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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偷东西, 太后娘娘,请相信我啊!”
詹夫人低声哭诉着, 那模样着实我见犹怜。可惜了的,太后又不是皇上,最为不喜的便是旁人哭哭啼啼。
这詹夫人一哭,太后没来由头疼欲裂,瞬时便想起了昔日里恃宠而骄的刘美人来,只觉这詹夫人恐怕也不是好的, 毕竟她不是大荆人,乃是从詹国来的。
詹国常年与大荆开战,与先前的戎狄人一样, 最为让人着恼,三不五时发起战争,让边疆百姓苦不堪言。
这两国战事持续了并非一年两年,也非十年二十年,已然是几辈人的事情。如今詹国战败,突然俯首称臣,太后对他们是无有好感可言, 只觉詹国人诡计多端, 怕是有什么奸计。而如今仔细这么一端详詹夫人, 不待见便更是不待见。
“太后, 您可万勿被她的花言巧语所骗了!”冯夫人手里还拿着木剑,道:“这詹国人偷了我的香体膏,那可是独一份的, 别说整个皇宫了,就算是整个大荆,也再寻不到同一个味道的香体膏。方才我路过一闻就闻了出来,她竟还不承认!”
原来詹夫人被冯夫人追得上蹿下跳,起因是香体膏的味道。
日前厉长生送了香奈儿蔚蓝香体止汗膏予冯夫人,冯夫人是喜爱的不得了,虽然现在已然入秋,上晌午却也还是容易出汗,冯夫人自然是要用着的。
哪知道今儿个一早,冯夫人发现香体膏不见了,怎么寻也是寻不到。她将宫人训斥了一通,心中抑郁难当,便到外面走一走散一散心。
谁料到这一散心,正好与詹夫人擦肩而过,正好叫冯夫人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这一下便好,冯夫人那暴脾气,瞬间鸡飞狗跳起来,一口咬定便是詹夫人偷了她的东西,决计假不了。
詹夫人如今正得宠,肚子里还怀了个小皇子,就算没有香体膏的事儿,冯夫人也是瞧不上她的。
这不是,皇后娘娘亦是如此,早已瞧詹夫人不顺眼,此时便是邪火全出,一股脑都倒在了詹夫人头上。
昔日里颇为不和的皇后娘娘与冯夫人,两个人竟是同仇敌忾起来。
太后这打心眼里,也是不喜欢詹夫人的。虽说她如今怀了皇上的骨肉,可这孩子生出来,有一半詹国人的血脉,这又有什么用呢?
太后可是实打实的老荆人,是最为看不起那些个外来人。如今皇上身边已然有了小太子荆白玉这个继承人,再要旁的皇子也是无用。
再者说了,在太后的心里面,还有个更好的皇位继承人,可不就是她的小儿子陵川王荆博文,再有个孙子也顶不上小儿子十分之一的可人疼。
太后这么稍一琢磨,便开了口,道:“哎呦,哀家怎么看着你的耳饰那么眼熟,哀家前些个似是丢了一对耳饰的。”
“太后!”冯夫人一听立刻说:“肯定是她偷了您的东西,绝对错不了的!这人手脚不干净,也不知詹国人是不是都这般偷鸡摸狗的!”
皇后佯装淡定,摆出一副最为识大体懂规矩的模样,道:“詹夫人,你既已入了我大荆的皇宫,那么皇上与太后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可是心中有何不满?怎可做出这样下作低贱的事情来?忒也丢了脸面,你不只是丢了自己的面儿,还将皇上与太后的脸面一起丢了,若让旁人听了去,实在是……”
“是啊!”
皇后拱的一手好火,太后和冯夫人都在一旁连连点头。
冯夫人气不过,道:“我看她入宫这段时间,肯定偷了不少咱们的东西。怪不的呢,这段时间她闭门不出,原来是怕被我们给抓个正着!不行,太后您要做主啊,她那宫中肯定藏着我们许多东西,您要带我们搜上一搜才可!”
“这……”太后有些个犹豫。
“不行!”詹夫人一下子也忘了继续哭下去,慌忙站起身来,阻拦道:“不能去,你们不能搜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皇后听了哂笑一声,道:“詹夫人此言偏颇了。这大荆之内,无不是陛下的地方。而这皇城后宫之内,乃是母后当家做主,什么时候变成了詹夫人你的地方?忒的不懂规矩!”
“皇后说的对。”太后点点头。
皇后又道:“若詹夫人是无辜的,为何怕我们去搜?若你真是无辜的,我们一搜便知,到时候什么也寻不到,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是啊。”太后觉得有道理,道:“这事儿乃是后宫家事,哀家做主,也无需惊动皇上,你们这便随哀家前去,把詹夫人住的宫殿搜上一搜,若是什么也无有,倒也相安无事。若是真搜出个什么来,哀家定然不会轻饶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是!敬诺。”
太后、皇后、冯夫人,并着一大帮子宫女寺人,风风火火就往詹夫人的住处而去。这一路上,有不少后妃闻讯赶来,这等稀奇事情实属难得,众人难免前来开开眼界,有的是想隔岸观火,有的则是想要落井下石。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荆白玉带着厉长生紧赶慢赶跑去见皇上,这赶上皇上才处理了一些个奏折,正自休息养神。
皇上听说荆白玉近期功课不错,荆白玉还主动拿着简牍过来,请皇上抽查功课,又有厉长生在旁说好话,皇上哪里能不欢心?只觉得儿子是愈来愈懂事,比以前可人疼了许多。
就在皇上心情大好之时,有寺人急匆匆闯入,咕咚一声跪下来禀报。
荆白玉一听“不好了”这三个字,反而两只眼睛皆亮了起来,瞬间闪烁着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辉,还偷偷戳了一下身边的厉长生。
厉长生本本分分模样,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被吵了清净,道:“怎么了?何事大呼小叫。”
那寺人道:“回禀陛下,詹夫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前来,哭诉说太后带着皇后与冯夫人,不知何故正羞辱屈打有孕在身的詹夫人。”
“什么?”皇上一听,嘭的拍案而起,道:“在打詹夫人?”
跑来寻找皇上的宫女,乃是詹夫人从詹国带来的侍女,她自然是向着詹夫人的,哪里会跑到皇上面前去说,大家怀疑詹夫人偷了东西。这等事情只字未提,只是说得的太后皇后仿佛疯子一般。
“哎呀!”
荆白玉低呼一声,恰到好处的一脸惊讶,道:“祖母为何要无故羞辱屈打詹夫人?儿臣之见,祖母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皇上这回正宠爱詹夫人,又心疼她怀了孩子,一时间关心则乱,差点便愤愤然跑去詹夫人宫殿。
如今听了荆白玉一提醒,倒也是冷静下来一些个,道:“玉儿说的对,母后绝不是不讲道理的性子,这一点朕还是清楚的,定然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厉长生在一旁站着,从头到尾无有说一句话。毕竟这乃是皇上的家事,他一个小小寺人,的确不好开口置喙。
只是此时厉长生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唇,心说小太子最近是不是被自己给带坏了,这火上浇油见缝插针的,倒是比以前强了许多。
荆白玉暗地里给厉长生打了个眼神,邀功一般对他抬了抬下巴,似乎是想厉长生表扬他一两句。
皇上思忖了片刻,道:“现在母后人在何处?”
