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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中坐着的人,丰采如玉,有如谪仙。他穿的是一件玉色长衣,仔细地看却是男人的衣服。衣在烛光红晕中生辉,他的人更光彩熠熠。
笑容中,有过于旁人的神采。
这个人是程业康认识的,前靖远侯南宫复,失踪甚至有人说他和石明都死去的南宫复!
程业康大惊失色步子后退,背后有什么轻轻抵住,石明低沉的笑声传来:“侯爷,别来无恙?”他整洁如妇人的手,按住程业康的后心。
轻推,程业康不由自主往前去,直到在桌子前,肩头被一按,南宫复同时长身而起,笑道:“坐。”
程侯爷身不由已坐下,面上是痛恨:“你们两个逆贼,你们还敢来?”
石明在他身边坐下,眉目见略有风霜之色,别的还是旧模样,还是那俊秀过人的少年。被骂,石明唇角微勾,有笑容:“侯爷,如今别人也当你们母子是逆贼?”
“你们挽留萧护在京中,坐视他大而不管,不是你们母子们有私心?”南宫复含笑熠熠。
石明再道:“你程侯爷,是没有皇位之想?”
“如果平叛,且郡王们全不敢进京,那就只有你了。”
“当然,这其中萧护很是重要。”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程业康脖子上爆出青筋,失声而出:“不!”他没有想到外面还有这个说法,不过想来也是,母亲大成长公主在以前是独揽朝政,在自己私第中会见百官,这是不合体制的事情。
反正全乱了,国丧中公主还能出嫁,长公主拿自己私第当金鉴殿,也无人提及。
只到彭华出来抗议,母亲交出朝政,萧护重组新内阁,这局面才结束。现在百官们的朝会,是在宫中偏殿上。
没有在正殿上,也没有人敢大刺刺坐在金殿上见百官。
萧护也不敢。
程业康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什么,他只是认为自己和这两个逆贼没什么好说的,匆忙只有一句:“萧护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制不住他,怎么敢用他!”
石明笑得意味深长:“昔日韩信厉不厉害?还不是死在妇人之手?你和大成长公主……”他眸子不怀好意的瞄来瞄去,下面的话不言自明。
程业康恢复七分冷静,冷笑道:“你们忌讳萧护?要借我的手杀人?哼,他平乱有功,你们休想我会上当!”
“平乱后呢?还有功吗?”南宫复恬然的笑。
“这不要你们管!”程业康眸子微转,先对楼栏杆,又想回身看身后的门伺机逃走。石明和南宫复注意到,只含笑交换一个眼色。
程业康知趣的放弃了,沮丧道:“我一个人弄不过你们俩个。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石明笑容可掬:“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们怎么不用御宝发旨意?”
“啊?!”程业康瞠目结舌。吃吃瞪着两个人,半天才出来一句:“你们?”然后紧紧闭上嘴,再开口,刻意自己的慌乱:“御宝不能乱用。”
说出这句掩饰的话后,程业康才又难过,御玺丢失,估计已经是尽人皆知。他怒目:“明知故问!”
石明和南宫复一起诧异:“真的丢了?”两个人长长地一起出气:“还以为是你们故弄玄虚,又玩的什么招数!”
他们是听到萧护要动兵马,而且在二月初就猜到萧护可能要动兵马,来京中刺探消息,不想听到御玺丢失,石明对南宫复喃喃:“那天全怪你。”
南宫复也喃喃:“你也没看住。”
萧护破宫的那一天,御玺本来是在石明手中,可顾孝慈爆起杀人,后面还有一个使飞抓的小鬼,一飞抓,扯破石明衣服,石明匆忙逃走,顾不上别的。
这是见到石明的最后一面。
程业康也长长的松一口气,面色不仅自如许多,还幸灾乐祸:“你们没有?哈哈哈,老天开眼,你们也没有,哈哈哈!”
“在萧护手上!”石明不客气的打断程业康的笑:“他最爱做敛财的事!”石明对萧护并不熟悉,这件事是听张守户说的。张守户为打断南宫复等人对萧护的拉拢,才说出来这件事:“你拿多少钱也收买不了姓萧的小子,他打仗墙皮都刮,所到之处,蝗虫也不如他!”
