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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日子,也许永远都是无法预知的……
“喂!先生,这里是不能停车的哟!”我抬起右臂使劲地摇晃,示意来人迅速离开。
富丽花园东门A区入口处,是我值守的区域,负责每天进出车辆的登记和乱停乱靠的驱离。
这是一部崭新的奥德赛丰田轿车,一个肥头大耳戴着宽边墨镜的家伙,闻声从缓缓自动收缩的玻璃车窗里探出头来,趾高气扬的轻蔑地扫视了我一眼。
“咋啦?老子爱呆哪就呆哪!关你个小保安鸟事?别他妈弄了一身狗皮,就分不清你亲爹娘老子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老总也得给爷让道,你他妈算哪根葱?赶紧给老子滚犊子吧!”那家伙憋着一副东北二流子的腔调,连珠炮似地嘲骂着。
盛气凌人的话匣子里,满是火药味,浓烈得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引爆起来。
真可恶!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上班啊!就像当年我来到部队第一次手握钢枪,站岗放哨一样,神圣岂容侵犯?
你说青天白日的碰到这么一个蛮横无理的大混蛋一个无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流氓,是多么多么地令人义愤令人发指呀!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来不及多想,刹那间一股血气直冲我的脑门:“你嘴巴放干净点,积点口德,别老子天下第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里明文规定人流密集区不能停车,我警告你赶快离开!”我没有被胖子的淫威所吓到,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地说。
谁知道,那厮非但不由分说,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豺狼,变本加厉疯狂无以复加,他居然启动发动机加速将车子驶向了小区人行通道。
此时此刻,一个推着婴儿的老奶奶刚好推车经过,眼见她们即将遭遇辗轧的危险……
“给我赶快停车!赶快!”我一边迅速地奔跑过去,一边愤怒地高声喝止。
那厮依然不理不睬,驾车继续前行。
也许是怒火焚烧了理智,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我便狂舞着值班室里那根两尺来长的橡皮甩棍,使出吃奶的劲朝那厮猪似的脑袋上狠狠地抽打过去。
“哎呦喂!我的个妈呀,打死人了啊!”那家伙一边尖叫,一边猫似地往车里闪避。
“哧溜”一声,车轮终于戛然而止,被迫停了下来。
一股热浪夹杂着尘埃,直呛人的口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胶臭味。
有惊无险,幸好丰田凯美瑞轿车离婴儿车仅有咫尺之遥。
我愤怒的烈焰依然没有熄灭,“啪啪啪”只几下,这家伙的车窗玻璃和墨镜已经被我给砸了个稀巴烂。
犬牙交错般残碎的玻璃碴上一股殷红殷红的鲜血在汩汩流淌,径直渗透进镶嵌车窗玻璃的卡槽里。
这时,一个头戴大沿帽身穿保安服的大块头,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迎面跑来,厉声朝我吼叫道:“哎呀!赶紧住手,哥们!你闯大祸了,你打的可不是个主啊!他就是候老三,是咱这半边天的黑道老大呀!惹不起的呀!你看你看,这怎么得了哇!……”
原来,来人是保安部的姜队,我的“顶头上司”。
他惊恐万状结结巴巴地对我训斥道,额头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花状细小的汗珠子,“赶紧把衣服脱了,快逃吧!”他使劲地推搡了我一把,把一百块钱硬生生地塞到我的手心……
紧紧攥着裤兜里仅剩的一百块钱,怅然若失地眺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眼帘的一道道风景;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退伍后我背井离乡,凭借着在军营里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涯,终于在浩浩荡荡的求职大军中,苦苦寻觅到了一个所谓急聘高级保安人员的招工信息。
尽管入职条件非常严苛,但此时此刻对于一个为了找份工作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耗尽钱粮连随身的盘缠也几乎所剩无几的流浪者,或者说一个仓皇的落魄者而言,这简直就像一个在干涸的沙漠里渴得奄奄一息的人得到最后一滴水一样。
我似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简直有点欣喜若狂,激动得手舞足蹈。
我毅然作出决定,哪怕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去闯一闯试一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不曾想自己平凡的从军经历,在保安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里,竟然成了香饽饽万金油。
在趋之若鹜的众多应聘者的角逐中,我和另一个同样拥有当过兵这块“金字招牌”的人,顺利地进入了省城一家知名房企成为了一名专职保安,包吃包住,月薪三千元。
虽说这是份被有些势利之人视为下九流的营生,但是看着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乘兴而来的硬汉被淘汰,哭丧着脸悻悻地败兴而归的背影时,我的虚荣心开始作祟,顿时涌现出一阵阵舍我其谁的优越感来。
满脑子里飞舞着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前程似锦等等昭示着前途一片光明的华丽词藻,我阿Q似的沉浸在无限美好的憧憬之中。
我咬咬牙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好好大干一场闯出一片天地来,将来风风光光地荣归故里,好好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美梦昙花一现,现实竟是如此地残酷。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为了顾全大局,情急之下防卫过当,重创了候三。
但是我当时确实是难以遏制自己内心的怒火与冲动,因为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从来看不惯恃强凌弱的恶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立即走人。出于安全考虑我决意投奔远在东北的战友苏伟,去避避风头暂时潜伏下来,以待风平浪静后再折返回家。
苏伟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是我战友里面的铁哥们。
其实,苏伟并没有传言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气冲天的东北彪形大汉的那种形象,也没有那种形象印衬下的酣畅淋漓的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豪爽洒脱的气质。
相反,他反而有南方人身上或多或少透露出的那种精灵刁钻甚至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连长相谈吐都一个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苏伟身材不高獐头鼠眼,小眼睛喜欢不由自主毫无顾忌地四处张望。
说话语速很快但常常戛然而止,说一半含一半,给人一种极不干脆,极不安分的感觉。
更有趣的是,那小子居然长着一双侏儒般丑陋的罗圈腿,只要他的步伐稍稍迈快一点,一颤一颤地立马就会原形毕露,明眼人稍一留神就能一眼识破。
真不知道当初这小子是怎么走后门,通过兵检甚至驻地复查的重重关卡溜进军营的?
