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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尼一路监视着托马斯回到底楼的佣人房里, 把他推进房间,然后把门反锁。
托马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乔尼先生, 您这是做什么?您的朋友桑顿先生此刻温香软玉在抱,我也不可能再出去动手脚, 您此时不回房间,难道是失眠了?”
没有人和他耍嘴皮子工夫,乔尼上去掐住托马斯的后颈把他一把推掷到了床铺上。
托马斯虽然也是个壮年男子,但到底习惯了男仆安逸的生活,绝非乔尼这样在工业城市打拼的壮汉的对手。
托马斯整个脸被向下按在床单上,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呼吸困难, 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见身后的人不放手,又乖觉地变成了求饶。
乔尼“哼哼”笑了两声,问出了一句让托马斯目次欲裂的话:“怎么?托马斯?你的相好克罗伯勒公爵呢?”
托马斯冷不防被揭了最难堪的疮疤,更不知道身后的人为什么知道, 他闷头大喊起来, 拼命挣扎。
乔尼掐着他,用膝盖顶住他的背,随手拿了床头的一条皮带就狠狠地抽在托马斯的臀上,这阵像闪电一样的刺痛瞬时让托马斯住了嘴,只好闷闷地痛吟起来。
乔尼看这人可怜又可恨,到底没有给他第二下,却不停歇地讥讽道:“哼, 你当年不是攀附权贵,觉得傍上了公爵就可以出人头地了吗?”
这下托马斯终于知道他是谁了,他极力转过脸去大喊了一声:“戈迪!”
这大约是10年前的事情了,托马斯不过是个农夫的儿子,他认识了一个同为农家小子的外号叫戈迪的家伙。托马斯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大家是一票货色,他以为自己今后就只是一个偶尔和别的男人偷个情的农夫,直到他在唐顿庄园捧了个金饭碗,又遇见了克罗伯勒公爵。
他甚至没有去费心问过戈德里克·乔尼的真名,也不在意这段短暂的关系,所以绝认不出这个如今留着胡子力气大得凶悍的粗壮男人。
托马斯想到十六七岁的年少时光,却不由悲从中来,喉间哽咽起来。
乔尼把压着他的膝盖松了松,手上却没放松力道:“你装什么可怜?巴罗先生,你不是一心要往上爬吗?怎么昏到今天,也没有跟到你情人身边去?更没有混成伯爵身边的一等男仆?”
这可是托马斯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他耍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可是大概自己这样的人不受上帝的眷顾,兜兜转转了10年到头来托马斯一无所有。而这个压在他身上对他施以暴力的男人,却偏偏是这座大庄园里唯一知道托马斯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旁人觉得恶心的秘密的人。
乔尼看着身下的男人开始哭了,又往他臀上甩了一记皮带:“你这些年到底还做了哪些坏事?!”
托马斯虽然痛着,却卸下了心防,把这些年痛苦的、屈辱的、有口难言的、隐秘恶意的全都说了出来。
他说了自己不过是克罗伯勒公爵的玩物,公爵是想向玛丽小姐求婚的。当他发现玛丽小姐不可能继承唐顿的时候,公爵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托马斯希望公爵能看着往日的情分给他弄条明路,结果反被公爵销毁了那些托马斯用作威胁的来往情书,让他彻底沦为了被玩弄、抛弃的可怜虫。
托马斯还说他找不到安慰自己的对象,他还喜欢过那个英俊的土耳其大使,可那大使威胁他要告发托马斯的勾引举动,除非托马斯把他带到玛丽小姐的闺房去。
乔尼听得瞠目结舌,托马斯就像个戏剧舞台上的丑角,一边陶醉于自以为是的可笑生活,却又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主角的命运。
这个可怜而又可恨的人此刻却抽噎着,断断续续说个不停,倒像把乔尼当做了排解的对象。
乔尼终于不耐烦了,怒吼一声:“够了!”
