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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想起来了。
他在力量暴动、并且间接杀害了艾丽西娅之后,虚弱的大脑的应激反应让他暂时忘记了最痛苦的一刻。可是随着身体慢慢转好,记忆也一点一滴的浮现在眼前。兰斯才五岁出头,他尚不能理解斯内普的良苦用心,对于他来说,斯内普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艾丽西娅和斯内普,这两人的角色好比兰斯的父母双亲。现在,艾丽西娅因他而死,唯一让他能够信任的斯内普,却在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违背了诺言。
男孩痛苦得心如刀割,斯内普的举动印证了那个食死徒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信得过。这个想法如同潮水一般包围着他,让他感觉孤独和惧怕。
“兰斯……”
男人想要上前,男孩却如同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连连退后。
“别靠近我。”他说。
斯内普的身体僵在那里,男人的神情是一贯的不苟言笑,他将所有的痛楚都压抑到极致,压抑在眼底,几乎微不可见。
“兰斯……”男人说,他勉强保持着平静,“我爱你,我爱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
斯内普的性格一直都是冷清不喜表达的,他第一次对兰斯说他爱他,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小兰斯注视着个养育他的男人,他的身上似乎还对阿娅的抚摸有所感觉,艾丽西娅死前如此用力地拥抱着他,那些湿热的液体缓缓地沾染他的衣服,此时此刻,兰斯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上仍有血液。
他愤怒,痛苦,绝望,他才五岁,不知道这巨大的负面情绪是因为斯内普,还是因为他自己。
“你怎么能以爱的名义伤害我?”他在巨大的痛楚面前几乎嘶声尖叫,“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斯内普向前身去的手缓缓一顿,男人的脸上毫无血色,他仿佛像是被击垮了一样……邓布利多再无法看下去,他从斯内普的身边穿过,向着兰斯走去,兰斯立刻连连后退几步。
“别靠近我!”他大声说。
邓布利多停下了步伐,他的目光无奈又悲凉。
“兰斯……”他轻柔地唤道,“你想去见见阿娅吗?”
兰斯停住了,他缓缓地看向了邓布利多。
……
兰斯回到了法国的乡下,回到了那个斑驳的小木屋里。
这里和他上次与阿娅前来时别无二致,斑驳的墙体,绕着栅栏和屋檐而下的藤蔓,郁郁葱葱的花朵和杂草……
一个古朴的十字架插在土地之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
兰斯注视着它,他的耳朵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响起了艾丽西娅的声音。
[如果我死了,我不愿火葬,不要棺材墓碑,更不进陵园。]
[我愿意化为大地的其中一部分,与鲜花杂草为伴,与世界万物融为一体。]
这就是艾丽西娅最终的归宿,她完成了她的愿望,她就在这里,长眠于此。所有的植物们,不分高低贵贱的在她的周围盛开着,杂草与鲜花共舞,藤蔓撑起野花的天空。
她在死后仍然拥抱着整个世界,就仿佛她生前做的那样。
兰斯独自一人站在她的十字架前,就连十字架,都是如此的古朴――像是两块微粗的木头草草地绑在一起就完工了事一样。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是兰斯知道,这是艾丽西娅在生前自己做好的。
她从不认为死亡可怕,她认为人类也是自然中的一环,人类从母亲的子宫里而来,死后被埋进大地之中,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给予土地养育其他动物,以自己的方式,将生命的馈赠用另一种形式回馈给其他的物种。
他缓缓地在十字架前坐下,他低下头,蜷缩在十字架前,看着木头上刀刻的痕迹,想象着女人坐在门边,黝黑的手指握着小刀,一点点地剃下木皮,或许当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目光是温和的,嘴边带着笑意。
兰斯躺在土地上,大地的褐色犹如艾丽西娅的怀抱拥抱着他。他闭着眼睛,鼻尖是土壤和花朵青草的味道。他想着艾丽西娅是如何面带微笑去削木头的树皮,逐渐的,艾丽西娅放下了木头,看向了他,眼眸平静淡然,然后,她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兰斯猛地睁开眼睛,那温暖迷蒙的幻境不见了,夏日的风拂过他的脸颊,眼前是沙沙作响的树木和草丛。
他忽然感觉这阵风有点冷。
他再也见不到艾丽西娅了,他抬起头,看向木头的十字架,它静静地杵在土地上,不近人情,毫不温暖,一点都不像是艾丽西娅。
艾丽西娅死了。
兰斯缓缓地爬了起来,他觉得心脏很痛,他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钻破他的喉咙,堵在他的胸口生痛。他年龄太小,不懂得那是悲痛,那是巨大的自责,他只是感觉大脑发涨,胸口的痛得让他难以呼吸,痛得让他想死。
他缓缓地走向门口,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远远地立在那里。他看着斯内普,不感到愤怒或者惧怕,只是有一种十分空荡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男孩心里迷茫,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家。
他走到他们的面前,停下,没有言语。
“兰斯,你想不想换一个新地方住几天?”他听到老人用温和的声音说,“等时机成熟,你再和西弗勒斯回家,好吗?”