言下之意,人家会打仗,能打仗,不会相中你们的东西。
这是张守户后来急了才说出来的话,石明在此时拿出来用一用。
石明是听到没有亲眼见到,不过是说出来让程业康疑心,挑唆一下。而程业康面色巨变,石明捕捉到什么,顺着一丝感觉再道:“他不会不洗劫宫中财物。”
语气坚定不移。
果然,程业康面色又变了一下。
那晚过后,宫中少了许多的珠宝首饰,事后盘算一下,与萧护不无关系。京都护卫们也有人随地乱捡,事后在黑市变卖,让大成长公主拿住,重责了几个。京都护卫因此不满,因萧护向着大成长公主,他们还不敢就乱。
真是,成也萧护……。
程业康骤然停住,下一句按理应该是败也萧护,可这话太不吉利。
“成也是他,败也是他啊。”石明悠悠说出来,南宫复颔首,可见三个人心中想的全是这一句话。
程侯爷的面色十分难看,他不想在石明和南宫复面前示弱,再疑心萧护尾大不掉,也不能当着这两个人表露出来。可是鼻子眼睛全提不出来劲儿,怎么看也是对萧护起了疑心。
房外,有人娇啭燕语:“呀,爷定然早到了,怪我不好,有个客人唤我去了一时,”烛光下咻咻两声,石明和南宫复往楼栏外一跳,人就此不见。
只留下程业康一个人独坐烛下,也懒得管石明和南宫复怎么离开,因为他此时提不起来任何精神。
眼睛是黯然的,面上肌肤在烛光下也无光泽,就是鼻子尖都似塌了不少。
唱曲子的小娘娇娇柔柔进来,怀中有琵琶,轻施一礼:“让爷久等,敢问爷有点的曲子没有,还是奴家随口唱来。”
半个时辰后,萧护收到消息,程侯爷在酒楼上宴乐。大帅轻轻一晒,长公主还病在床上,亏他倒有心情。
这消息是隔着房门报的,慧娘睡眼惺忪也醒过来,懒懒地问一声:“是什么?”在夫君怀里打个滚儿,服贴地重新伏下来,娇而又懒散地道:“我也要听曲子。”
额头上被敲了一下,萧护低沉地笑:“给你个榛子吃,让你不安生睡。”慧娘拿脑袋轻撞撞夫君胸膛,又不乐意了:“那谁是安生睡的?”
哪一个夫人?
大帅不愧是大帅,听上一句就知道下一句什么,赶快闭眼,把慧娘往被子里轻按:“睡吧,再多说,真是惹人厌了。”
“哼。”慧娘搂紧他。
大帅的手渐在被子里不老实起来,慧娘撒娇不肯:“找那安生睡的去吧。”耳边一暖,被夫君咬住,萧护笑嘻嘻边亲边问:“谁是醋坛子?”
“我呀,”慧娘娇声回答,半闭眼睛嫣然一笑,摸索着亲着萧护,亲两口撒一下娇:“人家要当千年万年的醋坛子呢。”
萧护故作惊讶:“千年万年?哇,有这么厉害。”
轻轻咬住慧娘红唇,边笑边亲,再把慧娘衣服又解下来……
夫妻心满意足重新入睡,慧娘说热,往里面睡,不过手指还勾住夫君手指,一刻也不肯丢。萧护和她手心中都沁出汗水,纠缠在一处。
……
新来的小丫头们头两天还怯生生,熟悉了就淘气异常。慧娘和夫君取笑,因他爱听曲子,就拿词牌儿名来当名字。
玉楼春,去一个春字,就叫玉楼。青玉案去一个字,就叫青玉。余下来的临江(仙),蝶恋(花),留春(令),曲玉(管)等人全是这样。萧护初听喊木兰和满庭,戏谑问慧娘:“木兰花和满庭芳也罢了,要是绿头鸭,你难道喊她绿头,减字木头花,要喊减字,定风波夜半乐呢,看你怎么喊?”
慧娘眨眼睛:“定风波前必定眉飞舞,叫她眉舞,夜半乐,”面上一红,自己想歪了,大帅也跟着心中一动,本来是取笑,不想取笑出这样的笑话来,近前放低嗓音催促:“快说,夜半乐,你要怎么称呼?”
慧娘更红着脸,不肯说。萧护自己低笑:“那就叫她卿卿可好不好?”慧娘疑惑,醋坛子又翻上来,噘嘴问:“倒喊她卿卿?”听自己丈夫悄声笑道:“夜半乐还能不频频喊卿卿?”慧娘转身走开,拿人取笑!
