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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亲眼看到过叶非花试符的威力,可其实,天枢神君仍旧没把这个小妖精看在眼里,即使他只有一缕神魂,他仍旧以为,只要他不怕暴露,放手施为,要收拾她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淋了鱼汤也只是暴跳如雷,却不曾恐惧。睍莼璩伤
花似锦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人高的铜镜,镜子上已经雕刻了简单的驻影符箓,对着他比来比去,天枢愤怒之下,也有些讶异,暂停了发作,忍不住道:“你干什么?”
花似锦很费力的双手举着,一边头也不抬的道:“你说呢?堂堂北斗第一阳明司命星君,难得鱼汤加身,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少不得留下您的英姿供世人瞻仰。”
这一句无疑踩到了天枢的痛脚,天枢顿时大怒,抬掌击出,力道之大,将无形的结界都击出了砰的一声,他随即一声闷哼,退后一步,气息逆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花似锦摇头笑道:“还真是笨呐,吃一堑都没能长一智……”
天枢怒极,当日在嵩山城中,她就曾用这种反射阵法对付过他,此番故伎重施,仍旧是用他的力道袭击他自己……要是两人对阵出手还有个打中打不中,想打左却打了右的情形发生,可是这种自己打自己的,绝对指打打哪儿,百发百中辂。
花似锦随即把镜子放下,看了看镜中,又看了看他,颇有比对之意,一边点头道:“原来你长的也不算差,为甚么总是冒充这个,冒充那个的,从来不好生当当自己?”
他是天命神君,长相当然差不到哪儿去,天枢滔天的怒火略略一平,冷然道:“本神君的相貌,也是你这种卑贱小妖可以品提的么?”
她理都不理他,偏着头,捏着下巴看的津津有味,大眼睛亮晶晶,唇瓣水润润的,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带走,忍不住就想看看,那铜镜是否真的能照出他的真容,照出来的又是什么姿势……可偏生铜镜是背着他的,什么也看不到,忍不住咬了咬牙,没好气的道:“看够了没有?看个大男人居然看这么久,你还是不是女人?骘”
她眨了眨眼睛,那模样好不娇俏:“我本来就不是女人啊!我是狐狸精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再说你也不是男人呐,你是天枢星君啊,难得看到活神仙,当然要多看几眼了。”
天枢咬牙望天,明明身为阶下囚,又一身的腥臭狼狈,可是面对这样媚世容色,娇俏软语,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她随即点了点头,好像终于看的够了,随手把铜镜往树干上一倚,天枢瞥眼看去,这一下可真的气炸了肺,镜中一个模糊人影,满头满身的鱼血糊糊,连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而且她镜子照的时机太过刁钻,正赶上他怒极出手攻击,大张的嘴巴和那手臂,倒是清清楚楚,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
天枢的熊熊怒火重又燃起,怒道:“你对上界星君这般羞辱,可曾想过后果!”
“咦?”她好稀奇的看他一眼:“我哪有做甚么?我连你真正的样子都没有见过诶!我哪有‘羞辱’你?”
