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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夕阳之下,龙眠谷中欢腾吵闹的群怪,无一察觉自己脚下正在进行一场灰矮人的祭祀仪式,除了一个人——虹翼牧师马拉萨。
五彩龙后的忠仆站在环形丘陵的最边缘处,神殿大门前,面色阴沉地望着下方。成为牧师不需要高超的智慧,但一定要具备超人一等的感知,才能触及超越凡俗肉体的神圣领域。
此时在他的感应中,一股不算强但是非常熟悉的神力正在一圈一圈荡漾开来;阴郁,沉重,仿佛世界屋脊的山脉般强硬固执。
“流浪守护者,哼!”
马拉萨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领地中多了一座异教的神殿!
这和灾厄堡的状况如出一辙,马拉萨在修习的时候,就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祭司长要容忍异教信仰。按照他的想法,信仰就和忠诚一样,应该是纯粹的,唯一的;他们应该建议血瀑女士砸碎拉杜格的神像,抹平雕刻,焚烧挂画,把灰矮人祭司们倒吊起来尊尊教导,直至他们哭着喊出“龙后至伟”。
血瀑女士不这么干,肯定是因为懒惰,而祭司长又太过怯懦。但是现在不一样,新领地中有他,忠诚的信仰战士马拉萨。
斯坦德路领主有毛躁、傲慢、小气、好色、粗暴、无礼等等缺点,正需要他这样的引导者,才能走对路啊。
想到这,马拉萨顿感使命重大。他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在睿智的马拉萨主教逐条训诫下,年轻的绿龙趴在神殿中忏悔自己的无礼和吝啬,并且哭着喊着把财产献给神殿,五彩的光芒笼罩着自己的伟岸身躯……
“嗷嗷,主祭,主祭?”聒噪的狗头人仆役打断幻想。
“干嘛?”马拉萨发火,他刚在脑中训斥绿龙到第三十五条错误呢。
傻乎乎的狗头人说:“您在这对着太阳,嗷,傻乐半小时了,嗷,大伙还等着您找领主讨要晚饭呢,好几天没吃肉了!”
看着狗头人的哈喇子滴到自己脚面上,马拉萨恼羞成怒,一脚把它踹翻。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前些天为了贴膜的事他在龙巢门口嚣张大笑,转天绿龙就断了神殿的肉食供给,他和狗头人连着啃了大半个月的泥麦饼。
谷地中喧嚣沸腾,神殿中却冷冷清清,甚至一些狗头人仆役还跑到下去凑热闹,从怪物们脚边捡吃的。
马拉萨斥责道:“吃什么肉!滚回去给外墙涂颜料!”
“嗷,可是我们饿。”
“一边工作一边念诵邪龙颂词,信仰会填饱肚子。”
“嗷,可要是还饿呢?”
“那说明你们信仰不虔诚!”马拉萨大义凛然地说。
咕噜噜……虹翼牧师的肠胃发出轰鸣,在狗头人狐疑的眼神中,马拉萨脸变成酱紫色。
“嗷,主祭诵经也不虔诚吗?”
“当然不是,我是因为……如果经都被我念完了,你们就不够饱了。”他一板正经解释到。
“嗷……主祭真是好人。”狗头人万分感动,转头回神殿去念饱肚子的经去了。
手下蠢得马拉萨想哭,肚子也饿的够呛。他把腰带拉紧,雄赳赳气昂昂下山拨乱反正去了。如同往常一样,他在龙巢门口被女仆挡住了。
虹翼牧师朝着有恶魔血统的格拉沙嚷嚷:“我是领地的主祭!领主的骨干!我要见他!”
格拉沙轻蔑地一瞥,“‘别让那个人嫌狗厌的家伙来烦我’,这是主人的原话。”
马拉萨本想争辩一下狗头人挺喜欢他的,突然旁边墙壁里浮出一个半透明的幽魂,把他吓个半死。
“龙后在上!死、死灵?人类的?”他手忙脚乱掏出神徽,顿时又有了勇气,。
“爸爸,是你吗?”袍子上有十二张闭目面孔的女孩轻声问。
格拉沙说:“你最好把神徽放下。”
“闭嘴!女仆,驱逐亡灵是领地牧师的神圣职责,任何幽灵都会在我面前退散。眷恋尘世的亡者,以五彩龙后的名义命令你,离开这个世界!”
“白痴。”格拉沙后退了一步,冷眼旁观。
虹翼牧师的驱逐咒文还没念完,一面六边形的黑水晶墙出现在他身前,无视他身上的防死结界,直接穿透而过。自己的动作和思维突然变得缓慢,马拉萨大惊,然后……就没然后了。
女孩正欢喜地要抱上去,格拉沙挡在幽灵面前。
“格拉沙姐姐?”
