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乐伎

小熊猫气盖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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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布政坊的醉仙居,在如此靠近皇城的黄金地段上酒肆的生意竞争自然十分激烈,即便如此这醉仙居也能脱颖而出,可见其必然有些过人之处。

    泠风虽然此前并未来过,却也听说他家每日都有歌舞表演,且是风格多样兼容并蓄,楚姬舞于前,吴姝歌于后,越女鼓瑟于左,秦娥泛筝于右,更有擅长时下最热门的“胡旋”“胡腾”“柘枝”各色胡舞的胡姬,此外还有箜篌伎、琵琶伎、鼓吹伎、胡笳伎等,世人纷传其舞乐水平堪比宫中教坊。泠风对此早就心向往之,今日正好逮到机会好好见识一下这大唐的豪华酒楼。

    一到地方泠风才知道自己想得又简单了,酒楼共分三层,一楼与普通酒肆相仿,只是右侧辟出了一处空台,此时正有乐伎在表演舞乐,客人除了酒饭钱并不需其它花费,而要上楼却不一样,要上二楼,先要收三百钱名曰“登楼”,酒饭钱点曲钱打赏钱另算,若是要上三楼,那“登楼钱”要收到每人一贯。

    这是啥概念,目前一个七品京官的月俸加上朝廷补贴的杂用也就二千一百钱,还不够上三楼吃顿饭的,更别说泠风三人了,他们仨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凑不够一个人上二楼的“登楼钱”。

    “哈哈,哈哈,那咱就在一楼吃吧,哈哈……”泠风皮笑肉不笑地招呼辛阳和纥干承基,郁闷到内伤,尼玛没穿前一穷二白,穿了之后还是只能坐看朱门酒肉臭!心中再次诅咒这坑爹的穿越质量。

    辛阳与纥干承基却是十分知足,对这两个刚从边疆塞外血战归来的年轻士兵来说,这一楼已是富丽堂皇至极,那几位吹拉弹唱边歌边舞的乐伎更是让他们看得眼都直了。泠风自穿了之后所见所遇一个赛一个的俊男美女风流出众,且人人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眼光口味早被养得刁了,此刻这些乐伎在她眼里便是一堆庸脂俗粉,哪里能让她提起兴致来。

    正惆怅间,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哟?有热闹看了!泠风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眼睛也亮闪闪地望向了楼梯处,正好看到一个人形物体乒呤乓啷地滚了下来。

    定睛一看,看衣着打扮是个跑堂的伙计,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直呻吟,四下立马有别的伙计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一楼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移目向上看去,却见又一个鹅黄的身影飞奔了下来,待得看清那人身形相貌不觉都是眼前一亮,好一个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的窈窕佳人!

    佳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看其装束似乎是一名乐伎,她似乎是想跑出门去,跑到门口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楼梯便一动不动,双眼中满是仓惶,却也有一抹愤然之色。泠风满眼期待地继续盯着楼梯,快,让我瞅瞅这欺男霸女的货是个什么德行?

    似乎是知道这女子不敢跑,跟着下楼的脚步声十分的不紧不慢好整以暇,磨蹭了好一会儿正主儿才终于露了脸,泠风顿时大跌眼镜,我擦居然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这神马世道……

    这少年衣饰锦绣华丽,眉目倒也颇为俊朗,只是有一股浮华轻狂之色,就是后世俗称“装X被雷劈”的那种气质。少年身后又零零落落跟下来几个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纪,也是个个锦衣华服满脸轻浮戏谑之态,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是纨绔”了。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还敢跑么?”少年开口了。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少年衣袍的左肩处有一片深色酒渍,不由纷纷看向了门口那乐伎,心中更是替她捏了把汗。

    那乐伎只是抿紧了嘴,却不说话,先前滚下楼来的伙计忙上前道:“封公子,是小店的不是,弄脏了公子的衣袍,小店一定赔!”

    那少年闻言哈哈一笑,斜睨了伙计一眼道:“我这袍子是陛下御赐的蜀锦所制,你们怎么赔?”

    泠风不禁问辛阳道:“这谁啊?这么嚣张?”

