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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五舅老爷一直生气,大厨房上出现诡异的一幕。萧家的大厨房是个一进的院子,里面足有十几间,平时就热气蒸腾,不是蒸着点心,就是炖着汤水。
萧家主人们到目前,不过四个,大帅夫妻和少帅夫妻。但门客一堆,来往的人一堆,大厨房上每天要做数百人的饭,因此足有几十个人。
此时,这几十个管厨房的人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原因是少帅在厨房里。
少帅会在厨房里,原因是少夫人在厨房里。
少夫人到厨房里倒不是头一回,她时常来为公婆煮东西。少夫人来嘛,人人认为可以接受。威风凛凛的少帅在这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所有人都退出来,在院子里偷看。
少夫人在面板前切菜,少帅在她身后站着,笑得一脸阳光低声在说什么,像是情话。萧护其实说的是这一句:“还记着呢?”
他指的是逼成亲的那一顿鞭子。
慧娘手不停掐面剂子,回答他:“记着呢,”无端的又恼了,面上现一抹晕红,道:“一辈子记得。”萧护嘿嘿笑,再低声道:“我疼你,你怎么不记得?”慧娘又晕红面庞:“记得,也一辈子记得。”
“看你这记性,该记的不该记的全记得。”萧护继续笑逐颜开。慧娘叹气看他:“你啊,”要不是怕你打,昨天怎么会钻狗洞。她叹气得自然流畅,萧护笑得面如春风,凑近了在耳朵边上亲一口,就势附耳:“多想想我的好。”
慧娘莞尔,怎么能不记得他的好,见夫君笑得虽不愧疚,却含情脉脉,慧娘轻声道:“要没有夫君,我可怎么能进家门?”她此时温婉如芙蓉,萧护又动心,只是此时不是时候,只约晚上:“夜里再和你说,十三娘,别记恨你是从角门进来……”
“咄!这我不记得!”慧娘打断他,正色斥责:“你胡说有个分寸,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心中记恨,你你,”难过的说出来实话:“好容易公婆待见,你又在这里散布谣言!”
萧护乐得不行,见慧娘撵自己:“快出去,这厨房不是男人呆的地方。”一旁点心味儿,包子味儿全出来,慧娘急了:“你头发上染上这些,公婆知道难道不说?”
“好好,我走,”萧护出了门,又回身扶门讨好她:“等咱们自己弄个厨房,你就不用跑这么远。”又小声道:“还要看人脸色。”
家里这些下人们,哪一个是好惹的。
慧娘念佛:“你知道我就行了,只是不必多口!就你一个儿子,难道闹分家?”萧护笑着离开,十三娘贤惠懂事,萧护一刻不能等,再回母亲房中,见父亲和五舅父都不在,只有母亲独坐,少帅母亲面前献殷勤:“才去看过,媳妇做的好菜,母亲不信中午尝过一定说赏。”
萧夫人忍俊不禁,对着儿子乐陶陶的神气实在不忍打断,顺着他说话:“好,我赏她,也赏你,少帅你也辛苦了,五舅父说你昨夜处置得好,又接了表弟在你院中休养,想必一夜没好睡,我也赏你。你要什么,让人打开箱子你自己挑好不好?”
“母亲赏我们设小厨房吧,”萧护毫不打顿。萧夫人愕然过,马上板起脸,和慧娘说的一模一样:“家里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分家吗?你和媳妇要什么,难道有人敢克扣?”
“不是,母亲,”
“太放肆了!我要有三、五个儿子我也由着你闹,免得你们说饭冷饭凉,就你一个,不是事事由着你,”萧夫人动了气:“这话你也能说?让别人知道不看笑话!不说我不好,就说媳妇不好,看你怎么撕掳开?”
萧护好笑:“果然媳妇说得对,母亲要误会。”萧夫人生气地转过脸:“我知道全是你的主意,才不与媳妇相干!”萧护陪笑过来,连声唤她:“母亲,家里人多话语多,媳妇要天天尽孝给父母亲做汤饭,从我院子到大厨房上,要走许多时间,要是自己院子里有一个,不是省事?”
萧夫人这才转怒为喜,手指戳了儿子一下:“你不说明白了,我怎么会懂?”又自己笑:“我就一个儿子,不需要理会这些,我竟然没听出来。”再怪到云鹤身上:“全是让他气的,我一早上也没心情吃,想什么全发晕。”
倒霉的苏云鹤今天什么事都怪他,萧护也道:“十三娘昨天才回来,我还没哄几句,就起来去舅父家,等表弟好了,再打一顿才好。”
“你该当的,抱的什么屈!”萧夫人抱怨儿子,又明白了,似笑非笑:“你这小厨房是我出钱,还是少帅出钱?”
萧护笑容满面:“又不是分家,当然是公中出钱。”萧夫人又气又笑:“把你能的!你们要尽孝心,当然是你自己出钱!我一个钱没有!”又罗嗦几句出来:“亏你也是外面有俸禄的人,不思孝敬,还敢想着家里的钱。这钱我留给你表弟表妹们,独不给你!”
她以为萧护要纠缠,其实也是和萧护开玩笑。不想萧护听过,肃然起敬:“母亲,多给表弟一些吧,他挨了打,给他一些钱让他好好养伤。”
五舅太太本没有走,闹了一夜支撑不住,在萧夫人房中歇息,听外面母子说得痛快,听到这里心中一酸,姑太太家里一片心思为自己儿子,可恨儿子不争气!
“再给小表妹一些,不然她不肯出嫁。”萧护还在分派,萧夫人又板起脸:“我的钱不用你管,少帅,离了这里吧,外面难道没有事,就没有人要见,亲戚们辛苦过两天,找几个你爱会的人出来坐坐,也是亲戚一场,为着这事嚼舌头,这还是你?”
萧护往外走:“好好,母亲也撵我,我走,这算回过母亲,我们自己弄个小厨房,以后媳妇做得好,父母亲尽管赏,我也不眼红。”
萧夫人笑得不能自持,赏给媳妇和给你有什么区别?再就是不赏,以后这家不是你们的?听听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话,大方得不行。
见五舅太太揉着红肿眼睛出来,对她道:“你看看可不可笑,他明明想要东西,又扯出这一堆话。”
“你正要疼媳妇,就出了吧。”五舅太太劝了一句。萧夫人嗔怪:“五嫂,这是他们小夫妻的孝心,自己出钱才是对的。”
“唉,姑太太是熬出来了,有个好媳妇。”五舅太太又要哭泣,又觉得没意思,往地上啐了一口:“儿子我不要了,送给姑太太管教!”
