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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落花
暮春三月,梨花白无瑕,花香淡清雅。这烟雨楼被那居士侍弄的环境清幽至极,楼前栽种这一片梨花树,看来那人犹爱这素雅洁白的花朵,这花一年一开,花期却只有短短的20多天。子璇漫步花丛,肥沃湿润的土壤覆满了春风摇落的花瓣,空中是那一片梨白的花雨。子璇只觉这景色美极了。花树二三十棵为林,这一片小林排布楼前,便把这一面临水的烟雨楼衬得只如世外桃源。
子璇却觉得,这处要更美才好。春天梨花胜雪,那么秋冬之际岂不寂寞?那居士向来也不是没想到,不过他在秋冬天寒之时有别的好去处,于是,便没有再装点。
子璇荷锄,手里提着棵枫树苗,欲把楼际空地之处都载上30棵枫树,到了秋天,枫叶似火,这景象,一定是极美的,她早就想看。
忽听一阵马蹄急,踢踢踏踏,极有韵律,自由欢快,便在楼前停下了脚步。子璇也没抬头,只是低头做花农。
这几天谷宅运来几匹俊美健硕的马匹,子默借来一逞马背之快,每天借着清晨人少,便在杭州城内大街小巷纵马奔驰。据说那马是一个洋品种,是来自英国的哈尼克马。是谷老爷子费了相当大的功夫运来国内的。
今天这时候日近当午,她不太了解怎么子默在这时候骑马出来。子默经过这些年的沉淀,或者说子璇有意无意的□□,很有成长,虽内心有一腔积蓄已久的雄心壮志,但外在性子温润许多,生活学习也极有计划,既然定了清早骑马,一般就不会在别的时候骑马外出。
她垂头淡淡朝那人影出声:“你来了?”
“你……”那人开口,嗓音低沉。
子璇一怔,抬头,却不是子默。那是个浓眉大眼穿着洋服骑马装的十七八的男子,他身后不远处,站了一匹神态倨傲的高头大马,马身漆黑,但马鬃和四蹄是雪白的,犹如四蹄踏雪。
那马匹也好像是与子默骑得马是一个品种,估计这少年是谷家的什么人,看到马匹,见猎心喜便骑了出来,向着人烟稀少之处纵马奔驰,偶遇这片人间仙境,不由驻足停留,赏玩一番。
子璇心中思量过了,就不再管他,想来他不久就走了,径自垂着头在地上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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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是出国求学归国的谷老爷子的独孙,名唤谷玉农。正如子璇所想,他正是看到家中的马匹见猎心喜,豪气顿生,骑出来玩玩的。
这片梨花林洁白胜雪,鸟语花香,又濒临湖水,便有淡淡水雾好似运气缭绕此林此楼,云出无心,飘逸出尘,真如仙境。一下子俘虏了谷玉农的文艺心。
刚一下马,便看到那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又有一个宛如花中仙子的女子。
那女子垂着头,持着一把小小的锄,做着花农的工作。
她眉如柳叶,目似点漆,肤白胜雪,发如泼墨,穿着一身白底黑边的旗袍,上面绣着朵朵黑莲,白绸的裤子,白底黑花的绣鞋。她通身一片黑白,正称了这梨花白土壤黑的景,犹如走进一副美极的水墨画。这难道是梨花仙子?虽然觉得荒谬,但是谷玉农还是忍不住想。
但又不同,她那两瓣不点而红的绛唇,在这一片黑白的水墨画里,是天地间唯一色彩似的,那么显眼,那么浓艳,她这个人也显眼浓艳起来。她通身一片黑白色调,但她偏偏就是妖娆娇媚,艳色逼人!
这是种强硬的逼人的毫不留情的俘虏人心的绝艳!
那绝艳的佳人袖口轻张,声似流泉:“你,来了?”
那声音一波三折优雅悦耳,好似情人的低语,爱人的调笑。语含幽怨,音似浓情。这少年听了,只觉得身子酥了半边。莫非她是在此等候着我的到来?
