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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一路躺在马车里头回到了睿王府。
要说这等略有病弱还很是无力的感觉, 他从七岁起就不曾尝过了, 可是……他虽半闭着眼睛养神, 不过还是能看见周围的。
睿王爷一脸的焦急给他扇风,才找回来的妹妹给他擦脸,又给他换头上那块帕子, 还会用手背贴在他头上, 焦急中又带着一点镇定,“已经不烫了。”
甚至还嫌弃父亲扇子扇的风太大, 从他手里抢过扇子更加轻柔的扇起风来。
要说这生病的感觉……还真不坏,这十几年来,卓长东第一次放下来肩上的重担, 放心的睡着了。
马车一路到了卓长东的外书房——端英堂。
睿王爷招呼小厮长随将他抬了进去, 又叫人去抓药准备热水等等, 在宫里不过随便的擦了擦, 要知道他身上的铠甲虽然脱了,不过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被汗湿了好几次的衣裳。
丫鬟还有小厮伺候卓长东洗漱去了, 睿王爷跟玖荷两个坐在正厅说话。
“你哥哥从小便是身体健康,这些年别说生病了,连个咳嗽头疼什么的也是极少有的。”睿王爷叹道:“看他晕过去, 真是吓死我了。”
玖荷笑了笑, 方才她给卓长东换帕子的时候, 看见他半张了眼睛冲她眨了眨,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却不能点破。
十三岁之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她去了陶家之后, 那一年冬天不太适应,吹了风便是一场重伤风,老夫人还有谢嬷嬷两个整日守在她床边,不管她什么时候睁眼,床边都有人。
嘘寒问暖,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当时她感动到甚至想生一辈子的病了。
所以对于哥哥这个心态,她至少也能体会到十之八九。
“哥哥一直体健,这一生病怕是要休养好一阵子,俗话又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又是夏天,还是因为太热生的病。”玖荷皱了眉头,“得好好养着呢,父亲没事儿也来看看哥哥,我记得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最想有人陪着呢。”
睿王爷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你说的是,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外院有两个王府长史带着人管着,内院有太监有宫女,管着侍卫的仪卫正赵先宁也是用了许多年的——我来照顾他!”
只是说完又想起玖荷来,她说的最后那一句话“以前生病最想有人陪着”,睿王爷一下子便失落了,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她生病又怎么会有人陪?
睿王爷看着她的眼神立即便小心翼翼了。
玖荷觉得有点好笑,急忙岔开话题道:“得派个人去跟嫂嫂说一声,她还有身孕呢,一点都不能着急。”
世子爷被抬进来,这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这个时候,就算是装样子也要去看的,况且继王妃心里的确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当下她寻了一只红参装在匣子里,拉着从早上被刺激了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喜鹊儿,一起往端英堂去了。
端英堂是卓长东的外书房,位于王府前院的最右边。
继王妃住在青玉堂,是内院右路最靠近梨华院花园的一个院子,她们两个身后跟着丫鬟婆子,沿着树荫下头一路往前走,刚过去两个院子,走到梨华院门口,就见里头也有了动静,吉雨扶着世子妃,一路飞快地往前头去了。
继王妃冷哼了一声,喜鹊儿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说她身子不好?走这么快不怕摔了?还是她前头一直装着体弱?”
继王妃拉了喜鹊儿一把,道:“我们稍稍慢一些,本来咱们就住在后头,路程远,也没什么人去打探消息,得了消息还得准备东西,是要比她晚一些到才好的。况且他们两个又是小夫妻,兴许要说什么私房话呢?”
喜鹊儿笑了笑,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纯真道:“怎么说私房话?父亲还有新来的姐姐难道不在?”
