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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是顾忌北境那无止无休的战事,庆和二十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晚,第一场雪下来那天,正是腊月初八。两个月过去了,两大柱石同时陨落,举国震惊。
褚孝仁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这件事,他让二皇子信王收编梁睿的部队,驻守寿春,五皇子汉王重整徐家兵驻守徐州。如此一来,褚孝仁趁着这个机会,反而巩固了自己对边境的掌控能力。
梁家众人回到老家钦州,而徐府男丁死了的死,发的发配边疆,女眷悉数没入宫中为奴。
秦国公府一直在全力对付鲜卑的恶战,倒是高家不声不响,也无任何举动,高翔近日养尊处优,减少了外出结交,专职训练将士。
端王自那日事后,称病不朝,闭门不出。褚孝仁倒也没有找他麻烦,两兄弟似乎都保持了沉默,这种沉默使那条鸿沟越老越深。福永郡王因徐家出事不用再娶徐晓妆倒是很欢喜,也不管端王的嘱咐,自己该在外面怎么玩继续怎么玩。福康呢,在韩彦筠大婚后一直闷闷不乐。
现在整个端王府心情最好的居然是韩婉茹。
前些日子,她暗地里为杜笙和囹之主持了婚事,算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娶妻了。杜笙如今和囹之在京城买下一个小院子,苏玉衡不让他过问任何事,只专心调养身子。杜笙闲来便依旧翻看些兵书,而囹之则全心全意照顾他,二人算是过上了十分舒适惬意的生活。
高洋曾摆脱嫂子去端王府求亲,可这一回却得到了韩婉茹明确的答复,只说苏玉衡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高洋失魂落魄,最后高翔主动上书,让高洋去襄阳镇守,算是历练,皇帝答应了。
临走前那一日夜,高洋在苏府外站了很久,可还是没有去找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贴近三房的小巷子里,吹了一首笛曲。苏玉衡在里头听到了,她知道自己不该给高洋任何机会,她要做的就是以冷漠让他死心。
次日高洋离京时,许多人相送,只可惜他一再回头,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儿。碧莹渐渐对高洋用情至深,即便高洋不乐意,她还是跟着他一道去了襄阳。
为十三骑忙着的这半年,苏府却是办了两件喜事。
苏玉衡的三姐苏玉燕已经出嫁,而四姐苏玉锦也定下年底出嫁,在南苏大姑姑和文家姑父的建议下,让她嫁给宁王为小妾。
文司马是宁王府的司马,本来宁王小妾这样的身份都轮不到苏家,可这半年因苏玉衡的缘故,许多权贵之家对南苏家另眼相待,可谓是水涨船高,再加之文司马极力促成,才成就了这段缘分。
可没把卢氏给高兴坏去,就是大夫人贺氏也喜得不得了,即便是做妾,可对方是宁王啊,当朝最受宠的皇子,齐王被处死后,宁王似乎已隐隐有太子之望,先不说将来苏玉锦没准能入宫为妃,就是在眼前,宁王一直没有娶正妃,屋子里只有两个侍妾,她嫁过去,完全是王府后院的第一个主子。
这等荣光是南苏做梦都想不到的。以至于整个南苏,到处可以听到苏玉锦的欢笑声。她总觉得自己将来是会入宫做贵妃的,要是早早生下个一儿半女,那还得了。以至于她有事没事就来三房找苏玉衡,在她面前炫耀。无知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机会入宁王府,大半是苏玉衡的缘故。苏玉衡连抬眼看她的兴趣都没有。
腊八节是年前一个重要的节日,压根不需要苏玉衡操心,陈妈妈和瞿妈妈早就操持得好好的。苏玉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檐下,望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发呆。
她身上裹着一件貂绒披风,领口都是毛茸茸的,十分温暖而舒适,她双手紧紧捂着那领口,一张俏脸埋在绒绒的花球里哭泣。
这还是萧翎在北地打猎时,给弄得一件貂皮,特地吩咐人给她制成了衣衫捎给她的。
她满脸泪水,无声地抽泣,感受那貂绒披风里萧翎的气息,庆之告诉她,那披风的熏香还是公子亲自熏的丁香,代表思恋。
自此她穿着那披风日夜不离。她太想他了,他在那样的条件下,竟然还惦记着给她做衣衫,她好想冲他面前,把他狠狠捶一顿,告诉他不要这样操心,只要他好好的,她就开心。
这两个多月与萧翎的分离,让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好多次夜里她想他担心他都不知不觉哭了。她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全身抽搐。前阵子还信誓旦旦想将来可以离开他,为他守护江山就好。
现在想他就想成这样,将来看着他跟别人成亲生子,她试问自己受得了吗?
