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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十月底, 顾飞展在丰城的特教机构终于开了起来。
和另外两家学校比起来，这所名为“星语家”的特殊儿童教育培训机构才初具规模, 只有十来名特教老师和二十几名学生。
沈婧语原本还担心, 这么多老师却只有这么些孩子，机构每个月七七八八加起来近十万元的开支，别说三年了, 就怕连一年都撑不下去。
不过顾飞展倒没有她想得那悲观, 他当时和李彦军刚成立“星连星”的时候情况还不如“星语家”。前期去几家儿童医院和机构做过调查，他知道全市大概有近万名孩子存在不同程度的自闭症、语言发育迟缓等问题, 但是目前全市却仅有两家资质条件不算完善的特教机构。足以见得, 整个丰城在这一块都还存在很大的缺口。
当然,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每个月三千多的培训费用很多平常家庭都负担不起, 丰城毕竟只是一个小三线城市, 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千左右, 而陪孩子上课不仅培训费不仅不低，并且还需要一个劳动力全天候陪同。
因此很多孩子被迫留在家里，错过了最好的干预时机, 甚至连最基本的交流和自理能力都没有, 最后只能被整个社会放弃, 被送往精神病院或者被当成残障关在家里……浑浑噩噩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其实也并不是他们把培训费用定的太高, 主要是师资成本太高了。机构的课程除了感统和语言等大班课之外, 还有很大部分是个训课，特教机构不像外面普通的幼儿园, 每个孩子的语言或认知能力都存在很大问题, 并且没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需要老师在个训室里进行一对一的教育和行为训练，通过对人际交往、动作技能、沟通技能、自我调节等方面能力的训练来帮助这些自闭症孩子促进语言发育并且掌握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和学习能力。
一个孩子一天一个小时个训课, 二十几个孩子就得二十几个小时，一天至少要六个老师连轴转，要是以后生源越来越多，现在的这些老师压根儿不够用。
顾飞展甚至连他自己的课都排满了。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回到家，沈婧语听着他沙哑地几乎发不了声的嗓音，只觉得心疼又愧疚。
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至于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从头开始，还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不过顾飞展倒是并不在意，只说有些事哪怕现在不做，将来可能也会去做。
沈婧语望着他疲惫却踌躇满志的样子，只能压下心疼，每天给他泡一些清嗓润喉的茶让他带去上班喝。
好在两个月后，李彦军介绍了一个学姐过来机构当校长，将手头上的事情渐渐移交给学姐，顾飞展这才轻松了一些。
十二月中旬，“星连星”举行建校四周年晚会。
刚好是周末，沈婧语便陪着顾飞展回去了一趟。
这大半年来，小两口平常回去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沈婧语吹皮球似的拱起来的肚子，廖文洁难免又说了几句让他们搬回来住之类的话。
沈婧语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顾飞展却说自己在那边的分校刚开起来，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
廖文洁想着距离小媳妇儿临产也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便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放他们上楼回房。
结果两人刚回房间不久，就听张婶过来敲门，说顾庭请顾飞展下去泡茶喝。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之后，顾飞展和父亲的关系就越发疏远了。
沈婧语见他听了阿姨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兀自趴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似的，便让阿姨先下去回个话说他一会儿就下去。
等到阿姨走了，顾飞展还是一动不动，整张脸都埋在松软的被子里。
沈婧语上前推了推他，“干嘛？还怄气呢？”
“不想去。”
被子里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带了点儿赌气。
沈婧语只觉一阵莞尔，都说男人有时候特别像孩子，这话用在顾飞展身上实在是越来越适用了。
