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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观音?”
大皇子努力回忆了一下朝廷历年搜集到的江湖消息,觉得自己好似听说过这个称呼。
“嗯,我应该没有记错,”裴湘抿了抿唇,一边思索一边含糊地呢喃道:“之后还提起了面首、华山剑派之类的字眼,不过我有些记不清了。”
此时,诚王殿下倒是想起了以前浏览过的金吾卫密报,心中对石观音有了一个大体的印象。
那人大约是个厉害的女魔头,行踪神秘又身居于大漠深处,对于皇朝的统治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朝廷对她的关注度并不高。
“湘儿,你的意思是,你后来之所以失忆,是那个姓李的姑娘,嗯,也就是石观音害的?”
裴湘轻轻颔首,秋水一样的眼眸里划过淡淡的哀伤。她没有继续倾诉那些灰暗悲苦的往事,而是满怀希冀地询问道:
“表叔,这些年我一直身处规矩森严的内廷教坊司,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江湖上的消息,不知……不知江湖上还有石观音的传闻吗?这些年,嗯,她、她被正义之士惩处了吗?”
大皇子眉梢一动,淡淡地答道:
“我对江湖恩怨了解的不多,之前没怎么耳闻过石观音此人。这样吧,你先给我讲讲你遇到石观音之后的经历,我暂且记下其中细节。待明日处理完朝政后,我便去问问金吾卫统领,他肯定了解更多的详情。”
“多谢表叔为我奔走,”裴湘感激一笑,“我猜那石观音肯定已经伏诛了,毕竟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害了许多人。若是一直逍遥于世,岂非天理难容?”
大皇子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暗道裴湘终归是天真了些,这人的命数,有时候和好人坏人真没有多大关系。
“你怎么知道石观音做了许多坏事?是你师父后来告诉你的吗?”
“不是,家师、家师他那日把我推到门外后,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了。我是、是听师父质问石观音,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魔头。”
说到这里,裴湘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被子上的一双纤纤素手不安地握在一起。指尖轻颤,就像风中摇曳的娇弱兰花,让人忍不住产生怜惜之情,也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姑娘对石观音的愤懑恐惧。
“我听师父喝问石观音,为什么要囚禁玩弄那么多江湖少侠?为什么给他们吃控制心神的毒药,让他们发疯,失去尊严?他问石观音,让男人变成没有尊严的狗,真的那么令她开心吗?师父说,他宁可死,也不做石观音的男宠。”
诚王的脸色有些古怪。
裴湘不紧不慢地继续讲述道:
“师父很愤怒,但石观音却一直在笑。表叔,虽然、虽然我憎恶那个害了师父和我的女人,但现在回忆起小时候的一切,却觉得石观音的笑声特别好听。那个女人,真美呀,可是、可是,她又是那么的可怕。
“一开始,她并不想杀死师父,只是娇娇柔柔地说什么‘和妾身一起逍遥快活’之类的话。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打斗声,石观音仗着武功高明戏弄师父,也不下狠手。我当时想,也许那个女人是喜欢师父的,所以,她的声音才那么温柔和软,她的笑声也比任何时候都愉悦清脆。
“只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是虚惊一场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就改变了态度。”
说到这里,裴湘的语速急促起来,之前勉强保持的冷静渐渐消散,浓重的悲伤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打斗中突然中断了一下,好像是因为师父的掌风扫到了她的头发,她立刻就变得冷冰冰的了,说师父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然后……院中就再没有师父的声音了……”
提及恩师的死亡,病床上的年轻姑娘再也忍不住了,她闭了闭眼,泪珠无声地滚落。
大皇子此时也皱紧了眉头。
“湘儿,你师父……也许,他那时候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被石观音捉住。”
裴湘含泪点头,哽咽道:
“当年,我并不太理解师父和石观音之间的对话内容,只是下意识地把他们说的话都死死地记在了心里。我想着,等以后长大了,我肯定能弄清楚师父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也能想明白……为什么石观音说杀人就杀人!
