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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 裴湘离开霹雳堂绿水山庄。
她和司马紫衣的比剑约定已经取消了,司马紫衣在看过裴湘和铁琴先生的比试后,自认不是裴湘的对手,便主动认输,并邀请裴湘去双鱼塘长乐山庄做客。
裴湘婉拒了司马紫衣的邀约。
她心里琢磨着,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 江南一带应该不会太平静。裴湘并不想被卷入各方势力的争端杀伐当中,所以打算避开风头,去南海一带转一转。
——学一学未来的叶城主,观海, 赏云,听潮,挑战南海群剑, 必然有所得。
离开时,裴湘没有和梅雪暗当面道别,她对那个男人始终心存疑惑。
玉罗刹坐在临街的窗边, 目送着裴湘一人一剑走出城门, 不太高兴地轻哼一声。
他手边是裴湘留下的告别信笺, 上面唯有“天高水长, 万望珍重”八个字,实在是不能再简短敷衍了。
“让人注意顾霜晴的行踪, 有重要情况就汇报给我。”
“是,主上。”
“钥匙的事有进展了吗?”
“属下无能,皇城内外戒备森严, 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又联合对外。暗部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施展不开。请主上再宽限一些时日。”
玉罗刹喝了一口茶,淡声吩咐道:
“我不会强人所难,但你们也要尽力。即便一时之间拿不到钥匙,你们也该把京城附近的暗网经营好,把暗线埋下来。下一次,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罗刹教不如其它势力。”
“属下惭愧,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主上厚望!”
玉罗刹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得到真正的钥匙,或者说,他更看重那把钥匙引起的一系列争端。
——东洋人会吸引朝堂内外更多的关注和警惕。
——江南武林世家之间新一轮的仇怨纷争已经初现端倪。
——这些乱局,其实比火器雷震子的威力更猛烈。如此一来,西北一带就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罗刹教的势力也该从关外发展到关内了……
“负责江南一带事务的堂主是谁?”
“回禀主上,是西九堂穆诗情穆堂主。”
“通知她,明日午时来见我。”
“是。”
“北六堂的堂主裴湘一直没有音讯吗?”
“未曾接到裴堂主的传讯,属下怀疑裴堂主已经遭遇不测。”
玉罗刹想到顾霜晴的那些话,心里已经把北六堂的堂主当成了死人。
——即便还活着,这么久毫无音讯,也要按叛逃处理。
“既然如此,让总坛的执事弟子莫如是顶替裴湘。传令下去,即日起,裴湘不再是罗刹教北六堂堂主,一切权利全部取消,按照疑似叛逃人员的审讯抓捕流程处理。”
“谨遵教主命令。”
暗卫离开后,玉罗刹把手边的信纸慢慢折好,把玩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毁掉和保留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第二个。
他把折成三角形的信纸放进衣襟内怀,决定下次见到顾霜晴的时候,和她好好谈一谈告辞的礼节问题。
——不对,不该谈告辞之事的,从来都是我首先转身消失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潇洒离去了?
——梅雪暗不好吗?让你如临大敌?
——司马紫衣还能得到再见面的约定,梅雪暗却只得到了一张白纸八个字,呵!
裴湘突破的那天,玉罗刹也找到了打破修为屏障的具体办法。他要极于情再忘情,让心境变得更加广博从容,情关历练一回,百滋百味百转,之后便是天地阔达,爱憎由心,随心所欲。
第二日,西九堂堂主穆诗情来见玉罗刹。
这位穆堂主是一位清丽雅致的美人。
她款款走来,眼波清灵,宛若凝聚了这江南水乡所有的春光,袅袅娜娜,柔情似水。
她极为仰慕玉罗刹,不似罗刹教内其他人那样,对玉罗刹的惧怕多于爱戴。在穆诗情的眼中,教主是枭雄,更是男人。
但凡是男人,对漂亮女人总会有些不同的。若是这个女人还爱慕他,信仰他,愿意奉上身心忠诚,他哪怕不会对她情有独钟,也要在心里惦念几分的。
穆诗情相信,只要在玉罗刹的心里留下痕迹,她就成功了。再多,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人可以做到。
即便她深爱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凉薄狠戾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诗情拜见教主,愿教主安康顺意,宏图得展。”
玉罗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柔情蜜意,银色面具下的表情有些莫测。
“穆堂主,这次霹雳堂之事,你上报的消息很及时,我该对你做出嘉奖的。”
“能为教主尽些绵薄之力,诗情甘之如饴,不求嘉奖。”
“我对属下向来赏罚分明,你立功了,就该获得奖励。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
穆诗情知道玉罗刹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命令,他说要奖赏,就一定会给出,若是一味推脱,反而会让他不喜。
她大着胆子仰头凝视玉罗刹,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眸里带着羞怯期待,又因为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而显得格外动人。
“教主,诗情想得到您的垂怜爱惜,愿伴您左右,日夜侍奉。”
玉罗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气度,他淡淡地看着穆诗情,声音不变喜怒:
“换一个奖励。我需要一个能干得力的西九堂堂主,不需要一个暖床的。”