萧夫人看着她笑,慢吞吞道:“五嫂呀,前几天我和你一般心情,那时候我也在想儿子不要也罢,过上几天等他好了,你还是照应疼他的。”
喊过庞妈妈来告诉:“喊工匠们,给少帅房中收拾三间小厨房,再告诉少夫人,不必一天三顿的闹,有几个菜就算她尽心,有功夫,还是侍候少帅要紧。”
庞妈妈欢喜去安排,等慧娘午饭后回院中,见三间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萧家的人作事雷厉风行,慧娘深有感触,一个人房里笑了一会儿,去看苏云鹤。
苏云鹤用过药,一直昏睡。水兰带个丫头照顾他,慧娘叮嘱几句:“不要乱给他东西吃,”回来榻上沉思,什么法子才能杀了张同海,又不会让人怀疑到萧家。
小厨房虽然好,但最近慧娘有事要外出,只怕系住自己,但萧护已经要来,再退倒不好。遵婆婆的话,前天城外同行的姑娘受到惊吓需要问候,也等自己好了再打发人去,因此虽想和蒋少夫人见一面,慧娘先丢下来。
她还不知道蒋少夫人在家里抱怨她:“人不回来,惊天动地,把别人丈夫系得不回家。人回来了,又系不住自己丈夫,又把别人丈夫找走不回家。”萧护无事,就找他们出去。几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当妻子的抱怨丝毫无用。
下午的时候,苏家另外两个公子回来,进门先问表哥在不在,慧娘在他们面前从不敢怠慢,听说赶快迎出去:“不在呢。”两个小苏公子齐齐松口气,去看苏云鹤。见他伤得重,都落泪。苏云鹤大骂弟弟:“打我呢,你们跑什么!”
小苏公子们一起怪他:“还说呢!自己弄出来事情,带累我们!”慧娘亲自带人来送茶,听这种话,就在外面听。
捶床声,是苏大公子:“我怎么带累的你们?”
“父亲中午回去,把我们房里的人全提了去,一个一个的亲自审问!可怜我的小月儿,又会添香又会洗笔,是个好丫头,受大哥连累,父亲说她眉眼儿张狂,让换小眉儿来侍候。”苏二公子和小表妹一个年纪,今年十二,叹气怅然:“我一个字也不敢说。”
慧娘听到这里,觉得下面话不听也猜到,回房里继续笑,再看小厨房好得差不多,就有人送水菜来,亲自下厨料理,准备表弟们在这里用饭。
二苏公子全无兄弟情意,不打算陪苏大公子到晚上,匆匆说过话就走:“不早回去,父亲以为我们和你一样。”
萧护晚上带酒回来,洗了几把,去看苏云鹤。苏云鹤正暗自伤心,见表哥来了,虽然面色不豫,但和他说话比对姑丈萧大帅和父亲都好,有了希冀:“表哥,你帮我一帮。”
“我怎么帮你?”萧护恨铁不成钢。苏云鹤对着烛花出神,露出微微的笑容,恳求道:“今天我约了她,大哥帮我送封信去。”
“呸!”
苏云鹤抽泣:“你不帮我,我宁愿一死,”
“死去吧!昨天不是我拉着,舅父早把你打死。”
苏云鹤没有办法,自己大表哥软也不吃,硬又不行,他没主意,就抱怨上来:“我就是学你不是,她和表嫂……”
“再拿她和你表嫂比,我现在捶你一顿狠的!”萧护拿拳头在旁边小几上砸几下,苏云鹤先闭嘴,再发泄似的大叫起来:“我就是喜欢她!”
窗户上格地一声,有什么撞到。
萧护看也不看:“进来!外面听不如里面来!”好一会儿,门边出现慧娘要笑不敢笑的面容。苏云鹤见到她来大喜:“表嫂,表哥要打我。”
“我打你,她有主意?”萧护啼笑皆非。慧娘在旁边添油加醋:“表弟呀,你表哥说话没有人敢不听,在军中的时候,那军棍时常拿出来吓人。”萧护再次啼笑皆非:“你是来劝的,还是煽风点火?”慧娘对他眨眨眼:“表弟伤重,你要打人时,我虽不敢拦,却还能挨几下。”这是打趣昨夜五舅老爷打儿子,萧护去帮的事。
萧护大笑:“哈哈,来了一只淘气鬼儿。”
苏云鹤扁着嘴,吸几口气身上疼,再见表哥表嫂眉来眼去情意流露,他气得又叫起来:“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什么门当户当!不让我娶,我自己外面过!”
“好啊,”萧护凉凉地道:“你真这样,我高看你!”苏云鹤对他笑:“嘿嘿,”萧护马上正色:“我一个钱也没有。”
苏云鹤竭力说服他:“你不能看着小弟不管?”
“管,但我一个钱也没有。”萧护一本正经。见慧娘旁边忍笑,萧护手指着她:“你也不许给,你敢给一两银子,我让你以后永远没钱用。”
苏云鹤目瞪口呆,再一想后悔莫及,表嫂手里一定有钱,表哥怎么会不给她?早知道私下里问表嫂借一些,强胜过和表哥缠。
他哭哭啼啼:“表哥心肠硬!”
慧娘对萧护扮鬼脸儿:“我跟着夫君,没钱用不怕什么。”萧护斜睨她:“好啊,你敢说就试给我看。”慧娘也扁嘴,给他们添茶来,老实侍立萧护身后不说话。
手中无钱还怎么讨好表妹们,特别是小表妹,是个特会刮钱的人。
“不管我,我当东西!”苏云鹤越看他们夫妻站一处,越是心里要命的难受。他瞪着眼对萧护,凭什么大表哥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慧娘不敢笑,又呆站无趣。回想刚才说的最近的话,就是零用钱,就握起小拳头,给萧护慢慢捶肩头。
萧护对苏云鹤使个得意的眼色,再作惊讶:“当东西?你手里这些年倒一个钱没有?”苏云鹤就瞪着他,萧护不高兴了,反手把慧娘一推:“回房去。”慧娘嘟起嘴走了。萧护冷起面容:“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没有!”苏大公子嘴硬。
萧护冷笑:“没花钱,你怎么要当东西?”