继王妃拍着她的手笑了笑,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乔氏已经到了外书房最后一进的卧室里,只是一进去看见睿王爷跟玖荷两个坐在正厅,旁边还站着外书房伺候的丫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吉雨拉着她的手上用了劲儿,乔氏的脚步立即慢了下来。
玖荷抬头看是她,笑着叫了一声“嫂嫂”,又去扶着她坐下,道:“才说要去派人跟你说一声呢,这大中午的,哥哥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你别担心。”
乔氏嗯了一声,正要张口,却被吉雨打断了。
她上前一步先是跟睿王爷行礼,又去跟玖荷行礼,叫了王爷郡主,这才又站在乔氏身后。
乔氏脸上的表情顿时难堪起来,她方才忘了行礼了,可是……她余光扫了玖荷一眼,脸上笑得很是真诚,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乔氏皱了皱眉头,道:“妾身一心想着世子爷,倒是忘了规矩。”
当着儿媳妇,儿子还在里屋,睿王爷自然是摆着严肃正经脸,也不好太说话,只嗯了一声道:“你进去看看吧。”若是还没洗漱完毕,就算是哥哥,妹妹倒是不太方便进去的,世子妃就没什么忌讳了。
乔氏站起身来,这才福了福身子,吉雨扶着她进去了。
卓长东已经洗漱完毕,又换了家常的衣裳,正半靠在床上,手里端着杯子喝水。
看见她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我没什么事儿。你一向怕热,又有孩子。”
乔氏只觉得满腔的热血都叫他这头一句话浇灭了,当下坐在他床边,伸手摸了摸他脑门,道:“你可好些了?”
又有丫鬟出去禀告睿王爷跟玖荷,两人结伴进来。
卓长东看见他们两个,笑道:“许久不曾生病,这次生病怕是要劳累父亲跟妹妹了。”
乔氏把原本搭在他腰间的夹被拉到了胸口。
卓长东皱了皱眉头,看着乔氏的眼神里很是有点警告的意思。
只是乔氏低着头,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玖荷笑了笑,道:“嫂嫂陪着哥哥,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说完便出去了,睿王爷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也跟着她走了。
卓长东叹了口气,道:“我生了病,别过了病气给你,你肚里又有孩子,盼了两年的……你不管做什么,总得想着它才是。”说着看了一眼吉雨,道:“扶世子妃回去。”
乔氏猛地抬头,眼圈已经红了,嘴张开又合上,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卓长东躺了下来,道:“我睡一会,你先回去吧。”
安静了片刻,乔氏放缓了声音道:“你住在外书房也不是个事儿,没人照顾叫人怪担心的,不如回去住,我照顾你。”
卓长东一字未发。
外头又有了说话声音。
“王爷,郡主。”
“父亲,姐姐。”
来的是继王妃还有喜鹊儿,卓长东转过脸来,轻声道:“你得出去打个招呼。”
乔氏嗯了一声,吉雨松了口气,扶着她出去了。
“——是差人去厨房要绿豆汤,看见熬药,这才知道世子爷病了。急急忙忙的又不知道送些什么才好。”继王妃说着,把匣子放在桌上,道:“世子爷年轻体壮,想着多半是热的,因此不敢送山参了,捡了个不粗不细的红参送来,若是想喝便切两片。”
睿王爷略有冷淡的点了点头,玖荷更是端着碗冰镇的西瓜汁在喝,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过继王妃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没变。
喜鹊儿又道:“哥哥可好些了?”
