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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身体像是轻飘飘的在不知名的地方游走,青珞的四周一片漆黑,不管是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她心内的地方,她仿若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自己在母体中只能蜷缩着抱住双膝,瑟瑟发抖。
她想,不知道绽儿怎么样了?
洛妃有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去?她曾想过要用千万种办法,让洛妃受尽折磨才死,以慰她的孩子在天之灵,可到最后,还是决定让她痛快离开这个人世。
她又想,自己会这样,全都是咎由自取,可听到那箭声射来的力度和声响,她就知道,绽儿是会受不住的,怎么会根本想都没想,就过去推开了她?她也不知道,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可还是做了。
她在黑暗中苦涩的笑了笑,原来自己是个怪物啊,狠毒不够,心善有余,这样的自己,称不上一个善良的人,也够不到坏女人的级别,就这样不上不下,还真是众人口中的怪物……
身下软软的,似是一层软褥高枕,可她却只感觉自己像是在水中,整个人都快要四散化成了水。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现在才初秋,可她已经感觉所有的寒气似乎要往身体里钻,躺在软软的褥中,像是躺在冰水中,一点点的冷意,从头顶慢慢灌输下来,游走在四肢,最后将一颗本就不热的心,冻的更加严实。
心里本就没有多少温暖的东西,嘴角不由无力的牵起一个嗤笑般的弧度,此刻,也应该,冻彻入骨。
肩头上的痛还一阵一阵的,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长箭刺穿在身体,摩挲着骨头发出的‘吱嘎’声,她像是第一次被沈俊海在君侯府吊着打的时候,明明心慌害怕的想要哭,却只是拼命的咬住牙,死死的咬住,就仿佛不发出一点声响,就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早已痛的,无法呼吸。
身边人声沸腾,吵吵嚷嚷的尖叫哭泣,纷纷踏来的脚步,每一个声响,都像是小刀一样,在割着她的肌肤,她像是一条溺水的鱼,拼命的想要呼吸,却又根本不能,忽然就想,就这么睡过去了也好,睡过去的地方,有她的月衣,也有她的孩子。
只是朦胧中,却有双手从她额上拂过,一路移下轻轻覆盖在眼睛上面。温热的气息温柔的响起在她耳侧,“忍一忍,要拔箭了……”
不知谁说了,小心拔箭的时候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不由皱眉,谁要拔箭,谁要咬住自己的舌头……
纷纷乱乱中,肩头上忽然被人用宽大的手掌一下子按住,随即,‘叱’的一响,是骨肉相连之处发出的一声钝钝的声响。
尖锐的痛,比之于刚才的那种剥开身体的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凄惨的尖叫一声,身体因为那右肩的痛楚紧紧绷成一张弓,汗水早已打湿里衣,额上鼻尖也全是细密的汗,还有湿润的感觉从眼角满满的溢了出来,和身体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各是什么。还有心头那种快要窒息的绝望,让她只能发出嘶哑的喊叫。
她张大着嘴,像是窒息着的人想要呼吸空气,只是下一刻,那全身撕裂般的痛,右肩上的撕扯,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死死的咬住牙关,就那么死死的咬住,再不放开。
有什么东西比她嘴闭上的速度更快,她毫无知觉的,似是泄愤般的狠狠一口咬下,嘴边迅速的弥漫开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感觉有带着温凉指腹的手指在替她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那声音,含着温柔,似乎带着一生一世的宠溺,“别怕,有我,有我……”
有我,有我,有我……
那个声音,固执的挤开了所有的东西,带着决绝的目的,要往她心里钻,就此生根发芽,不再离开。
是谁在那里说话,她还有谁?
她有月衣,可是月衣死了;她有容岑,可是容岑只能呆在黔北,永远不可能回来,如果她不去找,容岑也会没有的;是婵娟吗?可是婵娟跟着心爱的人一起,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那么还有谁,她的孩子没有了,她的一切都没有了,她还有谁,她还能有谁……
意识的尽头,是那人温柔的含住了她的耳垂,温热的,带着点绝望和窒息的痛苦,在她耳边呢喃,“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是我,不是你娘,不是容岑,甚至也不是婵娟,你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有什么混合着额上的汗珠交汇成一股,缓缓流进嘴角,混合着口中那浓烈的鲜血味,苦涩的比黄连更甚,那是种从心里苦起来的感觉。
她想要动动嘴唇,可那个阻止她咬下去的东西似乎还在,不舒服的想要这个东西离开,她却根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司胤……”
下意识的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轻轻柔柔从青珞那失了血色的薄唇中溢出,没有掺夹多少杂质和情感,也不伴随多么动听诱惑的音色,甚至还是嘶哑不堪的。双唇虚弱的开开合合,微微撅起。念到尾音处,便是一抹淡淡笑容,一点柔柔的清愁,一丝化不开的脆弱和哀伤。
这简短的声响,被放缓了数倍,就好像是一阵温和暖风,一抚而过,勾起人的恋恋不舍,却虚妄无影。又似是一滴被软化了的冰,‘啪’一声滴下,人的心也跟着‘噌’的一响,钝钝的疼。
司胤曾听芸儿说过,有一些人,呼唤你的名字,会唤进你的心里。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指的就是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
只是他的的确确的听到了青珞开口唤他的名字,就算自己的手还被她咬在口中,就算他抓着乔岑,疯狂的哭笑着说她开口了,她唤自己的名字了,也只能得来一句,殿下您听错了……就算所有人都说青珞没有说话,他却十分的确定,自己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听到青珞在唤他,用她的心,用她的一切,都在呼唤……