“你不管我,我得从长计议!”苏云鹤觉得身上又疼上来,药劲儿过了,他攒眉头吸嘴唇:“哎哟,我就要见她一面,让我见一面。”
萧护冷冷:“信不信我让人打死她?”苏大公子马上不哎哟了,一个人趴枕头上默默流眼泪,然后算自己身家:“扳指当多少钱,牙扇当多少钱,还有一块上好的砚台,花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能当多少,唉,这当铺里全是刮人的,只怕不会给得多,江南虽是鱼米之乡,生活却不便宜,能过几天……”
萧护回到正房,气不打一处来。慧娘见他分明是心疼表弟,丢不下又受不了他情陷其中,面色都变了,一个人坐那里发怔,故意怄他:“少帅为难?没打过来?”
“你少气我,”萧护转面见慧娘膝盖上放着刀,正在缠刀把上穗子,更变脸色,想说什么咽下去,闷闷道:“睡了吧,让他过几天还能过不来?”
丫头们又来请:“表少爷请少帅。”萧护一甩衣襟就出去,骂道:“到底想怎样!”到半夜才回来,睡了一会儿推醒慧娘,慧娘睡眼惺忪:“嗯?”抬眼见夫君在面前,喜欢了,把脑袋往他怀里一钻,娇柔道:“人家还要睡。”
萧护抱起妻子,想想表弟说得也对,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说不出的满足。妻子娇懒痴痴,少帅打心里喜欢,揉搓着再次弄醒她,慧娘犯困,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双手抱着他腰撒娇:“不要,不要,你为表弟一片心,可也别不让我睡,”
“吃醋了?”萧护分明听到一片酸溜溜,捏着慧娘鼻子把她面庞拎出来,看她摇头晃脑袋,就想笑:“说,是不是和表弟争风?”
慧娘想摇头,又点点头,半闭眼睛找到丈夫怀抱再次投进去,面颊贴上他胸膛:“可是我喜欢,你都疼表弟妹们,想来更疼我。”露一丝甜蜜的笑容,这样的家庭,姐妹们全不俗,表弟虽有错,萧护前前后后照看,尽可能不委屈他。慧娘呢喃:“我真喜欢。”
这才醒得差不多,高高嘟起嘴在萧护眼皮子下面:“有什么为难的,不就是您是少帅,要表弟娶个好的,表弟这么喜欢,也许是个好人呢?您就去见见又有什么?”
再次在萧护怀里窝下身子,听萧护笑:“你说得倒也干净。”慧娘嘀咕着又说了一句,萧护耳朵尖,偏听见到,提着慧娘小耳朵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不知羞的人,再说一次给我听。”
“夫君娶了我,看别人当然全不好,”慧娘笑着挣脱他手,把头往他怀里一埋,继续大睡。萧护抱她睡好,想想表弟固然好笑,自己还得跟着他后面更好笑。还有怀里这个小没廉耻的,大言不惭的,不过说得倒也正中夫君下怀。
拧拧慧娘面颊,慧娘呼呼大睡不理。萧护又心疼上来,外面呆两天,她不说肯定也不是好过来的,睡吧,你就好好睡吧。
今天不纠缠你。
少帅也实在是让苏云鹤弄得没有精力,先睡觉再说。
一早,萧护去习武。院子两边是红叶绿木,中间全中垫实的黄土,方便他舞拳脚。没过片刻,慧娘鬼鬼祟祟抱着刀出来,衣服换的是萧护的旧衣。军中穿过的旧衣全让萧护扔了,慧娘自己又改了一件。
抱着刀见夫君不说话,再走近几步,萧护不能装看不到,停下来晨光中笑得如一尊神祉:“十三娘,嗯?又拿这个出来作什么?”
“我从小学的,不让耍,不能习惯。”慧娘拧身子,她知道夫君盼着自己当一个安然的女眷,可是世风如刀,不当人一般的宰割,她怎么能不理?难道送头给他们去割。
对夫君不依:“不想我和你并肩杀敌吗?不要十三了吗?”头一扭:“又不要十三了。”萧护拥她入怀:“十三娘,全是我不好,是我大意,是我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人敢动你,动你,其实就是动我,”
慧娘拿脑袋蹭他:“要耍刀,就要,人家要嘛……”
他们只顾着自己缠绵,自以为院子里丫头全会回避。没想到苏云鹤在厢房里挣扎着起来,他皮外伤,虽然娇生惯养公子哥儿,小时候无事也跟萧护习武,没学几天,丢下来,再学再丢,比一般人身体要强,就起得来。
再加上情意无价,父亲不认,舅舅发话:“几时改过来几时不打,”只和大表哥纠缠不休。
不起来,还怎么纠缠?
他心里气,这些人全看不上自己。表哥就能娶表嫂,表嫂进门不是温柔贤淑样样来得,苏大公子没出门历练过,萧护今年二十,苏云鹤和慧娘差不多大,他不服气萧护,能大了几岁?
一早他这不服气上来,手扶床起来,沿墙走到窗前,觉得还行,虽然痛也能走,正得意,就见到外面夫妻缠绵。
萧护是一片内疚,慧娘是珍惜夫君,两个人虽不是一个出发点,去处却是一致,全是为着夫妻长久厮守。
慧娘急上来,抱着萧护手臂求个不停:“好夫君,十三的好夫君……”苏云鹤看得眼热,想想自己那人也是这般,耳鬓厮磨中娇憨可爱,和表嫂一个样子。表哥为表嫂进门,情深意重,弄得表弟们想学,这是一个附带的效应出来。
萧护被搅得心又软又热,见慧娘蹦跳得双颊红扑如霞,不忍拒绝,又不愿她再入刀枪兵林中,为安慰她才让步:“我不在的时候,随你怎么我不管,只一样,别碰着自己受着伤。我在的时候,你乖乖当个小女眷吧。”又佯怒:“这大早上的,小厨房也弄了,还不收拾早饭,纠缠我不好!”