寺人道:“许是还在涤川园。”
“好。”皇上当机立断,道:“朕这就过去瞧个究竟。”
小太子荆白玉赶忙跳起,他与厉长生便是为了凑热闹而来的,哪里能轻易错过。
荆白玉一副很乖巧模样,道:“玉儿随同父皇一起去罢,还可以劝一劝祖母。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气大伤身,对祖母的身子是不好的呀。”
“还是玉儿懂事,我儿果然长大了许多。”皇上抽空表扬了荆白玉一番。
如此一来,皇上立刻就带着小太子荆白玉、厉长生和一众宫人,急匆匆往涤川园而去。
只是皇上的消息还是落后的,太后早已带人去了詹夫人的宫殿,他们往涤川园而去,自然是扑了个空。
果不其然,涤川园早已无了人影,皇上这才又带着大家往詹夫人住处而去。
只是詹夫人乃是后宫妃嫔,太子殿下身份特殊,到了詹夫人宫殿门口,荆白玉也有所顾虑,着实不好进入,否则一时图了爽快,倒叫旁人捏了把柄,着实偷鸡不成蚀把米,全不划算。
荆白玉瞧了一眼旁边的厉长生,厉长生对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荆白玉垂头丧气的道:“父皇,这詹夫人的宫殿,儿子也不好进入,便在此等候父皇罢。”
“是了。”皇上煞是欣慰,说:“朕差一点给忘了,还是我儿想得周到。”
荆白玉低头耷拉脑的站在宫殿门口,皇上留下句话,已然急匆匆而入。
厉长生拍了拍荆白玉的肩膀,低声笑着说道:“太子莫要着急,小臣这就随同皇上一起进去,也好帮太子殿下瞧个究竟。”
“厉长生你……”
厉长生说罢了,立刻跟着皇上进入殿内,只留给荆白玉一个潇洒背影。
荆白玉气得差点跳起来,自己一个人嘟囔道:“厉长生你这个人果然坏得很!把我一个丢在这里,倒是自己进去看好戏,我也想看热闹呀……”
“嘭!”
“啪嚓——”
“哗啦!”
厉长生侍立在皇上身边,才走入殿内,就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疾风骤雨般落下,当真鸡飞狗跳,毫无停顿之声。
随即是里面的哭喊和呵斥声音。
“你看看!你看看!”
“这是我的啊。”
“这是我的,詹夫人连我的零嘴都偷了。”
“什么零嘴?”冯夫人刻薄的声音最为醒目,道:“这个不要脸的,竟是连我的抹胸都偷了去!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抹胸了!”
厉长生随着皇上进来之时,正好听到冯夫人这叫人尴尬的言语。
皇上赶忙咳嗽一声,道:“都在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瞧詹夫人内殿一片混乱,地上散乱着各种首饰玉石,不只如此,还有抹胸肚兜这样的,旁边竟还有更羞人的,什么小马鞭、勉子铃这种房内情/事用品。
皇上乍一看,有些个瞠目结舌,顿时头晕目眩,竟是后悔来这一趟。
小太子荆白玉站在詹夫人大殿外面,伸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往里瞧,却什么也是看不到的,只能零星听到些奇怪声音。
“好生气人,甚么也看不到……”荆白玉自然自语说。
他说着泄气了一般,想要干脆走人算了,回去坐下喝茶食点心,等着厉长生归来禀报,可比这里站着惬意多了。
他方要转身离开,无意间一瞥,就瞧旁边假山石后面,竟然藏着两个人影,探头探脑的,光天化日仿佛刺客一般。
但仔细一瞧,并非什么刺客,可不就是方才厉长生让荆白玉去通知的陵川王荆博文还有谋主孟云深?
荆博文拉着孟云深急匆匆入宫,想要跑来瞧詹夫人的晦气。他们同样到了涤川园,却扑了个空,并未看到人影,这才知道太后已然带了人去搜詹夫人的宫殿。
如此一来,荆博文与孟云深是不得进入后妃宫殿的,和小太子荆白玉一般,只能偷偷躲在这里藏着蹲着。
孟云深一脸面无表情,不过已然快要维持不住。他乃是荆博文麾下第一谋士,何时做过这等遮遮掩掩偷鸡摸狗的事情。若让人发现了,最是丢人的很。
孟云深无奈的道:“大王,我……”
“嘘——”荆博文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孟云深的嘴巴,还瞪了他一眼,道:“小声点,旁边有巡逻的侍卫,莫要让他们发现了。这等偷听偷窥的事情,若是叫人瞧见,忒的不体面!”
孟云深眉头一跳,他家大王还知道这事情不体面,那平日里怎么竟是做些个不体面的事儿?
孟云深一直被捂着口鼻,着实不怎么舒服,伸手一捏荆博文的手臂,荆博文瞬间没了力气,感觉半边竟然酥软的彻底,差点跪在地上。
荆博文又瞪了他一眼,道:“做甚么,冤枉我不够,还想动手打我了是不是?”
“大王误会,云深不敢。”孟云深道。
“你不敢?呵呵!”荆博文如今底气足了,便是蹬鼻子上脸,爬得还颇快那种。
他盛气凌人的抬着下巴,逼近了孟云深一步,道:“你还说不敢?前几天,你是不是骂孤骂得很凶,你是不是以为孤饥不择食与那詹夫人搞在了一起?你敢说你无有冤枉孤?”
孟云深被厉长生摆了一道,的确冤枉了荆博文,两个人冷战数日,孟云深才得知,詹夫人手中的带扣并非大王荆博文的,而是自己的。
如此一来,荆博文忍着没说,所做的一起也都是为了保住孟云深,着实叫孟云深心中后悔不迭。
孟云深难得做错一次事情,荆博文哪里肯如此轻松的放过他,捏住他这把柄就一通揉捏。
孟云深不好再发脾性,深吸一口气道:“是……云深的不是,还望大王海涵。”
“哎呦呵,”荆博文阴阳怪气的道:“怎么的,谋主大人还会赔不是,今儿个是不是太阳打西面出来的?你倒是说说看,赔了个不是,就算完了?着实没有诚意可言。昔日里孤做错了事儿,可不是赔了个不是就算的?”
孟云深额角青筋跳动,耐着性子点点头,道:“大王说的是,全凭大王发落。”
荆博文算是来了劲儿了,扬眉吐气的挺着胸脯子,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为了赔不是,就贴身伺候孤,怎么样?”
“贴身……伺候?”孟云深难得有些个纳罕。
荆博文道:“这都不懂?七谏九思平日里做的那些个事儿,你照着做就好了。孤若渴,你端耳杯。孤若热,你拿羽扇。孤若困,你就暖榻。”
“暖榻?”孟云深眯着眼去瞧荆博文。
荆博文赶忙改口,道:“不对不对,孤说差了,不是暖榻,是铺榻。不过啊……”
荆博文已然兴致高涨,整个人云里雾里的飘飘然,似乎觉得孟云深是怎么都拿自己没办法了。
荆博文上下一打量孟云深,笑得颇为高深莫测,还伸手去撩了孟云深的下巴一下,道:“孤才发现,咱们谋主大人不光是智谋过人,这模样也着实俊逸非凡,哎呦呵,竟是比暮雪楼的头牌还要……”
荆博文话没说完,疼得他“哎呦”了一声,赶忙开口道:“大胆!孟云深你给我放手,疼死孤了!”
“你才冤枉了孤,又要打孤,孤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呢?”
“哎,你还不放手!孤要砍你的脑袋!”
“孟……孟谋主,孤错了,你快些放手,孤说错话了,给你赔不是,还不成?”
小太子荆白玉站得不远不近,“光明磊落”的瞧着那两个人在假山石后面“耍宝”,一脸都是不屑模样。
耍宝的其实只有陵川王荆博文一个,耍着耍着整个人就耍飘了,竟然摸了老虎的尾巴,可不是要被老虎给咬了?
