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众生的天命

归兮北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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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贵族分封制的朝贡仪式,在某些人看来,就像是野兽模仿人类穿衣说话,煞有其事表现自己很文明,实际上既可笑又野蛮。

    但世事讽刺,文明人们正戴着镣铐,被野兽关在笼子里。

    米拉巴的红玫瑰此时形象无比憔悴,和贫民窟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浑身衣着破烂,头发沾满泥垢,板结成一块,跳蚤和臭虫大快朵颐。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金属镣铐十分粗糙,皮肤磨破结痂再磨破,重复多次,变成红黑色的血垢。

    而她旁边的黑斧锤卫胡尔姆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女矮人刺头嘴贱,几乎天天挨打,左眼蒙上一层白翳。两人全都面如土色,气虚体弱,营养不良。

    这些日子以来,被捕获的米拉巴战俘被趋势着干活,原本一百多个俘虏,因为战伤和恶劣环境,陆续死去,仅剩六十几人。豺狼人守卫还刻意减少食物,让他们没有一丝多余力气。龙眠谷的战俘丝毫没受到礼遇,克莱曼蒂每天都在豺狼人淫荡的眼神下苦撑,万幸的是,俘虏中没人被奸淫,无论男女,据说这个指令是那个半蓝龙术士下达的。

    以克莱曼蒂异种武器大师的进阶和胡尔姆的蛮力,并不是没有逃生的希望。但看守们说了,只要她俩逃了或者自杀,那剩下的米拉巴人全部处死。她们才咬牙坚持至今。

    克莱曼蒂在营地边角的囚栏中,她懂一些巨人语,大致听明白绿龙的布置,并且转述给躺在地上假寐的女矮人。

    “胡尔姆,你怎么看?”克莱曼蒂脸色憔悴,眉头因为担忧而纠缠。“绿龙把一盘散沙统合起来了,堵住米拉巴向南的陆路和水路。”

    女矮人咬着一根茅草,“老娘看个屁!你还想着什么出路,先想想活路吧!二十多天了,议会的老爷太太们就算是屁股代替大脑处理公务,也该有结果了吧?怎么至今还不见人来赎我们!”

    克莱曼蒂黯然:“米拉巴人团结一心,议会绝不会放弃我们的。我更担心老师……他到底是死是活,他逃回城里了吗?”

    “他逃回去估计这回也被看押起来,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自身难保,管得了我们?议会里谁还能为他说话?”

    “司法庭的议员和他关系很深,加上幸运女神神殿的也一定会帮忙,他肯定不会有事。”

    “最好如此,等见了面,我要打他个半残。”女矮人恶声恶气地踹了踹栏杆。

    豺狼人守卫被惊动,甩着皮鞭叱骂:“你这母矮猴,又皮痒了是吧!”

    “痒死了,快给老娘松快松快!”黑斧锤卫嘴上从不认输,即使克莱曼蒂示意她忍耐,依然讥讽不休。

    然后她又被拖出囚栏,被豺狼人压着,骂骂咧咧往刑场去。

    他们走到一间木房里,女矮人神情突然变得淡漠,她躯体变高变细,四肢轻易从镣铐里挣脱。豺狼人守卫见怪不怪,自行离开了。

    恢复变形怪原貌的骨碌拉开地上一闪暗门,下方是石头通道,他点起洛斯兽脂肪做的油灯,走下通道。通道是近期灰矮人赶工挖掘的,完全没来得及做精细。通道两侧有许多石室,他推开其中一间的木门,石室有一张书桌。骨碌放下油灯,抽出鹅毛笔,在一张纸上记录道:“艾拉斯图与司法庭议员关系很深,同时背靠幸运女神神殿,政治影响力有待考量……”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克莱曼蒂”走了进来。

    骨碌头也没回,“今天打探到什么?”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女矮人聊到艾拉斯图喜爱的水烟和烟草。”

    “记下来。”咕噜指示说。

    “克莱曼蒂”不情不愿地拿起纸笔书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信息,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你从来不注重细节,你的伪装才会被我一眼识破,断弦者。”咕噜如是说。

