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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萧每隔半个时辰为端木、阿紫各行针一次,以点水针法渡力其身,稳固内元;并与叶绿叶、蓝苏婉,轮流输力于二人。
三日后,青衣的人趴在白衣人榻侧小憩,有感头顶被人轻轻抚过,倏然惊醒。
“师父?!”
端木面色平和,转首望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青衣的人隐隐惊喜又忧恐难安,立时拉下女子的手来把脉,有感女子脉相平和,从容和缓、不浮不沉,方放下心来,喜不自甚。
“师父!您没事了……元力已经平复下来,只要再运力调息几周天应就能……”
端木双目微阖,打断了他的话:“嗯,师父没事。”
云萧语声一滞,半跪半趴在床侧,呆呆地看着她。
温热咸湿的水滴忽然落在端木手背上,白衣的人微微一震。
“……萧儿?”
青衣的人倏地惊醒,转首抹去脸上的泪痕。
端木怔怔地望着他的方向,心头如此热烫,又如此柔软,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抚他的脸。
青衣的人将脸伸至白衣人手心里,双手亦用力地从她手背上、小臂上抚过,脸上再度湿了……
“萧儿。”微微的叹息溢出嘴角,端木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萧凑近女子埋首在她颈间,压抑着声音低声质问:“为什么尤其不能告诉我?”
“我有哪里……让你不放心了么?”
温热的泪意打湿女子颈边,**了女子的发,端木的心控制不住的滚烫起来,五指蜷起,抚在少年耳后。
“只是怕你忧心,不欲叫你难过。”端木柔声道:“因为有感你心忧为师以极,便会不顾自身……故而师父不放心。”
青衣的人伸手环抱住女子,抑制不住地低泣出声。全身轻颤。
后叶绿叶、蓝苏婉赶来,亦喜极而泣,伏在端木榻边久久不能成言。
叶绿叶红着眼眶将女子扶坐起身,倚靠在榻间软枕上,伸手欲探她掌心的蛊。
手未触及,小楼珠帘后另一张横榻上,阿紫迷迷糊糊地竟也醒了过来。
小脸晦暗无光唇色浅紫,眼神却炙亮。
抬眼望着头顶的床帐,喃喃着道:“二师姐……阿紫想吃云片糕……”
几日后,端木已能下榻,亲自为阿紫行针,辅以云萧、蓝苏婉的药石、药膳。
紫衣人儿躺在榻上转头看着白衣人为自己行针。
云萧奉命去探看毒堡客院中的伤者,叶绿叶替阿紫去端新做好的云片糕,蓝苏婉正于厨间看着药炉。
“师父……阿紫是不是要死了?”
虞韵致侍立在阿紫床边,闻言双手一抖。
端木拔针的手亦顿了一下,而后运力拔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阿紫转首又望向头顶的床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父……”
端木闻言看向她所在。
“阿紫不想死……怎么办……”
端木心头一颤,执针的手亦微微一抖。
“为什么……是我?”眼角滚出大颗泪珠,紫衣人儿的嘴慢慢扁了起来。“为什么……我要受三十年的苦?为什么……我只能活这么短?为什么……我就要死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阿紫伸手用被子捂住了脸。“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能和别人一样开开心心地活着……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呜呜……”
阿紫挣扎着爬起来,埋头钻进了端木怀中。“师父……我想出去玩……我还不想死……我想去大漠……想去塞外……想去好多好多地方玩……”
端木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背、她的发。“师父、知道。”
“呜——师父……”
虞韵致立身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紧紧看着阿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端木无声静坐在木轮椅中,左手慢慢蜷起。
数日后,蓝苏婉惊见阿紫的脉相竟有平复之向,五脏六腑僵硬腐蚀之状竟似停滞了……不由喜极,一刹那间泪落不止,泣声道:“阿紫!阿紫!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有师父在,有我们在,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紫衣的人儿睁着大眼满是希冀地望着蓝苏婉,脸上笑容慢慢绽开。“真的吗?”
蓝苏婉抱着她一面哭一面重重点头。“嗯、嗯!你要相信师父,她一定会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
“嗯……嗯……”阿紫拽紧蓝衣的人,一面哭一面笑道:“是这样……是这样……当初那个人也说我没救了……肯定活不了……但师父还是把阿紫救活了……活了这么久……她肯定有办法……师父肯定能救阿紫……”
云萧端着药碗站在阿紫榻沿、十步之外,闻言怔怔地看着紫衣人儿与蓝苏婉。
端木以清静为由搬到了小楼隔壁一间寝居内,叶绿叶正将女子推至圆桌一侧用膳。
白衣人端碗食了半晌,突然抑声咳了起来。
“师父?怎么了?”叶绿叶立时转头看向了她:“可是哪里不适?”
