乐呵:“哎哟,谁能赶上老祖宗呢!”
众人忙着一笑附和,贾母看着众孙女儿,万事满足。
却说这一日,凤姐正在拟定贺礼名单,贾琏霉愁愁回来了,凤姐一是忙碌,只说了句:“二爷今儿回来早,丰儿,给你二爷泡茶来,细细摘去老芽儿去。”自己有埋头勾勾画画,贾琏不忿,一把扯了凤姐手里账簿子:“爷烦着呢,你也理我一理!”
凤姐抬头看着贾琏,见他脸色不善,忙着起身,站在贾琏身后给她捏背掐腰:“什么天大的事情把我们爷愁成这样?”
贾琏气冲冲道:“还不是老爷,年前化了两千银子买了来两匹瘦马来,现在又不爱瘦马爱扇子了,这买卖双方情愿才成,人家不卖我能奈何,倒骂我无能,这京里我不待了,你赶紧收拾行李包裹,明儿我们一家子都去金陵,他爱怎么折腾由他去,真是,几把破扇子能吃能喝呢,不过是个玩意儿,至于吗!”
凤姐原本不过为了敷衍贾琏随口一问,谁知竟然问出这事儿,凤姐立时想起石呆子,忙问:“石呆子吗?”
贾琏讶然道:“也,你如何知道?老爷也找你不成?”
凤姐丫头:“老爷倒没说,不过都在京城地界,听到些风声,知道石呆子手里有些古董扇子,爱如性命呢,我们老爷春上时节就看上了,一只在求人,只是没成,拖到这会儿,老爷估计耐性也磨没了,我看这事儿我们要早做预防才是,万不可让老爷犯横。”
贾琏道:“这倒无妨,老爷已经给贾雨村下了帖子,贾雨村答应了老爷一准弄来,老爷才骂我不中用呢。”
凤姐倒:“这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