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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季兴的实力远远不如孟知祥,都敢对朝廷蹬鼻子上脸!如果对如此恶劣的行为,还姑息纵容的话,朝廷也就再没什么威信来号令天下了。所以对高季兴,一定要狠打!而且必须从重从快从严!至于孟知祥,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明目张胆地造反,就先安抚为上了。
李嗣源于是下诏,剥夺了高季兴的一切官爵,贬为庶民,同时布署军队,发动了他当上皇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统军四万南下进攻江陵;任命东川节度使董璋为东南面招讨使,未上任的新任夔州刺史西方邺为副,率数量不详的巴蜀之兵沿长江东下,收复夔、忠、万三州。
天成二年四月,刘训、夏鲁奇所率讨伐军主力,一路没受到太大抵抗,便直接进抵江陵城下。但江陵城经过高季兴的特别加固,已经是一个很坚实的军事要塞,高季兴避免野战,闭战坚守,讨伐军没有能力将其轻易拿下,战事陷入相持。
这时,长江中游已经暑气逼人,地势低矮的江陵一带下起了连绵多日的大雨。糟糕的天气,使蚊虫滋生,城下的讨伐军大营内疫病流行,连主帅刘训都病倒了。李嗣源发动的这次讨伐虽然声势不小,准备却非常不充分,很快出现了军粮短缺的问题。大军又病又饿,士气低落,作战自然也不力。
眼见后唐军队在江陵前线的表现,没有出现一丝亮点。李嗣源决定派高季兴的老同事,已经升任枢密副使的倒戈将军孔循前往前线督战。李嗣源给孔循的指导是这样的:如果能取胜便好好打,如果一时没有取胜的把握,那么就利用孔循与高季兴的老交情,劝说高季兴低一下头,认一下错,给国家留点面子,国家也保留他在江陵的统治,体面的结束战争。总之,战争还没打几天,李嗣源就已经有敲退堂鼓的打算了,与李存勖那个强大自信,不打则已,打谁都要揍死的后唐形成了鲜明对比。
孔循来到前线,发动了一轮对江陵的猛攻,不出意外,高季兴的防守固若磐石。唐军白白损失了兵力,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派人进城游说高季兴:只要承认错误,重新上表称臣,给天子一个台阶下,大军就可以撤走,并且保你永镇江陵如何?
但是高季兴大概见唐军不过如此,嗓门也大了起来,他不肯同意,而且用辞语气都非常傲慢,让天子下不了台。没办法,战争只能继续打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路唐军的表现还不错。这一方面是西南面招讨副使西方邺指挥作战很积极,毕竟他的主要职务是夔州刺史,拿不下夔州就没法上任;另一方面高季兴刚刚取得夔、忠、万三州,对这三州的统治还不稳固。于是西方邺率水师沿江而下,在三峡大败南平水师,后援被切断的夔、忠、万三州守军迅速投降。高季兴处心积虑大半年才抢到手的三州,还没
捂热乎,又还了回去。
为了表彰西线副帅西方邺的功绩,后唐以夔、忠、万三州设宁江镇,以西方邺为宁江节度使。不过西方邺并没有因为升职,而工作更积极,他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就没有继续进军,吃力不讨好地去啃江陵城那块硬骨头。
因为就在稍前,啃硬骨头崩坏了牙的东线主帅刘训,先是被李嗣源贬为檀州刺史,接着又改流放濮州,山南东道节度使一职由与李嗣源关系更亲密的老将安元信接任。这与赏罚分明的大原则是有距离的,是李嗣源、安重诲在有意找机会,清理那些不十分可靠,又有可能清理掉的大员。因为此时正被安重诲引为心腹,实际已接手指挥权的孔循就什么事没有,还得到了一个显赫的新职位:东都留守。
比刘训更倒霉的,是两位已经让安重诲排挤成司户参军的前宰相豆卢革和韦说,为追究当初将夔、忠、万三州划给高季兴的责任,两人被赐自尽。在这一番操作后,后唐对高季兴的讨伐实际上暂停了,夏鲁奇率东线讨伐军后撤,退到襄阳。
高季兴见情况有所好转,派人致书夏鲁奇,试探能不能与后唐恢复宗藩关系。结果被李嗣源拒绝,命夏鲁奇不得接受高季兴的书信。这相当于提醒高季兴:我只是暂时不打你,咱们的账还没完!
