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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笼中的夜莺在歌唱。 ――《夜莺》】
毛利事务所位于东京都米花町五丁目39番地,在工藤新一没有出事前,这间事务所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状态,连带着其楼下的波洛咖啡厅也跟着萧条起来。
而今天,这家咖啡厅久违地迎来了客人。
靠里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眼镜,有些过长的刘海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可即使是这样,也能看见一道长长疤痕穿过额头来到了脸颊上,再加上下巴一圈的小胡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危险。
此刻他正在翻看着店内的菜单。
“麻烦给我一份白巧克力香草拿铁和一份美式咖啡。”
对方是笑着说的,看起来是那样的温和。
可身为服务员的榎本梓却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一边拼命地催眠自己,对方是客人,客人是上帝;一边则快速地做好标记,迅速转身离开。
榎本梓:可恶!为什么这家咖啡厅只有自己一个服务员啊!
酒名为苏格兰的诸伏景光有些无奈,他今天要代表组织和雪野藏枝见面。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选择了这个地点,但他可不能作出有失组织代号成员气势的事情。
雪野藏枝,雪野家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关于他的消息众说纷纭。
有人说雪野少爷的身体不好,因此从小便被精细地养在家里,很少和其他人见面。
也有人说他其实是被雪野家藏起来的宝藏,雪野家利用他的智慧在政途上一帆风顺。
但无论言论如何纷飞,始终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雪野少爷拥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谎。
他太过聪明,以致人世间都容不下他。
而现在,雪野藏枝即将和组织签订合作的契约。
只不过……已经九点四十了,距离和对方谈好的九点半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对方是想给组织一个下马威吗?
“叮当!”
门被推开,上面挂着的风铃发出一声巨轻响,随之走进来的人吸引了诸伏景光的目光。
他穿着亚麻色的和服,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身上和脖颈上缠着绷带,带着病弱的气息。精致的脸庞,此刻却不带一丝血色。头发湿漉漉的,但和服却十分干燥。仿佛……刚换了一身衣服。
诸伏景光看着他望了一圈,然后快速锁定了他的方向,朝他走来。
这位就是……雪野藏枝?
诸伏景光无数次想象过[雪野藏枝]的样子,大概是一个坐于幕后便可翻手覆雨、挑动风云的人物,而不是眼前这个带着病气浑身柔弱的……少年。
“日安,苏格兰。”
他说话时语气有些嘶哑,诸伏景光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会感冒的吧。’
“上午好,雪野少爷。”
大庭叶藏低着头,有些拘谨地坐在对面,看似放松了身体,实则紧绷着每一神经。
但这种紧绷并非是因为苏格兰,更多的原因来自少年自身。
苏格兰于是稍稍收敛了一些气势,主动打破沉默。
“等待的时候我点了两杯咖啡,雪野少爷不介意喝点暖身子吧?”
对方像是对于“雪野藏枝”这个名字很不习惯,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啊,那个,多谢。”
与此同时,榎本梓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端上咖啡来到了桌子边。
她深吸一口气,将咖啡快速放好,正准备笑着说句“您慢用”。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两道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是我点的白巧克力拿铁。”
“那个……可以把美式给我吗?”
刚好放反的榎本梓:啊?
她沉默地将白巧克力香草拿铁放在散发的大佬气息的诸伏景光面前,又默默将美式咖啡换到了一脸白净的少年前。
几秒后,榎本梓风一样逃回了后厨。
“抱歉,我不知道你想喝什么。”
美式咖啡较苦,诸伏景光现在倒是有些后悔点了一杯美式了。
眼前的雪野少爷并不是想要美式,而是在咖啡到来的瞬间猜出了他所想要的,于是选择了另一杯而已。
‘果然聪慧,而且,很敏锐。’
“怎么会。”大庭叶藏双手捧着咖啡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感激不尽的表情,“真的很感谢你的咖啡。”
有了以咖啡打开的口子,这场谈话在诸伏景光的附和,以及大庭叶藏的有心交谈中,十分顺利的进行完毕。
交流很愉快,诸伏景光心想。
他连专门学习的谈判技巧都没有用上,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对合约的建议,雪野藏枝便爽快地答应了。
如此的顺利,甚至让苏格兰产生错觉――无论提什么要求,对方都会答应的吧。
眼前的雪野藏枝太过于乖巧,言语间毫无攻击力,只一味地被动接受,看起来和黑暗里的组织沾不了一点边。
若不是苏格兰事先就查过雪野藏枝的风光伟绩,他或许真的会被这假面欺骗。
但……如果,对方并不是雪野藏枝呢?