这样平平淡淡的拒绝,比发怒或者鄙夷更让人难受,穆诗情眸光黯淡下来。她咬了咬唇,又很快就恢复了属于西九堂堂主的镇定自若。
“是诗情贪心了,诗情身在江南,远离总坛,难得亲见教主,一时激动就莽撞了。教主,诗情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但诗情也不会辜负你的期待,肯定会为您统领好西九堂的。”
“认真做事就好,”玉罗刹冷声说道,“你汇报一下西九堂的近况吧。”
穆诗情见玉罗刹没有一丝触动,心知时机未到,便收起心中遐思缠绵,一五一十地汇报堂内重要事务。
半个时辰后,穆诗情一脸落寞地离开。
玉罗刹也消失在房间内。
等他再出现时,人已经站在了裴湘之前租赁暂居的小院中。
裴湘没有退租,半年来添置的家具器物都还在,仿佛它们的主人第二天就会返回。
但是玉罗刹知道,那个女人此去南海,并不是那么安全的。江湖中人在比斗中受伤死亡,实在是太常见了。
而且,练剑之人并非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她去挑战南海群剑,肯定会遇到心怀不轨或者恼羞成怒之人。到时候,偷袭和暗算层出不穷,顾霜晴只身一人总要吃些亏的。
——吃亏,受伤,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那么好的习武资质……
玉罗刹想到女剑客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孔和冷淡犀利的脾气,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本无名剑法影响了,才会认为穆诗情那样的女人不够有吸引力,反而觉得顾霜晴有些撩人心弦。
“暗五。”
“属下在。”
“江南这边你留下,注意穆诗情,若是有异动,及时处置。”
暗五一愣,随即立刻低头应诺。
玉罗刹警告属下:“不要掉以轻心,一个女人动了感情,她可以变得十分忠诚,也可能彻底背叛,不要被表象蒙蔽了。”
“暗五谨记。”
玉罗刹点了点头,没有再留下多余的话,转瞬就离开了。
等到穆诗情再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请求面见玉罗刹的时候,就被告知,玉教主已经离开了江南。
“教主可说去了哪里?”
“教主行踪,我等不该过问。”
穆诗情脸色微沉,酸涩和不甘从心底涌出。
另一边,忽然想去看海的玉罗刹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下路线,飘然奔向了一个最合适的渡口。
碧水蓝天,海风徐徐,风姿俊秀的白衣公子蓦然转身。
“顾姑娘,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裴湘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海船甲板上的熟悉面孔,忍不住问道:“梅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南海白云城。顾姑娘和梅某同路?”
裴湘看着长身鹤立的男人,微微颔首:“白云城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梅公子,你的腿恢复了?”
“还未完全痊愈,只是出门在外乘坐轮椅不便,便勉强行走而已。”
“既然如此,梅公子为何还要如此奔波?”
“听闻白云城中有一位药师,他手中有些效果奇异的药剂,我想去拜访一下。并且,白神医给我开的调养方子里,有几味药材是南海的特产,品相最好的都被白云城的叶家和南海剑派收购了。我得亲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商量着购买一些。”
这理由听上去正当又充分,裴湘微微一笑,不再多问。
之后的几天,玉罗刹和裴湘成了很好的旅伴。
玉罗刹教导裴湘下棋,与她讲江湖逸闻和各派武艺传承来历,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探讨武学精要和见解感悟。
裴湘发现,除了剑法轻功外,梅雪暗竟然精通诸多武艺,掌法、拳法、腿法、暗器都有独特的见识,就连医术都涉猎一二。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男人,若非被多病孱弱的身体拖累,他能达到的高度该是无可限量的。
在羡慕的同时,她飞快地吸收着那些不曾涉猎过的知识。耳闻眼见一次后,裴湘就会牢牢记住并迅速做出恰当精准的分析,再结合自身的知识体系,重新加以归纳和总结。
她也不怕暴露自己的短板和茫然,一旦有了新想法就拿出来询问探讨。有时候,为了掩饰原身在西方罗刹教的过往,维护顾雪晴的人设,还会故意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
一开始,玉罗刹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到后来,他渐渐被裴湘的某些问题吸引,时常陷入思考当中。不知不觉中,他内心深处的态度也在慢慢发生转变。
玉罗刹明白,他说出的许多东西确实难得,但却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在江湖中漂泊久了或者遇到良师益友,年轻的女剑客早晚都能补全某些方面的见识。
可是裴湘看问题的角度和解决问题的思路却是独特的,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些厚积沉淀下来的宝贵东西。也许不能马上拿出来使用,但是假以时日,必然会呈现出耀目的光彩,就像她的剑法一样。
等到大船停靠在白云城外的港口内时,裴湘和玉罗刹之间的相处氛围已经熟稔自在了很多。
纵然心底有再多的怀疑警惕,面对这样一个长得好、性格好、聪明博学又风度翩翩的男人,裴湘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欣赏和亲近,渐渐把他看成了很好的朋友。
但是,这个朋友的身体委实太差了。
一下船,还不等裴湘说出告辞离开的话,玉罗刹就脸色苍白地晃了晃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刚刚登陆上岸,你是不是还不太适应?”