“我当时蹲在门后咬牙不出声,只当石观音没有发现我,可惜呀,呵,那是妄想。
“她杀了师父后,那扇虚掩着的后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只一瞬间,我就被她摄到了手中。她掐着我的脖子,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呢喃,说不知我将来会出落成何种模样?如果过于美貌,就该毁了,这样,她石观音就永远是最美的女人了。
“我又害怕又愤怒,挣扎中想去抓她的脸,她一下子就把我甩落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殿下,那眼神可怕极了,她明明没有触碰到我,但我就觉得……她已经勒紧了我的脖子。我上不来气,只能张着嘴无声求助,那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可就在我以为石观音要杀了我的时候,她又忽然笑了。她往我口中扔了一枚药丸,说要好好栽培我。她要当我的好师父,让我濡慕她、敬爱她、感激她……然后,她要看看,等我将来慢慢恢复记忆以后,该如何对待抚养自己长大的仇人。”
裴湘的故事让诚王眉目凝重,他冷声评价道:
“果然是个喜怒不定又心思歹毒的女魔头。”
“是啊,一个是救过我命的师父,一个是养育我长大的师父,将来,我该如何抉择、如何自处?”
裴湘苦笑道:“她笑吟吟地说着这世间最恶毒的计谋,我害怕极了,可是我根本反抗不了,不知不觉中就晕倒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听到这里,饶是一直身处权谋漩涡中心的大皇子也忍不住心生寒凉。他望着陷入回忆中瑟瑟发抖的裴湘,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湘儿,往事已远,无需再担惊受怕。瞧,你现在已经找到亲人了,那个石观音不敢再为难恐吓你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裴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之前一直无声落泪,此刻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大皇子递给裴湘一条手帕,又温声劝慰了几句,颇有长辈风范。
半晌,裴湘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她信赖地望着大皇子,眼底有着倦鸟归巢后的安然与轻松。
“表叔,我知道那些都过去了,我不害怕了,再也不害怕了!只是,我一想到那些失忆的日子,就难受得不行,我怎么能忘了我的亲人和恩人呢?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现在已经找回过去的记忆了,湘儿,别怕。”
大皇子被充满真诚与信任的眼神注视着,心中蓦然一热,竟当真生出了几分为人叔伯长辈的责任感,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追问后续发展。
但裴湘却仿佛从亲人的劝慰关怀中汲取到了力量,她甚至破涕而笑,再开口,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轻快:
“表叔,那个石观音也不是总是心想事成的,也许是师父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吧。石观音想让我认她做师父,承她的养育教导恩情,但却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我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在和一个被唤作是水母阴姬的人对峙。唔,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并不清楚自己处境,就好奇地看着两个陌生人打架。长得好看的那个,也就是石观音,她不是另一人的对手。两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水里,砂石树枝纷纷掉落,周围一片狼藉。
“我越看越害怕,就慌慌张张地逃离了打斗的现场……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又跑到了哪里,反正石观音并没有追上来。再后来,有人给我吃的,让我跟他走,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我被卖给了内廷教坊司派到宫外办事的张公公,从那以后,我就成了舞姬湘姑娘。”
大皇子听到这里,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又心道,这就合上了自己之前的调查。
——舞部的湘姑娘确实是被张姓太监采买入宫的,之后一直在内廷教坊司接受□□,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个石观音给你喂的药,是什么时候失去作用的?”
裴湘稍稍回想了一下原身第一次打探消息的时间,轻声道:
“是去年中秋前后。那段时间我总是睡不稳当,成宿成宿地做梦,可是醒来之后又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只知道枕头湿了。直到中秋月圆,平日里相熟的小姐妹们都在谈论家乡亲人,而我却一问三不知,甚至连个让我思念的人都没有。那天,我心里异常难受,就偷喝了几杯白教习藏起来的果子酒。醉后蒙头大睡,谁想天亮之后,我就找回了幼时的记忆。”
“原来如此。”诚王殿下了然。
以他如今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姑娘恢复记忆后,为了打探到亲人的消息,几乎花光了这些年的微薄积蓄。而后总算有一丝相认的机会了,又义无反顾地替他挡下了致命的梅花镖,可谓是生死一线。
想到太医之前的诊断,诚王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那梅花镖距离裴湘的心口位置极近,能把人抢救回来全凭运气,绝非是预谋好的苦肉计。
——这也是裴湘醒来后安然躺在诚王府中,并被默认为曲家女的最重要的原因。
“湘儿,我已经派人去寻找曲氏一族留在太原老家的远亲旁支和昔日旧仆了。一月左右,他们肯定能赶到京城。届时,经过一番必要的核对步骤和认亲仪式,你就能正式找回曲家女的身份了。”
得知自己在一个月后就能认祖归宗,裴湘双眸一亮,随即,喜悦之情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这副幸福的模样,让坐在对面的诚王殿下会心一笑。
“只要一个月吗?真是太好了。”
——原来,还有一个月可以养伤并积攒实力。
这时,门外传来王府侍女温和悦耳的请示声:
“殿下,裴姑娘今日的药煎好了,奴婢可否端进来?”