“有了小厨房,大厨房上的早饭难道不用?”慧娘早就有话要回,而且正当:“父母亲膝前就你一个,又不是分家,给咱们小厨房是为孝敬上,不是为咱们自己取乐。这是一,再者,你数年不在家,家人们也想孝敬你,因此不要大厨房上的菜,不是冷了家人们的心。”
萧护笑着称是:“这话我也服你了,你说得很对,不能冷了别人的心。”叹气:“那个人,我见一见她。”不然表弟还不知道怎么折腾。
慧娘对他翘拇指:“这才是少帅,”又央求:“你这么会疼人,几时十三错了,也这般疼好不好?”嫁这个夫君脑子从来好使,马上狐疑:“你干了什么?”慧娘拔腿要走,被萧护一把拉住,有些正经放下脸色:“说出来。”
“没有,就是小表妹说不喜欢孟家的,我说真不喜欢对着你多哭几回,”慧娘垂眼皮子装老实巴交。萧护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个好表嫂,不是白当的!”
松开慧娘:“父亲都说好,谁说也无用。早饭虽然照常送来,你也别闲着,弄两样子去,我和父母亲都尝尝。”慧娘赶快走开:“昨天给表弟炖了汤,我去看火候。”
回房丢下刀,换衣服时对镜子作怪相,多说一句话,他都听出来。慧娘交待自己,小心!表弟就是一个例子。
饭后抱着刀家里走,得了夫君的话,这就大摇大摆不避人寻找僻静演武场,还有一个地方。封慧娘自己家里就有的,就是一个隐密的角门。
这种角门一般官宦人家都有,方便走隐私事,也是当官的留个后路,如果有抄家的,可以走得脱。
就不打这种主意的人,一般宅院构造,必定会有这种小门。
慧娘知道有,是她见到过萧护书房中有一把子钥匙,是哪一个不知道。托小表妹的福,上一次到处走,几乎走了一个遍。慧娘用一个下午找到小门,因她抱着刀,装作找耍玩的地方,把四围看过,没有什么人看守。
但离这里数十步外,却有人看守花房。是个没表情的老头子,看走路应该是当年的老兵。躲避过他也就罢了。
接下来是钥匙,这才是个大难题,哪一个是的呢?
她把一把子全拿走了。
钥匙萧护放在书房里,几乎不用。慧娘当过萧护小厮,对他书案摆设了如指掌,小厮们不避少夫人,如萧护在两天里没找到慧娘一样,是没想到她自己不回来。
这就很难找了。
当晚,萧护回来得晚,慧娘抱着刀换上男装,去外面演武场耍了一回刀。若荷如柳跟着,见少夫人敏捷利落,刀光如波,拍了一晚上的手。
回来慧娘笑:“不用跟着,万一少帅早回来,你们可以告诉我,再者先备下水,我回来好洗。”反正是家里,第二天丫头们送她去又回来,第三天,慧娘自己去了。
这中间苏大公子养伤不能再瞒,小表妹来了一回,她母亲是萧家的女儿,苏云鹤却是萧夫人的亲戚,因为长住一城,所以认得,互以兄妹称之。
小表妹不怀好意的来了,给苏大公子鼓了鼓气:“你喜欢的,不要丢。看表哥喜欢的,表嫂就很好。”
说完去表嫂房里要几块才出来的点心,夸过她的小厨房,得意洋洋而去。这一次不怀好意为苏家表哥而来,没有搜刮钱财。
丫头们素来知道她,怕说话不中听,偷听过告诉慧娘,慧娘笑过,等萧护回来还要帮她瞒着,只一句代过:“小表妹来了,坐了一会儿走了。”萧护没有心思管所有人怎么想,小表妹再想也没有用,孟家定礼已下,表弟也受人怂恿也没有用,他回过父亲萧大帅要见那个女子,萧大帅板起脸:“是治她的罪吗?勾引公子们,这是罪名!”
萧护陪笑解释:“表弟一直伤心,儿子就见见。”萧大帅哼一声,还要敲打:“她难道能和媳妇比?不能比一顿打死!”父子两个人都知道外面那个人是不可能和慧娘比的,封家在教导自己女儿身上花费钱财和精力,苏表弟外面那个人,是标准的一个村姑。
不是村姑就嫌她不好,到底教育上不足够。因此萧护回来就闷闷。
在这家里时间并不久,可慧娘已知道公婆和夫君全是心软的人,对亲戚们是这样。
见萧护闷闷不乐,他答应苏云鹤去看看,本想有个好结局。就不如十三,能本分守分也能接纳。再说苏云鹤把他一通吹捧:“表哥看过的,就知道好不好。”现在看到十三才想起来,万一不好呢?
慧娘是觉得这日子挺有趣,表姑娘们不是个个可爱,但常来往的表姑娘们个个可爱。表弟们不是个个上来就恭敬,但求到萧护的全是恭敬人。
别的,可以置之脑后。
就劝萧护:“父亲一时气话。”
萧护只能漫不经心:“也没太把这事放心上,闷是为表弟糊涂,算了,牛不吃水,不能强按,为他难过也白搭。”当下催水早睡:“明天晚上回来得晚,又起了一个什么书社,今天下的贴子赏月,今天和你早睡,权当明天的弥补。”
慧娘不脸红也红了脸:“你这个人,”外面看着斯文贵气,房里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那书社起在了喜红院中,十几个人包括萧护全是本城有头有脸的人,占了最大的一层楼,不许别人上来,尽点所有红姑娘,蒋延玉又跺脚催促:“小兰香呢,敢不来侍候?”
萧护见一屋子莺燕,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粉白细嫩,可以赏玩。道:“不要也罢,来得太多,脂粉味儿薰得人难过。”
那粉白女子叫小白桃,闻言正喜欢。她认出来萧家少帅,他身上有一个大传闻,他妻子出身不高,据说是他帐下的兵,能有什么好肌肤?
怕小兰香来分了萧护的心,小白桃过来拜倒:“少帅,小兰香有客人,是一个京里来的,姓张的老爷,又会吹牛,又会发脾气,少帅是最宽厚的人,容小兰香陪客人吧,”
一干子人除萧护外全恼了,有摔桌子,有砸扇子的,七嘴八舌:“好大胆子,不陪我们!”萧护早知道张同海包下小兰香,也懒得见他寒暄,只问:“你认得我?”