就这么一个贼头贼脑神经兮兮似乎有点另类的家伙,竟然令我鬼使神差地对他刮目相看。
由好奇到相识由相识到相知。很快我俩便打成一片成为了密友,共同度过了几年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旅生涯。
几经辗转,我终于在凌晨时分,抵达了东北边陲的一个小站。
尽管此时寒气逼人,但是当我甩开步子一脚踏上这块肥沃的黑土地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我仰起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鸟入长空鱼跃大海,浑身上下,顿时感觉无比轻松。
在车站出口处的几盏鬼火般昏黄的灯光下,隔着一排锈迹斑驳的铁栅栏远远望去,我立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廋削挺拔贼头贼脑四处张望,那就是苏我亲爱的战友亲爱的哥们!
一股兴奋的暖流瞬间在我心中汹涌:“喂!小伟子,小伟子(以前在部队,战友们背地里都这么叫他)”我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踮起脚尖从人群中努力地探出头来,使劲挥动着高举的手臂冲着远处的苏伟大声呼喊。
一出栅栏门,“疯(峰)子……疯子(我叫高凌峰,名字里有个峰字与“疯”谐音,所以战友们有时候也这样顽皮地戏称我。),我在这呢!”没想到苏伟那小子比我还激动,话没落音他就直接冲到我的跟前,竟然把我“连人带马”地整个给抱了起来。
我毕竟是个大块头,苏抱我显然很吃力。
“嗨!“疯子”,你小子还那样,结实着呢!”苏伟紧捏着拳头猛地给我当胸捶了两下。
居高临下,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苏伟这小子竟然是身着警察制服来的。
“哎!小伟子,你小子真有板眼呀!当上警察了?”我好奇的问到道。
原来苏的爸爸居然是县公安局主管交通的一把手,所以他退伍后“理所当然地“世袭”了他父亲的选择,加入了人民警察的光荣行列,成了县交警队里根正苗红前途无量的官二代,分配在事故科工作。
直到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苏在部队时,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的背景讳莫如深?为什么经常有上级军官单独找他谈话?为什么他一个罗圈腿居然……?
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
“朝中无人不做官”,这种丑恶而腐朽的官僚主义作派是社会的公敌,它像一个肮脏的毒瘤腐蚀和践踏了公平,曾经给多少人带来了不平等的竞争啊!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一切尽在必然中……
想想自己的身世,想想自己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想想自己未来的日子……
一种深深的挫败,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一种愤世嫉俗的仇恨交织在一起袭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做一个好人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只为养活自己赡养父母,有这么难吗?此时此刻,我多么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啊!
苏的家离火车站顶多两公里,坐着他偷偷开出来的警车,几分钟的光景就到了。
这是一幢新建的机关住宅楼,大门有门禁,一对大石狮子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威风凛凛的蹲在大门两侧。
宽敞整洁的大院在静谧的子夜,显得冷冷清清。
在车灯的光束强烈的照射下,一团团茂盛的花草和错落有致的树木簇拥在一起,显得有些光怪陆离,露出鬼魅般婆娑狰狞的黑影。
夜深人不静,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里还隐隐约约地透出几缕淡淡的橘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温馨的家的味道。
我紧随在苏的后面上楼,台阶很宽,不一会功夫我们便来到了苏位于三楼的家。
这是一幢内复式建筑的楼房面积挺大,欧式风格的廊壁、光彩夺目的水晶吊灯、仿古的红木家具、俄罗斯传统地毯、中外名家的壁画……
陈设颇为讲究,现代气息浓厚,整个房间被点缀得熠熠生辉。
苏热情不减,他一边和我津津乐道地叙说着阔别以来的陈年旧事,一边忙得不亦乐乎地给我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榨菜肉丝面。
是夜,俩我抵足而眠,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没完没了地聊了整整一个通宵。
此时,我心中那份依人篱下的顾虑已然消散,直到初升的太阳驱散了浓重的夜色,我才疲乏不堪地酣然入睡。
人生如狩,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