“进来吧,小心伺候姑娘喝药。”
“是。”
话音落下,一名梳着双环髻的鹅蛋脸白净丫鬟便走了进来,手中稳稳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进门后,她飞快地望了一眼屋内的情景,发现正裴湘攥着诚王殿下的手帕,两人一卧一坐温声细语地聊着天,氛围轻松而亲近。
诚王一向不喜药味,他见丫鬟端着药碗靠近,就起身走到了屋子的另一侧。
“湘儿,你安心喝药吧,我已经悉知你当初的遭遇了,之后会告知协查审问官员,当然,我也会让他们查一查那个石观音和水母阴姬。”
“多谢殿下垂怜关切。”裴湘盈盈道谢。
诚王倒是想多说几句,但是他忽然觉得今日的汤药味道尤为浓重,让他厌烦得难以继续开口说话。
嗅着屋内越来越浓郁的苦涩味道,诚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政事需要处理,今日就先告辞了。
裴湘自然不会拦人,她微笑着目送大皇子离开,然后才接过侍女双杏手中的药碗。
只是,药碗入手,裴湘却没有立刻喝药。
她盯着乌黑的药液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轻声细语地提出了要求:
“双杏,我现在胃里不太舒服,觉得这药特别难以下咽,你去帮我取一些果脯来吧,”
双杏没动,反而朝着裴湘靠近了一步,殷切劝说道:
“裴姑娘,这药温度正好,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就该凉了。你先把药喝了,奴婢这里有些清甜的桃汁糖,可以压下苦味的。”
裴湘秀眉一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丫鬟双杏,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抬手就把药碗放在唇边,眼见着就要一饮而尽。
“裴姑娘,”刚刚还劝人喝药的双杏见裴湘果真要喝药,忽然开口,音调稍高,“小心药烫。”
裴湘似乎被着吓了一下,皓腕微颤,碗中的墨色药汤就顺势泼洒出了一些。
“哎呀,是奴婢的错,吓到姑娘了。”
双杏连忙上前接过药碗,又掏出手帕想要帮裴湘擦拭。
但裴湘反应更快,在双杏接过药碗的同时,她就已经拿起自己的手帕清洁起来。等到双杏伸手帮忙的时候,她还用自己的手绢温柔地擦了擦双杏的手。
“你也沾染上药汁了,来,擦一擦吧。”
“多谢裴姑娘,让奴婢来吧。”
“无妨。”
这个小插曲之后,那碗药味格外浓郁的汤药就被屋内的两人暂时遗忘了。
丫鬟双杏抬眸对上裴湘黑白分明的眼瞳,笑容有些奇怪。
“小姐,你这手绢上好像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不干净了?”
“触之让人浑身麻痹酸软。幸好奴婢总是随身带着一些解毒的小玩意儿。”
“金吾卫大人随身携带的解毒宝贝必定价值连城,怎么会是小玩意儿?”
“呀,被你发现了?果然,湘湘不仅懂得阵法,还懂得易容呢,哦,也懂得毒术。不过,没有武功终究还是不保靠呀,你看,我现在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呢?”
“大人若是真想要我的命,刚刚就不该阻止我喝药。”裴湘笑睨易容之人。
“既然湘湘如此聪慧,怎么在我阻止你喝药之后还忍心对我下毒呢?”
“因为,我想和大人友好而平等地聊聊天,也想看看大人的真面目。”
“那可惜了,如果湘湘的毒药真的起作用了,我肯定会对湘湘坦诚相待的。无论你想看哪里,我都可以的。”
“当真?君子无戏言?”裴湘兴致勃勃。
“我不是君子,不过,这话当真。”说话的人饶有兴趣。
裴湘慧黠一笑,手帕一甩,似有若无的香风掠过易容之人的鼻翼:
“大人,良辰美景,你就在床上陪小女子好好聊聊人生吧。”
王怜花微微挑眉,正要说什么,下一瞬,他的笑容就慢慢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