兰斯不想和斯内普独处,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去哪儿又有什么分别呢。
兰斯点了点头。
邓布利多伸出手,兰斯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搭了上去。邓布利多带他离开,兰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也不肯去看斯内普。
“兰斯,”在两人走前,兰斯听到斯内普苍白的声音响起,“别恨我。”
如果是十年后的兰斯,他可能会说,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可是现在他才五岁,五岁的兰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保持了沉默。
邓布利多弯腰抱起他,他没有反抗。他靠在老人的肩膀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绕着邓布利多的胡子。邓布利多发现了,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上一次我这样抱你,你玩我的胡子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邓布利多温柔地说,“现在你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我就抱不动你了。”
兰斯没有说话,他垂着睫毛,将邓布利多的一缕胡子系成了死节。
“在你爸爸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抱过他。我跟你的爷爷关系很好,我那时很爱用你爷爷研发出来的护发产品。你爸爸出生的时候很小很小,是个早产儿。等我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会爬,就已经淘气得上蹿下跳了。”
老人抬步走在乡间的路上,他注视着远方,目光怀念又温柔。
“我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你的父亲那辈出生、长大、步入霍格沃茨、有了喜欢的人,毕业,成家……”他说,“成为霍格沃茨的校长,对我而言最珍贵的就是这点。我喜欢看着那些孩子们,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幸福。”
兰斯靠在邓布利多的肩膀上,他没有说话。他很想将所有人都推到一边去,可这个老人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用不急不缓的声音徐徐到来,就觉得放心安稳。
“我希望你幸福快乐的长大,兰斯。可是……”邓布利多停了停,他的目光变得黯淡许多,“你现在可能会很恨西弗勒斯,觉得他背叛了你……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听不明白,但我仍然想讲给你听。有时候人生是十分难以言清的。在你日后长大的过程当中,你会遇到更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们都深陷于局势里,有的时候,一个人会为了正确的事情而做出错误的选择。你无法说清谁做得对,谁做得错。而在更多的情况下,你会发现,其实大多数人都很可怜,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推动他们做出了最坏的抉择。在你过去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当中,除了那个食死徒,没有人是百分百的坏蛋。都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兰斯抬起头,澄清的绿眸看向邓布利多。
“我听不懂。”他说。
邓布利多动了动嘴角,他笑了起来,伸手去摸兰斯的头。
“我知道对你而言,西弗勒斯做了很坏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原谅他――即使我并没有资格让你做出选择,可我仍然如此希望着。”老人温和地说,“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你需要他,兰斯。”
“做错的事情,可以这样轻易的被原谅吗?”兰斯问,“那怎么才能原谅自己?”
邓布利多愣住了。过了几秒,他才苦笑起来。
“原谅别人,永远都比原谅自己来得轻松。”他轻声说,“我已经一百多岁了,还在学习这点。”
兰斯又缩回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邓布利多走过小路,远远地,兰斯看到一个人站在马路的边缘,似乎正在等他们。
那是个金色长发,淡漠又疏远的男人。他看到邓布利多,十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哦……邓布利多,真是好久不见。”他缓缓地说。
卢修斯的目光落在兰斯的脸上,兰斯不喜欢他的目光,仿佛他在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在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兰斯……我就说,我们会再见面的。”卢修斯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可是却显得更加虚假起来。他侧过身体,露出了自己身后,停在路边的轿车,“兰斯,看看,这是我儿子,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兰斯看向那辆轿车,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个淡金色短发,衣着考究的男孩正在揉眼睛,他看起来又困、心情又不好,小眉毛紧紧地皱着。
男孩放下手,他抬起头,淡灰色的眼眸正好对上了兰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