正是游春季节,小丫头们不约束时,就在园子里玩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秀兰从假山下面过,听人叫:“六么,六么,”秀兰回来对慧娘笑:“大帅再和夫人用酒,倒不用令,现成的六么令在那里。”
慧娘忍俊不禁:“你不打着她们回来,若荷才说花不浇水,茶碗不洗,让她们不要尽日的玩,撞见大帅,一个一个全吃亏。”
小丫头江城跑进来,撞的门帘子哗啦一响,秀兰先变脸,条几上有掸子,抽出一个对着江城就是一下子,骂道:“鬼撵你的脚吗?慌里慌张成什么样子!”
抽得不轻也不重,江城皱一下小眉头,没有哭,老实垂下手一边儿躲躲,怯怯道:“有位夫人要见夫人,我特地来传话。”
慧娘微笑止住秀兰,要依着秀兰还要打。含笑轻问:“什么人?”江城还没有回话,先堆出一脸的笑,笑还没有堆完,萧规在外面回话:“回夫人,任夫人求见夫人。”
江城愕然,不是让自己进来回话。见夫人不冷不热:“带她进来。”江城也跟出去,在院子里有若荷在不敢问,追出院门外喊住小鬼,不乐意地道:“你不是说让我回话?”
小鬼牙还没长齐,大模大样地道:“你回话?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口气不小。”江城气得跟后面理论,两个人一个十一岁,是小鬼,一个才八岁,是江城,一双孩子。
就是孩子拌嘴。
江城在后面吵:“你欺负人。”
吵得狠了,小鬼回头就是一个鬼脸儿:“走开!”
江城气得不肯走,见二门上小鬼领进来一个年青夫人,另有两个丫头。“小鬼,出门了!”萧成冒出来。萧规想想,对江城道:“让你一回,这差使归你了。”对任夫人彬彬有礼欠欠身子,走开几步后,一溜烟儿走了。
任夫人看着有趣,笑对自己丫头道:“这两个孩子有意思。”见江城才留头,生得圆润可爱,任夫人取下自己戒指给她,是个镶红宝石的金戒指,有好几分重的金子。
江城红着脸推不要,任夫人的丫头笑道:“小丫头还挺懂事儿,放心吧,夫人是你家夫人常见的人,拿着吧。”
三个大人一齐说,江城又很喜爱那戒指,见远近都无人,就揣在怀里,心里很喜欢。
任夫人也见到远近无人,故意放慢脚步,和江城慢慢说着话:“你多大了?以前没见到过你,”萧家的小丫头全是新进的,江城太小,没这么想,讶然抬头:“夫人以前经常来?”
“我就说我家夫人常来。”任夫人的丫头再次笑道。
江城信以为真,笑道:“我却不知道。”任夫人含笑:“你这么小,能知道什么。”走上两步再问她:“大帅可是晚晚都回来?”
“是啊。”江城回答。
“那房中还有什么人呢?”任夫人有点儿吃味。不过她今天是来邀功的,先压下来。
江城甜甜的笑着:“还有水兰姐姐和小螺儿姐姐。”
“那还有呢?”
这样到了院门外,任夫人不再问,江城领她们进去,这里却不是慧娘住的院子,是妯娌们院子里的小花厅。
慧娘在里面只说一个请字,并不出迎。这位任夫人,也是外地新进京的,也是求萧护出兵给丈夫报仇的。
她进门后,慧娘才挂着微微的笑容,不冷,也算热,要起身,又没有起身时,任夫人插烛似的拜下来,殷勤笑语道:“好几天不见夫人,让我想着。”
慧娘心中鄙夷,你怎么会想着我?和任夫人见面,也是在萧护面前。萧护当着慧娘面骂过萧规,说他是慧娘的小眼线。有夫人们来,小鬼飞快跑回来告诉慧娘。
慧娘闯书房见到的任夫人,第二回,萧护让慧娘同去,慧娘去了,不想任夫人在外面招摇:“萧夫人也亲自见我。”把慧娘这醋坛子气了一个倒仰,对萧护抱怨,大帅把她再笑话一通,才放她走。
因此夫人们再来,慧娘还是去书房的,就有了前面那一幕,后门里到耳房里,趴窗户上偷看生得模样儿怎样。
大帅见到,最多沉沉脸,慧娘就偷看成习惯。
任夫人从那以后直到今天,这是头一回见到慧娘。
她说得客气得如故人,慧娘也笑容深一深,不失礼就是:“我事情多,不时常去大帅书房。”这话像是影响任夫人时常去,任夫人面上一红,心中也是鄙视,你不盯着你丈夫,你心里倒过得去!
