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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大厅正门外,一个穿着身黑色短打衣衫的大汉推门闯了进来!
盛嘉树望向来人时呼出一口气,比起此时长桌前这些四五十岁略显老朽的叔伯,正走来的大汉显然更像是真正的江湖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颌下蓄着络腮短须,一身健壮肌肉几乎把身上的短打衣服撑爆,眼神锐利,哪怕只是简单的推门而入,都透着桀骜霸气的气势。
唯一与盛嘉树心目中江湖大佬形象不符的地方在于,此时来人手里没有提着诸如西瓜刀,斧头之类江湖上常见的兵器,而是捏着一盒美国进口的桂格麦片,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三叔。”盛嘉树等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时,礼貌的开口打招呼。
来人是和盛堂上一代中最年轻的叔伯辈大佬,花名火牛的俞兆汉,俞兆汉与盛嘉树的父亲盛四海平辈论交,所以哪怕年纪只是与盛嘉树大哥盛嘉兴相仿,盛家三兄弟见到对方也要乖乖称呼一声三叔。
俞兆汉面无表情,眼神凶悍的盯着盛嘉树,直到盛嘉树紧张的抿了抿嘴唇,俞兆汉才把手里那盒桂格麦片拍在盛嘉树的手里,露出个笑脸:“担心你留学太久,食不惯街边茶饭,我特意去帮你买的。”
“谢谢三叔。”盛嘉树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麦片,重生前的盛嘉树,的确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麦片,没想到俞兆汉一个与自己极少打交道的江湖人居然还能记得。
俞兆汉与盛嘉树说完之后,就转过脸看向八指庆等人:“我去买盒麦片的功夫,你们就准备推阿盛上位?分明是不想给我机会。”
“火牛,和盛堂龙头的位置,盛家父传子,兄传弟,怎么传都传不到外姓人身上,不是不给你机会,是从来就没有机会。”看到对面俞兆汉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八指庆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这个规矩不用我提醒你吧?”
“规矩,规矩……”俞兆汉嘴里念叨着这个词,像是认同般的点点头,随后突然用力抬腿踢了一下长桌,桌上的茶盏都被这一腿震到歪斜,茶水洒落,八指庆等人虽然急忙闪躲,但是事发突然,仍然被茶水多少淋湿了衣服:“规你妈个头!规矩!”
“火牛!”大咀蛟脸带怒容,此时拍桌而起,指着火牛骂道:“盛哥尸骨未寒,你现在就要同门相争,还有没有规矩?”
大厅稍远处几位大佬带来的心腹,此时也都围拢过来,站在各自大佬的背后,脸色不善的盯着俞兆汉。
谢靖城面色平静的坐在龙头位置左侧偏坐上,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拭着眼镜的镜面,对长桌两侧发生的争吵视如不见。
俞兆汉与盛嘉树站在左侧,八指庆,滚水华,水火义等人坐在长桌右侧,看起来就好像盛嘉树与俞兆汉两人是一派,而对面年长的各个大佬是一派,八指庆总感觉这个画面有些怪异,不过很快无视了一脸惶恐,坐也不敢,站也不敢,手足无措的盛嘉树,目光重新被霸气外露的俞兆汉所吸引。
“规矩是吧,香港大大小小几十个和字头社团,全部都是推举制!为乜只有我们老火是父传子,兄传弟!以为我当时年纪小,不清楚?当年和盛堂也是推举制,两年一坐馆!现在变成了父传子,兄传弟,龙头不坐外姓人,是因为盛哥当年打出来的!打到江湖上所有人承认,他的话就是规矩!”俞兆汉稍稍放低声音,用平缓的语气在长桌前说道:“现在,你们要把阿蟹一个羊牯推上去做龙头,我反对,龙头这个位置,我认为和盛堂内,只有我坐最合适,哪个不同意,即刻开打。”
“你要打是吧!”火水义人如其名,性格暴躁,此时干脆抓起面前的茶盏狠狠砸在地面上:“好!不忠不义!照此莲花!”