乔氏看在眼里,两步走了过来,道:“世子爷歇下了。”她看了一眼喜鹊儿,心想她们来探病,总是要请进去看看的……只是世子爷对这一对母女一向不假辞色,比睿王爷还有这新来的妹妹还要冷淡。
乔氏什么都没说。
继王妃笑笑道:“是该好好歇着。”说完拉着喜鹊儿又道:“来给你父亲还有姐姐道个别,咱们回去了。”又补充一句:“等他好了再来看。”
睿王爷道:“毕竟是他的外书房,来一次就够了。”
乔氏心里是一颤又一颤的害怕,只是她看继王妃竟然像是一点都不在乎,福了福身子便拉着喜鹊儿走了。
不过刚到了门口,还没进来,就见王府的内院大总管王书荣带了皇帝贴身的小太监王显进来,只是身后还跟了一大堆太监。
王显穿着大红色的内侍蟒衣,后头的太监也是身着深绿色官服,手上还捧着圣旨。
王书荣的表情不太正常,王显脸上还有点尴尬。
王书荣咳嗽一声道,“宫里来了陛下的圣旨。”
睿王爷带着人站了起来,里头又有两个丫鬟扶着卓长东出来。
王显急忙道:“不用跪!不用跪!陛下专门吩咐了的。”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即便显得他外强中干了。
听出来的人不点破,听不出来的人……还以为这是左右为难呢。
“……有孟氏女,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深得朕意,特封内司,兼尚宝司尚宫,每日辰时至申时于宫内当差……”
睿王爷眼睛已经瞪了起来,卓长东皱了眉头,玖荷不由得笑了笑,想起那句“不如来宫里陪朕”。
继王妃心中大喜,乔氏有点难以言表,只是当着太监不敢露出来,都垂首而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王显读完圣旨,卷好之后这才交到玖荷手里,挤眉弄眼道:“陛下说今日便不用进宫谢恩了。”
玖荷接了圣旨,先用眼神安抚了睿王爷,这才又陪着胡闹了一把,道:“多谢陛下体恤,烦劳公公回去禀告陛下,我明天一早就进宫。”
王显这才松了口气。
王显又问:“世子爷可好些了?陛下专门吩咐我带了上好的薄荷脑还有冰片来,最是消暑了。”
消暑的药材多是刺激辛辣之物,乔氏闻见了只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的,生怕冲撞了孩子,急忙告辞了。
继王妃见没她什么事儿,而且她心中的喜悦已经快要掩盖不住了,也急忙拉着喜鹊儿走了。
王显将传旨的太监一个个都轰了出去,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这圣旨陛下亲手写的,写了一个晚上,还专门拿纸先写了好几次,就怕哪个字写的不好了。”
“献俘的那个诏书,还有修建质子府的的诏书就在一边放着,陛下生生的拖到天黑,先把这圣旨写好了,又用了印才顾得上别的。”
“这是陛下写的第一份圣旨,也是陛下第一次自己用印。”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眼睛都红了,用冷水敷了好久。”
睿王爷有点伤感,果然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道:“他生辰那天……的确是有点对不住他了。”
王显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又道:“陛下那天都没叫大宴,太后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陛下一个人对着三碗长寿面坐到天黑呢。”
睿王爷皱了皱眉头,卓长东叹气道:“我倒是也想看看。”
宣完旨王显还要着急回去给陛下回话,睿王爷吩咐王书荣送他出去,又给了他一个一百两的红封,外头陪着一起来撑场面的太监则是一人五十两。
王书荣送了他出去,睿王爷叹了口气,又对卓长东道:“赶紧回去歇着。”
卓长东这才发觉自己似乎站的太直了,只是睿王爷怎么都是个粗心的爹,一点都没看出来,倒是站在他身后玖荷的冲卓长东笑了笑。
卓长东一下子便靠在小厮身上,道:“方才强打着精神,现在又晕了,赶紧扶我去躺躺。”
不多时药端了进来,睿王爷这会正感慨呢,大儿子七八岁就自立了,还是这些年第一次生病下不了床,小儿子更不用说了,三岁就养在宫里了,若不是先帝死的早,怕是都不认得他这个亲生父亲。
睿王爷叹了一声,端了药碗坐在卓长东床前,“我给你喂。”
卓长东顿了顿,倒也没说不。
玖荷站在睿王爷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哥哥。等到睿王爷喂了三四勺子药,哥哥一勺勺皱着眉头喝下去,她忽然道:“一勺勺的吃药,挺苦的吧?”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卓长东一下没忍住,药就喷到了睿王爷身上。
好在睿王爷极其镇定,先是把碗放在一边,这才站起身来,跟一脸惊慌拿着布来擦的丫鬟道:“不碍事,不碍事。”
玖荷趁着睿王爷没有注意的时候笑了笑,道:“哥哥怕苦吗?”