乔夫人客栈,你还翻过。
那天和乔夫人在一起,出言讽刺,让乔夫人砸倒的人,就是这一位。
任夫人眉眼儿有轻浮相,乔夫人不喜欢她,慧娘也是一样不喜欢。三言两语后,就要端茶送客时,见任夫人神秘地道:“有话对夫人说。”
房中的小螺儿退下去。
“夫人,我为你抱屈。没进京中以前,听说夫人文武双全,与大帅并肩而战,大帅能有如今的功劳,有一半要是夫人的才是。现在安定得多,大帅那里一群不要脸的女人天天纠缠,夫人你就不管管不成?”
慧娘愕然,听她说得动听,心头难免沾沾自喜一下,再按压下去,淡淡道:“她们也是有事情才来,不要脸倒称不上。”
任夫人心中更瞧不上,这不要脸的话,只怕你心里骂过许多回,装什么相!
又接着奉承:“这是夫人的度量高,要是我呀,我一准儿一个一个骂回去。我来见大帅,其实是想拜夫人,幸好认识了。不是我说嘴,有事求大帅,不如求夫人的更好。咱们全是女人,女人在一起好说话,您说是不是?”
慧娘又笑了一下,顺着这话答一句:“以后常来往就是。”任夫人欢天喜地:“是是,我巴不得常进来侍候,又怕我京外来的,怯手怯脚的,夫人要怪我。”
水兰进来,手捧着一盘子果子:“大帅让送来,说一个外官儿带来。”任夫人起身,好似丫头一样,对着水兰喊:“好妹妹,快打水来,我侍候夫人洗手才是。”水兰出来,小螺儿笑:“我要是姐姐,就让她跟出来,自己端水盆。”
水兰笑,打水来,任夫人给慧娘卷起袖子,殷勤地侍候她洗手,吃果子。伸手是不打笑脸人的,这是慧娘少遇到的献殷勤的人。
自嫁萧家,萧护有一句话最贴切:“姐妹们你是一个也不敢说。”和少夫人们也是不敢怠慢。曹少夫人不生事情,慧娘也不会伸手打她。
到京里后,又兵乱,更是除了鲁永安夫人,姚少夫人罗氏等大帅麾下女眷们来往,别的人因为萧护的原因,一概是排斥的态度。
慧娘就被殷勤的浑身舒坦,再请任夫人坐下来同用果子,就亲热得多。
任夫人的话,有一半是骂外面女眷的,慧娘于其中,又有一半喜欢听。女人不爱八卦的,极少极少。
告辞时,慧娘就约她下回再来,又说了三月三游春:“大帅说城外可以玩半天,第二天在家里玩,请你也来。”
任夫人是感恩戴德的走了。
慧娘就往书房里来,听任夫人搬弄那么多,慧娘早就坐不住。让人恭维得舒服,径直从书房大门进去,萧北出来神色一愣,慧娘白他一眼,往里就闯。
见里面坐着五颜六色的花衣服,一、二、三、四、五,有五位夫人们在。
慧娘的脸马上沉下来,夫人们面上吃惊,见大帅的脸色更沉下来。
都看得出来大帅生气,他是骤然就沉下脸,刚才虽然没有笑,却是温和。而这房中,还有别的先生们官员们在。
慧娘心头就一冷一堵,她自己丈夫的脸色自己最了解,有心要开口说,又怕萧护回的话更不好听。
她步子迟迟,僵在原地。
萧护强按着火气,把手中公文批过,给一个官员,嗓音还算平稳:“这就去吧,让他们快着些儿。”
再对另一个大人道:“你刚才说的条程,我听着有几点……。”慧娘低下头,一步一步的退出去。
萧北在外面见到,高打起帘子。帘子放下来时,里面的夫人们这才轻松,而大帅,也小松一口气。醋坛子要闹起来,也是件麻烦事。
慧娘沮丧的慢慢回去,萧规后面走来,小声说了几句话,慧娘生出怒容,冷冷道:“你很用心,就是这样,给我盯紧些。”
就把刚才的事先丢下来。
……。
夜晚,一轮明月挂窗前。萧护徐步回,见苏云鹤和孟轩生在亭子上赏月,两个人一个是一袭雪白袍子,一个是石青色袍子,负手对月曼声吟诵。
“倒有名士风范。”萧护取笑他们。
孟轩生回身,轻揖:“大帅。”苏云鹤兴高采烈过来撒娇:“表哥,今天月亮好,你也来对诗吧。”又摸头:“不好,你还是回房吧,表嫂在发脾气。”
萧护马上有了关切:“谁惹她不喜欢?”
