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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着那扔在地上的四个麻袋,抬腿走上前去,花迟和缥无亦跟了上来。
凌汐池以指力做剑,剑气划开麻袋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清麻袋里面是什么后,她全身轻轻颤了颤,面容虽一如往常的平静,眸子却慢慢聚起了冷意,紧握成拳的指节微微泛白。
一年的时间,她认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面对世间所有血腥残杀,可以坦然直视所有肮脏龌龊。
可现在,她发现,她还是不能,她不能心无涟漪的面对死亡,尤其是那些本不该死的人。
麻袋里的是几个死不瞑目的姑娘,花一般的年纪,也许是临死之前的恐惧太过强烈,她们的瞳孔睁得大大地,灰白的嘴唇也张得很大,姣好的面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狰狞,一丝不挂的身体竟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布满了大小一致的血窟窿,窟窿里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了可怕的暗红色。
凌汐池的视线落在她们极力张开的五指上,那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变得弯曲变形,有的甚至连指甲盖都掉了,看上去血肉模糊,她们一定拼尽全力求生过,那样恐惧渴望的眼神让她心冷,直到一个带有温度的怀抱搂住她,头顶传来了花迟温和的声音:“不要看了。”
凌汐池仰起头看着他,此时此刻,就连花迟那一双平静深邃的眸子里也带了一丝愤怒,透着森森的寒意。
她咬下嘴唇,目光又落在那几具女尸上面,她们还那么年轻,那么的美丽,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她们本应无忧无虑的含羞待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温柔的母亲,为什么却孤零零的躺在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凄惨离世。
若是冥界是冲她而来的,为什么不干脆来杀她?
她挣脱了花迟的怀抱,慢慢地蹲下身去,颤抖着将那几名少女的眼睛阖上,又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她们紧紧地包裹起来,低声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回家吗?我想,她们的家人应该很想念她们。”
缥无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道:“这里离风幽城如此近,兴许她们便是风幽城的人,可以将她们带给当地的官府,让官府通知她们的家人来认领。”
凌汐池抬眸道:“我不便跟官府中人打交道,你们两个谁能带她们去?”
花迟看了缥无一眼,缥无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冤大头非我莫属了。”
凌汐池怒道:“死者为大,你能不能尊重她们一点。”
缥无抱手看她:“那你来?”
凌汐池无言,缥无挑眉看了她一眼:“下次记得有事求别人的时候,对你相求的对象尊重一点。”
花迟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装着耀夜的盒子递给了他,低声说了一句:“一切就拜托你了。”
缥无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走,口中却不住的叹气:“不公啊不公,别人有美作陪,我却要与四具女尸为伍,呵……”
他那声呵简直阴阳怪气极了,好在另外两人此刻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凌汐池问花迟:“跟着耀夜走,真的可以追到刚才的那个人吗?”
花迟点头:“你若不信,现在可以追上去试试。”
凌汐池看了缥无一眼,和花迟一起朝耀夜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缥无在他们身后咆哮:“你们就这么走了,你们不知道我只有两只手吗?就不能先帮我抬到马车上再走吗?”
无人理会他,回应他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声。
缥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一边弯下腰扛尸体一边愤怒道:“两个没良心的家伙,不知道我最讨厌与人接触吗,尤其是死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在尸堆里躺个三天三夜。”
夜又安静了下来,偶有夜枭凄厉的啼鸣响起,在山林中回荡,像一声声厉鬼的哭诉。
树林深处又缓缓走出了三道人影,云姨道:“这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残酷,果真有的人一出现便伴随着杀戮。”
闻人仙眨巴着眼睛道:“叶姑娘,我没有骗你吧。”
夜风中,叶孤影覆面的白纱微微被风鼓起,像是固执的想要脱离那张面孔,让那绝美的容颜露在天地万物之前。
她呆呆的看着夜空,伸手捂住胸口,喃喃道:“可我,感受到了她的心痛,她的怜悯,为何师父会说她是魔?”