    他身边这个“克莱曼蒂”正是当初被他抓到龙眠谷的年轻变形怪,现在是咕噜的手下。他们将米拉巴囚犯分开关押,轮流伪装成胡尔姆和克莱曼蒂,从她们嘴里套取情报,了解钢铁星华艾拉斯图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记录汇总。

    “真正的扮演,不是换张脸就行的。你要知道他的一切,分析性格成因,潜在倾向,要比目标自己还要了解目标。”

    “这些还不够吗?”名为断弦者的变形怪指着墙壁说。

    此时墙上挂满了纸片,记录艾拉斯图的过往、性格、能力、爱好,还有上百张人物肖像,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谱。

    “不够,缺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骨碌苦恼地说:“二十年前,艾拉斯图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公子,夜夜笙歌,缺乏责任心能力,女伴如同流水一样变换。结果他被驱逐才几年,突然作风剧变,和过往所有情人划清界限,洁身自好,改信幸运女神,学习战斗和政治,并且一路攀升到城主。”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变化?这是艾拉斯图人生链条中最关键的一环,不搞清楚这个,就无法做到完美扮演。”

    断弦者抱怨说:“所有能打听的都打听过了,艾拉斯图那段时间的经历只有他自己知道……”

    “流浪的守护者啊!”

    地下通道里突然响起一声虔诚的高呼,随后许多声音应和。

    “这帮灰皮矮子大白天不睡觉又在干吗!”断弦者推开门一看,通道里满满当当全是灰矮人。

    为首的正是邓巴克,他此时身穿一件自制的袍子,上面绣了拉杜格的神徽,一大群光头矮子簇拥着他,穿过走道。

    邓巴克脸上带着热烈的崇敬,走到屋子门口,对两个变形怪说:“二位,我们正要为刚建成的神龛欢庆,进行第一次祭拜,你们也一起来吧。”

    “灰矮人的神,拉上我们干什么?”

    “拉杜格不光是灰矮人之神,也是所有流浪者的守护神,为没有来处的生灵提供归处。你们也都是人生的流浪汉,可怜的无信者,一起来参拜吧。”邓巴克举起一枚小盾形状的神徽,郑重其事地说。

    骨碌的鹅毛笔把纸张戳了个洞,他转过身来,变形怪的脸上五官不全,却能看出他脸色不善。“邓巴克,我还记得当初在主人的军事议会上,你是个低调的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的技巧。可现在,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正如你也变了,骨碌。”邓巴克颔首。“吾主启示我,恩赐于我。”

    变形怪看到灰矮人脸上那种近乎于狂热的虔诚,让他想起某个人,顿时心情大坏,“灰矮人,我要提醒你,我讨厌宗教狂,主人也讨厌!”

    “但主人更会欣赏有能力的仆人。”邓巴克也冷笑一声,显露出灰矮人典型的阴冷,“拉杜格蒙恩于我,赐予我奇特的神术,我的脑中充满了各种建筑构造与铸造的知识,做主人的工程师和匠人,这是我的天命!”他一跺脚,神徽闪耀,粗糙的岩石地面变得平整细腻,一座一千比一的龙眠谷沙盘浮出地面,沙盘细节迅速演化,一座座建筑在龙眠谷内拔地而起。

    “这里将成为灰矮人重回地表的信标,无数的流浪者将会聚集于主人麾下,灰矮人将会亲手为巨龙筑起坚城。而你们呢?变形怪,以你现在的人手,根本无法承担龙眠谷的情报工作。主人需要的,可不光是戏台上的两个丑角。”邓巴克带着灰矮人们,转身离开。“我得到了虔诚,但不代表失去了智慧。寻找你的天命吧,无信者。”

    一群群灰矮人摇着铃铛走过,直至安静。

    骨碌望着龙巢的方向,好似能看穿岩石。他知道此时此刻,又一个纯真的幽灵,正在山体内游荡,她将会在这片土地上停留很久,很久。保护这片领地,就是保护她。

    “我的天命,早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