睿王爷这才恍然大悟道:“快拿蜜饯来。”
这下便是一勺药加一颗蜜饯这么喂着吃了,玖荷在睿王爷身后,看着面无表情的哥哥,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他忍的辛不辛苦,看着都有点抽筋了呢。
王书荣送了王显出去。
王书荣今年也快五十了,是王显的干爹。
虽然是太监,没了子孙根,但是也要讲究个儿女双全,要图个吉利。因此年纪大的太监名下要么有个当宫女的干女儿,要么有个当太监的干儿子,当然除了吉利之外,也有找个靠山以及老有所养的意思在里头。
当年睿王爷家的二儿子过继到了先帝名下,从三个字儿的卓长胜变成了两个字儿的卓昌,没多久王显便去他身边伺候了。等到先帝驾崩,王显的干爹王书荣便去了睿王府当差。
又过了两年,王爷提拔他做了内院大总管,管着王府内院的太监宫女还有后来买进来的丫鬟小厮,就是王妃的陪房等等,也是在他手里领月钱的。
王显搀着王书荣,两人一路到了门口。
来撑场面的太监已经上了马车,王显放了手又看了两眼,这才道:“干爹身子还硬朗?”
王书荣笑道:“我都好。”
两人说笑了两句,王显又道:“干爹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王书荣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也是你自己忠心又有本事,这才入了陛下的眼,不然这些年,能留在他身边的也不会只有你一个。”
王显急忙又道:“若是不是干爹的关系,若不是王爷看在干爹的面子上,哪儿有我什么事儿?宫里每年都要进去百八十个小太监,伶俐的更是不少,像我这种蠢笨的,若是不是干爹,哪儿能入了上头主子的眼?”
王书荣这才又笑道:“你今儿这话回得很好,王爷跟陛下毕竟是亲父子,况且那郡主我也看了,跟先王妃长得是一模一样,别说王爷和世子,就是连我看了都要伤心的,陛下跟她又是一母同胞,娘胎里抱着搂着十个月的,情分更是不一般。”
王显急忙又点头,“多谢干爹指点。”
王书荣又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王显一惊道:“这不算是哄骗陛下吗?”
王书荣笑了笑,道:“你方才没看见王爷还有郡主的神色,显然是要叫陛下出出气的,若不是一家人断然不敢的,况且郡主明天一早就要进宫了,肯定会帮着你打圆场的,你等她走了再跟陛下坦白就行了。”
王显想了想,脸上露了笑容,道:“多谢干爹。”
王书荣这才道:“赶紧回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王显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继王妃拉着喜鹊儿回到屋里,几乎都要放声大笑了,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那圣旨里头说她是孟氏女,不承认她!又要封她做女官——”继王妃皱了皱眉头,“内司是个什么?听都没听说过,不是七品就是九品!”
施妈妈陪着一起笑道:“陛下不承认她,她这辈子都别想当郡主。”
喜鹊儿也笑了起来,想起方才玖荷那隐忍的样子,暗暗呸了一声,“也就跟我似的!”
母女二人开心的不行,继王妃觉得听见这等爽快的消息,她晚上一定要多吃一碗饭,又差人拿着银子去厨房吩咐加菜了。
乔氏也回到了屋里,一脸的若有所思,许久没说话。
等到吉雨给她倒了茶,又问她要不要去床上躺躺的时候,她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也觉得她是假的。”
吉雨一听就着急了,“您能不能不要再想这事儿了!”
乔氏却没理她这茬,摸了摸肚子道:“我孩子都要生了……我得派人查查,她会说官话,肯定在京城里待了许久的……若她是真的,我也安心,世子爷也得谢我,若她是假的——我也好跟世子爷说说。”
“去叫魏婆子来。”乔氏吩咐道。
吉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小姐一旦露出这副表情来,便再也不敢劝了,不然万一跟她的奶娘赵妈妈一样,只能在院子里伺候……那她们小姐肚里这个孩子,还有她们小姐,情急之下连旧时的称呼都出来了,但是吉雨一点没察觉。
她打了个寒颤,又在心里念叨一句。
只盼着乔夫人明天就能到!