为什么暂时不打了,除了初战不利外,更重要的是后唐内部,让李嗣源感到存在风险的地方太多。有不少比高季兴的威胁更近,更急迫孔循的新职务是东都留守,但东都汴梁现在还有一位地方大员宣武节度使在那里坐镇。而这位宣武节度使,就是以前李存勖的心腹,在最后关头出卖主子的朱守殷。
先帝任命的两个宰相被杀了!先帝的妹夫任圜,尽管平安带回伐蜀之师与蜀地的钱粮,为新朝立下大功。但他在担任了短短一年的宰相后,也被贬为磁州刺史!不久前,连刘训都被革职流放了!种种迹像表明,李嗣源和安重诲正在有计划的,先易后难地清除那与李存勖关系密切的人。一旦孔循来到汴梁,自己这个招人恨的先帝心腹将被置于何地?
接着,十月初,李嗣源突然离开洛阳,宣称要巡幸汴梁!当时有风声说,李嗣源此举,是打算亲征杨吴。这说法也许是李嗣源、安重诲放出的烟幕,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所以又出现另一种说法:李嗣源将仿效汉高祖诈游云梦擒韩信的故事,拿掉朱守殷!
朱守殷毫不怀疑,李嗣源的目标肯定是自己。于是在部下孙晟的建议下,朱守殷马上集结军队,登城守卫,拒绝皇帝来访。十月九日,李嗣源抵达荥阳。他听说朱守殷正在备战,便派宣徽使范延光先行前往汴梁,向朱守殷解释慰问,争取削弱他的戒备。
范延光则认为,朱守殷已经不可能回头,没必要再做这些假动作。他说道:“如果不尽早发动奇袭,每拖一刻,汴梁的城
防都会坚固一分。不如让我带五百骑兵,打他个措手不及!”李嗣源同意了,朱守殷的判断果然是准确的,但他能否因此救得了自己,还是未知数。
当天傍晚,范延光率轻骑出发,一夜疾驰二百里。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奔到了汴梁城下。但是很不巧,范延光的骑兵正好与朱守殷的一支巡逻队相遇,奇袭因此没有成功。朱守殷大惊,他不敢出战,急忙闭城固守。
稍后,石敬瑭率一支军队赶到城外,支援范延光,将朱守殷困在城中,朱守殷想逃也来不及了。十月十一日,李嗣源亲至汴梁城下,开始攻城。朱守殷本无将略,一向败多胜少,在中毫无威望。担任特务头子迫害众人,以及身为李存勖心腹,却又在最关键时刻背叛李存勖的经历,让他的名声又极差。虽然他身在重镇,但与孟知祥是不能比的。更何况,这次来征讨的还是李嗣源本人!
于是,还没怎么交战,城上军民纷纷缒城而下,向天子投降,朱守殷根本拦都拦不住。汴梁城显然不可能守住了,朱守殷干脆放弃徒劳的抵抗奔回家,先砍死自己的一家老小,再吩咐左右把自己的脑袋一并砍下!在限制孟知祥的势力无果,对高季兴的讨伐不成功之际,李嗣源算是成功捏爆了一个软柿子,清除了一个距离京城很近的潜在危险。
就在这次行动期间,随李嗣源一道出征的安重诲向皇帝李嗣源建议道:“现在国内局势不稳,皇上又离开都城,要防止有些对朝廷不满的失意政客可能会乘机起事。像磁州刺史任圜,就不用再留了!”
任圜之前就是因为与安重诲产生矛盾,被排挤出朝廷的。而两人的矛盾,源于任圜太能干,让安重诲相形见绌。安重诲的目标与郭崇韬差不多,都是辅佐知心主公,以天下为己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准备给同事留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空间。
开始时,这个目标看起来触手可及。李嗣源刚当上皇帝,就发现皇帝不是好干的。自己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砍人,从来没学习过如何当皇帝。面对大量的公文、奏疏,以及将以他名义下发的诏书时,皇帝一个字也看不懂!这种睁眼瞎的状态,如何了解天下的情况?又如何知道诏书写得是否符合自己的意思?有没有人作弊?李嗣源必然要有一个他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来当他的眼睛。
这个充当皇帝眼睛的人当然就是安重诲了,起码安重诲觉得,舍我其谁?多年充当李嗣源的中门使的经历,使他很快升任枢密使,走上了郭崇韬曾经走过的路。依靠对内外信息的垄断,安重诲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李嗣源的执政方针。
可没过多久,任圜回来了,还带着军队,带着大量钱粮来入股的。一回洛阳,任圜就被任命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兼判三司,同时掌握了行政权和财政权,其权力完全可以同安重诲分廷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