托马斯翻身坐起,迷茫地看着乔尼,一会儿又瞄瞄反锁的门,想瞅准机会逃出去。
这一举一动都落在乔尼眼底,他手上的皮带往地上一抽,发出“噼啪”的凌空脆响,然后扔了句话:“脱裤子!”
桑顿此刻的确是温香软玉在抱,所以即便他回房之后,也没有关心隔壁邻居乔尼彻夜未归的事情。
梅正和他说起那日桑顿夫人与她谈话的详情。
出乎意料的是,桑顿夫人一开始并未提起梅目前的感情生活,她只是示意女儿坐下,把手上的金发梳收好,然后冷不丁地问了句:“你知道纽兰·阿切尔的近况吗?”
梅着实愣了一下,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呢?
韦兰夫人把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知欣慰还是叹息地感慨道:“梅,从这点上来说,约翰·桑顿是个不错的对象,你竟然已经忘记纽兰带给你的伤害了,你甚至都不去想这个人了。”
这是爱情的力量,但不是替代,也不是逃避,而是重新接受的勇气。
梅抬起头来,直视母亲:“妈妈,您要说什么?”
“纽兰爱艾伦没错,更因为艾伦与他结婚等同于放弃了作为奥兰斯卡伯爵遗孀的巨额财产,这足以让一个恋爱中的男人铭记于心、感动终生。”纽兰夫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冷漠:“这也能促使一位前途无量的未婚男子做出与这名女子厮守一辈子的决定。”
梅点头,毕竟凡事说来轻巧,若是艾伦真为了爱情抛弃了一切浮华,倒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勇士,只可惜她为之放弃一切的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间接导致了自己不得不远离纽约。
但她又重遇了桑顿,收获了最丰硕的爱情果实,如今孰是孰非,梅也学会了看开。
“不过在我出发前,出了一桩大新闻,是纽兰以前的上司莱特布赖先生捅出来的。”韦兰夫人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纽兰自己开了律所,把以前的老客户全都带走了。虽然并不会给老东家造成什么很大的麻烦,但这举动很不妥,可除了这样,纽约人根本不买他的帐。”
梅点点头,律师最要紧的是信誉,他连婚约都守不住,勿论其他了。
韦兰夫人冷笑了下:“亏他是个精明的律师,结果却被个女人玩得团团转。你知道吗?即使艾伦不改嫁,她也拿不到奥兰斯卡家一毛钱的财产。”
梅皱起了眉头:“寡妇继承亡夫财产可是一贯的传统,怎么会……”
“哼,”韦兰夫人轻蔑地说道:“莱特布赖先生可是在法律界人脉极广,就算纽兰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他想法子弄到了一份奥兰斯卡伯爵的旁系亲属在波兰高等法院状告其遗孀的庭审记录,说是艾伦根本没有资格继承伯爵的遗产,因她不是一个忠贞的妻子。”
梅是闺中小姐,思想还比较纯真:“可她和纽兰的事情发生在伯爵过世以后啊。”
韦兰夫人不满地看了一眼女儿:“梅,你在说什么呢?!自然是她早就行为不端了!你不知道莱特布赖先生把那份文件摔给纽兰的时候,纽兰当时的表情。在伯爵过世前的前两年,说起来,当时也没人强迫艾伦结婚,她可是自己去欧洲晃了一圈就说找到丈夫了。结果呢,那伯爵是个酒鬼,脸上苍白得像个鬼,长得漂亮也没用。不是和女人在一起,就是一掷千金收集瓷器。”
梅同情道:“那艾伦定是很痛苦的,但她也不能……”
韦兰夫人带着点痛恨和快意说:“所以艾伦就和伯爵的秘书私奔了,她一定是痛苦极了,所以才想法子找快活去了。”
这对未婚少女来说有点过头了,梅有些尴尬:“这事情是真的?”