“薇娅,这个不是你爸爸,在囚笼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份的‘爸爸’,你直接过去找。”
“太好了!我好开心。”幽灵凌空打了个旋,“对了,巨龙先生让我说,‘让人嫌狗厌的家伙进去’,是谁啊?”
陷入时间停滞状态的马拉萨一晃神,思绪重新流动,“救命……嗯?”他疑惑地四下查看,发现已经不在龙巢门口,而是在客厅里了,而绿龙正居高临下,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幽灵呢?”
“那是我的女仆。”
“啊?死人也能当女仆?”
“傻子都能当主祭,为什么死人不能当女仆。”
马拉萨脸色由白转红,再度表演他的脸部调色盘绝技。
绿龙指着会客厅一角,堆放着小山一样的财物。“你来的正好,峭崖岗的怪物们的战利品,他们把粮食和武器自己留下,金银和货币用不上,就都供奉给我了。你从里面挑选出价值五千金币的祭品,把龙后的高利贷……神恩还上。”
马拉萨看了几眼,各种肮脏或者残缺的金杯银碟,破碎的各国货币,混杂在一起,难说这些能不能价值五千金币。
“领主大人,我正好有一个绝妙的建言。”
听到绝妙两个字,绿龙气哼哼翻了个白眼。
“五千金币,多一个子也不给!”
“不不,我是想说趁着怪物们还没走,和上次流程一样,进行公开献祭,但把几千的观众都叫上,搞得盛大一些,彰显龙后……和领主的威仪。”
“用不着,过两天你自己弄就行,我就不去了。”
马拉萨急了,“领主大人!这是传播龙后之名的绝佳时机啊,统一领地内信仰对您的统治有巨大的好处,为什么不上心呢!”他痛心疾首。
斯坦德路嘴一撇,“你真想让我亲口说出来?”
“您可以直白地说!”马拉萨挺胸,“龙后的仆人不畏任何苦难。”
斯坦德路吼道:“因为我的主祭是个短视无脑的白痴!手底下没人都能来烦我,要是让你获得一大批更弱智的信众,那还不天天给我找麻烦!”
马拉萨愣了,委屈地说:“您不用这么直白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鼓动一大群巨魔在龙巢门口喊‘我要贴膜’,三天两头索讨财物装点神殿,不遗余力打击其他信仰。我警告你,灰矮人的神龛是我允许修建的,不准干涉!”
“您怎么能这样呢!神殿现在每天除了狗头人,根本没人去祈祷。”
“挺好的,清静。”
“您手底下的怪物信什么的都有,从异族神祇到先祖,从自然图腾到恶魔。”
“挺好的,热闹。”
“我,我……”马拉萨的脸憋成猪肝色,最后崩溃了,半气半哭叫嚷:“您不能欺负弱势群体啊!”
绿龙鄙夷地看着马拉萨捶胸顿足,把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好半天,斯坦德路厉声吼叫:“闭嘴!”
马拉萨吓的一个抽气,把鼻涕吸溜回去。
“你想扩大传教群体,我可以考虑,但有几个条件。”
马拉萨精神一震,抹了把脸。“您说!”
“第一,对于那些信仰不坚定或者无信仰的族群,随便你怎么争取。但是像黑窑兽人那样,对兽人神系坚定不移的,少去撩拨,你长了一张欠揍的脸,自己却不知道。”
“第二,信徒要收就收虔诚的,我要做个考核,这样吧,每人每月拿出一枚铜币交给我代管,不交就是不虔诚,唔……巨魔那种体型的要两枚。”
马拉萨犹豫说:“这是不是有点……”他感应到绿龙的杀气,立刻点头,“我同意!”
“那就走吧,去筹备献祭,一会我会亲自参加。”
“等待您驾临。”马拉萨三分激动,七分喜悦,从龙巢离开。然而却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本来的目的是干嘛来着?
不是应该肃清信仰,并且要求更多的捐助吗?怎么现在变成自负盈亏了?还有那个虔诚考核费,这不就是宗教人头税吗?
马拉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入了陷阱,从今以后,他要帮绿龙控制峭崖岗的信仰,做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工作,不但要不到捐助,他甚至还要给绿龙交钱!
他失魂落魄走回神殿,发现狗头人都在诵经,自己也跪伏着念诵。
“您也在念饱肚子的经啊,嗷。”
“对。”
“您要念多久?”
“以后天天念,月月念,年年念,因为我再吃不饱了。”马拉萨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