这孟云深只不过长得颇有文人气质罢了,连荆白玉都知道,孟云深可是个练家子中的高手,宫中一品侍卫恐怕都无有他的功夫强,就荆博文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老虎面前耍威风。
“咳咳——”
荆白玉已然看不过眼,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孟云深只顾着教训荆博文,也无有注意旁边有人,赶忙松开了荆博文的桎梏。
荆博文稍被松开,差点一下子坐在地上,孟云深赶忙又是一捞,将人给拽了起来。
荆博文一瞧,不妙,叫小侄子看了笑话。不过事已至此,他这人脸皮是最厚实的,干脆死皮赖脸到底。
荆博文也不怕小太子荆白玉笑话了去,干脆赖在孟云深旁边,仿佛被抽了骨头一样,嘴里还“哎呦呦”浮夸的一阵乱叫。
荆博文道:“哎呦,我的天呀!孤被你折断了骨头,站……站不住了,太疼了,这可怎生是好?”
孟云深不只是额头青筋乱跳,手背上的青镜都已崩起,道:“大王,莫要闹了,太子殿下正瞧着。”
“切——”荆博文道:“太子瞧着怎么着?太子瞧着你欺负人,你还理直气壮了不成?”
“唉——”
小太子荆白玉叹息了一声,干脆摆摆手,道:“罢了,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此时此刻,殿内的鸡飞狗跳还不算完,仍然进行着。
皇上虽觉得老脸有些刺辣辣的,但是仔细一瞧,地上的抹胸还有小皮鞭,可不就是冯夫人的物品?冯夫人兴致爽利火辣,那些个东西宫里可就她独一份,旁人虽然不知,但皇上哪里能不知道呢?
皇上这一瞧,也狐疑起来,呵斥道:“詹夫人,你这是何意?可是觉着朕苛待了你?你怎么连太后与皇后的东西都敢碰!”
“不,妾没有啊。”詹夫人连忙哭诉,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
詹夫人向来鬼主意颇多,在詹国亦是如此。仗着国君宠爱,便经常算计旁人,叫旁人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只是詹夫人无从料到,这到了大荆之后,竟然反叫自己吃了哑巴亏,而现在他连是谁算计了她都还不知道。
太后生气的道:“皇上,这事情你需要给哀家一个说法啊。这詹国人送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人来咱们大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果真是来求和的?我看他们哪里有一点谈和的意思,便是来给咱们添堵的!这才入宫,她就偷了这么些个东西,这往后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的,指不定连军机要务也给一并顺走了去啊!”
“不不不,妾没有,妾不会啊。”詹夫人求饶道:“妾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一心一意为了陛下,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是有人冤枉了妾啊,是有人冤枉妾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皇上眼看着满地的东西,心中摇摆不定。若说有人偷了东西栽赃詹夫人,可偷一些个金银珠宝也就是了,这连肚兜都偷,是个什么道理?实在匪夷所思。
“哎呦……”
詹夫人一瞧事情不妙,干脆扶着肚子,缓慢的双膝一曲,就歪倒在了一面的地上,虚弱的道:“哎呦……我,我肚子疼……我的孩子,孩子……”
“娘娘?!”
“娘娘您要挺住啊!”
“快叫太医来!”
詹夫人的侍女们立刻会意,开始尖声大叫,仿佛詹夫人下一刻便要断气闭眼。
皇上一瞧,心里咯噔一下子,詹夫人虽然的确让人失望,可她好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骨肉啊,这孩子……
皇上当即说道:“母后,您看今儿个您也累了,不若让儿子先送您回去休息,这事情压缓再说,可好?”
太后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如今当面给了詹夫人这般大的下马威,料得詹夫人日后也要夹着尾巴做人,翻不出什么天去。
太后点点头,道:“是了,哀家也累了,都先回罢,也别跟这儿杵着了,看到某些人,哀家就胸闷气短,心里头不舒服。”
“是是,朕扶着母后回去。”皇上孝顺的道。
皇上扶着太后离开,走时候回头瞧了一眼詹夫人,说:“叫太医给她瞧瞧,这段时间便不要让詹夫人出殿了,可听懂了?”
“是,敬诺。”宫人们跪了一地,赶忙垂头答应。
其余皇后和冯夫人等人见状,也都心满意足,高傲的冷笑着离开。
那面众人皆是走得差不多,厉长生走在最后面,故意慢下几步。
他行走在狼藉满地的宫殿里,突然“吧嗒”一声,脚下踩到了什么。
厉长生垂头去看,止不住发出低沉的笑声。
是一副羊脂白玉的带扣。
厉长生弯腰拾起那副带扣,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回头去瞧狼狈不堪的詹夫人。
詹夫人亦是注意到了那副带扣,赶忙站起来,道:“那是我的东西,你放下!”
厉长生笑的友善,道:“这是詹夫人的东西?不见得罢?我怎么的瞧着,倒像是陵川王的东西。”
“你……”
詹夫人整个人身子一颤,惊诧不已的看着厉长生,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厉长生并不回答,轻轻的一松手,白玉带扣瞬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幸亏殿里铺了毯子,否则这带扣恐怕要碎。
厉长生淡淡的道:“陵川王的意思是,既然詹夫人喜欢这带扣,便给了詹夫人也无妨。只是……”
厉长生顿了顿,颇为惋惜的道:“只是如今娘娘已然变成手脚不干净的惯偷……这带扣,恐怕再无用处,着实可惜。”
“陵川王,好个陵川王!”詹夫人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似乎这才恍然大悟!
原今日的热闹,都是因着这一副带扣……
厉长生这番话说罢了,也不再做停留,转身大步离开宫殿,往外面走去。
荆白玉还在外面等着,见了厉长生出来,赶忙跑过去迎他,道:“你怎么的才出来,父皇他们都已经走了。”
厉长生笑着道:“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甚么话?”荆白玉好奇的问。
厉长生笑得高深莫测,荆白玉一听,顿时十足的鄙夷。
厉长生笑着道:“这做了坏事不留名,恐怕少些个酸爽感。但是做了坏事留自己的名儿,那可就是真不聪明了。”
“所以你留了陵川王的名儿?”荆白玉道。
厉长生坦然的点点头,道:“本就是帮陵川王办事罢了,留下陵川王的名儿,也没甚么大不了。”
荆白玉道:“这一下子,詹夫人怕是恨死了陵川王了。”
“谁说不是呢?”厉长生道:“对了,方才陵川王可来看好戏了?”
荆白玉点点头,道:“来是来了,带着孟先生一并来的。只是与我一般,没能进去,就在外面守了一会儿。”
荆白玉说着,颇为无奈的道:“那两个人也真是的,打情骂俏一会儿便走了。”
“打情骂俏?”厉长生一阵无奈,道:“太子又乱用词儿了,若叫皇上听了去,恐怕又要给太子殿下多加些个功课。”
“我才没有乱用词儿。”荆白玉嘟着嘴巴,不服气的道:“这次用的分毫不差,你是没瞧见。”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道便回了小太子的宫殿去。
他们才到了殿门口,便看到了“打情骂俏”的两位主角,可不就是陵川王荆博文和谋主孟云深?
原来那两人离开詹夫人那面,却未有出宫,反而径直来了太子荆白玉的宫殿门口等着。
灵雨也在旁边,见小太子与厉长生归来,赶忙上前,道:“太子殿下,陵川王与孟先生在这里等了良久了。”
荆白玉挑挑眉,道:“怎么的不请进去?”
