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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无妨,大牢嘛,自然不会多洁净。下官也不过是去看一眼回去好有话回推官大人。”
平乐知县犹豫了一下,道:“那下官就陪刘大人去看看,只是最近涉及盗匪的人犯比较多,人手有些捉襟见肘,难免不成体统,怕让刘大人见笑。”
这平乐知县倒是并不避讳,看来确实是并不觉着自己做法有何不对。
“大人公务繁忙,不如派个差人带下官去瞧瞧就行。”
平乐知县自然不会让差人带刘典史去。
刘典史跟柱子都做了充分的准备,然而进门的一瞬间还是被直冲脑际的味道冲的险些退出来。
柱子也不是没去过大牢,知道大牢一半隐在地下通风口又小味道都不会太好。
可是再不好也没碰上过这样的。
刘典史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平乐知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真的进去了,里面味道更是沉闷恶心,大牢里面不断传出犯人呻吟声、哀嚎求饶声,还有差人喝骂声。
进去没几步就是牢头狱卒当值的地方,一个牢头正烦躁的皱眉看着一本册子,结果一抬头看见知县进来。
牢头赶紧起身:“大人您怎么亲自来,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就行了,这里实在腌臜……”
“我带府城的上差来瞧瞧盗匪同党审的怎么样了。”
那牢头诧异的看向后面的刘典史和柱子,有些好奇的弯腰点头道:“见过上差……”
知县看了一眼角落和过道扔着的几个脏兮兮的木桶,皱了皱眉:“把这些都收拾收拾,像什么样子。”
“是是。”牢头赶紧带着手下将木桶拎出去。
几个人再往里走,到前面就是一个横向过道通往左右两边,两侧是相对的两排牢房。
柱子看了一眼离他们最近的那间牢房,小小一间牢房里关着七八个人。
那些人除了一个是靠坐在角落,其他的要么侧身蜷缩着,要么趴着,看不清样子,也不知死活。
但时不时有低低的痛苦呻吟传来,不知道是哪个人发出的。
走到这里里面的求饶声和差人的讯问声更清晰了。
“刘大人,这边请。”知县抬手指着右边引着刘典史往里走。
刘典史发现每间里都关了得有七八人,还真是人满为患。
几个人到了一处给差人审问犯人的所在,一个衙役正大马金刀坐那皱眉询问什么,旁边还有拿着刑具的差役。
“.…..胡三儿,我劝你还是早点招了吧,也免得受这皮肉之苦。何必呢……”
那衙役正说着也瞧见知县进来,赶紧起身。
“大人,您怎么来这腌臜地方。”
“审的怎么样了,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于老板跟钱老板今天都招认了……”
“于会招了?”平乐知县似乎有些吃惊。
“是,于会承认确实知道潘庆是匪头,但都只承认知道,不承认参与了。”
刘典史听见这个于老板心里就一跳:这于老板,该不会就是惠名楼的于老板吧……
知县点点头道:“他的供词呢,我看看。”
那衙役立马将桌子上的一份供词拿来:“小人准备审完了胡三儿就去给大人汇报的。”
知县粗略看了看供词就递给了刘典史:“刘大人,你看看?”
这里太过憋闷恶臭,刘典史脑袋有点涨,快速的翻看了一下供词。
其实供词无非就是说了他跟潘庆的来往过程、细节,除此之外就是说某次饮酒无意中听潘庆吹牛说自己是匪首之类。
但是除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其他证人证词。
怎么看怎么像是屈打成招。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可能真有这个话。
人在酒后吹牛说出自己匪首身份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一个匪首,这也太不谨慎了。
知县问:“于会关哪了?”
“里面,大人。我给您带路。”
知县又请刘典史跟他往里走。
那衙役从前带路,刘典史心事重重跟着知县继续往里走。
几个人在衙役带领下走到里面一间牢房门口,还没等说什么,里面一个人扑过来抓住铁栅。
“大人,教谕大人!快救救我爹啊,我爹快不行了,他们一味刑讯逼供呜呜呜……”
刘典史吃惊的看着那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尴尬的江知县。
江知县尴尬的看了看刘典史,声音有些不自然:“这是于会的儿子,是县学生。他有功名在身,我没让人用刑,但已经呈报学政革除他的功名了。”
刘典史对平乐知县又一次感到震惊和无语。
一个秀才寒窗苦读数年才得的功名你这还没定罪就给抓了,还直接报请革除功名。
就不怕最后审完发现是冤枉的吗?
江知县对于会的儿子道:“你爹已经招认了,他确实知道潘庆是匪首……”
“不可能!我爹分明是屈打成招!大人,学生一家本分经营,怎么敢通匪?你跟我爹相识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爹他就是喜好结交而已……”
这间牢房里没有关其他人,只关了于会一家三口。江知县有些心虚的看向牢房一角一动不动的两个人。
突然其中一个人颤了一下,发出低低的呻吟。
于会的儿子赶紧过去急切呼喊:“爹,爹……”
江知县又尴尬的看向刘典史:“刘大人,你看还有什么要看的吗?”
刘典史赶紧摇头。
“那不如请刘大人随我先出去,这里实在腌臜。”
刘典史连忙同意了。
几个人又沉默着离开了大牢。
出了大牢,几个人才同时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又活了过来。
再回到县衙内坐好,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有点尴尬。
刘典史犹豫再三道:“大人,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县连忙道:“刘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有没有立场讲,刘典史这时候也不得不讲了,不然于会一家真的出点什么事,回去怎么交代啊。
“大人啊,要我说,其实这案子尚未最终定案,大人为何急于一时啊?反正城门守住了,人也抓起来了,大人何不等到定案再说。”
“既在知县任上,自然要励精图治,为朝廷分忧,怎可怠慢推诿……”
可你这也没为朝廷分了忧啊。
刘典史觉着额角有点跳。
“大人,您别怪我逾礼啊,我也是看出大人心怀远志又待我至诚才唐突进言……”
“刘大人别客气。我自到任,身边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大人若能指点一二,于我是大恩。”
“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新官上任,宁可不做不要做错啊!”
“刘大人何出此言啊。陛下圣恩,吏部垂青,将我从教谕提拔为知县,我岂能做那闭目塞耳之事。”
“就是因为朝廷重用您才更该谨慎。你想啊,你才新上任,对律法也不熟悉,万一错用法例,或者冤了一个人,岂不是辜负陛下圣恩?”
平乐知县听了这话当时愣住,额头慢慢冒出汗来。
“您现在于断案上想必也没什么经验,怎么保证那些证词可信可靠?这么多人,你又怎么保证没有人是屈打成招?万一让推官或巡按发现错漏百出,甚至或者有人到了秋审又反口喊冤你又当如何?
这么多人,倘或打死了几个……就算朝廷体谅大人才到任不善断案,引来民怨,也难免会惩戒吧。
大人何不先仔细的问一问有没有老练的师爷,先请一个襄助一二。等到业务熟练了再为朝廷分忧?”
听着刘典史的分析,江知县越听越后怕,额头的汗越冒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