男人竭力支撑,笑容略带苦涩:
“确实稍有不适,可能是……在海上航行久了的原因,许多人都有这个症状的。顾姑娘不必挂怀,我缓一缓就好了,不会在这陌生的异乡病倒的。”
这时,一阵海风吹过,鼓起玉罗刹宽大的袍袖,他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再抬头,白玉一样的脸颊上晕染上了浅浅的绯色,虽然好看,但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健康的红晕。
裴湘觉得,面前的男人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弱不禁风。
“梅公子,我们去找客栈吧,这几日,你先在客栈内休养一下。有什么事,我来打点。”
玉罗刹眉目温软,语带歉意:“顾姑娘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千万别因为梅某耽搁了。我已经习惯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碍事的。”
裴湘扶住还有些打晃儿的玉罗刹,带着他慢慢往城内走,边走边说道:
“在船上这些天,梅公子为我解开了许多困扰,还告诉了我许多江湖上的禁忌与不成文的规矩。我知道,我的许多问题都很浅显,但你却一点都不嫌我麻烦,细心解释。你待我如此,我怎么能无视你的病情。走吧,咱们既然是朋友了,就别计较太多了。”
裴湘这话确实是她的真心之言。
在船上的时候,她为了遮掩原主的过往身份,问了许多浅显的江湖行走经验,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嫌琐碎。但是这人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事无巨细地讲解了一遍。
而且,他还教她下棋,告诉她只有世家子弟才知道的秘闻,确实让她受益匪浅。
她心存感激。
玉罗刹已经发现了裴湘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此时便怅然道:
“我告诉顾姑娘一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的。说实话,我挺高兴有人认真听我讲话。我总是一个人,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回头想一想,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人畅所欲言了。”
“怎么会?我看有不少武林侠士认识你,他们还很关心你的病情。”
“那些是世交,相识却不能交心。”
玉罗刹喟叹:“不过……这样也很正常。江湖人之间的真正手足情谊,往往都是经历过并肩作战的。我常年养病,远离人群,自然没有那样的机会。而且,我心里的这些见闻常识,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并不需要听我重复讲述一遍。我之前还想着,以后要说给自己的儿女听,可惜,我这副身体,还是不耽误别人了。”
裴湘嫣然一笑:“梅公子这话若是让其他女侠听见了,肯定要惹出几位俏丽的伤心人的。在雷老爷子的寿宴上,你可是得到不少佳人的青睐目光。”
玉罗刹摇头:“不过是这副长相惹来的浅薄好感而已,当不得真的。”
“有好感就是好的开始,梅公子学识武功都是一流的,又不是空有外貌之人。”
“顾姑娘过誉了,”玉罗刹轻笑一声,忽而语气一转,“对了,顾姑娘,你上次说要寻一个牵绊,有具体的目标和想法了吗?”
裴湘侧头看了玉罗刹一眼:“顾公子,我从赤云山上下来,就一直在赶路,还在船上遇到了你。如今才刚刚上岸,哪有那么快。”
玉罗刹微微颔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进了白云城,在城中最好的客栈里安顿下来。
三天以后,裴湘自认为帮朋友安排好了一切,便开始早出晚归地忙碌自己的事情。
她先给自己找了一个练剑的好地方,而后开始慢慢打听南海一带有名的剑客,以及他们的战绩和剑法特点,在心里慢慢列出一个挑战名单。
接下来的日子,裴湘开始在大海中练剑,追逐着白云和海风练习轻功,偶尔也会训练一下原主留给她的其它基础武艺,不过那些都非常浅显,不如玉罗刹偶尔的指点。
一个月后,裴湘第一次送出比剑战书,报上了“顾霜晴”的名字,得到了对方的答复。
那一天,玉罗刹悄悄跟去了,远远目睹了裴湘的战斗后,他又无声无息地远离。
在裴湘胜利后的第二天,他敲响了她的房门。
“顾姑娘,恭喜你剑法精进。只是,你这周身的气势更加冷冽肃杀了。”
裴湘一愣,她微微阖目,半晌才重新睁眼看向玉罗刹:
“谢谢你提醒,我竟然无所觉,险些沉溺在这种状态中。”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即便我不提醒,顾姑娘晚一些也会发现的。”
裴湘给玉罗刹到了一杯茶:“早一些挣脱总是好的,看来……有些事该提上日程了。对了,梅公子,你找到那名药师了吗?”