灵雨为难的道:“是陵川王说便不进去了。”
荆博文道:“你别为难个小姑娘,我自己不进去的,就来找厉长生说两句话,说完了便走,所以没什么进去的必要。”
“原来是寻厉长生的呀。”荆白玉侧头瞧了一眼厉长生,那眼神颇有“内涵”。
厉长生一瞧,有些个哭笑不得。
荆白玉眼神中兴趣盎然,还有些个幸灾乐祸。似乎是在说,你瞧瞧,你刚才做坏事留了旁人的名儿,这不是,旁人立刻便找来了!
厉长生淡定的道:“不知陵川王寻小臣是有甚么吩咐?”
荆博文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去旁边说话,一副还不能叫外人听了去的模样。
厉长生只好跟着荆博文往旁边走了两步,荆博文这才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
荆博文说得吞吞吐吐,似乎不好开口,犹豫了一阵才甚是豪爽模样,道:“我就是听说,孟云深欠了你个人情。你待要他如何?他不过一个小小谋士罢了,不如这个人情算在孤的头上,孤替他还了如何?”
“这……”厉长生还以为荆博文要说什么,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厉长生也是颇为犹豫,道:“这买卖听起来,有些个赔本啊,大王。”
“自然。”荆博文道:“孤是赔了一些,但就算便宜了你,孤也不计较那般多,孤最为……”大度。
这话还未说完,厉长生已然笑着道:“大王误会,小臣是说,这买卖小臣比较赔本。”
“什么?!”
旁边荆白玉、孟云深还有灵雨,瞬间就听陵川王荆博文一声高亢嗓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云深一阵头疼,想着方才就应当将大王拉走,这会儿不知大王又在做些什么,万勿卖了自己还帮旁人数钱才好。
荆博文不敢置信的看着厉长生,道:“你赔本?孤堂堂陵州之王,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谋士?他的人情值钱,难道孤的人情就不值钱?你这人,忒的没有眼光。”
荆博文一阵叫嚣,最后还是被孟云深给拽了走,急匆匆出宫回府去。
小太子荆白玉这才凑过去,道:“怎么样?陵川王说了什么?可是看出了你的诡计?”
厉长生笑了,道:“不是小臣托大,只是陵川王那性子,想要看出小臣在想些什么,恐怕……比登天还难。”
“切,”荆白玉撇了撇嘴吧,道:“瞧把你给能个的。”
詹夫人本是正得宠,结果谁料一夕之间,竟是被皇上给厌恶了去。皇宫嫔妃之间,也时常提起詹夫人喜欢偷盗的怪癖,一个个落井下石谈笑风生,可把詹夫人给气的半死。
好在詹夫人手里面可是有王牌的,仗着怀孕在身这免死金牌,皇上也不好如何斥责她,只好将人禁足在殿内,叫她不要出来乱走。
眼看着大荆与詹国议和就要成功,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倒是叫詹国使团着实为难。这最为不好做人的,便是尚南侯詹无序了。
詹无序本就与詹国公主的关系并非如何亲近,詹国公主这一番算计,也并无与詹无序提前通知。如今詹夫人有孕在身,皇上不好动她,却把气头转加在尚南侯詹无序头上,可想而知,这几日尚南侯日子不好过。
皇上生气詹国人无礼,就招来几个心腹之臣,叫他们思索一番,看看能有什么法子,好震慑震慑詹国,叫他们老实一些个。
如今已然入秋,正值秋猎的最佳时机。众位大人这么一寻思,便不谋而同的向皇上提出了秋猎这一提议。
古代人的秋猎,并非只为了取乐。秋猎乃是很隆重的活动,也是张显一国兵力实力的大好机会。
皇上乍一听,当下便点头同意下来,着人尽快准备秋猎事宜。
其实皇上也还是有私心的,如今秋高气爽,正乃是出去游顽放松的最好日子,如果他们离开都城去秋猎的话,皇上也可趁着这等机会,好好畅顽一番。
平日里皇宫虽好,要什么皆是不缺,但皇上总也觉得腻歪了,想着法子就想到外面去走走。
这一大清早,小太子荆白玉便欢天喜地的。
厉长生也听说了,皇上要举行秋猎,还要离开都城,说是也要将小太子荆白玉一并子带去,可把太子殿下给美坏了去。
荆白玉兴奋的搓着手,抱着兔子顽偶跳来跳去,道:“厉长生,你可骑过马?你可打过猎?本太子还未曾去过呢!”
太子殿下不过七八岁年纪,之前皇上每年都要秋猎,却从未带小太子荆白玉去过,毕竟他一个半大的孩子,长途跋涉身子骨吃不消不说,到了猎场也不安全。
这一次皇上瞧荆白玉长大了,便一松口,说也要将太子给带上。
小太子荆白玉随行秋猎,作为贴身伺候的中常侍厉长生,还有詹事陆轻舟,自然亦是要随同身畔的。
这次秋猎的队伍,当然少不得詹国使团,尚南侯詹无序就在其间。
而被关禁闭良久的詹夫人,亦是讨了个恩典,一通陪伴在侧,跟随詹国使团前往秋猎。
这次负责秋猎保卫工作的,便是大名鼎鼎的窦将军窦延亭无疑。有了詹国人闻风丧胆的窦将军,这次秋猎才好将詹国人给震慑住。
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一并子将冯夫人给带了去,也要叫窦将军瞧着,自己对他冯家是十足关照的。
剩下妃嫔也有想要同行出宫的,可惜了的,其他妃嫔也不会骑马射箭,不似冯夫人那般爽快利索,所以只好留在宫中等候。
自然了,这等热闹事情,是决计少不得陵川王荆博文的,荆博文带着孟云深等一些个人,也会与窦延亭一起做保卫皇上的工作。
且说这次秋猎并不在皇城之中,毕竟目的是要震慑詹国,展现大荆的兵力和威严。所以选择的地方比较偏北,比较靠近詹国。
路上大约要行半个月左右,因为皇上御驾而行,所以速度不可能太快。
那荆博文便向皇上讨了个旨意,不随着大部队同行,反而先行出发一步,好在前面打点一路落脚之地。
荆白玉听了有些个羡慕,他也不想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若是与父皇一起走,那岂不是顽得不尽兴?什么都要瞧着父皇眼色行事,还要在旁装得乖巧伶俐才可。
厉长生见荆白玉唉声叹气,便道:“今日又是怎么的,小祖宗?为何不欢心?”
荆白玉扒拉这兔子顽偶的耳朵,道:“我也想先行探路打点,不想与父皇一道。可是父皇是绝不会允许的。”
厉长生笑道:“这还不好办?只要是太子殿下您想的,长生便没有不能为您办到的。”
“真的?”荆白玉眼睛睁大了些许,兴奋的瞧着厉长生,道:“厉长生,你真是个大好人!”
厉长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小太子竟是给自己发了好人卡,这着实是……
厉长生道:“怎么的?先前才说我坏得很,如今却成了大好人。”
荆白玉跳起来跑到他身边绕来绕去,笑得那叫一个甜蜜,道:“谁说你坏的,你就算再坏,本太子也喜欢!”
小太子如今是愈来愈会说好话了,一张嘴溜溜儿的,经常把皇后和太后哄得兴高采烈,着实有几分厉长生的功劳。
荆白玉好奇的问:“厉长生,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叫父皇答应?”
“这还不简单?”厉长生道:“这事情便交给陵川王去做,他定然能说服皇上。”
“咦?”荆白玉道:“可小叔父为何要帮我说好话?”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上次陵川王欠下了一个人情,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
“自然没忘。”荆白玉道:“只是这等子小事儿,便要他还了人情,会不会有点太过浪费?”