每一次夜里做恶梦后,第二日醒来她总要去问杨清远是否收到前线的消息,结果第二日飞鸽传书过来,她知道萧翎又参加了一场恶战。再后来只要她只做噩梦,她就知道他应该在战场。
她好恨这种千里之外的思而不得见的感觉,前世从来没有过,这样牵肠挂肚萧翎是第一个。
此刻,雪花飘打在她脸上,越冷心越好受,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京城有萧老爷子坐镇,也有庆之稳着局面,她想去看他,想跟他并肩作战。可无论她怎么说,萧衍就是不肯答应她北上。
与鲜卑的战事已经进行了三个月,因萧翎亲自坐镇,整个战争的节奏都掌握在他手中,名义上是副帅实际上是整个战争主帅的秦少游,对萧翎言听计从。萧翎的风格与以前的杜家和现在的秦家迥然不同,他犹如一股绵密的风,将对方压制得透不过气来,可对方一旦使出力气反攻时,又像是打在棉花上。
慕容钺和慕容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俩兄弟已经察觉出北睿军方有高人坐镇,只是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管这个人是谁,都让他们如临大敌,有种冰冷的恐惧感。
腊月二十三那日,萧家接了萧宸回家过小年,韩彦筠自然陪同,萧宸还特地着人把苏玉衡给请过去,故而她在这一日来到了萧家做客。
她这两个月没少暗地里往萧家跑,萧翎不在,萧衍大多时候就待在萧翎的书房,以收集和整理各路消息。苏玉衡一旦想知道最确切的消息她就会去萧家。然后听着老狐狸萧衍跟她讲萧翎小时候各种趣事。
渐渐她很喜欢这样的相处,隔两日就要来萧家一趟,她想知道萧翎更多的事。
这一日她来到萧家时,她和萧宸以及独孤靖儿三人靠在炕上聊天。
独孤靖儿和萧宸拿着小秀盘在绣花,苏玉衡则抱着膝盖看着她们二人,三人有说有笑。
“姐姐,我听说宁王已经跟陛下求旨,想娶你为王妃!”萧宸忽然提起了这档子事。
独孤靖儿闻言手指的针线一顿,旋即默不作声继续绣。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已经跟父亲和祖父都说过,她不想嫁宁王,可她也知道萧翎不会娶她,难不成这辈子都不嫁吗?
萧宸看了一眼呆呆坐着的苏玉衡,苏玉衡也抬眼望着她,二人相视一笑,这事苏玉衡还真不好插嘴,因为独孤靖儿喜欢的是萧翎。
萧宸不是没想过让苏玉衡和独孤靖儿同时嫁给她七哥,只是后来她曾试探过萧翎,可萧翎的回答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再者她觉得以苏玉衡的性格,与别人共侍一夫的可能性很小。
这么一来,萧宸觉得自己该劝劝独孤靖儿了,“姐姐,宁王殿下对你真的很好,我觉得也许她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呢!”