“梅你想想看,当时范德卢顿的表亲,欧洲来的圣奥斯特雷公爵为什么一开始想接近‘有钱’艾伦吗,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只能说公爵在欧洲的消息比我们都灵通。你没看见,纽兰可是激动得当着明戈特太太的面质问艾伦呢,你可以想象你那个偏心的外婆有多震惊,我想她这几个月一定会瘦一点下来,”韦兰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可憎的人的丑事:“也有人为艾伦说话,说是这个秘书只不过帮着艾伦逃跑,离开她的丈夫而已。结果证词显示艾伦和这位拥有崇高的骑士精神的秘书先生在洛桑同居了长达一年。”
梅想着阿切尔那张总是对周遭人事兴趣缺缺的脸,那张唯有看着艾伦才满脸放光的脸该有多失望:“那艾伦自己怎么说?”
韦兰夫人的表情这下有点微妙了:“所以说艾伦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倒是很坦白地承认了。你简直无法想象纽兰那心碎的样子,可他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坦白的永远不会隐瞒内心想法的艾伦吧。”
梅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她甚至不想去问这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再强烈的爱情,最后也都消磨在生活的磨难中了。
“他们启程去东方了,毕竟这丑闻闹得太大,”韦兰夫人才感叹道:“虽然我也恨他们,但在纽兰对艾伦依然没有放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纽兰与你真的一点不合适,他竟然能对艾伦爱到这样的地步。”
梅不失时机地提升了一下桑顿的形象:“妈妈,我也可以找一个爱我至深的人。”
韦兰夫人冷哼一声:“虽然我很高兴那两人不会在纽约继续碍我的眼,且名声糟糕到再也挽回不了,可是梅,我仍然希望你日后能够风光回家,带上一个……一个不让人笑话的对象。”
“妈妈!”梅反驳道:“桑顿没有让我蒙羞,我为自己拥有他而感到幸福。”
韦兰夫人听这话愣了一下,才挥挥手:“梅,从你设计毁了自己的婚约开始,你就不再受到我的管束了,但你实在太年轻,你不知道来自社会的压力有多可怕,时间一长,坚持不住的反是你自己。我不做那个恶人,但暂时不会同意你们结婚,梅,你是我教养长大的,我想你会想明白的。”
妈妈的态度很温和,但温和中透着强硬,梅为此有些内疚,但也很坚定。
桑顿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韦兰夫人没有态度激烈地反对,至少他们有时间可以慢慢改变她的观感。尤其桑顿想到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韦兰夫人的那张脸,对自己完全不理不睬,高昂着下巴,姿态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而梅如果照着原本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二十年之后就是另一个翻版的被人称作阿切尔太太的韦兰夫人。
桑顿这一刻由衷地谢天谢地,怀中的依然是他的纯真可爱的梅。
“幸好韦兰夫人没让你把梳子还给我。”桑顿亲了下梅的脸蛋:“我真该感谢上帝,你把梳子放哪儿了?”
梅红着脸从中枕头底下把那精致的小玩意儿摸出来。
桑顿抵着她的额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摸摸?”
良辰美景,气氛极好,桑顿正想再吻吻梅的柔软红唇,安妮不客气地在外面敲门:“梅小姐,如果您要就寝了,我马上来为您铺床。”
桑顿只好把梅好好地抱起来放在床沿边,自己飞速偷了个吻,就被安妮赶出去了。
翌日天气晴朗,远处的教堂已经响起了钟声,玛丽在今天是个实实在在的仙女,不仅是格兰瑟姆伯爵看着自己将要出嫁的大女儿激动不已,就连一生奉献于唐顿没有子女的管家卡森看着视为己出的大小姐,也几乎要热泪盈眶。
所以今天的婚宴一定办得隆重盛大,且必须完美。
他自处张望了一下:“托马斯,客厅里的鲜花还没有布置好吗?”
托马斯正靠着隔壁走廊的立式小花几揉着腰休息,听到卡森喊他,他撇了撇嘴,但想到乔尼有五十辆马车、遍布英国北部的流转仓库,他不禁挺直了腰板,手持着银托盘,昂头挺胸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