他猛然就是一窒,这种时候他又不能说我这句话的关键词是“后果”而不是“羞辱”,更不能说此羞辱非彼羞辱……
花似锦嘴里说着,随手从旁边摘了几朵小野花,轻轻一攒,便***了发髻。那小野花只有豆子那么大,被她捏成一簇,各种颜色,星星点点,竟如锦上添花,愈衬得漆黑长发丝绸一般水亮,眉眼玉雕一般清丽无伦,明眸流转间媚色倾城。
天枢竟看的移不开视线,直到她转回头来,两人目光一触,他一个惊跳,急别开了眼,冷笑道:“若是你的云哥哥,知道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这般卖弄风情,真不知会做何神情。”
她瞥眼看他,微微一笑,浑不在意:“若是你们的紫微帝君,晓得你这般欺负他的女人,真不知会做何想法。“
天枢又是一窒。
隐身在暗处的云知处以手加额,一时竟是喜也不是怒也不是。他本来的确瞧的怒火熊熊,嗯,说白了就是醋海生波。可是她这时候理所当然的甩出一句“他的女人”,云知处的怒火还未腾起,便一下子熄灭了……她绝对是故意的!他收拾天枢,还不忘安抚后院……云知处不出声的叹了气,深深觉得这样的一个花似锦,实在聪明的有些可怕……
她每一着出手,都有目的,却俱都掩在儿戏般的恶作剧之中,竟是滴水不漏……天枢脾气暴燥,殊不精细,愤怒之下,哪会去细察她的用意,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情绪被她刺激的不断起起伏伏却不自知。看她巧笑嫣然,轻松将那天枢玩弄于股掌之上……云知处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为甚么。
花似锦随即微微一笑,道:“我问你,做神仙可有趣么?”天枢冷哼一声不答,花似锦瞥眼花漫天,见他魂魄已经渐渐凝实,长发披散,雪袍拖曳,那眉目如画的面目也渐渐清晰,不由得心头一定,口中却曼曼的道:“常听人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倒是难得遇到你这般做神仙做的这么有劲头的……”
她语声娇媚,入耳销-魂。她固然是要乱他心神,可是若换了以前的花似锦,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也不会说这种话……她似乎话出无心,却又总是不经意间让人想入非非。也许她做是的对的,似这般才可以令天枢抽身不能,只是看在那个隐身的人眼中,却实在不是滋味……
天枢咬了咬牙,忽然打断她,道:“少废话,我问你,天权的仙骨,你给了谁?”
花似锦微微一窒,她把仙骨给叶扶秋,是瞒着云知处的,可是他既然问出来,也不好再掩饰,只道:“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问我做甚么?”
天枢冷冷的道:“那人只怕与你关系匪浅,否则,你怎会豁出命不要也要把仙骨让他。”
的确,当时花似锦情形极是严重,与天枢以命想拼,死多活少,后来借天权子仙骨才得恢复许多,却又在锦官城中不眠不休的刻了几日的符。世间天师刻符,多会将符录刻好之后,再以灵力炼制,花似锦刻符,却着重在调集天地阴阳五行之力,并不注入灵力,却不可能不耗费心神……没有仙骨,的确对她十分不利。
花似锦皱眉,也顾不上呛他,急以狐灵传讯云知处:“不准出来!你耽误了大花花吸收灵力,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暗处的云知处脚下一收,一时左右为难,不由得银牙咬碎。天枢看她神情,微微凝眉,也终于觉出了异样:“你在干什么?”他忽然整个人都是一僵,已经察觉到了体内灵力的消失,怒道:“你竟敢……”吼了一半,身子便是一摇,一时竟是惊惶不已,也顾不上发怒,急盘膝坐下,想要将灵力收束于体内。
花似锦看他已经察觉,不由得叹了口气,站起身略略移动了几块天师符箓。他起初未曾察觉,灵力输出自然而然,宛如涓涓细流,花漫天吸收吐纳时也十分容易,便如吐纳天地灵气,只是更加精纯。但他此时已经察觉,灵力中便多了怒气怨气,不再平和,也不再舒缓,花漫天汲取时便有些困难,也恐会伤身,所以她必须要用符箓净化和控制,这里面就多了些变数。
是的,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她这个阵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的神力“搬”过去,度给花漫天,手法极为隐秘玄妙……跟他说话,当然是为了分他心神,让他晚一点儿察觉到神力流失……现在,既然他已经察觉,那就明抢!
天枢情形初初稳定,这无形结界抽取灵力的速度却骤然加大,便如在头顶凝起了一道龙卷风,竟连发丝衣袂都不由自主的向上腾了起来,扭成一种诡异的角度。天枢大怒之中,也生了惊惧,怒道:“我乃上界真神,我若拼着一死,这方圆千里都要为我陪葬,你也难逃一死!还不住手!”
“那你就拼吧,我不怕的。”花似锦微微一笑,悠然道:“你堂堂神君,看不惯你的顶头上司,想造他的反,偏生又不敢面对面的来,偷偷摸摸趁他在人间的时候才敢来,来了吧,还不敢跟身为人类的他照面,只敢趁他不备,欺负欺负他身边的人……现如今欺负不成,反而被我困在这儿,”她挑起眉:“你自己说说,一个这样的‘神君’我怕起来得有多难呐?”
