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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栾华下意识地否认道，“三贤王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他不是那种人！”这个理由很苍白，她自己十分清楚。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辩驳的说辞。
“别紧张，”裴寂笑起来，“郓王是幕后黑手吗？我又没什么证据。刚才不过是推测而已。能从中获利的绝不止郓王。譬如说，皇帝要是被刺，东京城的防务一定大乱。这个国家的北方防线本来就摇摇欲坠。突然传来皇帝死掉的消息，那些忠诚的将领和士兵一定会崩溃吧。这样一来，乌里温族的蛮武士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获胜。”
所以说，也有可能是北虏的奸细在阴谋作乱。乌里温人立国自号靺鞨，打得北魏摇摇欲坠。面对白山黑水走出来的野蛮人，许多骨头不硬的北魏大臣都投降了。那些家伙满肚子坏水，这种阴损的主意一眨眼就是一个。刺杀皇帝？北魏历史上自家内部做过好多次了，很熟练的。
“我也觉得，一定是那些投降蛮族的北魏奸臣在作乱！”
有了思路，后面推演起来就更容易了。那些蛮族武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半路上？理由很简单，一定是内奸提前得知消息，然后计划灭口。这简直是铁证，说明最大的幕后黑手就是乌里温蛮人。长年渔猎锻炼出来的肌肉和箭术，一旦和北魏几百年积淀的阴谋奸狡相勾结，还真是不好对付。
“怎么办？”栾华忧心忡忡，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马鞭，“不好对付啊。总不可能立刻把裘琏和柳政抓起来吧？虽然他们有通敌的嫌疑，但我们完全没有证据。而且时间也不多了，今天是正月十三，离二月初一没几天。我们怎么办？”
裴寂的回答更加打击了她：“实际上，我们等不到二月初一就要离开东京。别忘了，跟何太尉商定的准备时间只有半个月多一点。准确一点说，出发的日子已经定在正月三十。陛下祭天的时候，我们或许正在上古昆仑遗迹里奋战妖魔呐。”
祭天之前离开京城？这可不行！说不定回来就看见整个东京城一片缟素，或者更糟糕一点，靺鞨骑兵攻破北方防线，兵临城下。这可如何是好？栾华更着急了。“不行，我得向何太尉申请延期！”她脱口而出。
“错了，我们应该按时离开京城。”
“为什么？”
裴寂的笑意里有狡猾的光：“探索上古昆仑遗迹是件危险而没把握的事情，谁也不能说什么时候一定能回来，对吧？何太尉和我们约定的只有何时出发，何时一定回来可没说死。”
栾华立刻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我们可以离开京城之后再回来！出其不意，谁也想不到祭天的时候我们其实在那里，对吧？”
“没错。这样一来，找出谁是主谋就更容易了。”
当栾华回到城里的住处时，何太尉的人早已经到了。曹启宗带了一班御前侍卫，随行的还有不少物资。他依然很瘦，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看得出来，这几天他休息得很充分，或许还服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栾女史，裴先生，”他向两人抱拳行礼，“太尉有钧令，咱们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
栾华十分诧异：“什么？不是正月三十才出发吗？”
曹启宗一脸无奈：“据说是宫里来人催促，太尉只好将出发的日子往前挪。”
“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裴寂在一旁插话，“曹教头看起来很有苦衷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说说缘由？”
这也看得出来？曹启宗惊讶得差点没拿稳缰绳。“实说了吧，”他似乎不想再隐瞒，“听说是郓王进宫大闹了一场，在官家面前痛斥探索遗迹是糜费时日，祭天更是无用，总之说了一通养兵为本的大道理，把官家气得不轻。或许是赌气吧，第二天官家就下旨到枢密院，让咱们尽早离京。唉，我何尝不知道好多事情都没准备好……但有什么办法？官家逼太尉，太尉就逼咱们。”
这下坏了，半路杀个回马枪的计划已经变得不可行。如果正月三十出发，中途略作拖延，说服曹启宗跑一趟青城并不难。现在差着十六七天，曹启宗绝对不肯拖那么久。怎么办？眼看明天一早出发已经不可避免——
想着想着，裴寂忽然笑了。为什么一定要阻止那些人行刺皇帝呢？说到底，接到的雇佣任务只是探索昆仑遗迹而已。皇帝的安危不该由他来操心才对吧？就算皇帝真的被刺杀，难道就没有人肯付账了吗？不，上古昆仑雷火秘卷，名字一听就威猛无比的东西到哪儿都不愁卖。早点出发也好，就算有内鬼想破坏这次探索行动，想必安排也被打乱了吧。东方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前路漫漫，一望无尽。
裴寂虽然仔细研读过曹启宗带来的地图，但经过这几天的跋涉，他深刻认识到梁朝地图学者实在是浪漫有余而精密不足。他们力求美观，喜欢增添一些人物花鸟之类的装饰，为了整体平衡感不惜挪动山川河流的位置。总之，这风格更像是在绘制一幅画卷，而不是供人参考的工具。
他们于正月十四凌晨离开东京汴梁，冒着鹅毛大雪，穿过寂寂无人的街道。一行总共二十人，除了十几名班直侍卫中挑选出来的好手，曹启宗还带了一个矮而瘦弱的家伙。据说此人是个资深的盗墓贼，原本蹲在刑部大牢里，只等明年秋后处决。以皇帝的名义，曹启宗带给他一个承诺。如果这次探索遗迹行动顺利成功，这盗墓贼就能重获自由。
在那之前，他不得不被捆在马上，双脚无法离开马镫。两名班直侍卫左右监视，防止这人逃跑。他的脚镣只有晚上宿营时才会解开。在抵达昆仑遗迹之前，这情形会一直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