云姨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或许有的人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她又道:“你刚才为何不现身。”
叶孤影扭头看她:“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一年前她奉命下山却无功而返,回到仙霄宫后不过半年,师父便执意让她再次下山,师父反复对自己说,她是魔,不能存在于天地间,可当见到那一张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她会心痛,会下不了手,那曾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呀。
她怔怔的想着,突然周身气息一凝,手上的银环脱手飞出,将一朵幽幽漂浮而来像是用暗夜凝结而成的黑色曼陀花击散。
“是谁?”
闻人仙在一旁咯咯笑道:“叶姑娘,别紧张,她是我的朋友,她想见你一面。”
一双手迅疾若风的捏住了她的喉咙,云姨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镇定自若道:“我早说了,你不是个好人。”
闻人仙脸上还是微微笑着:“云姨果然明察秋毫。”
云姨怒道:“还不让她滚出来!”
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黑纱随风而舞,雪白的面容带着盈盈笑意,眼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幽冷,就像一簇燃烧的黑色火焰。
她看着叶孤影:“我们小时候见过。”
叶孤影身姿不动,如一朵宁静高雅的玉兰,在高高的枝头上,冷漠的看着山河万里,红尘众生。
“你是谁?”
“我的母亲是叶凛雪,我想,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姐。”
风幽有一风月处名唤百花坊,坊间据传有一百名绝色美女,故唤百花,而其中有一位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正唤作血姬。
百花坊,乃取百花争艳之意,是风幽城最大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此时正是彻夜笙歌,纸醉金迷之际,到此寻欢作乐的男子络绎不断,一提起血姬的名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百花坊,也是耀夜最后消失的地方。
“哟,大爷!里面请!”凌汐池刚走近门口,便有两名女子挥舞着手中的丝帕招呼着,腰肢像随风摆动的柳条,如一只八爪章鱼般粘了上来,她干咳一声,连忙不动声色的躲开,立时一名老鸨扭腰摆臀的迎了上来,眼神柔媚的看着他们,虽年逾半百,仍风韵犹存。
“哟,两位爷,第一次来吧。”
凌汐池嗯了一声,老鸨手中帕子挥向她,热情洋溢的挽住了她的手:“怪不得看着这样面生,快,里边儿请吧!”
凌汐池回头看了一眼花迟,只见他气定神闲,可见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再加上他不凡的容貌,立时便有无数姑娘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围了上去,眼神赤裸毫不避讳,似恨不得一口就将他给吞了,花迟也任由她们簇拥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很受用。
她心中一阵莫名不快,狠狠的瞪了花迟一眼,心道,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在一群美人中抬起头来看向她,并回她一笑。
凌汐池觉得那个笑实在是刺眼极了,便索性不再去看,伸手搭住那老鸨的肩膀:“妈妈,我今天是慕名来捧血姬姑娘的场的。”
那老鸨的脚步一顿,表情怪异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公子不知吗,血姬姑娘在我们这里只登台献舞,不接客的。”
“她只跳舞?”
老鸨认真的点了点头,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不是我说啊,这血姬姑娘舞技可是天下无双,跳起舞来不知道多迷人,每天慕名来看她跳舞的数都数不清,可惜啊,这血姬姑娘一天只跳一支舞,要不然……不过公子你也不要觉得可惜,没有血姬姑娘,我们这里的其他姑娘照样能好好侍奉公子,让公子您……嘿嘿!”
那老鸨边说边笑了起来,凌汐池却心下生疑,耀夜追到这里便不肯再往前飞了,那么鬼影定是在这里,如果没错的话,鬼影与血姬定是一伙的,莫非这个百花坊是冥界的一个据点?
那老鸨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公子不信?这样吧,今晚血姬姑娘的那支舞还没有跳,公子大可以在这大堂稍坐一下,还有一刻钟血姬姑娘便登台,公子可留在此观赏,到时候公子就明白花妈妈我所言非虚了,不过,这价钱嘛……”
凌汐池立马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递给花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花迟,问道:“美人跳舞,你看不看。”
花迟没有拒绝,两人便找了最暗处的一张桌子,静静的等着血姬出场。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无聊的,凌汐池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道:“美人跳舞,看美人跳舞我还不如看你呢,至少你还能填饱肚子。”
见她伸手就要去抓那盘子里的点心,花迟悠然的伸过手来阻住了她的手:“一会儿出去再吃。”
凌汐池歪着头问他:“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花迟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又问:“那在这里,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花迟看她:“为何问这个?”