天枢怒极,一咬牙,终于取出了七块星主石,缓缓的摊平在掌中,抬头狠狠的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阴恻恻的一笑,冷冷的道:“那好,我们就同归于尽罢。”
花似锦愣了一愣,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诡异……可是此时时机紧迫,也来不及多想,只加紧催动符箓之力。
天枢也知时机紧迫,压根儿顾不上生气,急急凝神催动星主石。云知处并不知星主石有甚么威力,却能敏锐的察觉得到天枢的气息陡然变的强大……眼看结界摇摇欲坠,布在各处的玉符隐有龟裂之像,云知处忍无可忍,轻飘飘的跃出,抬手便往天枢执着星主石的手按了过去。
花似锦疾声道:“住手!”云知处猛然一停,回头看她,他此时仍是隐身,而她,却显然感觉得到他的神情动作,有如目见,她一字一句的:“云知处,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管……否则,我会翻脸。”
他又气又急:“我知道你要救花漫天,可是谁知道他会做甚么?”
花似锦庄容道:“那个罩子叫护花铃,一定可以保护花漫天的安全,若是当真护不住,令他有甚么不测,他也绝不会怪我的……大花花为我失去多少灵力,我就还他多少灵力!阻止我的,就是我的敌人!”
云知处大大一怔。花似锦此时神情冷然,不容置疑,宛然又似当日嵩山之时,可那时她伤心亲友惨死,且对他情根深种,纵是决绝,却满眼满心俱是伤痛……可此时,她笑容尽敛,指挥若定,眼神神情却极冷,冷淡的像对着一个陌生人……他不由得便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她便嫣然一笑,眼神宛如春水流动:“乖。”
这一个眼神,这一个笑,美的宛如姑射仙子,娇艳无伦。他却不由得全身发冷……他终于明白了,他之前的不安从何而来……她对仇敌亦可以笑语嫣然,全无介蒂,与对至亲至爱一模一样,当笑则笑,该嗔则嗔,处处恰到好处,好像她从未失去那一魄……美貌是天狐最大的武器,当天狐心中没了这个“情”字,天狐媚色,的确可以令无数人心甘情愿,焚身无悔……
天枢掌中星主石灿然生辉,他的神情也变的肃穆,全身金光渐渐绽起,略低头闭目,依稀能看到嘴唇微动,似乎在念诵什么咒文,竟如神殿中的罗汉一般宝相庄严。目光可辩的灵力仍旧被那龙卷风一般的漩涡抽起,不断注入花漫天身上,花漫天的身形也越来越是清晰……两人好像以这灵力为绳,在进行一场生死间的拉锯战……
云知处双拳紧握,一动不动的看着两人,全身犹如一张拉满了的弓……天枢的身体微微摇晃,他几乎是在与花似锦争夺时间,他本就是魂魄,现在几乎已经由实化虚,连身上那污秽之物也慢慢的流淌了下来……
忽听咯的一声碎响,已经碎了一枚玉符,接着,又是一块……她的阵法已经无法压制天枢的反抗之力,马上就要分崩瓦解。花似锦一咬牙,忽然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大把似绸非绸,似纸非纸的东西,咬破手指,便开始指书符箓,云知处竟是震惊,咬牙道:“锦儿!你疯了么!”
她一向极是娇气怕疼,此时,手指却是笔走龙蛇,毫不犹豫,生像那手指不是她的一般……这种以天师血液画出的符箓威力极大,却毕竟……太过急功近利,偏离了正轨……随着血符一张张焚化,那神力汲取的速度也愈是疯狂,云知处只觉那一道道血迹像刀子划在心口一般,实在忍不住,还是扑上去,道:“锦儿,花漫天的事,我再想办法,你不要这样……
花似锦冷冷的道:“帮人度劫是恩,养我教我难道不是恩么?救我性命不是恩么?我欠你的,我已经还了,可我欠大花花的,永远也还不完……”
云知处一僵。他觉得今天的花似锦,竟似乎换了个人一样,空自痛彻心肺,却竟手足无措,他忽然一惊,猛然回头,看向阵中的天枢,他居然忘了,他是九天界的司命星君,最擅长改变人的气运魂魄……他做了甚么?