端木抬头来平视前方,面色有些苍白,淡淡地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不小心呛了,无碍。”言罢复又低头举箸而食。
叶绿叶看着她,见其再无不适,食饮如常,便慢慢放下了心。
数日后,阿紫体内毒病渐趋平缓,脸上晦色也慢慢散开,众人皆喜。
云萧给端木请安罢,欲顺手看看端木的脉,却被椅中人避了开。
“师父有些渴了,萧儿沏杯茶来,可好?”
云萧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而应,转身即离。
行至门外方合上门,心头便一震。云萧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端木坐于窗前椅中,转头望着他的方向,微愣。
青衣的人大步行至女子身前,不由分说地抽出她的手,捋下长袖把住了女子的脉。
脉相平和,虽有微微的浮沉,却并无大碍。
云萧怔住。
端木自他指尖抽回手,复又平放于膝上,面色沉了沉。“为师的意愿在你眼中,是越发无足轻重了。”
青衣的人“呯”的一声单膝触地跪在了女子面前,低头便道:“是萧儿逾越。”
雪娃儿自端木椅边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看着青衣人。
端木不言。
云萧于她面前跪了小半个时辰,直至叶绿叶端茶进来,端木方遣他起身,叫他离了。
“师父因何要罚云萧?”
端木手捧茶盏低头默声,掩在长袖下的左手微微地抖。目中一闪而过的哀意与茫然。
“只是……有些怕……”
叶绿叶听之一震。
“怕他这样敏锐的心性……”
……
转眼至七月下旬,端木每日按时去到阿紫床前为阿紫行针,除此之外,几未出过房门。
云萧每每去往请安,白衣的人手捧医书抚以阅之,似在为阿紫病情遍寻医治之法。
青衣的人自她手中接过医书,静立于旁读与女子听,有时想要伸手把她的脉,观其面色无常,便未再敢。
七月晦日,晚膳过后阿紫喝罢药又吃了小半碟云片糕,看着蓝苏婉端着药碗离去,阿紫偷偷拉住虞韵致的衣袖眯眼笑:“其实阿紫已经能下榻啦,我听二师姐说晚上西边街角有庙会,我们偷偷去玩吧?”
虞韵致一愣又一震,目中惊喜。“是真的吗小姐?!”
阿紫赶紧伸指“嘘”了一声,示意地蹬了两下薄被下的小脚给她看。“师父让我静养,肯定不准我出去玩~而且躺着二师姐每天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所以不准说哦!嘻嘻~!”
虞韵致又惊又喜,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好……都听小姐的……”
夜半中天,半个月牙儿挂在天边。紫衣的人儿蹑手蹑脚地跟在虞韵致身后钻出房门。
行过端木房门前,阿紫特意将脚步放到最轻,大气都不敢出,虞韵致不明所以,回头轻唤她道:“小姐。”
阿紫赶紧竖起食指朝她急“嘘”,转头看着端木房门已是一脸“完蛋了”。
然而端木房中毫无异响,阿紫侥幸之余心中狂喜,急步欲溜。
下一瞬,便听见房中低微的喘息声,紧随之是压抑的急咳,确是极低微、极压抑的,所有声息几乎都埋在了喉底,闷沉,克制,却极其痛苦的模样。
若非是这样的深夜,若非她紧贴在房门之上,定难听见。
阿紫愣了愣。
伸手慢慢推开了一条小缝,站在门口望入屋内。
月光下,榻上的人半支着身子,左手横置在榻沿外,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身体一颤一颤地咳着,毫无声响,却满头是汗,脸色纸一样的白。
竟似未能听见门开的细微声响。
师父。
阿紫哑声唤了一句,闷在喉咙里,没有发出声。
血腥味扑面而来,紫衣的人惊见榻上的人右手指间涌出血丝,面色惊白正欲上前,下一刻便见白衣人将右手覆在左手掌心上。
那满手的血腥味竟瞬间消弥了。
阿紫依稀看见,白衣人左手掌心里有什么极快钻出,又转瞬没入。不过眨眼之间。
……
“我可告诉你~这锁元渡身蛊本就是极耗内元的,饶是师妹你元力再强,养它在体内也不可能再有半点精进,即便修行……”
似被似曾相识的景象勾起似曾相识的记忆,脑海深处一道妖冶魅惑的女声霍然被唤醒,响彻在耳中。“多出来的元力也会被它噬尽~经年内,武功只会退,不会进哦~”
伴随着一只通体赤红的蛊虫从自己口中爬出,慢慢钻进一袭白衣人掌心。她听见女声嘲弄地笑道:“即便是这样,它也撑不了几年,即便你封住阴络喂食血元,到了将死之际,它也最多只能拖两三个月~而且……”
当年瘦小而孱弱的她浸泡在药浴桶中,隔着氤氲却冰冷的雾气,依稀听见那个人这样对师父说:
“长期喂食血元的话,你就会成为它的冢。会死的,比‘蛊主’还惨哦~”
阿紫呆呆地站在门外,突然如魔怔了般,一动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