熟知独孤靖儿听到这句话,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萧宸都劝她嫁给宁王,她一直坚守着心中的一片净空,即便不能跟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起,可至少她独守自己内心,哪怕独孤终老,似乎也比嫁一个不爱的人,并且成为家庭稳固势力的工具来得好。
她突然放下绣帕,扭头起身下炕准备走。
“独孤姐姐…”萧宸大惊,绝没想到独孤靖儿会翻脸走人。
萧宸一时急火攻心,突然猛地咳了起来,紧接着胸口涌来一阵呕吐之意,趴在炕边难受得不得了。
“宸姐姐…”苏玉衡连忙爬了过来,扶着她,“你怎么了?不舒服是吗?”
走到门口的独孤靖儿听到动静连忙扭头,见状立即跑了过来,扶住她,“宸儿宸儿”
萧宸的丫头连忙去安仁园告诉大夫人给请大夫。
屋子里的丫头一会给她递水递茶的,苏玉衡也暗暗给渡过去一股真气,萧宸才渐渐缓过来,一缓过来她便抱着独孤靖儿的胳膊:“姐姐,你别走,是我不好”
独孤靖儿留下眼泪,摇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独孤靖儿这么说时,眼神不由望了苏玉衡一眼,要说她不羡慕苏玉衡是假的,她甚至无数次暗想,要是萧翎喜欢她就好了。
苏玉衡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她在给萧宸把脉,她觉得萧宸的脉象有点不对劲。
“宸姐姐,你月信多久没来了?”
苏玉衡这么问的时候,萧宸和独孤靖儿均是一惊,旋即独孤靖儿望向她腹部,而萧宸则脸色羞红不已。
恰在这时,闻讯赶来的萧大夫人急急忙忙过来,苏玉衡和独孤靖儿见状都起身行礼,结果大夫人一进来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萧宸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道:“好像…是晚了些…”
萧大夫人不禁喜极而泣,忍不住抱住了她,“宸儿…我的宝贝女儿,太好了!”
这时跟着萧宸的丫头连忙道:“夫人,小姐,刚刚外院的管事说,姑爷和大公子亲自去请太医了!”
苏玉衡闻言不禁一怔,对啊,表哥也过来的。
过一会好几位夫人都过来看萧宸,苏玉衡则靠在一旁,远远地站着没说话。
她突然不想见韩彦筠,她大哥哥跟囹之成亲那一夜,娘亲还是忍不住悄悄喊来了韩彦筠,韩彦筠知道大哥没有死后,高兴地抱着大哥痛哭,那一夜只有她、娘亲、清远和庆之在,韩彦筠不知为何喝醉了酒。
结果…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神色很痛苦,似乎恨不得死去。
当时,所有人都怔住了,娘亲呆呆地哭了一晚上,而哥哥也望着她神色复杂。
她以为表哥已经放下了过去,没想到他只是把她埋在了心底,在杜笙面前,才毫无顾忌地释放了出来,大婚他都没喝醉,还看着十分开心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在遇到萧翎之前,她以为自己爱的是韩彦筠,可直到遇到萧翎之后,才知道她对韩彦筠的感情不是爱情,现在她自然对他更没有别的念头,只是真的很心疼他,表哥是她的亲人,跟大哥哥一样的至亲。
现在萧宸怀了他的孩子,她很为他高兴,更为韩家而高兴,长房终于有后了。
苏玉衡就这样退了出去,她特地挑了一条偏僻点的游廊往安仁园那边走,她可以去找萧老爷子。
只可惜命运弄人,结果在转角处,她居然迎面撞上了韩彦筠。
韩彦筠看到她那一刻,目光明显亮了亮,神色也呆滞了瞬,可很快他又恢复如常,笑得很自然温和。
“苏姑娘,你也过来了?”韩彦筠笑着道,
其实他早就听萧宸说要请她过来,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苏玉衡忽然眼眶酸痛,以前她没有察觉,可这一次她用心注意了下,刚刚韩彦筠眼底一闪而逝的哀伤,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突然很难受,他心里爱着以前的她,连带对现在的她也不一样。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朝他福了福身,垂着眉道:“你快去看看宸姐姐吧,我刚刚给她把过脉,应该是喜脉。”
她忍不住抬眼看了韩彦筠,发现他并没有很明显的高兴,