在床畔坐下，学他之前帮她推背的动作给他揉按着肩椎，她轻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也是咱爸，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之前不也经常被我妈骂？说完就过了，还能揣肚子里装一辈子不成？”
顾飞展还是没有抬头，“他对你态度不好。”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顾庭有些看不起她这个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儿媳妇，尤其她还嫁过一次人，大概在顾庭看来，她这个人一无是处压根儿配不上他的小儿子吧。
虽然在决定嫁给顾飞展的时候沈婧语早就有过这些思想准备了，不过见他这么在乎自己还是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她笑了笑，双手轻轻按压着他的肩背，“他毕竟是父亲，要点儿威严也很正常。反正过两天咱们就走了，又不用天天见。而且我不还把他们的小儿子拐跑了，他们不怨恨我就已经十分不错了。”
顾飞展终于拉住她的手，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累了吧？”
说着摸了摸她鼓起的大肚子。
几缕灯光幽幽落在他清隽的脸上，他眼窝的阴影让沈婧语看得一阵心疼。
摇了摇头，她笑，“哪有顾老师累。”
抬手摸了摸他略显瘦削的下巴，她心疼地说，“都瘦了。”
她的手柔软又温暖，顾飞展依恋地在她掌心蹭了蹭，“过段时间就好了，这几个月都没有空好好陪你。”
刚说完便感觉肚皮底下动了动，大概是那位活泼的又开始闹腾了。
自从五个月开始能感觉到胎动之后，两人便发现虽然是双胞胎，两个宝宝却是一静一动，一个睡醒就开始折腾人，动静特别大。另外一个只偶尔伸伸懒腰踢踢腿，显得十分文静。
顾飞展轻按了按鼓起的位置，冷哼了一声，“爸爸不在家，你倒是开心了，整天闹着妈妈跟你玩儿是吧？”
不知是不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小家伙动得更欢了，东一下西一下的好似在练拳。
“臭小子，这么皮。”顾飞展几乎要气笑了，“等你出来看爸爸怎么收拾你？”
这么大一个男人还跟个小宝宝斗，沈婧语无语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赶紧去吧，一会儿爸爸等久了。”
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顾飞展眉头一蹙，“来了。”
下一秒，却见房门开了条细细的缝，接着，一道小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叔叔。”
“铭铭？怎么是你？”夫妻俩都有些惊讶。
顾铭手里抱着个玩具恐龙，声音小小的，“爸爸让我叫你，下去喝茶。”
“你爸爸也回来了？”顾飞展嘴角弯了弯，“过来让小叔叔抱下。”
顾铭听话地走了过去，任自家小叔叔双手插着他腋下将他一把举了起来。
“不错，长高了，也重了些。”
将他放下，顾飞展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想在这儿玩？还是和小叔叔一起下去喝茶？”
听了这话，顾铭偏头想了想，然后望着一脸期待的沈婧语小声地说，“我想和小婶婶一起玩儿。”
“也行吧。”顾飞展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嘱咐道，“别的都可以玩，就是小婶婶的肚子不能乱动，知道吗？”
顾铭表情庄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因为有小宝宝。”
童颜童语听得夫妻俩都笑了。
顾飞展出门后，沈婧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铭铭要坐这儿吗？”
顾铭嗯了一声自己爬了上去。
小家伙长得清秀又乖巧，沈婧语揽着他，想起他父母的事，只觉得一阵怜惜。
“奶奶说有两个小宝宝。”顾铭盯着她的肚子，十分认真地问，“那他们以后会跟我玩吗？”
“当然，等他们出生了，铭铭就有两个小伙伴了。到时候他们就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沈婧语笑道。
顾铭想了想，有些迟疑地望了她一眼。
“怎么了？”沈婧语声音柔了几分，“有什么话想和婶婶说？”
大概是她脸上的母性光辉让顾铭感到温暖，他乌黑的大眼睛染上几丝渴望，“那我能和你们一起住吗？”
“怎么这么说？”沈婧语微愣。
顾铭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
“爸爸说苏阿姨要变成我的新妈妈了，我怕她不喜欢我。”
沈婧语一怔，顾飞腾要再婚了？苏阿姨？又是谁？
她叹了口气，明明是大人的错，最后受伤害的往往却是孩子。
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铭铭见过苏阿姨吗？”