王显回到宫里,皇帝果然在御书房里等着。
他连腰都没弯下去呢,就被皇帝拉了起来,“宣完了?他们怎么说?”
王显想了想干爹的话,又想他宣完旨那番话是怎么说的,便小心道:“读完圣旨了,没叫跪,只是瞧着他们神色不太好。”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
王显又道:“王爷只说‘是我对不起他’,世子爷白着一张脸站在哪儿,那位姑娘——”
“什么姑娘!是郡主!”皇帝踢了他一脚。
只是这一脚踢在身上,王显的心反而放了下来,道:“是郡主。郡主看着很是伤心,还说请陛下放心,她明天一早就来宫里伺候!”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道:“朕封郡主的旨意都写好了!要么——”
王显回头看了一看,不正是在桌上晾干的那个?
只是这会出宫有点太着急了,况且时间一紧张便显得一点都不隆重了。若是真叫陛下这会宣布了旨意,回头他八成还是要后悔的。
王显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如等到明天郡主进宫,陛下亲自跟她说?也好叫他们急一急,也不叫他们看见!”
皇帝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是!”说着走到桌边看了看那旨意干了没有,又道:“你去刑部看看,郡主状告定国公府的案子好了没有,朕赶紧给批了,省得叫他们误会朕。”
王显急忙出去。
皇帝看着封玖荷的旨意忽又皱了眉头,自然自语道:“皇帝的姐姐,怎么也该是长公主的,没理由安同那个小时候欺负过朕的都封了长公主,朕的亲姐姐反而要当郡主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高祖皇帝往上追封了五代呢,连放牛童都能当皇帝,朕就追封一代,再加个亲姐姐还有亲哥哥。”
不多时王显回来,手里捧着折子,下头还有厚厚一摞纸,他将东西放在桌上道:“已经拟好了,正要送来。想着陛下要看,索性连状纸都一起要了来。”
皇帝先看了看折子。
刑部草拟的结果,是沿用了大兴县令的判决:服刑三年,重打二十大板!又因为证据确凿还拒不认罪,要罪加一等。
下头还写了一条囤积居奇,廖将军和睿王爷亲自在他府上搜到了赃物。
以及还翻了这些年不少状告定国公府的状纸,只是这里头有一半原告撤诉了,还有一半赔了银子了事。
只是他身上还有爵位,大周从来没有有爵位之人服刑的,因此最后的结果便是,夺爵,重大二十大板,服刑三年。
皇帝笑了起来,跟夺爵相比,服刑还有大板真的是轻到不能再轻的惩罚了。
倒像是为了打他二十大板,专门夺了他的侯爵一样。
虽然有点本末倒置,不过皇帝依旧觉得这位刑部尚书是个妙人。
皇帝朱笔御批:准了!用了印之后又翻了翻下头的状纸,只是这一看,方才的好心情就一点不剩了。
他看了看已经批过的折子,又在上头加了一句话,着王显同羽林军去定国公府查抄一切逾矩之物!
说着便将这圣旨拍在了王显怀里,道:“抄家!你带着人去!”
王显喜得立即便跪在地上磕头。
抄家是好差事,皇帝专门让他去,明显是信任他来着,所以说皇帝虽然年纪小,不过心里透亮,什么都知道。
“陛下放心,东西我一定清点的清清楚楚,全都归了内库。”
皇帝站起身来,冲他一笑道:“朕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他们府上能有好东西不成?无非就是个拿皇宫废料做的屋顶了。一件不留都卖了,折了银子进内库便是!”