厉长生笑的温和,道:“太子殿下欢心不欢心,在长生瞧来,那可不是小事儿。”
“你就会说好听的。”荆白玉道。
这些个日子,荆白玉也算是颇为了解厉长生的,对他那“甜言蜜语”的好话,已然免疫了大半。不过就算是免疫了,听在耳里却也觉得舒坦。
厉长生道:“这也没什么,反正以后拿捏陵川王的机会多了是,就怕太子您倒是一时想不出要他怎么还人情才好了。”
陵川王出马,果然便让皇上同意下来,着小太子荆白玉先行一道打点,早一步离开都城。
小太子荆白玉兴奋的睡不着觉,失眠了一夜,第二日精神仍旧十足,欢欢喜喜将他心爱的兔子顽偶往包裹里一塞,包裹鼓鼓囔囔,兔子耳朵顺着结子缝隙还垂了出来。
小太子荆白玉一手抱着包裹,一手拉着厉长生,跑出了殿门去。
陆轻舟也是一道走的,这一次往北,正好可以叫陆轻舟瞧瞧北面的情况,好好思考一番,到底是否还要往北面去修水利。
一行人轻装简行,换了普通公子哥儿的衣裳,免得被路人瞧出什么端倪,骑着高头大马便出了城去。
“哎呦喂,”荆博文第一个叹息一声,道:“可算是出了都城,爽快!”
孟云深侧头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
荆博文以前常在陵川地界,平日里那便是土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说什么规矩便是什么规矩。如今太后想念小儿子,荆博文被叫进都城来,这一天天的可苦了他,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
荆博文回头去看荆白玉,道:“小侄儿来,你还未有出过宫门,这会儿叔叔便带你去看看这外面好顽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千百倍,定然叫你出来了就不想回去。”
荆白玉道:“谁说我未出过宫门,上次还往窦将军府上去了一趟,什么好顽的本太子都见识过!”
荆白玉不服输,嘴硬的很。只是出了这都城之后,的确好顽的颇多,荆白玉多半是未曾见过的,简牍里和师傅们也不曾教过。
他们又要赶路又要顽耍,头两天还是好的,不过小太子年纪太小,往后也就坚持不住,白日坐在马上便开始打瞌睡,差点子就从马背上掉下去。
厉长生实在无奈,只好将小太子荆白玉一抓,拽到自己的马背上,抱着他一同骑马向前。
厉长生虽是个现代人,不过曾经也是去过马场的,骑马打仗恐怕不行,但是普通骑马走走还是无有问题。
厉长生抱着荆白玉,给他盖了件披风在身上,免得荆白玉睡着后着了风。
荆白玉往厉长生怀里一靠,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四平八稳的也不嫌弃马匹颠簸,一睡就是大半天,过了晌午才被饿醒。
荆白玉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道:“什么时辰了,我肚子都饿了。”
“公子还知道饿。”厉长生道:“还以为公子能睡个对头,天黑才会睁眼。”
“都这般晚了?”荆白玉惊讶的道:“我们不曾停下来用膳吗?今儿个中午可是不吃了?”
厉长生道:“还要再往前走走。”
荆博文打点了住处,他们今天还要再往前行一段。前面有个大户人家,要到那面去落脚才行。
那大户人家可是有头有脸之户,和陆轻舟的“青梅竹马”邹美人还有些个渊源,乃是邹美人老家的一户分支,在当地可谓是名门望族,全靠邹美人在宫中的地位仰仗着。
这次邹美人为了家里人,求了皇上几次,皇上终于答应,路径之时,会到邹美人家里面住上一两日,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这邹美人家里到底什么模样,皇上不知道,所以要荆博文先往前探看一番。这次荆博文先行探路,最主要的也是为了这个。
“哇,原来是邹美人的老家?”荆白玉夸张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去瞧陆轻舟。
陆轻舟是个标准的公子哥,骑马打猎他都不在行,还不如厉长生这个现代人骑马骑得好,行了这几日下来,陆轻舟已然成了半个废人。
虽然这会儿听小太子荆白玉打趣自己,可着实一点回答的力气也无有,只是垂着脑袋坐在马上。
“快到了。”厉长生道:“就在前面,隐隐的已能瞧见。”
邹家是个大庄子,恨不得一座山头都是他们家的,眼看着比都城里那些富贾都有钱许多的模样。
隐隐约约之间,果然能看到一个山头,还有一座很大的庄子。
他们向着那方向骑马走了半晌,可算是到了跟前。
山庄门口早便有人翘首以望,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打头,穿得暴发户十足,身后七八十个小厮护院跟着,那气势不得了,仿佛地痞流氓拉帮结派一般。
荆白玉吓了一跳,道:“这是做甚么的?”
那中年男子便是山庄的主人邹老爷,一瞧来人了,立刻一打叠笑意,点头哈腰便小跑了过去,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与陵川王来了?”
这一路上众人都隐藏身份,哪料到到了这里,那邹老爷忒的没有眼力见,喊得地动山摇,生怕旁人不知他们是谁一般。
孟云深立刻翻身下马,第一个走上前去,低声与那邹老爷说了两句。
邹老爷赶忙伸手轻轻的拍了脸颊一下,道:“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痴呆的样子,快快,几位贵客远道而来,快请入内!小人已然打点好了房间,热水饭菜也都准备妥当。”
邹老爷说着,又小跑过来,似乎是想要亲自扶着小太子荆白玉下马。
荆白玉瞧他笑得只觉渗人,有些个嫌弃,并不伸手,只是让厉长生将他给抱下去。
邹老爷讨了没趣,也不觉得面上无光,笑得仍是阳光灿烂,跟在小太子荆白玉身边亦步亦趋的。
邹老爷道:“小公子大驾光临,小人蓬荜生辉。小人这穷乡僻壤的,只怕怠慢了小公子您。这不是……”
他说着,连忙打了个眼色,就瞧几个小厮簇拥着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姑娘走了过来。
那邹老爷笑呵呵的道:“这是小人的闺女,是最为乖巧懂事的。还正好与小公子您一般大,就叫她陪着小公子您,平日里说话解闷也有个伴儿!”
邹老爷的闺女的确与小太子荆白玉差不多岁数,不过女孩子经常比男子更早发育,所以那小姑娘整比小太子荆白玉高了半头有余,荆白玉侧头打量竟还要微微仰着头才可。
小姑娘冰雕玉琢,一看便是闲不住的性子,颇为活泼好动。被邹老爷拉着,有些个不乐意,道:“爹爹,凝儿还要去喂小鱼,没空闲陪着旁人说话。”
荆白玉还未发话,那面小姑娘倒是先开了口,可把邹老爷给吓出一身冷汗,佯装要打那小姑娘,道:“凝儿闭嘴,实在不懂规矩,还不给小公子赔不是。”
小姑娘更是不乐意了,从小到大就从未这般被爹爹呵斥过,哼了一声道:“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赔不是?”
“你还敢犟嘴?”邹老爷道:“看我把你惯的!”
荆白玉还未用过午膳,这会儿腹中饥饿,哪里有闲工夫去理那一双父女,摆摆手道:“下榻的地方在何处,现在就带我过去。”
“是是是。”邹老爷将小姑娘丢给下人看管好了,赶忙迎着小太子荆白玉一行人入了内,带着他们往早已准备好的院落去。
午膳已然备好,由小厮送入众人房中,有酒有肉菜色丰富至极。
荆白玉已然饿得不行,赶忙入席大快朵颐起来,含糊不清的道:“粗!里快来粗!”
厉长生听到荆白玉招呼自己,忍不住笑了,道:“太子殿下先用膳,长生将东西归置好了就来。”
“收拾什么呀,先来午膳,你便不饿吗?”荆白玉道。
厉长生的确是有些饿了,干脆也入席坐下。
荆白玉好奇的看了看左右,道:“怎么的不见陆轻舟?他人去哪里了?”