从少帅二字出来,这楼上侍候的人全跪下来,有人含羞,有人带怯,眸子不离少帅半分。见他一表人才,说他是执掌三军的少帅,看不出来哪里像?
锦裘缓带,玉佩珠簪,没有一处不是富贵气象。把常来的蒋大公子等人全比下去。
小白桃见萧护肯回她话,更加恭敬的伏地:“是本城人,怎么敢不认得少帅?”抛了一个媚眼儿。
有人喝彩:“好!”
一片笑声。
萧护正为表弟死心眼在别人身上不自在,对这些人没耐烦。见小白桃试探地要坐过来,摇手道:“不必,你站着倒酒,”对一干子王孙公子笑:“军中三年,不见丝竹,全是马嘶人喊,好粗嗓子!让她们轮流唱曲子,唱得好,赏金钱,有诗一首;唱得不好,罚酒一坛,赶出席去,人少些才素雅。”
一屋子人全怔住,这里全是有钱的公子,都想在这里侍候,博几个赏钱。见公子们哄笑:“好坏主意,这一坛子酒下去,不毁人嗓子吗?”
“一坛子酒算什么?”萧护居中而坐,探身对两边笑:“我久不来,听你们吹得这里花好月好的,今天我出钱,这里人全唱得不好,外面请瞎子来唱,羞一羞你们也羞一羞这老鸨。”
“哈哈,”笑声快把屋顶子掀翻。他们不怕官又成年不怕家人,要的就是别致的闹法。喜红院的人赶快去一个告诉老鸨,余下的人听他们兴高采烈讨论:“醉乐酒楼上那瞎子唱得好,话说唱得不好,别当窑姐儿,”
“就是,唱得不好,把我家打更的喊来以后当你们头牌,他每晚喊,三更喽,一把好清亮嗓子。”
小白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算能稳住,跪下来对萧护陪笑,也将他一军:“唱得不好,不入少帅的眼,自当罚下席去。要是唱得好了,斗胆请少帅留宿。”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笑声。
老鸨及时赶到,在外面听到这话回得好,想想自己进去能怎样?这里面的人一个也惹不起,平时随他们闹,好在还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闹也有个尺度,老鸨悄悄又下了楼,让人知会唱得最好的小兰香:“萧家少帅在,快打发了你那什么大人,你又不跟他往京里去,得罪哪一个值自己算算好。”
小兰香收到信神往,因为少帅娶妻新闻大,都说少夫人出身不好,但让人掳了去两天,萧家兴师动众,就差全城总动员,让没有身份的人更觉得有情最大,也许自己也能行。
小兰香觉得这个主儿更值得会。
又讨厌张同海天天吹,只是不走,又不为自己赎身子,打定主意要撵张同海先走。
从她楼上可见对面楼上,珠光宝气喷出去多远,香兰麝沉香一起燃起,丝竹声咿咿呀呀,没多久换一个,接着大笑四起:“喝,一坛子!”
再起丝竹。
这样的热闹,喜红院中人人惊动,都跑去那楼上看热闹。张同海酒醉半醒,眯着眼睛问:“那是什么人敢哄闹?”
“我说老爷呀,你醉了回家去吧,家里难道没有好侍候的人,这天不早,快回去吧。”小兰香一心撵他走。
张同海怒了,大着舌头:“什么!是什么人?”
“是萧家少帅同人在取乐,你天天说你京里出来的官儿,怎么着,也去会会?倒没有请老爷。”小兰香半真半假。
张同海一听萧护,头皮就发麻,本想发怒,又底气不足。不怒,让小兰香看笑话。挽起小兰香:“走走,出去转一圈儿让他们看看,这最红的人,在老爷我这里。”
小兰香真的怕了他,他每晚来,就会挽起自己院子里走一圈,让别的人都羡慕他。但是有一条好,走一圈博得众人羡慕后,他多会离开。因此陪他出去,又吩咐张同海的跟从:“带上老爷的东西。”
张同海还真的打算走了,输人不输阵势,这么着走一圈,等老爷不在,随你陪谁,反正是老爷用过了的。
外面人不少,能攀交情的去上楼,今天萧少帅解闷掏腰包。楼上站不了的,全在楼下仰着头看笑:“好啊,小红喜也被撵出来了,”
又看身边人变脸:“老张,你别生气,这时候看的是真功夫。”就有一个女子灰溜溜下来。
难道有一个两个嗓子中听的留在楼上,和她相好过的人就欣欣然得意,觉得自己眼力不差。
张同海走到楼下,羡慕上面玩得好,才抬头看,只见人群中一把钢刀雪亮如明月,掀起狂风怒涛惊波奔流。
直奔他面门而来。
一个黑衣蒙面人大喝一声:“敢抢我的人,拿命来!”
他是从人堆里出来的,大家全听曲子看撵人,谁也没注意他原本什么模样,或者原本就缠着头包着脸。天气入秋是入夜,缠头包脸的人本不少。他忽如其来的蹿出来,好似猛虎下山岗!
“保护张大人!”
两个随从上前架住这刀,却身子一震,手中刀脱手而去,硬生生被这一刀甩出去。慧娘奔上一步,哗啦一刀,如银月忽坠,以天水倒灌之势直奔张同海面门。
与此同时,楼下人呼地一下子散开:“杀人了!”
楼上人还发愣间,萧护和他的小厮们一步到了楼栏前。
头一眼,萧护没认出来慧娘,认出来慧娘的刀!
这刀有名,取自兴州阿扎克的库房。十三小厮为新年没有得刀马而生气时,萧护早早为她准备下来。
刀名“滴珠!”
