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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南新县衙中,那群长久潜伏着的天衍门密探们,也终于有了最终的决定。
那些级别更高的,潜伏在衙门中六房做文吏的天衍门探子,最终还是站在了成功率更高的那个一起行动的方案一边。
毕竟,就算大部分的突围的探子会死在逃跑的过程之中,对他们这些潜伏在六房之中的探子们来说,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只要能将消息顺利的传回去,就算这些“衙役”们全都死光了又怎么样?
他们也不会因此掉半根毛。
但相反,若是没能及时且顺利的将消息传回去,那接下来无论是天衍门真的被锦衣卫剿灭了,还是大难不死侥幸逃脱,他们这些探子的下场,显然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让那些“衙役”们用性命开路,及时将消息传回去对他们最为有利,也因此,他们对于该做出何种选择,在听完两种方案的那一刻,心中便已经有数了。
之所以故意拖延不短的时间,更多的,还是为了遮掩一下他们那无比冷漠的本心。
反正距离黄祥符口中所说的动手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
“他们已经都准备好了吗?”
在天衍门的探子们终于做出了决定,并正在积极的进行准备之时,他们却不知道,县衙后堂之中的知县黄祥符早已知晓了这一切,甚至已经知道他们要从哪段围墙逃走了。
“老爷放心,刘达和赵利二人已经秘密集合起了信得过的十余个衙役,那些内鬼们逃不掉的。”
而此时站在黄祥符面前的却并非是他花费不菲聘请而来的师爷,而是从家中带来的亲随黄廿。
“嗯。”
黄祥符沉吟着点了点头,双眼微闭,看似在闭目眼神,但作为亲随的黄廿心中却知道,这是黄祥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所以,他赶忙闭口收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许多,生怕打扰到自家老爷的思考。
“不,不能全部抓住。”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待到黄祥符再度睁开眼睛之时,他轻轻的摇起了头。
“你去告诉刘达和赵利二人,那些内鬼们可以放走几个,不必全数抓捕。”
“是。”
黄廿立刻躬身应道,转身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房间。
尽管他心中其实并不明白为何黄祥符要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够了。
若是黄祥符愿意向他说起一二的话,他可以听听,若是黄祥符不愿向他解释半个字,他最好就此将这件事彻底忘掉。
“希望外面的那几个锦衣卫足够聪明吧。”
看着黄廿的身形一路小跑,飞速的离开自己的视线,黄祥符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看向远处的县衙围墙,眼神有些涣散,口中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但站在门口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黄祥符,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太阳散发的无穷热量一般,神色颇有些紧张的在门口来回踱着步。
而当前院猛然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之时,正在来回踱步的他,身形顿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望眼欲穿。
“蹬蹬蹬!”
而当他听到耳边传来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所发出的一连串声响之时,他更是紧张的忘记了呼吸,只顾着看向后堂的大门。
“老爷,老爷,成了。”
黄廿的身形伴随着那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后堂的门口,而且似乎是因为跑的太过心急,没有及时刹住身形的他,一头撞上了门板,跌坐在地,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跌坐在地便看到了黄祥符身影的他,却像是压根没有痛觉一般的毫无反应,连滚带爬的爬起身来后,脸上的喜悦之情已经无法抑制的宣泄出来,冲着黄祥符喊道。
“呼。”
不知是不是因为屏气有些久了,还是因为心中太过紧张,黄廿的声音在黄祥符的耳中听来有些失真,但黄廿的那一句“成了”却依旧令他心中那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而他也因为心中这一块巨石落地,终于记起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好好。”
“好啊!”
“太好了!”
大口喘息了几次的黄祥符,便忍不住连连开口说道。
只不过情绪还处在激动之中的他,开口而出的,都是最为简单,却也最为真实的情感宣泄,与他这两榜进士的身份看起来十分的不符。
黄祥符还在为成功抓到了那几个内鬼而心中激动之时,气势昂扬的刘达与赵利二人在将抓到的几个天衍门探子捆住之后,便立刻脚下不停的直奔大堂院内的左右两侧厢房,准备根据之前黄廿与黄祥符的另一个忠仆黄二所提供的情报,动手抓捕在左右厢房中的那些天衍门暗子。
。。。
县衙之内,刘达与赵利两个班头借着天衍门数十年来顺风顺水所带来的麻痹大意,犁庭扫穴一般抓捕着那些天衍门中极天在县衙中布下的诸多暗钉。
县衙之外,胡啸林、顾大良、彭震雷、叶弼与洪玉飞五人则分工明确。
胡啸林、顾大良与彭震雷三人趁着那几个侥幸逃离县衙的天衍门密探还未站稳脚跟之际,果断出手,一举抓住了三个,而飞贼出身,轻功最好,最擅长跟踪与反跟踪的叶弼与洪玉飞,则暗中跟上了最后一个被胡啸林三人故意放掉的“漏网之鱼”。
黄祥符这位知县能够想到的事情,出身六扇门,整日里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的彭震雷与叶弼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只不过,跟踪最后一个天衍门密探一路在城中穿梭的他们,却并未如愿以偿的找到天衍门中极天的据点,因为这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以身上所穿官服为依仗,进了城东。
叶弼虽然身上有着六扇门的捕头令牌,但是他却更担心打草惊蛇。
毕竟之前胡啸林三人出手,只会被这个漏网之鱼认为是锦衣卫的高手,天衍门并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他若是亮了六扇门的令牌,那以天衍门对县衙的渗透程度来看,只怕不消天黑,天衍门中极天的头领黄龙就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而在这种容不得半点停顿的追踪时候,叶弼的踌躇无疑已经等于是做出了选择。