厉长生道:“陆詹事一路过于疲惫,已然告了假,长生请他先回房去歇着了。”
“哦,”荆白玉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陆轻舟他太不皮实,早知道便让他跟着大部队走了。”
“叩叩叩——”
话正说到这里,外面有敲门的声音。
荆白玉瞧了一眼,嘴里正塞着个大鸡腿,无法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只是拿眼睛瞧了瞧厉长生。
厉长生长身而起,走过去道:“是谁?有甚么事情?”
“回大人的话,婢子们是来给小公子和大人加菜的。”
一个娇俏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荆白玉有些个纳罕,这案几上的菜式已多的不得了,恨不得比宫里面的成例还足,自己和厉长生两个人已然吃不了,还加个什么菜?
厉长生将门打开,果然就瞧一个二八年华的俏丽丫鬟,手中擎着一碗汤羹。
只是门外并不只她一个人,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可不就是刚才在大门口被邹老爷责骂了的小女儿邹凝儿?
邹凝儿有些个不情不愿,小脸蛋耷拉着,嘴巴也撅起老高,瞧见厉长生来开门,甚至暗搓搓的翻了个大白眼。
邹凝儿手里也托着个小盘子,里面是些个新鲜瓜果。
厉长生这一瞧,心中便什么都明了,邹老爷可不是来给他们加菜的,这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是在于小太子荆白玉本人。
厉长生回头瞧了一眼小太子荆白玉,荆白玉被他看得有点脊背发毛,全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这笑容满面的,笑得颇为“歹毒”模样。
邹凝儿开了口,道:“爹爹让我给你们加菜来了。”
“不用。”荆白玉爽快的道:“吃不下了,端回去罢。”
邹凝儿才被她爹爹训斥了一顿,让她要对那小哥哥态度好一些,温柔一些,不能耍小性子,要让小哥哥喜欢她才行。
虽邹凝儿不甚明白爹爹这是何意,但拗不过还是来了。她心中正老大不满意,听到荆白玉说不要加菜,岂不是正合好?
邹凝儿干脆一句话不说,端了瓜果碟子转身就走。
旁的小丫鬟吓坏了,赶忙叫道:“小姐,小姐您等等。”
邹凝儿不理人亦不回头,片刻就要走个没影。小丫鬟一时情急,赶忙也追了上去。
厉长生瞧那两个人都走了,这才关上门又走了回来。
荆白玉奇怪的打量他,道:“你笑什么?笑得十足渗人。”
厉长生道:“只是觉得颇为有趣儿罢了。”
“什么有趣?”荆白玉仔细回想了一下,道:“难不成是那小姑娘有趣?”
厉长生笑道:“太子殿下这才八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那邹老爷已然开始给您物色太子妃了。”
“太子妃?咳咳咳……”荆白玉差点被嘴里的鱼肉给呛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说的可是那邹老爷的闺女?那性子刁蛮的小姑娘?他们可真敢想!”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您才见了那小姑娘一两面,怎么的就诋毁人家刁蛮,若是被听到了,恐怕小姑娘可要生气。”
“这性子还不够刁的?”荆白玉道,“本太子可不喜欢这样的姑娘。”
“哦?”厉长生道:“那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嗯……”荆白玉一副思索模样,道:“可能是聪明的,善良的罢?”
他说罢了又一副小大人模样,道:“反正我喜欢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太子的太子妃,肯定是由父皇母后决定的,你应该问我父皇母后喜欢什么样的才对,问了我也是白搭。”
厉长生倒是对荆白玉有些个刮目相看,道:“太子殿下小小年纪看得倒是透彻,已然明白这般大道理了。”
荆白玉乃是太子,他的婚事关乎党派利益,自然不是荆白玉喜欢谁就能说了算的,皇家权势面前,单单是喜欢已然微不足道。
“你莫要小看了我去。”荆白玉道。
“是是是,太子殿下再吃点鱼,吃鱼聪明。”厉长生顺着他的话道。
邹老爷的确想让自己的小女儿邹凝儿在太子殿下面前混个眼熟,只可惜了的,邹凝儿年纪太小,性子又被捧的过于任性,根本不愿意陪着荆白玉顽耍。
邹老爷那面是干着急,将小女儿送过去几次,皆是无果,荆白玉被他搞得倒是十足厌烦。
荆白玉问道:“厉长生,父皇那面如何了?行到哪里了?”
厉长生回答道:“还有三四天的样子,距离这里不算太近。”
“还要三四天?”荆白玉托着腮帮子,已然将兔子顽偶从包裹里拿了出来,抱在怀中爱惜的顺着毛,道:“那岂不是要在这里再住三四天?”
如今距离猎场已然不远,最多不过半日路程。荆白玉一伙人先行到了此处,便一直住下,等着与后面的大部队汇合,然后再前往猎场。
厉长生见荆白玉百无聊赖的模样,道:“若是太子烦闷了,不若出去走走?或许能散散心。”
“出去?”荆白玉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道:“说的对,咱们出去遛一遛,这里离都城颇远,风土人情定然大不一样,好顽的东西,应是也不相同的罢。走!”
荆白玉已然跳了起来,抱着兔子,拉着厉长生的手便要出门去。
他们才出了门,正巧的,就看到一身劲装打扮的陵川王荆博文,和谋主孟云深。
“呀……”
荆白玉忍不住感叹一声,道:“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孟先生穿着劲装,没成想也这般相称,比平日里更显英气逼人了。”
荆白玉可无有说假话,平日里孟云深都是文人扮相,看起来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与厉长生那八面玲珑的模样全然不同。
今日孟云深换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倒也不违和,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瞧我这小侄儿话说的,着实让人爱听。”荆博文笑着拍了拍自己胸口,道:“那侄儿你说说,小叔父我这一身打扮如何?”
荆白玉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无有孟先生出彩。”
“什么?”荆博文气得差点跳脚,道:“我没有他出彩,这是甚么话?你定是故意说的反话,是也不是?”
荆白玉并不理会跳脚的荆博文,对孟云深道:“孟先生这是要去做什么?”
孟云深道:“旁边有个小猎场,大王欲要提前活动活动筋骨,云深陪同大往前去。”
“咦?”荆白玉好奇的问:“旁边便有个小猎场?”
“是啊。”荆博文插话进来,道:“就是邹家的猎场,后面那山头上,距离不远。我已然跟邹老爷打听过了,如今正是打猎的时节,里面好东西多的是。咱们本是出来打猎的,不如先活动活动筋骨?小侄儿你还未从秋猎过罢?可别到时候在皇上面前,一只猎物也未能打到,那可就丢了大人啊。不如与小叔叔一同前去,小叔叔教你打猎,如何?”
荆博文一口气说了许多,用期冀的眼神瞧着荆白玉。想要在没有打猎经验的小太子荆白玉面前,好好的耍耍威风,出出风头。
只是……
荆白玉都不与他多说,拉着厉长生的手道:“厉长生,我们也去顽罢,听起来还挺好顽的,我想先试试打猎!”
厉长生并无阻拦,道:“那长生这就去点几个侍卫前来随同。”
“好,你去!”荆白玉高兴的点头。
他说罢了,又与孟云深道:“孟先生,我们一道同往,你不介意罢?”