“这正是我要来和你说的事情。我听说那名药师被西方罗刹教的人请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南海这边。所以,我打算离岛找人。”
裴湘喝茶的动作一顿:“梅公子,你打算离开了?独自一人去西北?”
“是的,正好,我还没有去过关外,听说那里和江南有着迥然不同的景色和风俗,我想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去见识见识。”
“这样啊,”裴湘理解地点了点头,目露向往之色,“让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去那边看一看呢。据说那里的酒是最烈的,刀是最快的,饮食习惯穿衣打扮都不同,确实应该好好感受一番那边的风土人情。可惜,我在南海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要不然就和你一路了。”
玉罗刹准备返回罗刹教中处理事务,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一来一回再加上处理后续麻烦的时间,差不多要花费一年左右,便同裴湘说道:
“顾姑娘,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安排,几年之内都会在这里停留。我也需要继续联系叶家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卖给我一些特殊的药材。所以,差不多一年之后,咱们就能再见面了。”
裴湘细心劝道:“来回奔波实在是太麻烦了。正好我就在这边,不如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药材,我替你打听寻找,免得你再从西北折腾回来。我得到药材之后,就委托声誉良好的镖局给你捎带过去。”
这是很合理很周到的建议,但玉罗刹却不太高兴,他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伤感:
“顾姑娘的建议很好,我原本该承情感激的,可惜,我却做不到。比起一时的安稳,我更想尽早返回来见到你。”
裴湘倏地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梅公子,你……”
“我对顾姑娘你产生了好感。”
裴湘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边的铁剑。
玉罗刹继续说道:“我想娶你。”
“但我……”
“你对我没有情思,我知道。”
“那你……”
“我不知能否陪你到老。不,可以说,我几乎不能许诺你白头偕老,也许成婚后几年,我就去世了。”
“那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话的裴湘一挑眉,“顺手”把铁剑拍在了桌子上。
“是顾姑娘你说的,你要找一个让你心底柔软的牵绊。我了解你,在诸多选择中,你倾向于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裴湘沉默不语地看着玉罗刹,默认了他的说法。
玉罗刹的笑容里藏着蛊惑:“你嫁给我,我了解你的想法,所以这中间就不存在欺骗,你可以心安理得。”
裴湘十分冷静:“但是作为顾霜晴的丈夫,你大概永远也得不到来自妻子的纯粹爱意。”
这个说法让玉罗刹感到有些郁闷,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铁剑,无声一叹。
他知道这是一类人的选择。
就像他,心中最重视的永远都是实力和罗刹教,其次就是他的未来继承人。至于对一个女人的爱意,也许存在,但却不会占据他生命的大部分。
那天,他看完裴湘比剑,忽然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同一种人,不可能让感情支配人生,不可能迷失自我、放弃走向人生巅峰的依仗。
女剑客击败对手的那最后一招,剑意纯粹直白,纵横辉煌,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当那是凌空叱咤的剑光。
所以,他推翻了之前准备好的种种借口,选择部分坦白。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需要一个……在梅雪暗离开人世后,能把继承人教育成才的强大妻子。而你也需要一个孩子,却不想多花费精力在男女感情上,自然也不会因为梅雪暗的早逝而伤心。你看,多匹配的条件,梅雪暗为什么不娶顾霜晴呢?”
裴湘心中一动,但依旧在犹豫。
玉罗刹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他选择现在挑明问题,就是不想等一年之后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姑娘已经弄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
“顾姑娘,我知道这有些突然。刚好,我马上就要去关外了,咱们得分开一年左右的时间,你可以认真思考我的提议。一年之后再见面的时候,你再给我答案。”
裴湘认真打量了玉罗刹几眼。
——若是这人作为孩子的生父的话,外貌是没得挑剔的,但是……
“那个,梅公子,一年也挺久的,为了不白白耽搁咱俩的时间,有些问题我想先问明白,然后再决定等不等你回来。”
“……请问。”
“你的身体,嗯,是先天体弱还是后来受到的伤害?影不影响……后代健康?”
“……不影响。”
“你说你没几年可以活了,这个是谁告诉你的?最短几年?最长几年?”
“……一年后,我给你带来白神医的亲笔书函,上面有诊断。”
裴湘点了点头,心想不能怪她专戳人伤疤。
她现在这种情况,就相当于在武侠世界里相亲呀,当然得把对方的身体情况搞清楚了。
她都没问他房子、学历、资产和负债这些问题,已经非常含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