白天也好,月下也好,迎光若飞雪滴珠,自然有寒气,粒粒如滴珠。萧护头一眼见就夸声:“好刀,”给慧娘留下来。
再看那个人,全无章法,刀法杂乱,却刀刀狠辣。慧娘功夫师父太多,有些走江湖没真功夫她也学了,萧护早就笑过她全无章法,全凭着狠性儿。
见张同海虽然身子笨重,逃命却不含糊。危急中把小兰香往前一推,他用滚的在地上一气滚出去多远。
因为身子圆,滚得很得势。
他的随从扑上去,萧护手抓栏杆,目光炯炯,机会已失,还不快走?出来游玩,腰中没有带剑,寻思着怎么把慧娘惊走,见慧娘有退的心。
她刀尖对上随从刀尖,“当”一声脆响,别人刀皆折,慧娘借这个力,一跃而起,扑通入了旁边池子。
萧护愕然,十三从没有这里来过,怎么知道这池子水通外面。慧娘入水之际,最后一眼看到了萧护。
她的夫君金冠乌发,脸上酒吃得微红,手扶楼栏,两边站的有小厮,也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娇艳女子。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入水后,慧娘头一个想法是,这是书社?第二个想法是,坏了,夫君会不会认出自己。江南河道多,出水后就离家不远。小门后锁是挂上的,此时轻推开,伸手门缝中取过锁,蹑手蹑脚进去,细听,无有动静。墙上藤蔓内取出披风一件遮住身上水,锁上门。抱着刀回院子里,告诉丫头们:“一身大汗。”
衣上水拧干过,暂时不滴,糊弄了过去。要知道她前几天也有意这样,弄得一身汗水回来。
若荷如柳全是能干的丫头,少夫人洗出来,她们已经把湿衣泡在水里,慧娘早把刀鞘擦了又擦,乌黑刀鞘平时摸着就有些厚重湿渌感,与刀饮人血有关。又长久存放才取出来,是这种手感。
好似衣服久不穿,压在箱底,摸一把也有这种手感。
挂好,弄干头发睡下。院门外,萧护踏进门来。
他善了善后,再回来,就是这个时间。
进门问少夫人,说习武后睡下。萧护不动声色问:“那必然一身汗水?”丫头们回说是:“前几天也是这般。”萧护眯起眼睛进来,见慧娘一动不动睡被中,头发半干她肯定说才洗的。先去看她的刀,少帅才不去摸那刀上水,他只伸一个指头,在刀身上轻弹数下,另一只手下面接着,见有水珠落下来,小小的,烛下如珍珠般可爱。
必是慧娘无疑了。
灯下黑活生生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萧护在榻上坐着想了想,慧娘是怎么知道张同海?看她样子,是必杀他不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那不知去向的两天。
平时女眷们在宅院里,走一步都有人知道。
从慧娘今天的举动和言语来看,是想造成嫖客争风致死人命。她如何偷出宅院,如何查到喜红院,如何知道张同海和小兰香的关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慧娘小心的避开别人认出她和萧家有关系。
萧护对自己未婚妻子的看法,一直是她伤于父死母亡,执着于报仇二字。她文墨俱通,品茶女红都行,算是一个合格全才的妻子。
只有仇恨总在心中,她倔强一些,萧护也能体谅。虽然这不像女孩子。
但今天,妻子给少帅一个新看法,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小狐狸,把自己夫君骗得团团转,要不是今天晚上不是在书社而是在喜红院,萧护知道自己还不能发现。
他手指点在榻上小几上,把慧娘可能出去的几条路一一排除。比如表妹们和她勾结,这不可能。慧娘才到家里还不熟悉人,不管什么亲戚一概笑脸相迎,母亲夸她会是个好主中馈的媳妇,上对长辈是关怀备至,听到委屈话回来还不敢对自己说,当然自有人说,不是丫头说,就是旁边听的人说。
慧娘知道自己知道,总是劝:“那不是亲戚,人家未必有意。”
再者对姐妹们,她是处处讨好,丝毫不敢怠慢,和任何一个新入家门的媳妇一样,不敢得罪姐妹们。
表弟们更不会,男女有别,算是隔了一层。
再说哪个亲戚这么大胆,这么短时间敢帮她作这种事情?
只能是她偷出去的,她曾经当过自己小厮。
萧护起身去书房,见钥匙全在。放回去时,又取出来,一一仔细看过,有一把错了。
不是原来那一把。
少帅微微一笑,这丫头能的。天天猴在怀里撒娇撒痴,背地里会玩这一手。好好,且走着瞧!
回去床上解她衣服,毫不客气要了她,慧娘本是装睡,见夫君回来索求,装出来睡意多又曲意迎合。
最后搂住萧护脖子,好天真的眨眼睛:“夫君今天做的什么诗?别人又对的什么?”萧护含笑与她抵额,眼睛相对不过一寸远:“告诉你不许生气,”
对面那一对乌亮如黑宝石的眸子忽闪着,故作疑心:“去了哪里?”
“去了烟花地作诗呢,”萧护笑容可掬:“要不要听?”见妻子嘟嘴,这是她的老习惯,不趁心先噘嘴,再离开自己回她枕头上装生气。萧护自己睡了,不理妻子算是一个冷淡。
慧娘最终睡了,她今天耗费力气,是件累人的事。
第二天一早,被萧护弄醒,亲了一个不亦乐乎,慧娘安心下来,她最担心的也是自己的刀被认出。当将军的,认识刀剑是个本能吧。再说这刀真不错,总是弄折人刀。
只是那刀多有名,萧护还没说。为什么不说,是过年时慧娘为刀马小小生了一出子气,大年初一桌子上摔耳珠,萧护虽照常赏她,心里为摔耳珠不快,就不告诉她,后来就忘了。
这本是件小事。
少帅亲热又如洞房那几天时,他最近都正常,不会过多要求。今天又这样了,慧娘觉得是自己太讨人喜欢,要么就是夫君心情太好。
昨天晚上他要认出来自己,怎么还会缠绵?筋疲力尽的少夫人放心地去睡,起来日近中午,洗手给公婆做了一个汤,少帅不用问他,一般来说,白天几乎没空。
安慰了一下苏云鹤,慧娘纳闷他这一顿打怎么睡这么久,要是少帅,早起来了。由此推想到少帅打人不是含糊的,再想想他疼人也不是含糊的。总结,张大人活着自己就悲摧,头上总有一把刀在。
谁让她离开自己这好日子,慧娘就同他不会干休。这不是为富贵,而是疼爱的丈夫,越来越贴心的公婆,姐妹们更知心和亲厚,虽然女眷们还有不如意事,不过装不快院子里一躲,和曹少夫人比起来,孙少夫人比起来,算是舒服。
一连两天不得出去,慧娘有些急色。她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又怕张大人回京乱说自己是封慧娘,那会给整个萧家带来灾难。
这一天晚上用饭时就心不在蔫,萧护喊她几遍,慧娘才回应:“啊?”马上慌乱,给萧护匆忙挟菜,又找话说:“表弟今天好得多,还是想见那姑娘,”
“你就训他。”萧护硬邦邦。慧娘低声:“是,我劝他来着,他说,”苏云鹤苦苦哀求:“表嫂,难道就再没有如表嫂的人?”