    辛阳和纥干承基都摇了摇头,也是,他俩对长安还没泠风熟,怎么可能清楚这些权贵之事。不过他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旁边立刻就有人轻声说:“这是密国公。”

    密国公?哪根葱?泠风皱着眉想了想,对了,刚才伙计称呼这少年为“封公子”,唐初被封为“国公”这种级别又姓“封”的……封德彝?封德彝这会儿都挂了吧?那这就是他儿子了?封让封言道!李二的妹夫,贞观十四年娶了李渊的十二女淮南公主,呃,这已经是十年后的事儿了……

    旁边那人似乎所知甚多,又继续道:“他身后左边那人是陛下的四姐高密公主与工部尚书段纶之子段俨,右边那人是陛下五姐桂阳公主与前夫开化郡公赵慈景之子赵节。”

    泠风闻言不禁转头看向了说话之人,见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有些眼熟,与之一席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英挺少年,表情十分严肃,看着倒比身旁的年轻人还要老成。

    说话的人年轻人见泠风转过头看自己,面上还流露出了回忆和思忖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喜,暗道这李公子果然天赋异禀,只与我匆匆见过一面竟还能留有印象。

    泠风确实是想起了些什么,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与那年轻人说句话,却听那群纨绔子弟已经走下了楼来,其中有人调笑了一声道:“这越女歌唱得还不错,你们把她送进密国公府,让她为密国公唱三天小曲,密国公大人大量,这袍子的事儿就算了。”顿时几个人的眼神就在那乐伎的身上游走了起来,倒是不猥琐,因为实在太过赤裸裸了,热烈大胆完全不加掩饰。

    泠风看得一阵咋舌,这群小屁孩,最大的也不过和这乐伎差不多年纪,毛都没长齐就学会眠花宿柳了?可他们自己家里家妓应该数不胜数吧,至于跑到这种酒肆里来泡MM么?这还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啊!

    那乐伎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其实在这个时代身为乐伎,本来就是供权贵消遣逸兴娱悦之命运,若能服侍得好讨得贵人欢心就此被收为公侯家妓,那也免得日日在外抛头露面,更是从此罗绮金翠待遇丰厚。

    此事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喜上眉梢地贴了上去,这位姑娘大概是刚刚踏入职场,一时不能适应,身上的棱角还没有被磨平,此时见这帮少年火辣辣的目光,不禁粉面通红,一双杏眼中满是压不下的怒火。

    封言道身后的赵节嬉皮笑脸地走到乐伎跟前,点点头道:“小娘子还挺倔,好!我们兄弟就喜欢这样有性格的!”又扭头对封言道笑道:“言道,这小娘子看来还是个雏儿,待会儿到你府上,先让为兄帮你调教调教……”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毕竟是在大庭广众,忙补了一句:“为兄好好教教她怎么唱歌,刚才那《西洲曲》都唱差音了。”

    封言道微微皱了皱眉,却仍是笑道:“赵兄喜欢,让她多为赵兄唱几曲就是了。”说罢也不再看其他人,先自走出了门去。

    身后这帮纨绔少年哈哈一笑,一起上前七手八脚地拥住了乐伎,一楼吃饭的众人连同闻声赶出来的老板和众伙计都是作声不得,只能看着那乐伎被他们推推攘攘的架出门去又塞进了马车扬长而去。

    泠风心中叹息,若是强抢民女还可豁出去管上一管,可乐伎本以色艺事人,吃的就是这碗饭,做的就是这门生意,就算这位乐伎心有不甘又能如之奈何?

    她还在感慨,身边的辛阳却忍不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外那缓缓离去的马车,急不可耐地对泠风道:“小师叔,咱们不去救那姑娘么?”他用的虽是疑问句,泠风听着却分明是祈使句:咱们快去救那姑娘吧!不由抬眼看了看他道:“你看上人家了?”

    辛阳一张脸顿时红成了柿子,结巴道:“哪、哪有……我、我我是看那位姑、姑娘太、太可怜了!”

    看着他这结结巴巴的费劲样子,泠风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马周,心立时就软了,笑道:“也罢,为了我小师侄,这事我管了。”说着掏出钱往案上一放,一撇头:“走!”