眼看着对方竟然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叶弼心中隐约有些后悔,或许他不应该有半点踌躇,应该拼着身后暴露的风险,直接亮出六扇门的令牌,继续追踪对方的。
亦或许,在察觉到对方前进的方向是城东的时候,就该果断出手,直接将其抓住。
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
不提心中感到十分后悔的叶弼,只说那个逃入城东的天衍门密探。
在其他三个同伴刚刚逃出县衙便被胡啸林三人以雷霆之势擒住之时,他心中亡魂大冒,立刻有些慌不择路的选择了逃跑,这个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胡啸林三人的影子,心中显然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身后是否有人在跟踪的。
但在逃了两条街,当心中的恐惧稍稍收敛一些之后,他心中便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后有人跟踪了。
因为他虽然无比畏惧,但在逃离之时却看得清楚。
在他逃离之际,顾大良和彭震雷虽然还未完全擒住他的同伴,但胡啸林却已经将他的同伴完全控制住了。
可他已经逃了两条街,身后却依然没有见到胡啸林追来的身影,这很明显是不正常的,毕竟对方既然早已埋伏在外,足以说明对方准备的十分周全。
而在对方准备十分周全的情况下,在一个高手已经完全制服了他的同伴,再无任何掣肘的情况下,对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能够猜到。
在他身后肯定有没有暴露身份,正在暗中跟踪着他的高手,而对方跟踪他的目的也显而易见,为了通过跟踪他,找到天衍门中极天的据点,甚至是老巢。
所以,哪怕是在之后刻意放慢了一些速度,十分努力的想要探查身后的追兵却依旧一无所获,他心中也认定了这件事:
自己身后有人在跟踪。
只是对方的跟踪技巧实在太过高明,他难以发现而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他心中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只依靠自身的能力甩掉身后的追兵了。
同样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他心中给自己找了一条看起来最可能成功甩掉身后跟踪之人的道路。
利用城东那些依旧认为自己是个衙役的豪绅富户家的护院们,帮忙阻拦。
尽管其实在这个时候他心中是没有太多底气的。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身后追踪他的人,肯定出身锦衣卫,若是对方直接亮出锦衣卫的牌子,到时候别说阻拦了,只怕那些护院们会立刻反戈一击,全力协助对方抓捕他这个“逆贼”。
而他心中也已经做出了决断,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他便立刻闯入最近的一户人家,一边高声自报姓名,一边大开杀戒,然后亦或是被那些护院们围攻至死,亦或是自杀身亡。
如此一来,也许能够借着这种必然会立刻在城中散播开来的大事件,让他的姓名跟随这件事的传言散播出去,从而向天衍门示警。
但叶弼的犹豫,却使得他这个必然让城东出现大量伤亡的B计划胎死腹中。
而在发现了在自己之后没有人跟上来的他,也立刻直奔着他知道的天衍门在城东的一处小据点而去。
他需要立刻将这身太过显眼的衙役官服换下来,而且也能够借助这个小据点的力量,更快的将消息送回去。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黄祥符所说的那个计划有所怀疑,觉得对方只是在钓鱼的话,那在经历了刚刚的逃亡之后,他心中已然彻底相信了黄祥符所说的那个有些令他悚然的计划。
尤其是埋伏在县衙之外,出手果断且武功不俗的胡啸林三人的存在,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若不是与锦衣卫合作,单凭黄祥符那个文弱且没有什么根基的六品知县,怎么可能有这种高手供其驱驰。
只是,锦衣卫都已经渗透到了城中,甚至已经掌握了整个天衍门的动向,组织中却对此一无所知,掌管情报的天柱星君真的是该死啊!
特别是考虑到天柱星君还是他的直属上司,是害的他必须潜伏进县衙,还只能做个卑贱衙役的“罪魁祸首”,在他心目中,就显得更加该死了。
。。。
并不知道自己在一个最卑贱的手下心目中已经变成了最该死之人的天柱星君,此时正在“护送”上午犯下大错的那四个手下出城。
当然,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一次他们犯下的错误实在是太大了,官府那边必然震动,所以他们四人必须立刻离开洪都府城,外出躲一躲。
而四人虽然很不情愿,心中担心这一次离开之后就再没有重新回来的机会,害怕以后只能在外辛苦奔波,但他们却也知道,这一次他们四个闯出的祸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们也只能乖乖的跟随天柱星君离开。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以他们四人的身份,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们离开洪都府城外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天柱星君这个掌管情报的头目亲自去做呢?
人最危险的时刻,便是对自我认知不清楚,太过高看自己,认为自己十分重要、无可替代,进而产生各种念头的时候。
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只有等到危机、挫折真正到来的时候才会想明白,但那些失败,遭受了挫折的人至少还能保住性命,也许还能有吸取教训,重头再来的时候,可被天柱星君亲自“护送”出城的这四个天衍门的探子,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事实上,他们哪怕是直到死亡,也并未想明白,因为天柱星君剥夺了他们思考的机会。
“埋了吧。”
看着喝下了名为“践行酒”,实则是断肠酒后,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甘、疑惑、怨恨的四具尸体,天柱星君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两个手下命令道。
那平淡中带着些许唏嘘的语气,也正好代表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也许某一天,自己也会和这四人一样,被如弃敝履一般抛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