“说了什么?”萧护不用听也知道,慧娘掩盖:“就说很好来着。”萧护住筷;“实对你说吧,那女子是个泼辣的,去五舅父门外看了几回,还算知趣,没有上门问,我回父亲,让她急几天,她要是真情意,等我见到她,应该知道怎么回我话!”
慧娘忙回:“啊是。”
外面萧北来回话:“曹公子请少帅出去用酒,”慧娘先下了榻,作做送他的准备,萧护挑眉头:“你盼着我出去?”慧娘支支吾吾红了脸:“你早去不是早回来。”萧护释然,寻到她亲了一下:“早回来不了,你也知道这群杀才,不到三更半夜不放人走。”
“那你多带一件衣服,我交出去给小厮。”慧娘站在萧护面前动情,眸子深深:“别人不早走,你早回来也不好,不过,记得添衣。”萧护握握她的手,要了巾帛擦手脸,和萧北一前一后出去。
他一走,慧娘就走了。和以前一样抱着刀披着丈夫披风离开,寻了一遍张同海不见,也有军人作风,按时回来。双手一推门,一盏灯笼门后挑起,慧娘大惊,本能想夺路而走。见灯笼后萧北躬身,一言不发,只把灯笼挑一挑,那方向对着内宅。
西风呼的从半开门中吹过,刮起人遍体生寒。慧娘面无血色惊立小门内,手指尖都是冰凉的。她不敢看萧北,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问少帅生不生气,他会不生气?这里不是军营中,少帅气头上还可以别处躲避,她木呆呆僵直在门内,有片刻,才木然往里走。
萧北一个人挑灯笼侧前方相引。
一步一步,慧娘走得极慢。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好容易见到自己院门,差一点儿又落荒而逃。总算有勇气,默默走进去。见院子里和平时一般无二,守门的人陪笑:“少夫人回来了,”
对慧娘穿少帅衣服,好似没看到。平时不也这样。
两个丫头廊下行走,见到少夫人行一个礼,垂头走开。不知她们是取什么去,还是收拾什么。奶妈又在另一边厢房里做东西,有门帘,有灯。慧娘去看过,也有小孩子东西就没再去看。另一边厢房,不知表弟睡了没?
平静而又温馨的院子,一会儿少帅雷霆大怒,不知会是怎么样的慌乱?
见正房门帘在,慧娘反而有了勇气,反正是这样,避也无用。她步子稳定得多,但在门帘高打,见到萧护端坐榻上的身影时,勇气消失无踪。
萧北早丢了灯笼,快步先到门边,高打起帘子。慧娘在门外踌躇不前,还是进去。帘子在身后放下,房中再无别人。
萧护手执一卷书,端坐榻左侧,仿佛没有看到她,但是停一停,手指在小几点了几点。他缓缓的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烛下如玉般剔透,轻点红色小几,好似白玉落红盘。
因为动作缓,慧娘就没有受到惊吓,还愕然一下,才明白过来。一旦明白,垂头心有不甘,萧护没有说话,翻过一页书,自顾自看着。
等他翻过第三页书的时候,慧娘袖子里出了一枚钥匙,慢慢放到身边小几上,她不敢往前面去,就放在身边几上。
那表情,十分的难舍难分。
萧护还是没有看她,看书。两个丫头外面来:“请少夫人沐浴。”慧娘垂头离开,洗过回来,离自己夫君八丈远侍立着,见他没有睡的意思,自己哈欠频频,慧娘前后观望,她站的位置一半离萧护近,一半离门近,跑起来方便。
但去了内间,就不好跑。
还是去睡了,睡意朦胧中,萧护回来,然后睡了。慧娘第二天醒来枕边无人,才想起来这一夜夫君与自己秋毫无犯,这算是冷淡?
一连三天,萧护早出晚归,回来慧娘就没有睡,他上床自顾自就睡了。慧娘新婚后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请安如今独自去,不怕被公婆发现,可是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她早上起来,在廊下对着院中舞剑的夫君施一个礼,就去收拾早饭,再回来夫妻相对用早饭,鸦雀无声,慧娘总是惴惴不安,有时候挟菜都挟不住,自己觉得手臂酸软,对面那人却不来安慰。
换成以前,他早就含笑殷殷,关切出来几句话。饭后,慧娘送到房门外,见他不回头去了,中间缺什么,就叫小厮们来取。
他一手指头也没动她。和军中那个性子上来毫不客气的人是两个人。
可这冷淡?让人耐不得。
慧娘对于冷淡可以后知后觉,她担心一件事,萧护会告诉自己公公萧大帅,那……怎么办?他们都会以为自己不考虑萧家,会不会这样想?
这种想法让慧娘烦恼,过于怕萧护,不明他心思,不敢先和他说话。闷在心中难解开时,性子爽利的地方占上风,萧护一走,她抱着刀又出去习武,每每满身汗,痛快了。回来洗澡换衣睡一觉,婆婆那里说说话,再回来当沉默寡言的少夫人。
这一天,天有些小北风,江南地气暖,菊花犹遍地金黄。慧娘刀舞得更加的快,想到这一刀劈在黑心人面上,是不是更痛快些。
再就气馁,少帅一巴掌打自己身上,是不是他也痛快了。
放下刀怔怔发呆,取帕子擦头上汗,见菊花中走出一个人来。他长身魁梧,面色肃然,穿一件深绿罗袍,走上一步似乎花全自动分开。
是自己公公萧大帅。
萧大帅走出来,见儿媳妇跪地见礼,垂头不敢抬:“惊动公公,是媳妇的不对。”要是萧护在这里,又要取笑,背地敢干大胆的事情,见到公婆和夫君很会装恭敬。
“起来。”萧大帅吩咐过,走到演武场一角兵器架子,取过一根白蜡杆长枪,枪头有红缨。命慧娘:“看仔细!”