顾铭靠在她怀里，小婶婶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香气让他觉得很舒服，让他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见过。”他说：“和爸爸藏在书房里那张照片上的姐姐长得一样。”
沈婧语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个苏阿姨就是顾飞腾的初恋女友了。
迟疑了一下，见他似乎并不排斥这个话题，便小心地问，“苏阿姨……她对你好不好？”
顾铭想了想，先是点了下头然后又摇头。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沈婧语失笑。
“苏阿姨对我很温柔，但是对爸爸很凶。”
顾铭小脸显得很茫然，“小婶婶，你说苏阿姨是不是讨厌爸爸？那她为什么还要当我新妈妈呢？”
沈婧语看着他漆黑纯真的瞳仁，轻轻摸了摸他头，“也可能苏阿姨只是看起来讨厌你爸爸，实际上还是很喜欢的吧。那铭铭讨厌苏阿姨吗？”
顾铭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小声地说，“不讨厌。”
沈婧语揉了揉他柔软的短发，“那你……想不想让她当你的妈妈？”
顾铭不说话了，秀气的脸有些羞涩，却不见排斥……
沈婧语轻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揽入怀中。
晚上睡前和顾飞展提起这事，顾飞展动作和缓地帮她揉按着小腿肚，语气并不见意外。
“刚才在楼下，二哥和爸提过这事了。”
沈婧语：“呃……”
“爸又大发雷霆了一顿。”
好吧，一点儿也不意外，是公公的风格。
“然后呢？”
一个动作躺久了有点儿累，沈婧语刚动了一下，身后丈夫便小心地扶着她肩膀帮她换了个睡姿。
“二哥这次很坚持，爸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真的是他那个初恋女友吗？”沈婧语问。
“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感觉她手臂有些冰，顾飞展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沈婧叹了口气，“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
顿了下，又感叹，“你们兄弟俩还都挺长情的。”
这话顾飞展可就不爱听了，“哪里一样，我可没有娶别的女人。”
埋首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自始至终，我只有姐姐一个。”
撒娇似的语气听得沈婧语心口一软，摸了摸他头，十分肯定地说，“对，我家小飞展最乖了。”
得了她认可，顾飞展愈发变本加厉，巴巴看着她，眸光晶亮。
“那姐姐……爱我吗？”
连孩子都有了现在还来问这个，沈婧语一阵无语。
然而他期盼的眼神和略显羞涩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小顾铭，让人几乎无法拒绝。
沈婧语捧着他的下巴，仰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爱你，老公。”
顾飞展眼中瞬间漾起了晶莹的光，清俊的脸染上明朗的笑容。
重重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我也爱你，老婆。”
……
机构的周年庆祝晚会举行时间在晚上，于是第二天沈婧语便和顾飞展买了些母婴用品和水果去杨媚儿家看她。
杨媚儿预产期快到了，两人到的时候她正挺着个大肚子指挥方志伟拖地。
看见两人大包小包的过来，夫妻俩都十分高兴，尤其是杨媚儿，盯着闺蜜的肚子左看右看，“我说你这真是双胞胎吗？肚子也不是特别大呀？我看人家双胞胎的肚子鼓地跟皮球似的，哪像你这样啊？”
沈婧语低头看了眼，笑道，“医生说我子宫后位所以没那么显怀，等月份大了就会越来越明显了。”
杨媚儿扫了眼不远处正在泡茶的两个男人，凑过来和她咬耳朵，“姐妹，你有没有去偷偷看过性别啊？”
沈婧语一怔，随即无所谓笑了笑，“没有，男孩女孩都好。”
经历过从前那些，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杨媚儿将她眼底的情绪尽收眼底，拍了拍她肩膀，“真好，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小宝宝，多少人羡慕不来啊。”
想到她过去的婆家，又捂着嘴幸灾乐祸地笑，“你知道吗？听我表姑说宋昊承他妈带他去医院检查了，好像是弱精症……”
沈婧语闻言一愣，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这个点会是谁啊？”
杨媚儿嘀咕了一声，见丈夫和闺蜜老公聊得兴起，便扶着肚子起身去开门。
“来了。”
没过一会儿，一道苍老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请问……爱兰家……是这儿吗？”
不仅是站在门口的杨媚儿，就连里面刚站起身的沈婧语都愣住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连细妹？她怎么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