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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宗入了江户, 立马就碰上了熟人,说起来, 这是家继上位后,第一次召集大名, 想也知道现在的江户有多热闹。她现在也知道能装的好处,人要是能装,又装得好,能少很多麻烦。就像有栖川宫正仁亲王,她在层层保护下,谁又知道她是个绣花枕头,居然让这种人冲在了大政奉还第一线。只有像剥洋葱一样, 一层层剥开后, 才知道内里的心是苦是甜。
吉宗也要装,这东西,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她希望效果是,忌惮她的人, 觉得她胆小, 贪生怕死,又是个浮夸的;而瞧不起她想找麻烦的,又觉得她声势浩大不是轻易能得罪的。只是,她看了看迎面而来的尾张殿超豪华的阵容,又看了看自己以为声势浩大的队伍,心里汗颜了一下。相比之下,她就是穷人乍富, 想壮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贴金。而尾张的队伍,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强藩的气势,连牵马的都配着好刀。
继友比上次吉宗见她的时候,整个人感觉消沉了很多。也是,在那样一个随时会吃包子噎死的环境下,谁也开朗不起来。更何况,这位的母亲,偏心偏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儿。看看她现在的出街阵容,和活靶子似的,她妹妹宗春却被好好的保护起来了。吉宗接到她继任消息的时候,不免在心里腹诽,她应该是她妈捡来的吧?要说这人扮猪吃老虎,那是很难的,因为,吉宗把尾张可能调配的资源细细查询了一遍,基本和她没什么关系。尾张,真的是出产傀儡的地方。
她和吉宗相互点点头,两个人都不是善交际的。可是,吉宗的目光扫过继友队伍的时候,在一个人身上停住了。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又是在大街上,即使两边暗潮汹涌,谁也没当回事儿。吉宗的手,轮番在身上能拆卸的东西上摸了一遍,最后,还是停在了充门面用的扇子上。
谁也没注意吉宗是如何出手的,只是啪的一声,在继友后面牵马的一个随从,就捂着头哀嚎了起来。
“你!”那人捂着头,愤怒的指着吉宗。吉宗撇撇嘴,早知道一击即中,她就用肋差了,唉,还是小气了。尾张的队伍经此一变,立马剑拔弩张,骑在马上的继友又是担忧又是尴尬的看向被击中的人。
吉宗矮下|身子,支在马鞍上,轻轻踢了马腹,马向尾张的队伍走了几步。
“手滑了!”她无辜的摊摊手,继友一贯是个好脾气的,吉宗如此说,她下意识就想让人收起兵器。可惜,她张了张嘴,尴尬的停住了,这些人,还真不是她能指挥动的。而且,她担忧的看向额头红肿了一块儿的人,闭上了嘴。
“大胆!”额头红肿的人,气愤的抖着手指,指着吉宗,呵斥道“我尾张的尊严,岂是你能践踏的!你竟然在我藩主面前托大,当面就敢偷袭。”
吉宗看了看她,撇撇嘴没说话,这时,三郎佐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我主子说话,哪里有你出声的道理。你们主子还没说什么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托大!”这种面子上的事儿,自然由属下出马,没有对方的随从叫嚣,反而是主子驳斥的。踩人这种事儿,三郎佐,熟啊!
那人憋得一张俏脸通红,半天才缓过来,她压下火气,对着继友说“大人,还请决断!”吉宗隔得远都能听到她后槽牙摩擦的声音了,继友却不知道是个和平主义者,还是真的没听明白那人的暗示,倒是松了一口气,说
“我看,纪伊殿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儿,就算了,大家都把武器收了吧。大街上,太难看了。”继友说完,商量的看了额头红肿的人一眼,却被后者怨毒的眼光射中。她尴尬的摸摸鼻子,唉,又说错了。
吉宗懒洋洋的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倒好像是她被人冒犯,大度的放过了对方似的。三郎佐也忍不住想,吉宗这脸皮的厚度,见长啊。
继友尴尬的笑着点点头,尾张队伍里那个人,面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忍了,毕竟,继友已经发话了。她牵着缰绳的手,都因为用力过度,关节发白了。
“慢着!给我捡起来,送过来。”吉宗并没有退让的意思,看上去宽敞的大路,被两方豪华阵容的人马一堵,那是一人侧身都过不去。吉宗在马背上,顺了顺马的鬃毛,对被她打中的人抬了抬下巴。姿态很是倨傲,好像她对那人说话,给了她好大的恩赐似的。
那人牙齿都要咬碎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不能做什么。自有那有眼力见儿的,上前捡起扇子,给吉宗送了过来。吉宗看都没看她,身边的人自然也没有上前的。再傻的也看出来了,吉宗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是他们考虑的,可是,主子削人面子,他们只有帮着踩,没有替人维护的道理。
两边队伍都没有动静,拿了扇子的那人,尴尬无比,像是站在刀尖上似的,大冷的天,汗珠子都滚了下来。她本来就是卖好,结果事儿还没办好,这么回去,赏甭想了,怕是要被人拿来泻火了。她举着没二两重的扇子,胳膊都要抖坏了。
“怎么?尾张殿?你这么看不起我?连你一个小小牵马的马倌儿都敢给我脸子?”吉宗好像完全忘了,是她先挑起的事端,理直气壮那劲儿,好像真是对方找了她的事儿,挡了她的路。
继友看这架势,坐在马背上,直扭屁股。她都想自己下马去把扇子捡起来了,却被吉宗一句话摁在了马背上“等着觐见的时候,说不得我要去跟将军大人说道说道,让她替我评评理!”