“啪”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
吓得本来就脸色难看的盛嘉树又颤了一下身体,急忙低下头不去看众人,避免堂口内众人看到他快绷不住,就要流露出来的笑声。
随着这一声响,火水义身后的两名手下迅速拔出腰间藏着的刀具!八指庆,滚水华,鱼栏纯等人身后的手下,也都眼睛盯着俞兆汉,手里开始慢慢亮出在身上藏着的凶刃。
“挑~”俞兆汉语气轻佻的骂了个脏字:“你们是真的搞不懂,规矩是要看什么人来讲,整个老火我只服两个人,第一个是盛哥,龙头来的嘛,够打,义气,能容人,第二个就是太子兴,太子嘛,未来龙头,一样够打,一样讲义气,一样能容人,所以他们对我讲规矩,我会听,你们几个老家伙,提开打都没资格轮到你们提。”
说着话,俞兆汉走到谢靖城附近,抓起谢靖城面前的茶盏打量着:“有情有义,富贵荣华,不忠不义,照此莲花。”
“老火有情有义的人,已经冚家铲,剩下这班不忠不义的人,当然不能看着他们富贵荣华!”俞兆汉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几个人,猛然摔下手里茶盏!
随着茶盏落地,堂口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踢开!几十名江湖人臂缠白巾,手提凶刃冲进来!凶神恶煞一般朝长桌前的几人迎上来!
八指庆等人身后的手下被信重果然不是没有原因,数十人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刚刚拔刀准备动手的几人居然主动迎上去,排成一排小小的人墙护住八指庆,大咀蛟等人,而八指庆,大咀蛟,火水义,滚水华,纯姐五个人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居然也都沉得住气,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惶恐,只有大咀蛟,火水义两个脾气大的叔伯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怒色!
好在冲进来的数十人并没有急着动手,冲到长桌前就纷纷站定,手里紧握兵器,眼睛全都望向磨着牙齿的俞兆汉,似乎只等俞兆汉一声令下,就让对面几人横尸堂口!
可是俞兆汉只是紧咬着牙,却没有说出砍死他们这种狠话,整个堂口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气氛如同涟漪,迅速充斥整个空间。
“三叔!不要冲动!庆叔,华叔各位阿叔!也都请冷静!”盛嘉树脸色紧张的开口,如同夹在两方势力间求存的小人物:“我多谢各位阿叔看得起我,只是我真的不懂做龙头,我都不是江湖人来的,我父亲和大哥他们那时候经常提起的晒马啊,交数啊,我完全不明白,现在三叔讲和盛堂之前是推举制,只不过是我父亲改了规矩,那就改回来好喽,大家推举三叔做龙头,不要考虑我的意见,我虽然是盛家人,可是我现在还拿着美国护照,都不算是一个香港人,何况我绝对没想过做龙头。”
“听到啦?”听完盛嘉树的话,俞兆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阿蟹这么诚恳的让位,不是我逼他。”
“不是逼他?”八指庆停下转动戒指的动作,侧过头看看俞兆汉那数十名桀骜彪悍的手下:“带着这么多人闯来堂口,你话你不是逼他,江湖上有没有人信。”
俞兆汉突然拍了一下头:“我好像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阿蟹做这个位置,交数,交数!”
他说着这个字眼的时候,突然搂了一下盛嘉树的肩膀:“阿蟹,虽然你不是江湖人,但是你刚才这个词,却提醒的好。”
俞兆汉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笑容玩味的打量着对面的八指庆等人:“原来是担心我坐上去,不容易被摆弄,阿蟹一个羊牯上位之后,各个堂口以后每月该交的数,交多少,是你们说了算,不是龙头胜似龙头。”
“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想做龙头,现在却倒打一耙!”始终没有开口的鱼栏纯也忍不住,此时怒视着俞兆汉说道。
“咳。”谢靖城此时终于擦拭好镜片,把眼镜架回鼻梁之上,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双方,他现在要开口讲话。
俞兆汉慢慢站直身体,收回目光看向谢靖城,对面的鱼栏纯哼了一声,也就不再开口。
“今天难得各个堂口的负责人都在场,阿奀虽然不在,但是阿庆能替他做主,所以不如这样,支持阿蟹做这个位子的,就让手下把这个月该交的数目交上来,不支持的,可以暂时不交。”谢靖城看了看双方,淡淡的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还朝双方抬了一下手:“我话说完了,要打要谈,你们继续。”
“城哥,你分明是想坑我。”俞兆汉用手搓着脖颈处的一道伤疤,歪着头朝谢靖城开口说道:“选龙头和交数两件事一起办,那就是想我一个人背两口黑锅。”
谢靖城朝俞兆汉笑笑:“交不交数随你,坐不坐龙头的位置也随你。”
盛嘉树虽然始终低着头扮乖宝宝,但是听到谢靖城的话时,下意识眼睛一亮,不出意外,自己应该很快就能远离这些江湖大佬,暂时脱身躲个清静。
“好!数我交,但是龙头的位置照样要抢!”俞兆汉脸上肌肉跳动几下,开口说道:“不要让人以为我火牛是为了吞掉社团的钱,我做人光明磊落!去个人通知细金,把这个月的数缴足,带存单来堂口交给城哥!”