云知处再不犹豫,咬牙回手一掌,便劈碎了无形的气罩,花似锦猛然回头,看着他,眸中竟有杀机一闪而没……
云知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手顺理成章的一错,已经将那七块星主石抓在手中,入他手的同时,星主石的光迅速变的温暖柔和,那种锋锐之极的杀气无影无踪……他随即一掌击向阵中的天枢,几乎与此同时,忽有一道虚影便如凭空出现一般,乍然迎了上来……
空中有一人道:“且慢!”云知处亦觉有异,变拍为抓,一把拎起了那魂魄,妖倾天随即落了下来,仍旧是宫中侍卫的容貌,急双手托了他手,将那魂魄收了起来,道:“帝君,这是摇光。”
几步外,开阳明辅从树后转了出来,道:“帝君,已经擒得天枢在此。”
云知处道:“多谢!”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陡然间杀气凛冽,云知处心头狠狠的一疼,竟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对面的明辅已经张大了眼睛,失声道:“锦姑娘!”
妖倾天叹了口气,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扣住了花似锦的手腕,呵气成雾,以极快的速度凝成金光,宛如一枚小小符录,迅速注入她的额头……花似锦身子一晃,面上杀气顿消,微微茫然的转了转眼睛……
云知处一咬牙,缓缓的转回身来,从天枢手中接过了她的手,低低的道:“锦儿。”
她喃喃的:“我怎么了……对不起,云哥哥……对不起……”
看着她懵懂却清灵如水的眸子,那样晶莹剔透的小脸,他哪忍心说半个字,急展颜一笑:“没关系。是天枢星君影响了你的神魂,不是你的错。”
花似锦点了点头,对他一笑,急抽了手去检视花漫天,云知处竟不由得闭了下眼睛,心头痛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不说,他也明白,天枢是上承天命的司命星君,与世间强取魂魄的术师不同,他取人魂魄的手法,是出自“天然,自然”的法则。所以花似锦有忘情弃爱之心,他才能取她一魄,现如今,若花似锦心中无此念头,天枢即使是垂死挣扎,也无法影响她的神魂……
开阳明辅几人,仍是看到云知处出手的神力才赶到此处,恰好阻止了他误杀摇光,眼看他神情,明辅忍不住发急,道:“锦姑娘,你又怎么了?帝君他有甚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般待他?”
花似锦的背微微一僵,却不回答,将罗盘收了起来,轻声道:“大花花?大花花?”
花漫天的身影看上去,已经与之前完全一样,只是肌理极是润泽,宛如涂了一层珠光,听到她的声音,他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一对瞳仁竟清澈似玉入寒泉,却又皎皎如中秋之月,只是这样淡淡一瞥,竟似乎诉尽了千言万语……他随即薄唇微勾,给了她一个笑,重又闭上了眼睛。
只一瞬间,便是永恒,这一瞥一笑,美到惊心动魄……天狐媚色,果然天下无双,甚至与性别无关……
花似锦松了口气,将花漫天收进戒指,然后转回身来,明辅踏上一步,追问道:“锦姑娘,你说啊!”
花似锦微微敛睫,云知处急道:“锦儿,你……”他的确觉得这样很没出息,可是相比起眼前人,他真的觉得这些事情微不足道,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你不要说了……”
花似锦缓缓的抬起眼睛,看了云知处一眼,忽然伸出手,指了指妖倾天:“你若想知道,不如去问他。”
妖倾天叹了口气,明辅已经赶过来,一把抓了他的衣裳:“为什么要问你?那玉衡你说啊,怎么了?他们出了甚么事?”
妖倾天摇头道:“我本是好意,只是低估了天狐的聪明……”他转向云知处,解释道:“我在那前事镜中,为你们臆造了一个……相识……”
云知处其实已经约略猜到,深深敛了眉睫,他之前心中只有模糊的闪念,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却在前事镜中读出了一个清晰美好的故事……玉衡炼制的是前事镜,而非前世镜,属于云知处的这一世,是紫微帝君自罚轮回入人间,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轮回,那紫微之事,已经是前世了,又如何会读出……
妖倾天叹气续道:“我也不知真相如何,我是当真不知……”花似锦看着他,他别开脸:“难道你知道?”
花似锦淡淡的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若有人处心积虑的做一个假象出来,必定是要掩饰一个真相……那真相若不是怕人知道,又何必要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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