    辛阳自是一跃而起,纥干承基也二话不说就跟了上来,泠风笑着看看他,却没说话,这二人既然在战场上命换命,为兄弟两肋插刀自然不在话下。那几辆马车走得并不快,三人远远地缀着,又打听了密国公府的地址,便开始盘算下手劫人的地点和方案。

    马车一共有六驾,那乐伎所在的正是中间第三驾,除了车夫,每驾马车边上还跟着三四名家丁,硬来肯定是不行的,甚至辛阳和纥干承基都不能露面,便是泠风自己,因为脸上这块辨识度极高的疤,也是不方便露面。泠风又仔细观察了下马车队列,发现每驾马车并不挨得十分近,中间约莫有三丈左右间隔,顿时便计上心来。

    马车队走到密国公府第所在的兴化坊,依次转过街角,第三驾马车刚消失在第四驾马车的视线里,第四驾马车的车夫就抱着脑袋叫了起来,随即几个家丁也纷纷抱头痛呼,抬眼四下张望,却发现墙头正有一个小孩探头探脑地举着弹弓冲着他们嘻嘻直笑。

    众人气得吱哇乱叫,几个家丁登时破口大骂,封言道在马车中探出头来,沉声喝道:“大街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闭嘴!”家丁立时噤声,封言道便催促车夫起行。

    谁料车夫刚一抖缰绳,头上又是一记,顿时又是“哎哟”一声,家丁们一愣,刚想去护脑袋,已然来不及了,又是数声惨呼。封言道气得钻出马车,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墙头一闪即没,却是连人的样子都没看清。

    与此同时,街道拐角后的另一边,第三驾马车的家丁正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醉汉连拉带拽。

    这醉汉本来躺在墙边,第二驾马车刚过去他便突然斜刺里冲将出来,堵在第三驾马车前载歌载舞了起来。一开始看得众人捧腹大笑,赵节也探头出来看了看,但马车里显然有更吸引他的事物,看了两眼指示家丁将醉汉赶走,随即便不耐烦地又缩回了脑袋。

    家丁们忙上前去拉开醉汉,怎知这醉汉非但人高马大一身蛮力,似乎还有些拳脚功夫,发起酒疯来狂呼乱叫不管不顾,四个家丁一起上也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其推搡到一边,还各自挨了好几拳,人人心中暗叫晦气。

    回到马车边,一家丁小心道:“郎君,人已经赶走了。”车厢内无人应声,家丁们知道自家郎君的脾气,这会儿指不定在干什么好事,肯定不想被人打扰,互相看了看便不再出声,只是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让其起行。

    这时第四驾马车也跟了上来,一众家丁都急吼吼的要进坊中去捉那小毛孩,可待进了坊,哪里还能找到那小孩的影子,封府的家丁大叫晦气,也只能无可奈何。待得到了密国公府,停下马车,却久不见赵节下车,段俨调笑着道:“赵兄,你也太猴急了吧,这都到府了,也不急在这一刻啊!先下来吧,没人跟你抢!”众人顿时一阵嬉笑。

    片刻仍是不见回应,封言道皱了皱眉,上前在车厢外唤了两声“赵兄?”,车厢中寂静无声,他不再犹豫,一把掀开车帘门,却见赵节歪倒在厢内一动不动,除此再无旁人。封言道大惊,一步跃上马车,仔细查看之下发现赵节只是晕厥,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忙招呼众人过来帮忙。

    这时众人早围了上来,赵府的家丁更是差点哭天抢地起来,一阵闹腾,把赵节抬进府中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好容易终于把人弄醒了。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他却一脸茫然地说正和那小娘子说着话,突然脑后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马车一路首尾相接,歹人怎有这等神通广大,竟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晕了赵节掳走乐伎?封言道拧眉细思了片刻,突地眼中一亮,便问赵府家丁路上可遇到什么怪事,家丁们便说就走到兴化坊外时遇到个醉汉,当时郎君还探出马车与我等说过话,此外再无怪事啊?

    封言道呵呵一声冷笑,立即令府中家丁去捉拿那名醉汉,他心中却也知道,这时人定然早就跑没影了,如何能捉得到,只是做个样子给赵节看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