这莫非是……
“你……”他开口,只觉得自己向来觉得不错的声音嘶哑难听不堪入耳,不由结舌。他想问:你难道是在此等我的?这莫非是我们的宿命吗?
是的,“宿命”两个大字狠狠地震动了他。他于外国求学,从来只信人定胜天,对宿命之论斥为迷信。而今天,这宿命二字冲破了那些理性,在脑海中金光闪闪,美如梦幻。
这怎能不是宿命,他策马而出随意而行,遭遇了一个世外桃源,一位双目脉脉的出尘美人,她说“你来了”难道不是早等着自己的?这不是宿命这是什么?
她会不会开口说:你我前世便是双宿双栖的一对鸳鸯,今世我跋山涉水终于与你相遇……
他等着宿命的到来,但是那绝艳的女子只是用那双多情的眼轻轻的柔柔的看了他一眼,便低着头继续开垦土地。那盈盈的眼波又让他一阵怔愣。
他痴迷的呆愣的凝视着这个绝美的少女,想要把她印入心底,心儿好像要脱离束缚似的跳个不停。他觉得如痴如醉,未饮一杯酒,业已熏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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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璇径自锄着地,不管那个人怔怔看她看了约好几分钟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她的容貌美丽,自然有人注目。不过她心中还是留存着疑惑的——自己是云雀水鬼是路卡的时候,容貌也都不逊于子璇的容貌,最多是上街回头率高一点,搭讪的人多一点罢了,却没有这种震撼人心惑人心智的威力,她猜测,这莫非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特色?正如家教世界对于黑手党有死气之炎的优待,这个世界对美人也有类似精神攻击的优待吧,哦对了,还有这世界的语言也很有特色,能让她隐隐胃疼。
她抽了抽嘴角,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少年人——的身后的那匹马。
她注意这马很久了,因为这马一直在嗅着那密密麻麻满树的梨花,她隐隐觉得不妥,现在这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了。那马血盆大口一张,就嘎吱嘎吱吃草一样开始啃树上的梨花。梨花树一阵摇摆,被摧残的花朵凋零如雨,一半入了那匹马的口,一半摇落成泥。
子璇把眉毛微皱——她照看这梨树林开花,可不是要做马儿的饲料,她还指望着有水晶梨能吃呢。
“请你管好你的马。它什么都吃么?”
子璇直起身子,一手拄着锄杆,拢了拢垂落耳际的碎发,把那个疑似遭受精神攻击的少年的神智换回。
少年好似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似地身子微颤,双目已恢复清明,赶紧屁颠屁颠的回头拉住马缰:
“马儿。我的好马儿,停下,不要再吃了!”
马儿傲慢,不理,马头侧过把他顶到一边去。
“不要吃了!畜生!”
谷玉农脸色涨红,狠拉马缰。
马儿痛嘶,一蹄子把他撂倒在地。
“好、好畜生!”坐在地上的谷玉农气极反笑,“这么不乖顺,回去之后有你好看。啊,姑娘,你不要靠近这暴躁的畜生,小心它伤了你千金贵体!”
子璇瞅着一树得梨花都快让它糟蹋了,那个主人出尽了洋相也不顶事,只好亲自上阵,冷冷的看着这匹不驯的劣马,放出一点杀气。
“你,还,敢,再,吃?”
一字一顿,传到马的耳朵里。
这马突然怔住了,打了个寒噤,不在吃花,乖顺的走到空地上,马毛湿漉漉成缕,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满意的看着乖觉的马匹,子璇点点头,转身欲往梨林深处。
少年的声音语带急切的传来:
“姑娘请问芳名?我还能……再见一见姑娘吗?”
少女声音幽幽传来:
“我自是无名渔父。”
少年身子一震,想起的是陆游的鹊桥仙: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那好似仙人的身影便要遁入梨花丛中,他自觉地那少女一身孤绝惹他心痛。
“莽红尘,何处觅知音——”
少女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了傲慢的笑容:
“我又何须什么知音!”
仙音渺渺,一林梨花被风吹动,满林花雨落地,芳踪已去。
少年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