“殿下,她现在没有意识,不会说话……”乔岑死死的按住司胤的肩,目光认真的看他,“殿下,关心则乱。”
“你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啊。”陌离在旁边第一次变了脸色,疾步上前,想将司胤的手从青珞的口中拿出来,然而司胤却并不肯配合。
舒夜在一边重重一叹,“司胤,你这样,她会不能呼吸的。”
司胤眼中水蓝色因为惊慌害怕而急剧一荡,慌忙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自己的手,却坐在床前不肯离开。
乔岑想要他走出来几步包扎都不能。
“就这样包吧。”舒夜是这些人中最明白司胤的心情,也最清楚他个性的人,复杂的目光在司胤和青珞身上一扫,不由只能抚着额叹息,为什么,人一旦认真起来,就是这么要命呢。
这秦青珞如今身中离殇剧毒,乔岑不敢说,谁都不敢说,司胤以为她只是中了一箭就慌成这样,要是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知道他们瞒着他……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一种境地。
更何况……
秦青珞想要救下的绽儿,还是死在了箭下,若是她醒来知道这个,他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哀恸的让自己的情绪低沉下去。既而影响到那个人。
舒夜是能明白这种感觉的,那种身边的人,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感觉,太痛苦,太纠结,就像是在菜市口被凌迟的犯人一样,一刀一刀,刺人心扉,却又那么缓慢,会痛好长一辈子。
看来,他皱了皱眉,绽儿死的消息,还是先瞒着吧。
至于今日之事,也不知道他派下去的人,查的怎么样了,若是查不到,那怕是自己也保不住那些人。
乔岑小心翼翼的替司胤包扎好了手掌,看着自己包就的那一层白色纱布下的手,眼神中光亮闪了数闪,最后还是悄悄拉了陌离和舒夜出去。
舒夜细心的让守在屋中的下人都出去,虽然这里是属于舒家产业,属于舒夜绝对信得过的地方,但是他想,司胤需要和青珞,好好独处。
“我说……”乔岑一只手狠狠捏成拳,另一只拢在袖子里,拿出来不是,藏在里面他又觉得憋的慌。
陌离死死的看他一眼,口气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
乔岑的眉头紧了紧,才下定决心开口,“皇后,她……”
舒夜心中一跳,“怎么了?难道是离殇的毒发作了?”
“初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但她身体本就不行,还被箭射中了右肩,那射箭之人怕是功力颇深,强劲的箭气带动体内余毒乱窜,皇后,怕是不成了。”乔岑皱着眉,微微摇头,“她要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我们能帮多少就多少吧。”
“还是瞒着司胤?”舒夜脸上沉静,“这样做,对司胤,终究是不公平。”
乔岑和陌离闻言,脸色都是一沉,司胤的那个样子,他们谁都看在眼里,就像是疯了一般,全然陌生,可若是告诉了他实情,谁也想不到他会将九阙帝都搅成一种什么样的境地。
“当然瞒着。”有人压低了声音从一边疾步走来。
苏无忌脸色阴沉沉的,眼中含着难以名状的怒气,他刚才鬼门那边的总坛过来,直接就将鬼门的门主怒斥了一番,这是什么破杀手组织,居然在江湖上还排名第一,杀一个人,居然连带着另外两条人命陪着一块死,还有一个是半死不活的。
愤愤的瞪了其余三人一眼,他恨的几乎咬牙切齿,“皇后有什么心愿,她最后的心愿,不就是去黔北找她那个好弟弟吗?我们就帮她办到,殿下绝不能因为一个秦青珞,而弃我们这么多年的部署于不顾。”
他见三人沉默不语,不由恶狠狠的上前,一把抓起了乔岑的衣襟,“妈的,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反正……”反正秦青珞她只有死路一条了,留在这里死还不如死在最想呆的人身边。
舒夜在一旁看他神色激动,全然没有以往的自信,不由蹙眉冷笑,“无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无忌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冷笑,“我知道些什么,我要是知道些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舒夜眼中精光一闪,还待说话,屋子里却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药碗摔破的声音。
四个人齐齐的对视一眼,眼中都只有一个讯息……出事了。
陌离几乎是最先冲进去的,只是当撞开了门之后,才怔怔站在原地,“主,主子……”
舒夜他们冲将进来,看着面前那个半蹲下身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捏住了一样事物的顾司胤,忽然都感到害怕起来,那样一个人,弓着身半蹲下的身子,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像是一只猛虎,随时随地都打算给人致命的一击。
只是那唇角弯下的弧度,却透着痛意和无边的苦涩。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他手上。
他手上死死捏住的,是一只做工精致,绣满了吉祥物的虎头小鞋,是那种民间百姓们用来给刚出生孩子穿的鞋子,据说穿上这样鞋子的孩子,就能一生幸福安康,如小老虎般身体健壮……
四个人不由齐齐一震,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胤缓缓起身,目光低垂下,并没有看向任何人,但却让人感觉芒刺在背,一股压迫,从头顶奔涌而下。
“一针一线做就的虎头小鞋,母后也曾为我做过。”他喃喃的说着,手却越捏越紧,像是要把这小鞋给捏碎了一般,“我怎么到现在才看到,她这样用心的做这个鞋子,该是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这么期待孩子的人,还怎么会为了自己的目的,顺着别人撞来的力道,向着桌子撞过去,亲手结束自己孩子的生命,为什么……我要到现在才看到?”
他的后背绷的直直的,声音细细的,透着沙哑,却忽然间让人只想后退逃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