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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一过, 睿王爷便闲了下来, 该给宗室发的年货都已经发了下去, 再剩下就是等过年的时候祭祖了。
不过不管是谁家祭祖都没有让族长张罗的,更别说皇家祭祖,那是有礼部来办的。
所以一大早, 睿王爷便去找女儿吃饭了, 而且还胃口大开的多吃了两碗。
吃完饭,玖荷便提议去花园子里走走了, 毕竟王爷吃的有点多不是?
好在天气不错,两人从云光院后头的圆拱门出去,不过几步路, 就是王府的花园了。
一开始有点沉默, 王府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睿王爷不是不知道, 然而不管是跟女儿还是跟儿子,聊自己后来娶的王妃都有点尴尬, 所以这件事情他也只能跟王公公说一说。
“查!狠狠地查!最后全都撵出去!”
睿王爷咳嗽了一声,把思绪拉了回来,道:“快要过年了, 若是还想要什么, 只管叫他们去办。”
没想到王爷憋了这么久, 出来是这样一句话,里头还带着隐隐约约的讨好,玖荷不由得也放缓了声音, “不缺什么。衣裳天天换,一年都不带重样的,首饰也有一大屋子,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品……父亲看着瘦了些,这两日好好歇歇。”
话题忽然转到了睿王爷身上,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是该好好歇歇了,等过完年天气好了,咱们一家人出去逛逛——”
睿王爷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春天天气好,得出去玩,夏天……夏天天气太热了,秋天适合远游……冬天肯定不能成亲,那就能拖到明年了?”
玖荷笑了出来,这明显就是演给她看的,她点头道:“您说的是,我也不想嫁的。”
哪知道这一句话就让睿王爷变了脸色,虽然是微微一变。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亲事……也不是不能退的。”
玖荷从这里头听出点别的意思来,这是担心她又不喜欢廖将军了?
这可叫人不好分辨了。
“说起来……”睿王爷脸上顿时风云变幻起来,“当初是廖纪安天天来……”他忽然顿住了,“他跟长东要好,又是将军,后来封了爵位,来府上的确是不会有人拦着他。”
眼见睿王爷不知道怎么钻了牛角尖显然已经出不来了,玖荷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您就别瞎猜了,庚帖都换了呢。”
虽然大大方方的,不过脸上那一抹浅浅的红还是显露了她的心事。
睿王爷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略心酸地道:“还真以为能把你多留两年的。”
“就是我嫁人了,也还是能回来的。”玖荷眼神飘到一边的花草树木上,小声道:“这么近,再说有谁敢拦我不成。”
睿王爷大笑起来,正要附和,忽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子扑到了睿王爷脚下。
睿王爷下意识把玖荷拉在了身后,下意识还想去踢那人,不过看清楚头饰,还有那声听着略凄惨的“王爷”,睿王爷咳嗽两声,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是继王妃。
玖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道:“非得在这儿说不成?”
睿王爷早年可是个皇子,皇宫里各种娘娘的手段见识了不少,总之继王妃现在这个做派,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故意的。
大庭广众之下哭着喊着一点都不避讳人,那就是想借着围观人群的嘴,把这事儿宣扬出去。
所以还没听见她要说什么,睿王爷已经觉得她心思不纯了。
睿王爷声音放轻了,道:“你有什么事儿。”
继王妃倒是不知道她的想法被王爷识破了,而且这几年睿王爷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甚至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府里过夜,自然跟继王妃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所以继王妃是基本没听出来睿王爷声音里的不耐烦。
一点都没听出来。
她只听出来睿王爷的声音放轻了,这个信号带给她完全错误的暗示。
“王爷,府里有了流言。”继王妃一点都不顾天寒地冻,就这么跪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
玖荷从王爷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视线落在了继王妃腿上。
她有点遗憾,若是继王妃做了完全的准备,比方穿了护膝或者暖腿桶什么的,她是一点都不会客气,一定会明明白白的点出来的。
可惜继王妃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会犯错的,别说护膝了,她为了引王爷怜惜,身上穿的也有点单薄。
寒冬腊月里,就是寻常的小袄棉裙,保暖用的皮袄、披风等等一个没穿。
“流言?”睿王爷反问了一句,跟他睿王爷有关的流言现在就一个。
继王妃生的这个女儿不是他的种,而且还是从外头流传进来的。
这流言起了没两日,但是因为事关皇帝的生父,而且还是被戴绿帽子这等百姓喜闻乐见的话题,流传的速度特别快。
没几日就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要说睿王爷生气也生气,但是要气成什么样子,那是没有的。
相信这事儿的都是百姓,但凡是个官宦人家或者皇亲国戚都不会相信的。
王府的后院,除了老太医能进来,那就只有婆子丫鬟跟太监了,这要是还能折腾出来点别的,那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可以记上史册了。
所以现在的形势就是,基本跟睿王爷没有交集的平民百姓们传得热火朝天,睿王爷的幕僚们分析可能是对手散播出来的□□,后头怕是还有别的招数。
至于睿王爷的这一帮子对手们,暗地里也在相互怀疑,这谁出的昏招?