“有太子殿下同往,”孟云深规矩周全的道:“自然不胜荣幸。”
“等一等,”荆博文被晾了半晌,不满的道:“你们当我不存在,是也不是?可是我先提出要去打猎的。”
三个人等着厉长生去清点侍卫,这要出去打猎,虽然距离不远,但也要带足了侍卫才可。否则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里面谁也担待不起,反而麻烦的紧。
厉长生去了一会儿工夫,还未曾回来,倒是有个人跳窜窜的从旁路过。
荆白玉乍一见,顿时头疼欲裂,可不就是邹老爷那小女儿邹凝儿?
邹凝儿手里提着个小篮子,并着四个丫鬟从前面路过。她眼瞧见荆白玉,全不打算过来问个好,似是对荆白玉敌意甚浓。
说来也是,邹老爷向来疼爱邹凝儿,却因着荆白玉责骂了几次邹凝儿不懂礼数。邹凝儿觉着自己平日里就这般,这哪里是不懂礼数,凭什么无缘无故挨骂?她犟嘴不过,便在心中记恨了小太子荆白玉去。
荆白玉见邹凝儿并不过来,只是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而去,他心里其实着实庆幸,还暗暗的松了口气。
只是谁料……
就着电光石火之间,邹凝儿再是目光一瞥,顿时两眼中都是流光溢彩。
随即就见邹凝儿转身小跑了过来,冲着荆白玉兴匆匆而来。
荆白玉但觉脊背上汗毛倒出,差点便后退两步。
“你怀里那是甚么?拿来我看看!”邹凝儿站在荆白玉面前,指了指荆白玉的兔子顽偶。
兔子顽偶乃是厉长生送给荆白玉的礼物,全天下独一份的,荆白玉很是爱惜,在宫里面是日日夜夜都抱着,这出了宫来,也是塞进了包裹里一并带着。
荆博文与孟云深一路上也见惯了,皆是知道的,小太子荆白玉对着顽偶爱惜有嘉。
荆白玉赶忙将顽偶往怀里塞了塞,道:“这是我的顽偶。”
邹凝儿一听,道:“顽偶是甚么?从未听过。你拿来给我,我看着喜欢。”
“不行,”荆白玉皱眉板着小脸,道:“这是我的,不能送给你。”
“谁要你送给我?”邹凝儿噘着小嘴,道:“我拿这些个跟你换,不要你白给的,我这些个花儿可是别处寻不到的好东西,全都予你了,还顶不上你怀里一个顽偶吗?”
邹凝儿大度模样,将小篮子往荆白玉面前一放,竟是有要强买强卖的架势。
荆白玉看也不看,道:“我不要,这也不能跟你换。”
“你这人,”邹凝儿一瞧不可以了,道:“你这人怎么的如此不讲理?”
“哎呦喂,”荆博文在旁一看,哈哈笑了出声来,道:“这小姑娘还说旁人不讲理,可笑死我了。”
邹凝儿正不欢心着,又听旁边荆博文嘲笑自己,顿时脸色难看下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你们住在我家,还不听我的话!哼!小心我叫我爹爹,让你们全都滚出去!”
“嗬!”荆博文一脸浮夸模样,贱兮兮的拍了拍胸口,道:“好大的口气,可把我吓死了。”
“公子……”
孟云深无奈的看了一眼荆博文,也不好拆穿了荆博文的身份,只好称呼他公子。
孟云深道:“公子莫要欺负小孩。”
“我怎么欺负小孩了?”荆博文煞是不满,道:“她先欺负我小侄儿的,你说说,我瞧着我侄儿在眼前头被欺负了,难道不管?那我还是个什么长辈?”
荆博文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好似他与荆白玉日前关系多么亲近一般。
那邹凝儿心中气愤,耳听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更是恼火不已。
她死死盯着荆白玉怀中的兔子顽偶,咬着嘴唇自然自语道:“竟然不给我?我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别想拿到!”
话音落点,邹凝儿突然矮身蹲下,从地上抓了一块手心大小的石块,突然就狠狠的往荆白玉身上砸去。
“呀!”
荆白玉虽然平日里习武,却也并无想到,这小姑娘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用石头砸他。
况且他距离那小姑娘实在是太近了,想要闪避着实来不及。
荆白玉倒是下意识的护紧了怀中兔子顽偶,心说若是被石头块砸破了,或者弄脏了可怎么是好。
“你……”
荆博文与孟云深倒是反应了过来,但他们距离荆白玉可不近。
“啪嗒——”
荆白玉护紧了兔子顽偶,就感觉突然有人拽了他一把,将他也密不透风的护在了怀里。那石块未有打在荆白玉的身上,咕噜噜滚在地上,翻了几圈个。
“厉长生?”
荆白玉后知后觉,护住自己的,可不正是去而复返的厉长生?
这便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厉长生回来之时,并不知发生了甚么,只瞧那小姑娘一脸怨毒模样,蹲下捡了块石头。
厉长生不及多想,立刻将荆白玉拉进了自己怀中。
“厉长生,你的手破了!”
荆白玉仔细一瞧,顿时惊得仿佛三魂七魄出窍,赶忙拉着厉长生的手,说:“是被砸的?快快,将医师叫过来!快啊!”
因着事情闹大了,那小姑娘似乎也有些怕起来,干脆什么也是不要,丢下东西自己一个人暗搓搓的溜走。
邹老爷很快听说了情况,自己闺女竟然欲拿石块去砸太子殿下,幸好太子殿下无恙,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从,被石块砸伤了去。
邹老爷火急火燎紧赶忙赶,一路疾跑就到了小太子荆白玉屋门口,二话不说先是“咕咚”一声跪下磕头。
邹凝儿是被小厮给带回来的,眼瞧着爹爹跪拜在地,一脸的迷茫。
她顾不得这般多,一路上早已想好了说辞,走到爹爹面前,就先发制人,一副哭腔道:“爹爹!爹爹,那些人欺负我,你快将他们都轰出去罢!他们抢了我的花儿,还要用石头砸我,我……”
“闭嘴!”
邹老爷一声断喝,抬起手来作势要打那小姑娘。只是手已然举起,似乎又狠不下心来,只是瞪着眼睛道:“你还敢胡说八道,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竟惹了这般大的祸!你是要害死爹爹和一家子人吗?”
“爹!”小姑娘见他爹不忍下手,心中便有了些个底气,道:“爹爹你骂我!明明是那些个人做错了事儿,你凭什么骂我!你再骂我,我就去死!我死了叫你心疼!”
邹老爷本就又气又急,又听女儿胡搅蛮缠不知悔改,当下真是再也按捺不住,“啪”的一巴掌狠狠打了下去。
这一下好了,周围总算是清净了下来,瞬间一丁点的声息也无有。
屋内房门紧闭,邹老爷跪了半晌,也不见荆白玉出来露个面,小太子荆白玉此时已然在被气炸的边缘。
随行太医跪了一地,挨个给厉长生查看伤势。大家伙儿一瞧那伤势,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荆白玉担忧的道:“愣着做甚么,快上药啊,包扎啊!是不是要开方子内服?严不严重?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有后遗症?”
厉长生有些个忍不住笑意,干脆站起身来,叫陆轻舟将太医都打发出去,再让陆轻舟去处理一下外面跪着的邹老爷。
陆轻舟瞧了一眼厉长生的手背,点点头抬步而去。
荆白玉这可不干了,道:“这还未包扎,你怎么的把太医都遣走了?快都叫回来了。”
厉长生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小臣正想与太子殿下说。”
“说什么?”荆白玉拉着厉长生的手,万分小心的模样,道:“疼?还是怎么的?莫不是被砸断了?”