王显越发的开心了,拿着旨意就去清点人手,一行人出宫了。
不过第一站不是定国公府,他先带着人去了趟睿王府,圣旨上他虽然在前头,不过后头还有四个字“同羽林军”,这是陛下变着方儿的要给羽林军补充军费呢,况且这案子还是郡主告的,结案了怎么也得说一声才是。
看见王显去而复返,王府众人都有点差异。
只是王显记挂着差事,直接便去见了世子,将圣旨给他看了。
卓长东沉吟片刻,想去又在生病,虽然是半真半假,但是出门明显是要体力不支的,无奈之下只得写了两个公文,盖了官印,交在王显手里,“行了,赶紧去吧。”
王显接过来一看,一个上头写着让谁谁谁安排人手,协同王公公去国公府。
至于另一个……把定国公府上的二老爷革职了,只是这革职后头却无管用的查办二字,只说永不录用。
王显又将这两个公文收好,道:“案子结了,烦劳世子爷同郡主说一声。”
卓长东点点头,王显这才告辞,又去羽林卫点了人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到定国公府上去了。
定国公府上除了第三代的少爷小姐们,剩下三房的老爷还有太太们都在齐太君的屋里待着。
几乎是哭声一片。
大太太已经哭肿了眼睛,拉着齐太君的手道:“母亲,您不能不管他啊,他可是您的长子,十月怀胎从肚里生下来的。”一边哭一边又回头去看大老爷。
“他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能去服刑?服刑不是去盐场就是去采石场,去了就是个死,难道您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齐太君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当时官兵来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哭?光顾着求我,你怎么不找你娘家帮衬着?”
大太太打了个嗝,她怎么没找,叫陪嫁的嬷嬷回去好几次了,倒是能得几个红封,但是连人都见不到。
“您去求求宫里的皇祖太妃娘娘——”
齐太君狠狠的一拍桌子,“娘娘?宫里的娘娘哪儿还顾得上你们!”从那天告完状,她就知道不好了,只是忐忑一天,宫里都没消息出来,完全没人训斥他们。
要说皇祖太妃递个消息出来也不算是太困难的事情,可是到现在别说只字片语了,连骂人的话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要么皇祖太妃也栽了,要么皇祖太妃懒得理会他们了。
哪一条都不是好事儿!
“她那个人,眼里头只有银子!”齐太君道:“没银子哪儿能求得了她,况且她在宫里过的好日子,皇帝对她也不冷不淡的,她干嘛要趟这趟浑水!”
只是说着说着,齐太君不由得也有点后悔,那天的确是太过冲动了些,早知道不该对她那眼皮浅的外孙女儿冷着脸的,若是能要了她来……怎么也还有点回转的余地的。
大老爷一脸的疤还都没好,听见一屋子的哭声不由得心烦气躁起来,“我们家里的爵位可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他不敢!谁都不敢!本朝从来没有封爵之人服刑打板子的,你们都是瞎操心!这些年多少人告咱们的,多少人现在都沉在护城河里了!”
只是这番说法一点都没让屋里高兴起来。
现在告他们的这一位……能跟以前的比吗?
三老爷冷笑了一声,道:“要我说,你们不如一起去请辞,只说教子无方,鬼迷心窍做了许多错事,求陛下收回爵位,兴许还能有活路。”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不过现在怕是已经晚了。”
齐太君几乎是跳了起来,以一个跟她年纪极其不相称的速度扇了三老爷一巴掌,“我们都在这儿火烧眉毛了!你还说风凉话!”
三老爷眯了眯眼睛,往后站了两步,彻底不说话了。
二老爷道:“对!绝对不能请辞,若是没了这爵位,没了这官职,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只是话音刚落,外头便是一阵嘈杂,出去端燕窝汤的瑛絮哭着就跑了回来,“不好了!老太君,侍卫来抄家了!”
她话刚说完,后头便跟着进来三个人,为首的王显,特意穿了一身红色的蟒袍,身后两个都是羽林卫的副将,一个穿着罩甲,一个穿着正五品的青色官服。
王显知道皇帝为什么派他来,当下太监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
“咱家特地来跟老太君说一声,咱们是奉了皇命来的,因为您府上的大老爷身上的爵位叫给革了,咱家特地带着人来您府上将逾制的东西搬回去,这也是为了您府上好,不然用久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说着又一瞪那丫鬟,道:“可不是什么抄家,这般胡言乱语,诋毁陛下,小心掉脑袋!”
