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来信与远东邀约

长陵信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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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伍尔弗拉姆教堂”,格兰瑟姆

    (10月18日)星期二

    亲爱的威廉:

    两天前已收到你的来信,谢谢你专门寄来的猪笼草标本,没想到你还记得。上次那本婆罗洲植物图鉴简直让乔治叔叔高兴疯了,他甚至写了一首诗来赞美你(他不让我在此转述,说一定要当面念给你听)。

    很抱歉现在才动笔给你回信,因为最近一周我都被强制卧床休息。感谢格兰特嬷嬷,她好歹愿意把你的信念给我听。

    我最近状况不太好,发烧、咳嗽,接连晕倒好几次。安德鲁医生常来,但我不乐意见到他。还有我姑妈,他们实在太罗嗦了。

    我一点也不想躺在床上。每次我都得央求格兰特嬷嬷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可是姑妈总会发现,然后大呼小叫地把我推回去。

    他们在威特姆河里发现了老约翰,据说是醉酒后跌入水的。可怜的人。我们小时候还受过他照顾,你跟艾萨克常常捉弄他。愿他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你有艾萨克的消息了吗?前阵子好像有人在伦敦见过他新发布的书稿。我试着给那个地址写信过去,但没有回音。

    我最近总做梦,净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这本该让我更愉快些,不过姑妈经常分不清我是睡着了还是晕倒,我总是被她的呼叫声惊醒。只有在舞会期间她才不会老跟我待在一起,但愿每天都有开不完的舞会!

    我能在圣诞节前见到你吗?因为乔治叔叔希望我们全家到诺丁汉去度假,他甚至提前半年跟车夫谈好了价格。

    坐马车过去,那可真有我受的。难以置信,我跟你们骑马那会儿可是一把好手呢!现在闪电都是一匹健壮的大马了,我委托乔治叔叔帮我照看它。

    前些年姑妈自作主张想把它卖给一个剑桥郡的远亲,我哭了三天才把这事给哭黄。即便我再也不能骑马,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闪电卖掉呀——它也是我的家人!唉,为什么姑妈就弄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好像抱怨得太多,我都开始讨厌自己了。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真想立刻就收到你的回复!每次读你的信都像在跟着你环游世界一样,那是我最最最快乐的时候了。

    祝你一切都好,愿上帝保佑你航海平安。给我回信!

    你永远的,

    安妮·克拉克

    海风吹送,手中薄薄一页信笺震颤欲飞。金发青年嘴角笑纹尚未淡去,他细心地叠好信纸、重新放入信封,将那写着娟秀字迹的信件凑近轻嗅,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悄悄攀上鼻梢。

    “圣诞节前……”

    他小声思忖着,把信放入怀中,扶着船舷远眺。

    海平线上涌起浪花,浪花中跃出成群海豚,海豚的欢歌回荡在海平线。

    良久,威廉轻轻叹了口气。

    “圣诞节前我们得赶到马六甲,南洋郑氏的邀约。”身后有个声音接口道,“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我还从没跟远东地区的海盗家族打过交道。这些人神神秘秘的。”

    说话的人靠近了,与威廉并肩而立,深色皮肤在日光里呈现出健康的光泽。

    他手上举着一张有自己画像的通缉令。画师着重强调了他浓密的眉毛和黑琥珀一般的眼睛,并附文说倘若成功缉拿此人,能即刻从果阿总督手中领取十万克鲁扎多金币。

    “画得还真不赖,伊莎贝尔甚至觉得有些过度美化。我怀疑是总督大人御用画像师的杰作。这老头花了大半辈子研究怎么把肥猪总督的多层下巴画没,估计一时没改过来。”但是他不满地敲了敲纸上的名字,露出嫌恶的神色,“——热罗尼莫,他们怎么还没回过味来?抓热罗尼莫跟我优素福·本·哈桑有什么关系?”

    威廉冲他点点头以示招呼:“还给你画上了葡萄牙式装束。挺滑稽的。”

    “别急着笑我。你们也都穿成这样。”

    优素福又展开几张通缉令,参与劫法场的同伙们一一在列。当然,除了他自己,其他人的通缉画像与本尊差个十万八千里,清甚至被画成了一个矮瘦的男人。

    “信?”优素福眼尖,指了指威廉怀里。

    “朋友的信。”金发青年笑了笑,“不是米松船长,放轻松。”

    “姑娘?”

    “姑娘。”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面对优素福不怀好意的笑容,威廉一点也不窘迫:“你可别想岔了。”

    “我听你刚才叨念‘圣诞节前’……?”优素福却不打算放过他,“有约?”

    “有啊。”威廉一本正经,“南洋郑氏。”

    优素福目瞪口呆。半晌,他换上由衷敬畏的神情,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我要是敢这样,伊莎贝尔能把我脖子拧断。”

    “你真的想岔了。”威廉苦笑着皱眉头。

    优素福不说话,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威廉照这小子胸口就是一拳:“说正事。”

    “我来是想问你,对南洋郑氏了解多少。”优素福给这一拳捶得倒抽凉气,扶着船舷缓了好一阵,“我记得你跟他们打过交道。”

    “我差点被她们弄死。”威廉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那会儿我还隶属英国皇家海军。”

    “她们?”

    “郑氏没有男人。她们以姐妹相称,却没有血缘关系。当家的郑夫人本名是郑芝容,其他人叫她八姨。”威廉玩味地眯起眼睛,“在我印象中,这是一个相当保守的群体。”这次轮到他上下打量优素福,“她们给你写信?”

    “并且让我带话给你,说她们抓到一个可疑的家伙,你或许会感兴趣。”

    “哦?是哪位不幸的男士呢?”

    “……你还真的是非常了解她们。”优素福钦佩地感叹,“信上没提到具体的名字。她们似乎跟那个人语言不通。”

    威廉一挑眉头:“所以她们根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优素福接下来的话仿佛一缕穿堂清风,将威廉脑海中的记忆之书页页翻开:“那个人很奇怪,总是鼓捣一些稀奇的手工,有时候还会整出点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