没什么杀伤力不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打草惊蛇了。
睿王爷一瞬间想了很多,这短短一小段时间里,继王妃也做了不少。
比方哭泣,比方更深的跪了下去,是真的跪,不是那种还会抬起头叫人看见自己委屈的做戏。
“王爷。”继王妃心里是真悲伤,尤其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就更难过了。
这个王妃当的……王府里但凡是个人都能压在她头上,卑躬屈膝十几年,面对王爷还有世子,她连体面的嬷嬷都不如。
对,说的就是罗妈妈。
还有喜鹊儿,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王爷连句话都没有,外头养了十几年还给人当过丫鬟的野丫头,一回来就封了郡主,还为了她跟满朝的文武百官对上。
继王妃一想到这个,装也不用装,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若是真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往喜鹊儿身上泼脏水?她才多大点年纪?平日里活泼伶俐天天爱笑,现在整日以泪洗面,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爷。”继王妃跪在地上哭得越发的悲切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玖荷从来都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继王妃的,尤其是听见那一句“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她就更加的怀疑了。
这分明就是在引导,所以说真的是自污?
就像当年她们设局圈住了廖将军,最后让喜鹊儿当了将军侧室一样。
“大冷的天,你这是做什么?”睿王爷跺了跺脚,“已经叫人去查了,你放心,我相信你是清白的。等查出来是谁做的,我定饶不了他们!”
搞了这么大的架势出来就为了这样一句话?
那显然是不行的,果然,继王妃又道:“可是喜鹊儿……王爷能不能去看看她,稍稍安慰两句,她就能好了。”
这个要求其实是有点过分了。
晨昏定省从来都是晚辈给长辈请安,况且也没有父亲往女儿闺房去的道理,不过睿王爷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继王妃面上一喜,扶着膝盖就想起来,只是跪得久了难免动作不畅,摇摇欲坠的看起来要跌倒。
中途有人报信,早就等在一边的罗妈妈也不管继王妃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假的想要踉跄一下,直接上手便将人扶住了。
“您这身子骨……得好好保养了。”
罗妈妈意味深长的话说得继王妃变了脸色,不等她反应,玖荷便道:“我也跟着去看看如何?”
睿王爷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意,“同去,同去。”
一行人沿着小石板路,往青玉堂去了。
青玉堂在王府东边,紧挨着花园,是个三进五间的院落,院子很是精致,摆放的也都是好物件,不过跟正院相比,还差了好大一截。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来青玉堂,进来之后她就明白继王妃每次去正院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几人刚进院子门,施妈妈就迎了上来。
继王妃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快去叫喜鹊儿,王爷来看她了。”
施妈妈面上一惊一喜,上来匆匆忙忙行礼就往后头去了。
继王妃引着王爷到了正房,几人分别坐好,丫鬟上来茶点,继王妃让了让王爷。
只是她余光看见站在玖荷身后的罗妈妈,心头立即就抽了抽。
原因无他,玖荷跟先王妃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罗妈妈,这分明就是先王妃在世,让继王妃平白无故的就没了气势。
“喜鹊儿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继王妃道,面上忧愁极了,“夜里总是哭醒,我这个当母亲的恨不得以身替之。”
睿王爷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真要是受了委屈,那是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纵然人跟人不一样,有些人还是有心思分辨的,可是像继王妃这么条理清楚,目的明确的……的确是不多。
睿王爷咳嗽了一声,道:“想吃什么只管叫做,快过年了,好玩的东西也不少,看上什么好好的玩一玩。这些日子也别拘着她叫读书写字了,郊外的山庄也可以去看一看的。”
说了这许多,都没说到继王妃心坎上,她不由得有点着急,可若是真的自己点出来又有点太刻意了。所以,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玖荷一直没说话,看起来是在品茶吃点心,不过余光一直注视着继王妃没离开。
继王妃想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好猜的很,不如来试一试她?
玖荷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她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又说女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除了想要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剩下的就是想让王爷怜惜她们两个,想要补偿。
继王妃有什么想要的?
她院子里被拉走的婆子丫鬟?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连名声都不要了,就图这个?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听见外头有了脚步声,施妈妈搀着喜鹊儿来了。
她知道了!
上辈子喜鹊儿当的是侧室,这证明什么?喜鹊儿不是郡主,上辈子就算没有她,王爷也没有给喜鹊儿请封郡主!
而且……上辈子喜鹊儿是喜姨娘?这证明什么?王爷连个大名都没给她起!
玖荷笑了笑,打断了继王妃的诉苦,“我倒是有个法子。”
继王妃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睿王爷倒是有了兴致,问道:“怎么?”
玖荷听见喜鹊儿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屏风后头,便笑道:“若是给喜鹊儿请封郡主,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继王妃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没想到她从喜鹊儿出生就开始一直盼着的郡主,就叫玖荷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
继王妃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的确是震惊,可是要不要把这震惊表现出来,她又该不该推辞呢?
没等她选出来一个合适的反应,喜鹊儿已经推开施妈妈的手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的确有点憔悴,可是眼睛却是亮的,精神看起来非常好,脸上还有因为激动扬起的红晕。
喜鹊儿上前一步,给睿王爷行礼,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然而话语里却有止不住的笑意,明显是听见了玖荷方才的提议。
坏了!继王妃一脸的焦急,她顾不得许多,急忙下去拉住了喜鹊儿的手,“怎么这样凉。”
她背对着王爷,用身子挡住两人,狠狠地掐了喜鹊儿一下,喜鹊儿吃痛,“诶呀”叫了一声,缩了缩身子。
睿王爷坐在上头,虽然继王妃用自己身子挡着,没叫王爷看见她掐喜鹊儿,但是喜鹊儿的动作王爷是看见了,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
玖荷气定神闲又端起茶杯来抿了两口,冲睿王爷笑了笑,“这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