“知道,汉哥。”一名俞兆汉的手下答应一声,转身就朝堂口外跑去。
“阿庆,你们几个的意思?”谢靖城懒洋洋的看向八指庆几人。
八指庆脸色阴沉的盯着俞兆汉:“当然交数,去个人,让师爷交数,把存单送来堂口。”
滚水华,大咀蛟几个人也都吩咐自己的手下,去钱庄存钱,带存单来堂口,结清这个月的数目。
“好,既然全部都交了数,我刚才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大家一致支持阿蟹做龙头这个位置。”谢靖城用手揉着颈椎慢慢站起身:“这件事就这样……”
“喂!城哥,你当我死人呀!”俞兆汉看向谢靖城:“我刚才说了,数我交,但是龙头我也要坐。”
谢靖城直起身,用手把身旁长桌正中位置的太师椅拉开,朝俞兆汉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始终波澜不惊:“我也说了,想坐这个位子?随你,想坐你就过来坐,坐啊?”
俞兆汉顿在当场,八指庆几个人脸上浮现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似乎嘲笑俞兆汉不自量力,居然敢和谢靖城斗心思,几句话就被谢靖城将在当场,进退两难。
坐上那把太师椅的动作容易,可是没有得到和盛堂所有人的认可,更兼坏了和盛堂父传子兄传弟的继位规矩,一旦坐上去,俞兆汉就等同于篡位夺权,和盛堂上下在他坐上那一刻开始,就能站在被江湖道义所同情的一方,与他俞兆汉全面开战,不死不休。
可是不坐那把椅子,自己这些手下都看着,那些老家伙的风凉话在等着,如果自己就这样算了,走出这个堂口之后,恐怕自己被谢靖城几句话吓住的传言就能迅速传遍整个香港江湖。
“三叔,你要坐那个位置我没意见,是打是谈,也都随你,只是能不能换个日子,我刚返香港,想请你考虑一下我的心情,能让我先去拜祭父母。”就在俞兆汉骑虎难下之时,盛嘉树此时语气礼貌且诚恳的发问。
果然,盛嘉树这句话一出口,对面八指庆就微微皱了下眉,完全没想到被刚才场景吓到战战兢兢的盛嘉树这时候居然傻乎乎跳出来做和事佬!甚至谢靖城也错愕的看向盛嘉树。
俞兆汉看了看盛嘉树,又看看八指庆,伸手指着几个人:“今天阿蟹要去拜祭盛哥,我不想让盛哥在地下不安,不过,仍旧是那番话,边个敢不等我点头,就推阿蟹坐龙头,即刻开打!”
说完,俞兆汉摆摆手,嚣张的转身,被一众手下簇拥着朝外走去!
等俞兆汉等人彻底离开大堂,盛嘉树才拍拍胸口,有些后怕的朝八指庆等人说道:“三叔他……刚才有点吓人。”
八指庆此时似乎没了之前对盛嘉树的热络态度,目光冷淡的从盛嘉树身上转向谢靖城。
谢靖城叹口气,看向盛嘉树,语气有些唏嘘:“阿蟹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干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盛嘉树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小心的开口问道。
谢靖城一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你庆叔苦心积虑谋划,想要今天趁机帮你扫平障碍,扶你上位的计划失算了。”
“庆叔……我……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八指庆运着气,没等盛嘉树解释就摆摆手:“不知者无罪,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不过随后他用力一拍桌面的动作,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愤怒:“当年盛哥做掉火牛的老豆和两个哥哥!现在盛哥一家惨死,他嫌疑最大,居然还够胆出来抢龙头的位置!”
盛嘉树听得一愣,刚想发问,谢靖城已经走过来,揽着盛嘉树的肩膀朝外走去:“走,我先陪你去竹园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