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芭蕉叶下躲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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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鹤颇为无可奈何,长叹道:“裴衾予那套甜言蜜语的肉麻招数,旁人是学不来的,老朽我便无有此慧根,那话叫他说的比吟的还要好听些,偏偏又与他那古板面皮相得益彰,竟叫人觉得无比真实、无比有说服力!可见说话的学问是多么重要,你们尚年少,紧着学些!”

    裴衾予?甜言蜜语?要从他那一副钢铁面皮中听得肉麻之情话,我光是想上一想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未免忒违和,不禁质疑道:“裴长老有这样的本事?”

    “他本事大着呢!你们是不曾见过。”胡鹤眸中异光大耀:“我撞见过一次,那时隋清外出平乱,我与裴衾予皆晓得她会在那日回来,裴衾予这个老心机的真就比我快了一步,我赶到之际二人正于门口相遇,裴衾予犹如牛郎于鹊桥见了织女。”胡鹤咬紧牙根,切齿倒牙的说:“那叫一个麻呀!”

    我憋笑憋的腹酸,万不曾想裴衾予那样循规蹈矩的铁面人士竟有状若牛郎的时候,日后裴衾予板起脸来大抵再无法震慑于我,我必于心底幻想其状若牛郎,双眼中蕴藏着沉甸甸的苦思与牵挂,面上呈的是怯生生的喜悦与释愉,我指不定会笑出声音来。

    不过这三位长老之间的关系委实有趣,十二阁不同阁系皆为异色衣袍,偏又三阁褐袍刺松、五阁紫袍刺梅、九阁青袍刺竹,倒叫这三个阁系凑成岁寒三友,可搁在这三位教习身上,松与梅凑一处去,竹成了陪跑的,松与竹互不待见,好一幅山水奇景。

    “嗳!”胡鹤感叹道:“情这东西邪乎的紧,缘更是难以琢磨!”他瞄我一眼,凑到楚尽耳畔低言了几句,只见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上一笑又相继走出门去,我愈发迷惑,这二人打的是甚么哑谜?

    我倦意渐浓,再无精力去做那潜行跟踪的亏心事,眼瞅着天际墨色愈发浅,我不由得感概时辰不禁过,话赶着话不留神夜竟逝的这般快,还需得赶紧眯上一时片刻。

    为麟童小儿抄经那三日虽顺当却忙碌,倒衬的这几日清闲的紧,竟余暇到与楚尽对弈来打发时间,亦不知他从何处听来麟父的消息,传闻麟父于云洲折腾得很,回至天昭更不消停,杀手那桩事叫他忙的焦头烂额不说,竟于躯体之上虐待麒麟还日夜对其进行责骂,意图对麒麟之精神造成打击。

    这些孽事听得我心烦意乱自是下不好棋,眼瞅着楚尽又将吃我一片子,我愈发郁闷不愿再下,只得弃子认输。

    楚尽笑而不语,似乎将我心境看了个通透,我的棋还是他教的,想来我是无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好本事,以致回回与他对上我皆是赢少输多,莫看他平日里处处让我,对弈之际却不曾留过半分情面。

    “师妹!”

    竹熙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笑言道:“阁主正于清玉挑选此届新弟子,你二人快随我去凑个热闹!”

    我悠哉悠哉的去往清玉,数百位新秀正端立于清玉广场,可其中一人目光森森,穿过数人身影直勾勾的盯着我,他身材精瘦、腰挎长刀,穿着的破衣烂衫补丁盖补丁,混迹于人群之中格外显眼,犹如掺于金子当中的一坨粪。

    我心中叹息不已,那些位新秀到底看上去算是正常,此人穿的不伦不类不说,长得更是一点可人肉都没有,脸上的每一寸皮都恨不得挤出个“杀”字来,揪着我的一双眼蕴含凛冽戾气,一看即知不是正经要来十二阁学本事的。

    想必是麟父下了血本说动此人前来拿我的命,可他百密一疏,我已然是副死躯,再想杀我肉体是绝无可能,顶多叫我活受罪苦捱至伤痊愈罢了,真想灭我还须得于毁我元神上多下功夫。

    “师妹。”竹熙苦笑不已:“你看见那人了么?”

    我装作若无其事,为的是给对面那位杀手看,这厢悄声回竹熙道:“看见了。”

    “换做旁的阁系倒也罢,偏一阁修尸道仅你一位女弟子。”竹熙无奈叹息:“全十二阁上下亦只有你这一位女子身着刺凤墨袍,目标过于明显,未免忒好认了些。”

    楚尽凛着眸细看片刻,莫名低笑起来:“他腰间长刀我认得,是后配的鞘。”

    我一头雾水:“何意?”

    “此间有一位杀手名号响亮,号称‘茶祭’,无人得见其行踪,但凡他要去杀谁,必会于头三日请那人吃茶,并非是面对面的请,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茶掺于那人日常饮用的水中。”楚尽收回目光,又道:“茶祭仅失手过一次,且被那人夺了刀鞘。”

    竹熙撇嘴道:“他既有这样的俊本事,直接下毒岂非痛快?”

    楚尽轻笑一声,悄言道:“前面那些是他自己编出来打名号的,仅失手过一次倒是真的。”

    我好奇:“你怎的晓得?”

    楚尽背过身,同我说道:“夺他刀鞘那人是我。”

    楚尽所言那是我初入十二阁戴着冶魂锁那一千年间的事,那时茶祭的名号已于云洲亮开,“吃茶夺命”一说更是盛传,楚尽听得此事起了顽性,匿名重金悬赏茶祭来拿自己的命,他特意离开十二阁去往荒郊野外住了几日,且只随身带了一壶酒,就想看茶祭如何掺茶进来,结果未等来茶,倒于夜里等来一黑巾覆面之人,提着一把利刃长刀。

    “他身手的确不错。”楚尽惋惜道:“可我盼的是见他掺茶的本事。”

    竹熙奸笑道:“你这是被诓了?”

    楚尽笑着点头:“所以才将他的刀鞘夺了。”

    我问:“为何要夺刀鞘?”

    楚尽笑意愈发深:“我那时顽性烈,笃定他被夺了鞘必然舍不得换刀,无非是故意气他,想叫他每每见其刀与鞘便忆起那夜失手之事。”

    楚尽竟有如此调皮的时候,罕见!不过我这几日修养的亦算妥帖,茶祭这般诡秘行径定然逃不出白淄与诸位教习的法眼,无论如何亦是入不来十二阁做弟子的,是以他只有挑选弟子这一时片刻的功夫得以动作,我倒好奇他会如何从人群中冲出来杀我。

    我巴不得为他创造机会,是以仰起脖子负起手,以师姐之姿踱步过去,傲然审视。

    茶祭,你快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