苏格兰抱着试探的心思继续和他搭话,“说起来,我听说有一本书的作者和雪野少爷的名字很像呢。”
“欸?”大庭叶藏表现的有些惊喜,连眼睛都睁得更圆了,“你是说《烟火》?”
“不是很像,这就是我写的。”
“这本书还是家里人建议我去试试投稿的。”
聊到熟悉的话题,他一下对诸伏景光亲近了不少。和刚才生疏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现在倒有些大少爷的模样了。
“雪野少爷很有才华呢。”诸伏景光决定一会儿便去将《烟火》买来看看,“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文字。”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幸运呀。”
“苏格兰,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我期待着雪野少爷的下一本书。”
诸伏景光起身与雪野藏枝告别,然后他会将这一份与雪野家的大单快速带回组织,交到琴酒手里――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若他没有想调查对面那人的身份,而悄然折返的话。
那生病了的小少爷孤零零地靠在座位上,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安静的,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细弱,仿佛下一刻连生命都要停止。
‘好烫!雪野家的人不该时刻在周围待命吗!’
谈话的时候他就发现根本没有多的视线注意他们。
诸伏景光知道雪野藏枝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想到雪野藏枝竟然硬撑着高烧谈完了整场谈话。
那些清醒都是他凭毅力支撑的吗!
“他怎么样了!”早在发现异样的那刻,榎本梓也不管怕不怕了,直接冲到了诸伏景光身边。
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立刻拨打了急救的电话,“喂,是米花中心医院吗?我这里有个病人……”
“不去医院。”声音不大,但两人都听清了他的言语。少年像是梦魇般,在听到医院二字便开始不断挣扎。
“好好,不去医院。”诸伏景光按住少年乱动的手,忽略了怀里猫儿一般的力气。
“咖啡厅后面有工作间,你们不如先去工作间休息一下吧。”榎本梓有些着急,“附近有药店,我马上就去买药。”
“不用了。”
诸伏景光拒绝了榎本梓的好意,他们这样的身份并不好在店里麻烦别人。
“我在附近有住所。”
诸伏景光说着抱起了雪野藏枝向外走去。
只是起身的时候,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人……好轻。’
……
躺在床上的少年安静的陷在被窝里,高烧红了两侧的脸颊,微微吐露着舌尖,似乎在渴求水的滋润。
“你别乱动,我先给你换件衣服。”
明知道少年已经烧糊涂了,但诸伏景光仍有点难为情。
他抓着衣服的手一紧,然后慢慢靠近了还在睡梦中不安皱眉的少年。
和服的腰带解开,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纯白的衣服。
似乎不止是可见的手腕和脖颈,在不可见的衣物下,也密密麻麻缠绕着许多绷带。
那是――什么。
诸伏景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少年绷带之下是无数新旧交错的伤痕,或是刀尖划过、或是针筒扎痕。仅是手臂上便那么多深深浅浅的印记,那么身上……他不敢想象。
他忍着怒火,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小心翼翼。
但在想进一步解开少年的绷带时,他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死寂,安静。
鸢色的眼睛里面空洞无物,可眼泪却不断地向外冒出。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诸伏景光的手,然后,他没有管自己还在流泪的眼睛,嘴角努力勾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但人又怎么会一边哭泣一边微笑呢?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汇聚在一张脸上,展现着怪异到极致的精致。
诸伏景光大脑有一瞬的卡顿,也就是那一瞬的哑语,大庭叶藏的眼神便黯淡了几分。
他撑起身子,两条白软的手便环住了诸伏景光的脖子,身体柔弱无骨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指尖下细腻的肌肤带着炙热的滚烫,诸伏景光听见怀里烧到奄奄一息的人向他撒娇般的话语。
“苏格兰,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我会听话的。”