“哦,是吗?那多谢你了,我这就去!”说着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容,带着太医朝萧宸的院子走去。
苏玉衡闭了闭眼,眼泪滚落了下来,冷风刮过来,她觉得脸痛得很。
韩彦筠与她擦身而过时,心抽的一痛,笑容破碎,满目悲苍。
他明明可以不走这条路,可刚刚进这边院子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她,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告诉自己她不是霄云,可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还是吸引着他。他很努力地去爱萧宸,做一个完美的丈夫,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可他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要好好爱萧宸。
太医很快确认萧宸确实怀孕了,萧家阖府欢喜,大夫人还赏了下人不少银子。
午膳时,韩彦筠陪着萧宸在她原先住的院子用膳,而苏玉衡则和独孤靖儿都在安仁园陪着与老爷子、老夫人和萧家众子弟一道用膳。
只是饭吃到一半,庆之忽然神色紧张地走入了用膳的暖阁。
萧衍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妙,苏玉衡心猛地一跳,瞬间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萧衍和她同时离席,三人一道去了明悟阁。
而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消说,一定是萧翎出事了。
一家子人完全吃不下饭,独孤靖儿就跟掉了魂一样,痴痴地垂着头。
萧衍三人步入明悟阁书房后,庆之立马跟他们说道:“我北睿原本三路大军齐齐向鲜卑重镇盛乐进发,结果容九的南路大军遇大雪被阻,世子的中军受到慕容钺的猛攻不得不结营扎寨。唯独公子的北路大军孤军深入!”
听到这,苏玉衡心下一沉,跟堵了一块石头般。
“慕容玦切断了公子与中军的联系,甚至且战且退,引诱公子入局,公子与中军已经有三日没有联系,北地狂风大作,将士们不太适应,寸步难行,直到刚刚飞鸽传书,说公子的兵力被慕容玦分隔成两块,而公子只带了七千将士被慕容玦逼上迎凤坡!”
庆之说完,萧衍和苏玉衡有好一会没发出半点声响。
“我现在就去救他!”苏玉衡语气坚定,意志坚如磐石,现在谁都别想阻拦她,“老爷子,京城就交给你,我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苏玉衡竟是半刻不肯耽误,飞身直接从明悟阁上了屋顶朝端王府掠去。
萧衍追出明悟阁望着她矫健的身影,不住摇头称赞,听到萧翎遇险的消息,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沉着镇定,眉宇里都是蓄势勃发的英气和豪情,真不愧是见惯生死的霄云郡主!
一旦面临真正的危险时,她这种大将风范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玉衡跟韩婉茹知会了一声,又去了一趟杜笙那,将她在杜府暗卫和与安家联络的途径都告诉他,算是把京城的人手都交给杜笙,最后她回到苏府,收拾了一下,直接跟苏亦葆说是北境有难,她要上前线支援。
听说女儿要上前线,苏亦葆登时就栽倒了,可苏玉衡没有迟疑,背着包袱出了苏府,骑着安家给准备的赤血宝马,直奔西门。
苏亦葆追出大门时,只看到了苏玉衡绝尘而去的身影,整个苏府以为苏玉衡发了疯。
韩婉茹知道苏玉衡太过紧急,便干脆让人驾着马车去西门外送苏玉衡,只是她终究慢了一步,等到她马车出城时,只远远地看到了她和杨清远飞奔离去的身影。
似两只骄傲的黑鹰朝更深的苍穹掠去!
韩婉茹掀开车帘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恰在这时,易容的杜笙走来了她的身边,也望着远处的风尘而发怔。
这是第一次,他身为大哥眼睁睁看着妹妹出征。
“笙儿,你觉不觉得她很像霄云,除了那张脸,简直就跟一个人似的!”韩婉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不真实。
熟知杜笙转头过来望着马车上的她,神色怔忡道:“娘,她就是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