齐太君倒抽一口冷气,瑛絮直接吓的坐在了地上。原本还自持身份,什么不见外男的太太们,当下放声大哭起来,“这可叫人怎么过啊!”
齐太君一愣,看着王显嚣张的样子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只是对上内侍……她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的。
当下小心翼翼道:“不知道老身这国公夫人,陛下可有叫收回?”
王显笑了笑,道:“您放心,陛下一向是最最尊老的,况且您这国公夫人的诰命,是来自于老国公爷的,跟您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太君松了口气,王显道:“您看您是派个人来跟咱家一起看看呢,还是就由着我们搬了?”
齐太君哪儿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下道:“你们各自回去管束下人,切不可绕了几位官爷的差事!”
王显又笑了笑,转头看了眼羽林军的副将。
那穿着五品青衣官府的上前两步,道:“你是齐仲闰?”
二老爷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小心谨慎的看着他。
那人拿了羽林卫出的正式公文给他,道:“从此你便不在羽林军供职,将公服收拾出来交给我。”
二老爷失魂落魄,忽然又大声笑道:“我不是羽林卫的,我是虎贲卫的,你管不到我头上!”
那人皱了皱眉头,“这人疯了不成?”一边说着一边出门,道:“咱们自己找去。”
王显随着侍卫们到了前院,看着正堂上的屋顶,道:“他们这些年借着这屋顶也说了不少事儿了,扒了!都扒了!”
又有两个侍卫拎着大老爷一路到了前院,将他按在前门那影壁后头,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大板,只是随着最后一板子落下,国公府的正堂彻底的塌了。
看见皇帝指明要的屋顶已经去了,王显找上了羽林军的副将,道:“这抄家怎么也得两三天,咱家先回去禀告陛下。”
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副将点了点头。
王显又道:“方才去睿王府,看着世子爷倒是很想过来的,只是怕这会儿体虚出不来。”
副将皱了皱眉头,他也是知道这国公府究竟是为了什么被抄的,想着若是能多拖上几天,也好叫世子爷看看他们出了力。
王显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太监整人的法子是最多的,当下这副将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王显笑道:“虽然说国公府这位国公夫人还在,可是咱家翻遍大周会典,上头说的全是国公当用什么规格,提到国公夫人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除了规定祭祀、进宫等等穿什么衣裳,别的可什么都没有了。”
副将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笑了笑,遣了两人送他出去了。
虽然前头闹哄哄的,可是大老爷还在前头,齐太君派了不少下人前来,一是看着大老爷,别叫真的给打过去了,二是盯着他们都做了什么。
当然大老爷是肯定不会打过去,毕竟后头还有三年的刑要服呢,所以二是板子一打完,也没为难他,便叫人扶着回去了。
但是这一波波来回报的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就不怎么可心了。
“正堂叫人拆了!”
“影壁叫人扒了!”
“门匾!门匾叫抬走了!”
齐太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朝后倒去,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廖纪安带着他还没出嫁的妹妹善佳,到了睿王爷府上。
他穿着常服,什么都没带,善佳手里却有个小包裹。
廖纪安柔声道:“一会儿你只管去郡主屋里待着,想要什么同她说便是,咱们吃了晚饭再回去。”
善佳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廖纪安又皱了皱眉头,“她性子最是和善了,你别担心。”
又只是低低的一声嗯。
廖纪安默默的叹了口气,不过想起玖荷来,脸上又有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个应该算是bug,继王妃住青玉堂,然后花园里还有个晴雨堂给乔氏的娘家妈住了,然而这两个院子的名字一样,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可能热抽风了吧。
但是作为一个强迫症,你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伪更的!
最后的话,这两天因为跳闸,更的都好晚,撸个大章补救一下。
但是补救完的结果就是没有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