凌汐池随手抓了一块点心在手中,一小块一小块的撕着玩,口中道:“好奇呀,我就想知道男人在这种地方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似水的,还是热烈奔放的。”
花迟笑了笑,故意逗她玩儿:“秘密。”
凌汐池凑近他,一脸好奇道:“就不能告诉我吗?”
花迟也凑近了她,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那你先告诉我,你问这个干嘛?”
他的鼻息温润滚烫,凌汐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靠得有多近,连忙将脑袋往后一缩:“我以后如果吃不起饭了,可以写写话本什么的,当然要先收集素材了。”
花迟哈哈的笑了起来,惹来一旁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频繁侧目。
凌汐池脸一红,只觉得好像被人揪住了心里的小尾巴,尴尬的咬下了嘴唇,眼看着花迟又一次朝她靠近:“我喜欢……”
一阵乐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身旁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尖叫:“血姬,血姬出来了。”
“铛,铛……”清脆的编钟声响起,高高的青玉石舞台上,一股股清泉从舞台四周打造的碧色莲叶中涌出,缓缓的流淌在舞台之间,一盏一盏白玉莲花灯相继亮了起来,昏黄暧昧的灯光中,舞台上空一朵用红绸扎成红花忽然爆裂,轻柔的薄纱向四面洒开。
白色的花瓣如飞羽一般扬扬而下,飞舞在半空中,编钟空灵的声音响了三响,紧接着一阵低回婉转的笛声响起,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舞台上的花瓣随风蹁跹而舞,四面洒开的红纱慢慢拉长,如流动的红色水雾自两边慢慢延展,将整个舞台包围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向下滑下,白色的花瓣如精灵一般穿梭在红纱中,笛声如水般清越,伴随着流水淙淙的声音。
琴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与笛声相和,如山涧幽泉一般清脆悦人,百花飞舞,水莲依依,流水飞溅,让人的思绪也跟着飞扬起来,似乎脱离了这个浑浊的世界,找寻到了自己理想的天堂,恍惚不在人间。
红纱笼罩中,一道妙曼的身影在舞台的上空如偶顾凡尘的仙子一般缓缓而下,待到红纱慢慢褪尽,一束灯光从顶端打了下来,如光环一般笼罩在舞台中间一袭红衣的女子身上。
旁边传来了男人忍不住咽下口水的声音,可见台上女子的打扮是怎样的性感迷人,只见她一身薄如蝉翼的红裙紧贴肌肤,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酥胸半露,云鬓高挽,珠钗斜插,白皙如玉的脸上,娥眉大眼柔媚之极,高挺的鼻梁下朱唇微张,再加上脸颊两边深深的梨涡,洋溢着十足的热情,纤细如柳条的腰肢徐徐展开,仿若风吹则断。
这般尤物,世间少有,可叹的是她在这美得就像仙境的舞台上做如此妖娆的打扮,非但没有半点不合时宜,竟让她在妖娆中还带了那么一丝圣洁,就像开在风中的罂粟,风情万种中又有一种莲花的高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凌汐池心道,原来是她——罂粟。
轻灵脱俗的乐声慢慢消了下去,琴声一转,一阵旖旎缠绵的乐声紧接着响了起来,乐声一响,那女子就跟着动了,柔弱无骨的身子如灵巧的水蛇一般扭来扭去,火红的裙摆扫过青玉的石台,翻飞如浪的掠过那朵朵白玉雪莲,如清波荡漾的西子湖上托出了一朵绝世红莲。
只见她踏波而行,时而玉肩半露,时而足尖轻点,时而玉脚轻抬,翻飞,跳跃,妙曼的舞姿极致的妖冶惹火,看得人热血澎湃。
全场仿佛点着了一把火,热浪一波一波传开,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坐不住了,统统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如饥似渴的盯着血姬,一股股热汗控制不住的从他们脸上滚落。
看着身边那些兽性大发的男人,凌汐池鼓掌做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跳得不错,该脱的脱,该露的露,又露得恰到好处,真不愧是一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