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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的寝殿中,李世民正枕在皇后的膝上,闭着眼睛闻着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牡丹花香,只觉心中一片平和淡定,舒服极了。“长孙,这是什么香粉,味道很特别。”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手上继续轻柔地按摩着丈夫的头顶和太阳穴,道:“妾没用香粉,这是上次陛下送给妾的云皂之香。”
李世民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道:“云皂?哦,我都快忘了……”房玄龄派去申州的人回来时带回了好几块云皂,晶莹亮洁,清香扑鼻,每块都嵌着不同的时鲜花卉,且每块都形状各异,乃是沐浴之用,说是静云观的几个道士发明的。
要说此时的申州,云皂早已是风靡万家,乃是淑女贵妇的闺房必备,每批出货都是供不应求,且如今买家还可以定制喜欢的香味和形状,像珍稀的兰花皂的等待名单都已经排到了数月之后。静云观只好在观前观后山上山下种满了鲜花。申州刺史看出了巨大的商机,为支持本州产业发展,干脆鼓励山下村庄的百姓也开始种花。
道士们忙不过来,便招了一些少女加以培训,自己只负责最复杂的调配溶液阶段,其它的工序都交给她们去做。至于为什么要招少女,这是萧白的主意,说是名媛淑女拿此物洁身,由道士制作还则罢了,若是由其他粗俗男子愚鲁村夫制作岂非唐突佳人?自然要出自清纯少女之纤纤玉手才是上佳!
李世民收到云皂时并没多加留意,作为一个帝王,他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此物虽然如玉如脂,比澡豆精致可喜多了,但毕竟不过是洗澡用的一件物品而已,就随手赐给了皇后和几位嫔妃,之后便忘了此事,今日见皇后提起才重又想了起来,他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云皂可好用?”
长孙笑道:“正要多谢陛下,妾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妙之物,沾水之后柔滑如玉石,泡沫细密丰富,非但洗得干净,肌肤还十分柔软细腻,又清新宜人,洗后遍体留香,真不知是何人发明出此物?”
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致,坐了起来道:“真有如此神妙?那我也要一试!”
长孙掩口微笑道:“陛下,你不是将云皂都赐给众位嫔妃了么,现在可没有多的给陛下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用你的不就行了。”
长孙脸上一红道:“这如何使得。”
李世民故作惊奇道:“如何使不得?你我夫妻之亲,难道皇后还不好意思不成?”
长孙垂下了头,不再瞧他,却笑道:“陛下富有四海,还来抢妾的东西不成?”
李世民晃着手指道:“这可是皇后说的啊,皇后不给,那我只好去抢其他嫔妃的了。”
长孙转过头来,有些调皮地笑道:“陛下要哪种花香?韦妃的是百合,杨妃的是山茶,阴妃的是杏花,燕妃的是水仙,杨昭媛的是海棠。”
李世民假作沉吟,又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最喜欢牡丹,怎么办?”
长孙抿嘴一笑,望着丈夫的目光却是柔情万种,李世民也笑着看着长孙,拉过她的手让她靠到自己怀中,俩人依偎在一处,一时间缱绻万分。李世民轻声道:“你若是喜欢这云皂,我让申州多送一些来,听说还可以定制,你有没有最喜欢的花?”
长孙柔声道:“这种小事何必陛下亲自过问,让殿中省派人去采办就是了,也不可太过劳动地方。不过妾倒是很想见见想出制造此物之人。”
李世民笑道:“这有何难,我把他们招来就是,听说是几个年轻道士,炼丹时偶然制造出此物。”
长孙讶异道:“道士?炼丹?这……”她愣了一下便又笑着摇头道:“不对,道士纵然能偶然造出去污之物,可想出往这里面加花瓣又做出这许多形状之人却又是谁?道士岂有这样的女儿心态?”
这话说的李世民一愣,但随即他便笑道:“这可不好说,魏晋时男人都爱剃面熏香,可比现在的女子还爱修饰打扮,说不定这些道士中便有这么一个别有情怀的,哈哈……”
长孙也掩嘴轻笑,笑了会儿她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哪里的道士?”