“都不是。”厉长生坦然的道:“长生手上的伤,是前几日擦伤的。”
“什……”荆白玉一怔,仰头瞧着他,满脸皆是迷茫模样。
厉长生道:“刚刚那石头也没有砸到小臣,这手背上的伤,乃是几日前,骑马蹭在树干上所致,所以……”
所以怪不得太医一个个面色尴尬,欲言又止,不好多说的模样……
荆白玉一张小脸顿时红了白,白了青,还有点黄黄紫紫的,着实精彩纷呈。
厉长生笑得颇为善解人意,道:“方才看太子殿下着急的模样,长生心中不落忍,便未有及时开口解释。”
“甚么不落忍?!”荆白玉跳起来,举着怀里的兔子顽偶便去砸厉长生,道:“你不过就是想看本太子的笑话!好你个厉长生,你回来,本太子要狠狠的责罚你!”
厉长生笑着道:“太子殿下方才,可是急得差点落泪?”
“呸呸呸!”荆白玉道:“谁要哭了,呸!你莫要造谣!”
厉长生道:“是是是,太子殿下莫急,是长生一时老眼昏花,看错了去。”
“对了,”厉长生逗趣了一会儿荆白玉,见好就收,换了个话头,道:“太子殿下,那面陵川王与孟先生还在等着,太子可还要去行猎?”
“去!当然要去!”荆白玉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一会儿你可莫要再撞树上。”
“是,小臣一定多加小心,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厉长生道。
荆博文还以为厉长生的手真的被砸断了什么的,毕竟这么老半天不出现,恐怕是情况非常棘手。
只是又等片刻,厉长生现身之时,仿佛没事人一样,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搞得荆博文更是迷茫不已。
荆白玉道:“走,打猎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几个人还是带了侍卫,往旁边山林而去,这会儿荆白玉心中郁闷,正好打猎散散心。
其实荆白玉心中也在琢磨着,自己的确是头一次来打猎,若是不练习练习,打的不好,那……恐怕到时候叫父皇失望。
不多时,太阳正当空,几个人便进了行猎的树林。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草丛树后,似是就有小动物游走,也不知具体是什么,身影矫捷快速。
“呦呵!看着像只小狐狸。”荆博文笑着说:“这狐狸我看上了,瞧我今儿个给你打来做下酒菜。”
“公子慢些。”孟云深在后面追上他。
那两个人一入了山林,便一前一后催马快跑,不多时一个人影也是再瞧不见。
荆白玉都没看清那是什么,咳嗽一声道:“狐狸有什么可捕的,我要捕大老虎!走,厉长生,我们捉个大老虎去。”
厉长生笑着道:“太子殿下若想在这里抓老虎,恐怕是不得如愿了。”
“什么?”荆白玉好奇的问:“为何?”
厉长生道:“这里和皇家猎场也无什么区别。林子是邹家所有,其实并非野林子。这猎场有专人负责,里面的猎物皆是从外面抓来,放养在这里,并非真的野生。为了安全起见,林间是无有老虎一类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荆白玉道:“就只有些个小兔子小狐狸,那有什么好顽的?”
他话音才落,突然指着远处“呀”了一声,道:“厉长生你瞧,那边有个大的!我瞧见了,你瞧见没有?”
厉长生才说没有大型兽物,谁料话音才落,就瞧远处一个黑影,跑的也是飞快,可比方才那狐狸影子大多了。
厉长生有些奇怪,皱了皱眉。
“走走,厉长生,我们快过去,那便是我的猎物了!”荆白玉兴奋的说道。
厉长生见荆白玉催马要跑,心中有些个不放心,干脆伸手一拽,提小鸡仔一样,便将荆白玉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叫他与自己同乘一骑。
荆白玉倒是没有异议,抢了厉长生的马缰,快速一抖,道:“驾!”
小太子荆白玉日常骑射都有师傅教导,可算是非常熟练,催马快跑追在那黑影之后,随着拐了几个弯,竟是未有被甩掉。
厉长生眯着眼睛,低声道:“太子殿下,这猎物有些奇怪。”
“怎么了?”荆白玉追的正起劲儿,道:“放心,本太子的骑射厉害着呢,断不会跟丢的。”
厉长生来不及多说,那黑影似乎跑得疲惫,比方才慢了许多。荆白玉一瞧,正是时候。他立刻伸手一搭,解下长箭长箭来,像模像样的瞄准起来。
“太子不可!”
眼看着荆白玉就要射出一箭,厉长生当下快速握住荆白玉的手。
荆白玉吓了一跳,回头瞧他,道:“怎么了厉长生?你瞧猎物都跑了,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咱们跟丢了。”
“太子殿下,”厉长生脸色颇为严肃,道:“方才那不是猎物,若长生未曾看错,那应该是个人。”
看起来差不多十六七岁的少年。
“什么?”荆白玉吓了一跳,道:“不可能啊,怎么会是个人呢?”
这林间树木旺盛,虽然日头正浓,不过日光只得从叶片间稀稀疏疏落下,四周的确昏暗的很,距离又远,难以分辨的太清楚。
荆白玉不敢置信的道:“若是个人,如此被我们追赶,他怎么的不出声呢?厉长生,是不是你想多了?”
厉长生摇摇头,如今那黑影已然消失,他也不敢肯定。
“哈哈!”
“射中了!”
“好样的!”
不远不近的,有欢呼的声音。
荆白玉一听,并非荆博文与孟云深的声音,听着有些个陌生。
厉长生道:“可能是邹家的人也在行猎。”
邹家是大户人家,不只是山庄里住的那些个人,镇子上亦有几户人家皆是姓邹,平日里也会偶尔来此打猎。
荆白玉和荆博文都是一时兴起,便前来行猎的,难免会与旁人撞上了行程。
荆白玉催马向前,想要去瞧瞧是什么人在打猎。
他们往前行了一段,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那味道扑面而来,刺鼻的厉害。
荆白玉似乎有些个紧张,毕竟年纪还太小了,下意识的便一把拉住了厉长生的手。
厉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怕。”
“谁怕了?”荆白玉不服气的道:“我才没有,打猎而已,有什么可怕……啊!”
他话未说完,突然惊呼一声,果真吓得瞪大眼睛,整个人怔愣在地。
就瞧远处一行人背着长弓长箭,果然也是打猎来的。
其中一个放了长箭,正中猎物,猎物此时便倒在草丛之中,隐隐绰绰奄奄一息的模样。
荆白玉只是一瞥,吓得小脸惨白,道:“厉长生你瞧……真,真的是个人啊。”
那中箭的哪里是什么猎物,真是个少年,就如厉长生方才所说差不多,十六七岁模样,灰头土脸,脖子上还戴这个铁圈。
他后背中了一箭,出血颇多,箭头愣是穿透至前胸,足以看出此箭射出之时力道之大。
少年人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冷汗,已然爬不起来,身体一抽一搐。
而那一行行猎之人,见了失血过多的少年,一点也无惊慌,反而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道:“是我射中的,今儿个你们可都不如我啊。”
“这猘儿跑得太快,差点便叫他溜了去,还是邹兄你箭法高明。”
“过奖过奖了,你们也是不差的。”
那几个人站在奄奄一息的少年跟前,竟是互相恭维起来。
旁边一个倒是施舍了一眼那少年,道:“不行了,这猘儿看似要不行了,恐怕下次行猎是用不得他了。我们还是多给他一刀,也叫他走得痛快些罢。”
“是了,还是王公子性子温仁。”
那人说罢了,“刺啦”一声抽出短剑,竟是真的下了马,要往那中箭少年身上补上一刀。
“住手!”
荆白玉瞧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胸口滚了油一般,沸腾的差点炸裂。
他当下再也忍不下去,快速跳下马背,跑过去挡在了那少年面前,奶声奶气,却一脸凶的道:“我看谁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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