话语中的热气喷洒在颈间,诸伏景光这个大龄青年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并非是暧昧,而是怒火中烧。
他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语速飞快地向大庭叶藏安排好事情。
“衣服放在左手边了。”
“药在床边的桌子上,你记得喝。”
“我刚才什么都不知道。”
“雪野少爷还是雪野少爷。”
然后他把少年放下,盖上被子。
这名原名诸伏景光,现名绿川光,代号苏格兰的酒厂卧底,最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房门。
直到大门关上,在阳台上吹了冷风的苏格兰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和他谈话的人不可能是那位大少爷。’
少年的动作太熟练了,仿佛曾经做过千百遍的模样。
以至于他不得不依靠着自己对他见面的印象来做最坏的打算。
‘家族,囚禁,傀儡。’
越想越是糟糕,越是推断就越是感到雪野家如同深渊。
属于苏格兰的杀气缓慢将屋子笼罩,最后似乎连空气都要凝固。
‘冷静下来,现在雪野家刚和组织签订了合约,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去探查雪野家。’
‘冷静。’手枪在手里被拆开又重新组装,‘为了搞毁组织,他卧底的很好,不能因此成为叛徒。’
‘但是……!’
‘不、也不是没有办法。’
三年前,他被分到组织成员“太宰治”的旗下。
从那之后他便直属于太宰治名下,只受太宰治的管理,甚至任何代号成员都没有命令他行事的权力。
‘如果有太宰先生的一句话……’
“……苏格兰?”雪野藏枝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可以要些绷带吗?”
空气中的杀气散去,诸伏景光贴心的没有询问雪野藏枝需要绷带的理由,“左下角的抽屉里面有足够的绑带。”
“……苏格兰,我……”
“雪野少爷不如留下来吃顿午饭吧。”
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苏格兰自然地走向了厨房。
至于那份搁在桌角的契约合同,苏格兰在经过优先级的对比和上司的同意后,准备让琴酒在组织里面多等会儿。
于是这一等,就又是几个小时。
坐在餐桌旁,看着少年低头喝粥、不断在心里谴责着雪野家对少年的不重视的苏格兰,终于收到了来自琴酒的任务进度查询,“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了?”
虽然他不是琴酒那一派的,但是他也不能不搭理琴酒。
苏格兰:“任务进行很顺利。”
可不就是顺利,他都把“雪野少爷”都拐回家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
“现在在安全屋里。”
“是吗?我记得我强调过,签完合同第一时间带回来。”琴酒干脆利落地给苏格兰下了死亡通知书,“苏格兰,看来你是不想要命了?”
坐在琴酒一旁的波本看似不为所动地喝着酒,实则内心快要担心死了。
‘hiro,你在干什么啊hiro!’
他的hiro在与他进入不同派系之后,组织里面的“苏格兰仗着受太宰治喜爱越发胆大”的流言便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
为了防止有心人作文章,他和诸伏景光几乎很少见面,交流也少了许多,自然也没有时间去验证那些流言的真假。
本来他是不信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琴酒,我在照顾雪野少爷。”
“太宰先生认为要优先照顾好雪野少爷。”
说这话时,诸伏景光是有点紧张的。
虽然太宰先生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不必担忧,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仅凭这个理由,那个琴酒竟然真的放过了他,甚至留下了一句杀气腾腾的“好好照顾”。
“雪野少爷要回雪野家吗?”
这句话就是废话,但在场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庭叶藏没有正面回答,“其实……雪野家对我很好……真的。”
苏格兰不信,但苏格兰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拉着少年加了个人通讯,眼睛里面满是坚定,“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啊,这个人,本性竟然那么温柔吗?’
大庭叶藏颤抖着感受着来自诸伏景光的善意,他的左手藏在桌下,在手机上盲打。
于是远在组织的琴酒收到了来自太宰治的信件。
太宰治:这件事我很高兴,大庭叶藏很高兴,雪野藏枝也很高兴。所以琴酒,你在不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