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白狐裘

小熊猫气盖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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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眼前是一件雪白的没有一根杂色的狐裘,跃动的烛火映在上面,皎洁的光仿佛水一般流动着,就好似这还是一件活物,随时都能抖落下一身皑皑白雪,轻盈而妩媚地凌空跃去。

    泠风只觉得喉咙发紧,“这,是给我的?”这样的宝贝,我哪儿有福消受啊……

    卫士恭敬地道:“正是,陛下听说小郎君也要随大军出征,怕小郎君受不住塞外的风雪,所以让末将快马送这件白狐裘过来。”

    泠风直直地盯着这雪白灿烂的狐裘,连碰都不敢去碰一下。卫士看看她道:“小郎君是不喜欢么?”

    “啊?没没没!我,我是,太,太喜欢了,太激动了……”泠风忙把双手在身上使劲蹭了蹭,战战兢兢地拿起狐裘,这一动,那皮毛更是像雪浪一般地抖动起来,流光溢彩竟令满帐生辉。

    衣服是大人的款,也是,哪有拿这么名贵的白狐给小孩子做衣服的,泠风犹豫了一下,把胳膊伸进去套了套,好大,好软,好热……那下摆足够绕上来把她整个人裹起来的了,果然是不怕冻了。

    卫士看着她迅速红润起来的脸色,似乎十分满意,笑了笑,又拱手对李靖道:“大总管,狐裘送到,末将也该回去复命了。”

    李靖笑着点了点头,卫士又朝其他诸将团团行了个礼,便向外走去,泠风愣了愣,忙叫道:“哎,卫士哥哥!”

    卫士停住脚步,回身笑着对泠风道:“小郎君还有何吩咐?”却听泠风道:“那个,那个,帮我谢谢陛下啊!”

    糟,谢恩之类的话要怎么说?谢主隆恩?擦!这是辫子朝的……反正,看我这一脸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卫士大哥,你懂的……

    卫士大哥果然是懂的,“是!”他又冲泠风笑了笑,转身出了营帐。

    他一走,苏定方第一个嚷了起来:“哎呀小娃娃,真没想到陛下对你这么好啊?派自己的亲卫队长李五赶来给你送衣服!”

    李靖也笑吟吟地道:“狐非千岁色不白,这世上的白狐裘大多是用狐腋下的皮毛拼凑补缀而成,你们看看这项白狐裘,这毛色,这光泽,这灵气,这整张的白狐裘那可是无价之宝啊!”

    泠风闻言更是叹了口气。尉迟恭不满道:“怎么小娃儿,陛下这般待你你还不满意?”

    泠风眼皮都没抬,闷声道:“这衣服比我人都要金贵,我连坐都怕把上面的毛给压趴了,陛下出手是大方了,可穿这个不是活受罪么,陛下就不能送件皮糙肉厚实用点的狗皮大衣啥的?”

    众人一听均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该谴责这孩子真不识抬举呢,还是夸他真是个实在人。尉迟恭脸上肌肉抖了抖,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道:“你这娃儿是有点意思!我也一直觉得这种衣服忒麻烦,穿一次累个半死,都不知道是人穿衣服还是衣服穿人,哈哈哈……”他这一笑,帐中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道:“孩子,虽然这狐裘是珍稀异常,但陛下既然送给了你,你就是它的主人,它的价值就由你而定,你觉得它贵重它就价值连城,你不觉得它贵重它就只是件衣服。况且陛下是希望它能为你御寒,对陛下来说,你的身体显然比它贵重千万倍不止,你要是太执着于狐裘贵重与否,岂不是违了陛下的本意?”

    “是啊,小娃娃,塞外是真的冷,数九寒天,滴水成冰,朔风如刀割人面,你这小身子骨,要想跟我们去,没有这样一件衣服还真不行。”苏定方也诚恳地道,尉迟恭在一旁也凝眉点了点头。

    泠风望了望李淳风,李淳风看着雪白一堆缩在狐裘中只露出个脑袋的泠风,笑道:“幸好陛下给你送这么件狐裘来,不然哥哥一定把你送回长安去!”泠风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心中真心诚意地道了声:凤陛下,多谢啦!

    尉迟恭有心试探泠风,就道:“小娃儿,这大军可是要打仗的,你要留在军中,可有什么本事?”

    泠风闻言不禁也是一窘,她还真没什么本事,也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罢了,可再能说也没诸葛亮那么能说啊,又是舌战群儒联吴抗曹,又是三军阵前骂死王朗,跟诸葛大牛这种核武器级别的口才相比,自己也就是个土枪鸟炮的水准。但总不能说鄙人没啥本事就想在军中混口闲饭吃顺便看大家打仗玩,泠风自认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她挠了挠头,试探着道:“你们仓曹缺不缺人手?我会算术,可以帮忙管管粮草啥的,再不行,我就跟沈岩他们一块儿测绘地图好了……”

    尉迟恭愣了愣,狐疑道:“你会算术?”一边便拿眼去看李淳风。

    李淳风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朗声道:“尉迟将军,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算学馆中所教授的教材,就是根据泠风传给我的手稿改编的。”泠风一听,毛一下就炸了,伸手拼命去拽他的衣服,“哥!”这种事情你说它干嘛啊!少个人知道会死啊!老子不想当妖怪啊!