一个起势,再就一枪如青龙出水,搅动周围菊花落。旋风般收回,又是一枪斜次里出去,重重击打于地,压得结实的黄土地上,激出一条枪痕来!
三枪过,萧大帅收枪于手,气不喘神色不改,平静地道:“我萧家枪法,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
把枪横空一扔,不偏不倚正中兵器架,乱晃几下,安然不动。萧大帅负手于花丛中,自去了。
慧娘等公公身影快消失在花海中才明白过来,喜动颜色,跪下来端端正正叩头:“儿媳谢父帅教导。”她说话嗓音不大不小,但这里空旷传得远,萧大帅停一停步子,又在花海中去了。
慧娘喜欢的非同小可,重取了白蜡杆儿,自己练了数遍,见天近黄昏,放下枪回房去,见萧护今天回来得早。
夫妻相逢在院外,慧娘喜色全在眉梢上,萧护虽然冷淡她几天,还是关切:“出了什么事?”慧娘衣着半凌乱,却不是伤心样子。慧娘一把抓住他手,人贴过来,笑盈盈仰面对他:“夫君大人,你今天过得好吗?”
萧护被这笑容感染,也微笑,猜她有什么喜欢事情:“我好呢,你好吗?”打趣她:“又偷出去了没让我发现?”
“不是,”慧娘难为情了,低头对着裙边看过,又涨红脸仰面娇嗔,继续喜盈盈对自己夫君,他没有说,他也不应该说才对,不过他说了,也不是不占理,毕竟这是牵扯到萧家的大事情。可他没说,如果说了,父帅怎么会指点自己?
慧娘忍无可忍的欢喜着,无可欢喜时,在萧护手上亲了一下。
温软的嘴唇碰到萧护手,好似亲到他的心,他柔声再问:“你怎么了?十三娘,你有什么事,应该先对我说才是。”
“嗯?有一件喜事,”慧娘放开他手,盈盈拜谢:“是十三嫁了一个好丈夫。”萧护含笑扶起她:“你我夫妻,说这种话真真是生分了。”他没有责备,慧娘反倒更红了脸,他在怪自己有事不同他商议。
当下脸紫涨起来很是难为情,萧护见她为难,也就知趣不问,岔开话题:“表弟让人请我,这才早回,你去,做几个菜来,晚上陪我用饭。”
“嗯。”慧娘小鸟儿般飞也似去了厨房,萧护心中暖融融,早知道不该和十三生这几天气,十三没有娘家不是吗?
他说过一手指头不会再碰十三,就是因为十三没有娘家,没有去诉苦的地方。看她今天喜欢的,少帅心情很好的去见苏云鹤。
因为心情不错,对苏云鹤就有求必应。
“表哥,你到底见还是不见?帮还是不帮?不帮我…。”苏云鹤能走动,但是步子还不稳。一切威胁对萧护全没用,他好笑:“我不帮你要怎样?”
“表哥,”苏云鹤生闷气。
萧护见拘得他也差不多,当即爽快应允:“明天见见又何妨,要是好,我去舅父面前说,开了脸放你房里,”
苏云鹤大喜。
“要是不好?”萧护悠然:“别怪表哥我心狠手辣!”
苏云鹤没了声音,一个人坐着床沿看地板。他又哭又闹又吵,萧护还觉得在情理之中,今天表弟不闹了,萧护瞅瞅他:“你以为自己占着多少理,还有多少条件允许你谈?”
“不是,表哥,”苏大公子声气弱下去:“我从小到大没挨这么狠过,我养病的时候想想你说的也对,所以请表哥帮我看,要是不好,权当我糊涂认不清人罢了。”
萧护心中一宽,过去轻拍他肩头:“这才是我的表弟呢。”再板起脸:“起来,洗一洗换衣服去,等好了跟着我的小厮每天扎马,就挨这几下子,你就怂了,出去别说是我表弟,丢死我的人。”
苏云鹤嘀咕:“人家才好,丢人也是你表弟。”萧护不理他出来,隔着院子见十三娘忙来忙去,面上笑意不断,不知道她遇到什么喜欢事情。表弟不好还是表弟,妻子再不乖巧,也还是自己妻子。
见她小腰身盈盈,满厨房里转动。萧护回正房换衣净面,有点儿不乐。成亲也这么久,自己平时算是勤劳,十三娘竟然还没有喜信儿?
这没有喜信的事,当然怪自己。今天晚上,再不能放过她。对了,以后她不听话,让她床上哭去。
珠泪儿滚滚,看着就招人喜欢。
萧护不是个糊涂蛋,知道成亲没孩子这事不能全怪妻子。慧娘在厨房里欢快的忙活,还不知道自己夫君给自己定个新的刑罚,另外就是他做了一回小小的自我检讨。
这一顿晚饭,少帅夫妻又扎到表弟眼睛。苏云鹤瞅瞅左边,表哥在正位上,对妻子挑一挑眉头是笑,扫一扫眼角也是笑,把她夸了又夸:“你的手艺,真还不错。”
表嫂妩媚动人,表哥一夸就娇羞满面,苏云鹤本来心思被萧护说动三分,现在见到表嫂不管是笑,还是娇嗔,面容丝毫不走样,心更灰了一大半。
外面那个女子,小家碧玉般,也会娇,也会笑,可哪有表嫂百分之一的能耐。
表哥偏疼她,在于情理之中。
见表嫂离席,高举一杯酒,奉给表哥,娇声劝酒:“外面虽热闹人多,在家里父母亲更安心,就有事喊你岂不是也趁心。这一杯酒敬夫君,以后多在家中,外面少逗留吧。”
萧护接酒笑指她:“我算着,你不顺着杆的上来,就不是你。”慧娘笑得伶俐无比:“父亲操劳这些年,难道不让父亲多歇歇,母亲就夫君一个儿子,三年不在家,难道不想多陪伴……”
萧护对表弟笑,意思不言自明。说你那外面女子和你表嫂比,有你表嫂的零头儿,就算她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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