继友还没反应过来,额头肿的更厉害的那个人,却上前几步,夺过扇子,递到了吉宗面前。她一手拿着扇子,身子和脸却并不对着吉宗。
“啪”的一声,那人手腕一阵剧痛,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吉宗,吉宗抬抬手里马鞭,盛气凌人道“看什么看,不过一个奴才,规矩都不懂么?尾张就竟出产你们这种东西?”说完,还把马鞭在空中挥了两下“我反正也是闲着,倒不介意替你们主子动手教育教育你们。”
那人捂着手腕,眼珠子都红了,半晌,才弯下身,捡起了吉宗的扇子。不过须臾间,她倒像是想通了什么,索性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扇子。“小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别说吉宗,尾张这边的人都愣了一下。吉宗冲三郎佐点点头,三郎佐一挥手,自然有人去把扇子取回来。吉宗看看递过来的扇子,一抬手,打落到了地上,又落在那人面前。
“都碰脏了,不要也罢,走!”说完,也不管尾张的人还在他们的去路上,扬鞭就挥。继友一愣,失了气势和先机,避让到了一旁,吉宗的队伍,就气势汹汹的越过了他们。看热闹的人多,这种热闹人们更是爱看,不用半天,纪伊藩主给了尾张藩主排头吃这种八卦,就传遍了江户上下。
尾张殿里,刚一落下大门,没等到进屋,继友就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妹妹,你”继友又委屈又惊慌的看着额头红肿的女子,也是自己的妹妹宗春。
“你个憨货!被人踩了脸还问别人搁不搁脚,母亲大人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东西,充当尾张的脸面。尾张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宗春憋了一肚子的气,其实,她去捡扇子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吉宗一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出身不好,所以特别在乎面子。这之于尾张,是好事,你见过哪个有身份有脑子的人,这么挑衅实力相当的对手的?那就是个傻子!这要是她听了汇报,可能还能笑上几声。可是,今儿吃亏的是她,额头、手腕疼痛的也是她。又碍于是秘密出行,伪装成了继友这个萝卜的随从,只能忍气吞声。
“妹妹,让你受委屈了。”继友捂着脸,习惯性的道歉。妹妹这么聪明,如果她生气了,一定是自己不对。院子里挤满了人,没有谁退下,大家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了。宗春哼了一声,想着把此事跟母亲说一说,也好让她安心,这个吉宗,没什么脑子,不足为惧。边想,边走进了大殿,身后的继友,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纪伊殿里,吉宗喝了口热茶,挑唇笑了一下。
“估计尾张殿现在炸窝了”三郎佐自顾自倒了碗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舒坦!
吉宗看看他,把他喜欢的不甜的茶点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个年纪,却能吞下去,也是个有城府的。”
三郎佐拿了块儿点心,囫囵塞进了嘴里,嚼了半天,才吞下去,说“哼,她还指不定觉得自己多忍辱负重呢。也不想想,谁家的奴才这么大架子,我看,尾张也够荒唐的,竟没有一个觉得不对,都一副理所当然的人样子。这宗春在尾张,得跋扈成什么样!”
吉宗笑了笑,这就是细节见真章。要说最初她对宗春的身份只是猜测,试探过后,就是确定了。而后面的,就是意外收获了。继友的那些随从,觉得已经给足了继友面子,做戏也做全套了。殊不知,他们在尾张已经看惯了继友轻贱,宗春跋扈,今天的事情,自然没当回事儿。而松平义行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却被吉宗看了个透彻。如果说,松平义行疼爱小女儿,想让她做个富贵闲人。那继友的懦弱和犹豫不决可不是个能替她妹妹撑起一片天的角色。宗春这个人,脑子有,可惜毕竟年岁轻,没有她母亲那么懂得养气。
吉宗倒也不在意对方如何猜度她,反正随心做就是了,一个行为,能被有心的人诠释出上百种心理,她索性什么都不顾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对尾张,她还真没什么下不去手,这是曾经差点儿害死她的敌人。如果她胜了,或许会给对方一条活路,但她若是败了,就只能仰人鼻息了。高姿态,她也会做,当然是她来施舍别人好过被人施舍。她可不想什么时候,吃包子,被噎死。这继友的命运,恐怕也不怎么样。
大奥里,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是,听者没有外面平民的取乐心态,都是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