    李淳风原本确实不愿让泠风太过招摇,但后来马周与他商议,觉得泠风一身所学实在是上天赐给大唐的福泽,断不可轻易埋没,可她若想更好地一展所学,就必须有足够的威望和力量,否则即便再聪明,又有谁会听命于一个既无资历又无背景的垂髫童子?泠风此时可不知道两位兄长已经打算把她卖了,还在想着“深藏身与名”呢。

    果然尉迟恭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连带着还有苏定方,至于李靖,他是参豫朝政,自然已经知晓此事,上次朝会讨论推行简体字他也是参加了的,那手稿他还亲眼见过,只是彼时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此时故事的主角已活生生就在面前,这感受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尉迟恭便来考了考泠风,无非是些行军速距粮草用度的问题,四则运算就能解决,顶多就是列个方程,其后苏定方又问了问泠风排兵布阵的问题,泠风好歹也是数独的狂热业余爱好者,数阵虽然变化多端,但说到底也还是数字游戏,自然不可能难得到她。

    如此一番问答下来,倒是更坚定了苏定方收她为徒的决心。泠风只能心中暗自唏嘘,下回我穿成裴行俭再给您老当徒弟吧……

    李靖又把军校的事情和两位将军说了一下,二人自然大喜过望,尉迟恭对泠风的好感简直是节节攀升,要不是碍着李淳风这个当哥的在,差点就想认他做个干儿子。

    泠风一看总算是获得了这些彪悍的将军的认可,心里不得不再次感慨一句,学好数理化,别说走遍天下,穿越都不怕!

    李靖的中军有两万七千人,七千是骑兵,其中就包括了李世民为秦王时一手创建名震天下的玄甲军。

    李世民称帝后,玄甲军被拆分,一小部分被留在宫中作为护卫,称为“百骑”,这支皇家直属警卫部队在高宗时扩为“千骑”,武则天时“千骑”又分为左右“千骑”和“羽林军”,其中“千骑”又在中宗时扩为“万骑”,最后直接转化为左右龙武军,自此左右羽林军与龙武军成为与南衙十六卫相对应的北衙禁军,又称“北门四军”。

    而玄甲军的绝大部分则被交到了李靖手中,成为大唐的精锐骑兵主力。

    当第二天泠风终于在大太阳下看到这支传说中的骑兵时,她的小心肝不免又是狠狠一震。明晃晃的阳光下,刀枪如林,旌旗如云,骑兵们身着一色雪亮的明光铠,手执长槊腰挎唐刀,马上还挂着弓箭和马弩,当他们奔跑起来时,就如同天际翻涌的一片黑云中有道道金光闪现。

    泠风总算知道,什么叫“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了,很多人都说李贺这两句写的违反自然规律,怎么又是黑云又见日头?他们都搞错了,这哪里是在描述天气情况,这分明写的就是这狂飙突进摧城破敌的玄甲骑兵啊!

    那两万步兵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精悍健卒,几乎多半人身上都有一种只有历经沙场的血雨洗礼才会有的杀气,也许只是一个人还不觉得什么,但当这两万人站在一起时,那股冲天的肃杀之气足以让风云倒卷山河变色!泠风捂着胸口只觉得窒息般的痛苦,她不知道是因为这凝固的空气令她无法呼吸,还是因为胸中的热血激荡着充溢着整个心肺。

    不入军旅,又怎知男儿可以这样慷慨豪迈!可以这样热血激昂!

    男儿本色,热血为国!三军雄壮,大唐威武!

    而更令泠风激动的是,在行进了几日之后,他们要渡河了,黄河!而且渡河的地点在丹州!

    丹州是什么地方?著名的黄河壶口瀑布所在地啊!泠风能不激动么?

    当然,她这次可不是来旅游的,大军也不可能在壶口瀑布上渡河,因此虽然知道名胜近在咫尺,但也只能擦肩而过了,不过她也已经很满足了,瀑布一千年后还在,可亲眼看见大军渡黄河的机会对她而言却真的是千年等一回。看着浮桥上甲胄鲜明的大唐士卒,浮桥下连天而来的汹涌黄河,泠风忍不住浩叹不已。

    苏定方见她一个人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打马过来问道:“小娃娃,你在念叨什么哪?”

    泠风叹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苏定方一愣,口中复述了一遍,笑道:“诗是好诗,不过太过悲凉,我大军出征,勇迈当先,当效伏波将军马革裹尸,玉关虽远,也是我大唐疆土,春风不度,我大唐将士却不可不护!”

    泠风浑身一激灵,仿佛刚刚认识苏定方般看定了他,就算再偏远苦寒之地,只要是我大唐的疆土,就值得用生命去守护!这是真正的将军,是大唐真正的勇士!

    她咬了咬下唇,点点头道:“将军说的是!”随即深深吸了口气,面向黄河朗声长吟:“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她的声音被风高高地扬了起来,又远远地传了出去,河边不少士卒都听见了,只是没听清楚,一时纷纷往这边看来。苏定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字字不漏,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不破楼兰终不还!”他低低地念着,只觉心中一腔豪情冲天而起,无可抑制,他也不愿抑制,一夹胯下战马,口中长笑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风一般地驰向了河边。

    当天晚上,全军都传遍了这两首诗,与苏定方一样,比起“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热血男儿更爱“不破楼兰终不还”,而且很自然的,“楼兰”也被替换成了“突厥”。

    一时间行军路上时时可闻三军传唱“不破突厥终不还”之声,歌声本就有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作用,何况军中之歌本就慷慨激昂,这已经不仅仅是歌,而更像是一种带有魔力的咒语,可以令人热血沸腾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