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而为人,余很抱歉

北山有红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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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少年站在黑暗的巷道里,阳光从空中撒下,只能照亮他高高抬着的一只手臂。

    他之所以高抬着手臂,甚至还踮起脚尖是因为他以为那只手上拿着的酒瓶里还有酒,为了不让酒撒出来,他才摆出了这么一个堪称搞笑的姿势。

    他现在非常的难过,倒不是因为酒醉,而是因为他既怕酒撒出来,又想要喝酒,陷入了十分愚蠢的两难之中。

    显而易见的,他就是醉了。

    而且醉的非常厉害。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时时刻刻身处险境的契约者,他本不该如此失态,这种行为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是余何辜。

    一个一旦陷入绝望,就绝对不会做无畏挣扎的人。

    在这场久违的狂醉之中,他痴痴地笑着,靠着矮墙梭倒在了微微发热的水泥地上。

    一本起皮了的日记本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捡了起来。

    捡到本子的人犹豫了一下,翻开了它——

    "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我深知这一点。"

    "我卑如尘土,连死亡的价值都没有。"

    "我害怕与人相处,更怕有人发怒,卑屈的我总能从人们发怒的脸上,看见比狮子、鳄鱼、蛇蝎更可怕的动物本性。"

    "我深知他们会将这种丑恶的本性隐藏起来,但那是虚伪的表象。"

    "我此一生,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只要时机来临!"

    "这种本性就会像睡着的牛,突然用尾巴'啪';的一声打死肚子上的牛氓一样,突地暴露出来,叫人不寒而栗。"

    "我曾无数次亲眼见目睹这样的情景,请原谅我胆小如鼠。"

    "我马上就要死了。

    "捡到这日记本,并看到这里的你想必是一个温柔的好人,所以,请务必继续看下去。"

    "我将用我一生的胆量,向你阐述'人';的可怕,希望你能借此从人与人交往的痛苦中逃走,不要像我一样,溺死其中。"

    翻过一页,那个关于'人';的故事被用相当潦草的字写了下来——

    "我出生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

    "我的父亲是一个威严的人,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笑容,但有时候,出于某种原因(原谅我不敢妄加猜测),他会对他的孩子们表示亲近。"

    "当那样的时刻来临,父亲会将我们集中到巨大而冰冷的客厅,问我们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会欢乐的缠着父亲,说这说那。但我却不敢,每次父亲一问我,我想要什么,我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对于这样的我,自然也是不喜的,我知道。"

    "但我身处这样的水生火热之中,不得不用这愚笨的脑子思考,我想,他应该、确实,是很想买些东西给我的,至少,他要在外人面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好父亲。"

    "于是他总会再单独问我一次——'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玩具模型,你难道不喜欢?';"

    "就像是出于某种兽性的本能(是的,我身上也存在着人类邪恶的本性),面对父亲严肃的脸,不要说回答,我连呼吸都不敢,有事甚至会憋到晕厥。"

    "每当这种时候,父亲就会变成狂暴的野牛,而我,就是那只因寄生于他,注定死定了的'牛氓';。"

    "一切美好的气氛都会被这样的我破坏,我罪不可恕。"

    "尽管我本人不想这样,但我注定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或者说,我不依附于某些人就一定活不下去,这就是我邪恶的本性。"

    翻着日记的人叹了口气,继续读了下去——

    "啊,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无用的人,讲最重要的故事,都会跑题。"

    "请让我继续讲下去吧。"

    "被迫知悉人类邪恶本性的我,在那一刻看清了父亲的期望,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被归类到'正常';,于是,我就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了。"

    "我会战战兢兢的强忍困意,故意在零晨四点这个人人熟睡的时间爬起来,工工整整的在纸上写——'我想要玩具模型';,然后将这张纸条,悄悄夹进父亲床边的公文袋里。"

    "他每天都会细细翻看那个公文袋。"

    "那里面装着他手下秘书给他写的一些不知所云,又用词拙劣的演讲稿,但他本人却喜欢用怒发冲冠的态度把那些词藻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觉得无聊至极,但我没有资格评论。"

    "该死,我又扯远了!"

    "其实,这样好比远古时期的交流方式本身也是他所渴望的——哪怕是最内敛的孩子,也会和他交心,暗中期盼着得到他的爱。"

    "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因此贴上了'内敛、文静';这样的标签,我也因此得以继续寄生在父亲身上,勉强度日。"

    "但人心之中那可怕的怪兽居然会与时间一同成长,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它永不满足,我即将被它吞入腹中。"

    "不,我猜我的双脚已经被撕碎吃掉,否则,我怎么会能如此安静的在那座庄严肃穆的'城堡';里一直待着?"

    "好疼啊,但我感觉不到。"

    "我无法离开这压抑的'城堡';,我不得不活下去,我竟胆小到了连死都不敢..."

    写到这里,日记突然空了,漫长的留白整整有十七页,在第十八页上,故事似乎已经来到了结局——

    "好在,解放的一天终于来了。"

    "我有了一个新的寄生对象,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猜他一定是个好人,否则,怎么会愿意收留我这样无用的废物?"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帮上他点什么。"

    "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不能在这里写下他的名字,请温柔的你能原谅我这微末的任性。"

    "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我不会恳请你救我(毕竟我丝毫没有存在的价值)"

    "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悲剧只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小概率事件,这个世界一定是温暖而光明的。"

    再往后翻,日记里的内容就不再这么压抑,更多的是一些日常的记录,比如——'今天隔壁的小姐姐送了我一束花,希望我能给她签个名——唉,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我胡乱写的废纸...又该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