“哦,申州静云观的。”
“那,不就是李淳风学道的道观么?”长孙虽然身居宫中,但山东之事太过沸沸扬扬,李世民也对她讲过李淳风在里面起的作用,她虽从不就朝政发表评论,但也将此事深深记在了心中。
“嗯?”李世民早知道这云皂出自李淳风学道的道观,但是他对这类东西并不上心,是以一开始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细想,此时听长孙这么一说,心中却一下转开了念头。不错,太巧了。
派去申州的使者回来说南陀山下的几个村子颇有奇异之处,非但百姓精于农事,还出了好几个算学馆士子,其他识文断字有一技之长的少年更有不少。细问起来都说是山上静云观中的道士与李淳风、马周二人所教,而道观中也说是李淳风曾回来暂住,和马周一起教授子弟。
且观中道士除了研制这云皂,似乎还在研究什么“科学”学问,但使者对其如闻天书不得要领,因此也无法详细回报。
这些李世民早从李淳风处得知,并不以为意,但是他奇怪为什么没人提到那个孩子,明明曾和马周一起在申州县城出现,又是马周义弟,怎么竟然不和他们一起住在静云观中?是这个孩子在这整个事件中纯属偶然出现,并不是那个异人,还是静云观及山下百姓有意隐瞒?李世民倾向于后者。
一想到天下这么多人都知道真相,却都瞒着自己这个君王,他心中就一阵的怒意,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没查清真相前不宜妄自下结论,李淳风和马周这样的人要隐瞒什么,那必然有他们的理由。
李世民又回忆起从博州回来的使者汇报说在一间客舍中查到李淳风曾和一个幼童一起住了两月左右,马周也曾和他们一起出入,按时间来看正是那谶言传出之前,这也验证了李淳风所言,只是同时也说明确实有个神秘的孩童存在。是否有可能这个孩童和事件并无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童子,所以李淳风并未提起呢?
从使者回报的情况看却非如此,客舍老板对那孩童印象也是极深,说他精于数算,自家十岁的女儿跟他学了月余,竟算得比自己还快。还有三人临走时在客舍墙上留了一诗《赠兄宾王之别博州》,既然是赠马周,自然是李淳风或者那孩童所题,平素并不曾见李淳风作诗,此诗睥睨自负洒脱不羁,也不像他的风格,诗在墙上又题得甚低,像是孩童的身高。
更重要的是,从使者描摹回来的字体看与那些手稿颇为相似。两相结合,若那孩童是题诗之人,则九成也是写那些手稿之人。
会稽愚妇轻买臣,兄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能写出这样诗的人,不管他是孩童还是成人,都非常人!李世民在心中暗道,看此诗气度,写诗之人分明是心怀凌云之志欲有一番作为,这样的异人怎会甘心埋没民间?难道他觉得朕并非英主,不值得辅佐?
李世民皱起了眉,可转念又想到最早那首谶言,房玄龄分析过编写谶言之人用心良苦,对朕颇有回护之心,李淳风也证实他们编写谶言的时候的确是出于这种考虑,若谶言是他们所编也罢了,若是那异人所编,他显然认为朕为君尚可才会一心相助,既然如此,那究竟为何不愿见朕?
难道……是在考验朕?李世民突然一挑眉,心中就是一动,这是要看朕是否有容人之量,是否诚心求贤!那异人既有大志,必求重用,而他又是个孩童,也许是顾忌朕会因为其年幼而轻视于他,所以宁可在民间暗中行事也不愿来朝堂见朕。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有理,那异人若是成心隐没自己又怎会留下这许多线索?说不定他正在等待朕去寻他,不,说不定李淳风和马周都在观察着朕下一步会怎么做,定然是如此!可是,怎么才能体现出朕的诚意?李世民又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的思路实在是没问题,连李淳风和马周在观察他都猜到了,可惜最大的问题是那首踌躇满志的诗是李白同学的大作,泠风纯粹是剽窃而已,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周游天下,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胸怀大志,不过跟李世民所想的那种“大志”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
长孙见丈夫一直在思考,便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伴他,沉静得仿佛没有存在感,可是当李世民不声不响就向后倒去时,她却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他,让他继续枕在了自己膝上,他俩配合得如此行云流水,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