“就见到把才来的小丫头全叫去,然后像是要打人。”苏云鹤笑逐颜开:“我和孟呆子就出来了,免得妨碍表嫂打人。”
萧护轻轻一笑:“我回房去看看。”见月亮实在好,银盘似光洁,衬上繁星银河,光彩夺目。大帅手指月亮笑:“你们两个,做诗来,赋也行,明天一早送到我书房。科举还开不了,也不能荒废。”
“赏什么?”这话只有苏纨绔才能问出来。再有,就是慧娘了。
萧护在表弟手上轻轻一拍,笑道:“赏你个人可好?三月三里赏花,让你表嫂请来许多姑娘们,给你自己挑。”苏云鹤摇头:“不要。”扯过孟轩生:“呆子,表哥喝多了,咱们走别理他。”萧护笑着回房。
院门外问人,果然是教训小丫头。萧护就走到房门外站着,看十三怎么发落。
慧娘板着脸,的确很生气。十二个小丫头跪着,独江城一个人挨了打,正哭得呜咽:“只接了一个戒指,再没有别的。她问大帅是不是晚晚回来,又问夫人房中还有哪些姐姐,后来说她住在哪里,让我不当班的时候找她去玩,我说我不出门儿……”
奶妈秀兰若荷小螺儿水兰全在房中坐着,秀兰手持掸子,问道:“头一天来,说过什么!小蹄子,人没扫把高,先学会收东西!”
“我说不要,是她硬给我的。”江城哭着,秀兰抬手就抽,骂道:“谁管你这个,回我话!”江城躲不过去,抱着手臂再哭:“说不许有二心。”
她委屈地左看看右看看。
奶妈们见她还是不明白,淡淡道:“买你们是侍候的,与侍候无关的事,不听不管不问!糊涂油蒙了你的心,一天一回的教导,见天儿的让背,你还敢丢后面!”
若荷负责教她们,恨她不争气,让秀兰再打:“你京里到处去打听,有我们家里这样好的你哪里去寻!不争气的东西,我也让你气着了。”
见慧娘抬手取茶,若荷离得近,起来换过热茶,陪笑送上去:“天虽然暖,温的也不中喝。”慧娘点点头,一言不发品茶,由着秀兰再审。
审来审去再也问不出来,秀兰回头来回话:“夫人,把这个小贱人发卖了的好。”江城大哭:“我死也不出去!”见慧娘不理自己,对秀兰微微点一点头,江城绝望了,夫人答应下来,再没有人能帮自己。
她奋力一跳起来,对着一旁楠木摆兰花的高几撞去。
“啊!”
惊呼声四起,慧娘恼怒地没有去拦,还敢在这房里撞死?这不是讹诈!虽然她是卖倒的死契,不过家里人却在京中,来看过一回。
她家里人要是无赖来闹,也是件棘手事。
不过十三性子硬,才不怕这些。
门帘子一闪,萧护进来,也没有拦。江城“咚”一下子撞中高几,兰花险些摔落,她却没有晕,额头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一个大包。
她还没有晕头,扑到萧护脚下,仰面哭求:“大帅,不要卖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房中人全站起来。
萧护冷冷走过去坐下,皱眉看得江城心中更寒,哭声也小下来,只是呜咽着求。慧娘已经不敢做,侍立萧护身边,老实垂下头不发一言。
“混帐!”萧护开口,人人心中一震,江城吓得不敢再哭。对于大帅,她们才来很少亲近得到,不过见到他对夫人笑语常多,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人,不想今天这一开口,面上寒霜比夫人还要吓人。
小丫头青玉偷偷看夫人,见夫人屏气凝神,吓得青玉大气儿也不敢喘。夫人站着,房中一切人全站着,除了跪着的小丫头。
大帅再次开口,冷淡道:“想死,外面死去!”江城直了眼睛,她本就是个孩子,现在吓得面如土色。
“你是卖在家里的,和你家人再无关系。夫人有恩典,允许你们的家人来看,不要当她善心就好讹诈!”大帅今天亲自上来教训,眼角见到慧娘羞羞惭惭,萧护对她微微一笑:“你又做错了什么?”
慧娘低低嘤咛一声,飞起一个含羞的眼色。萧护更要笑:“等会儿再和你说。”对秀兰道:“带她出去,打上一顿,明天发卖了吧。”
“是。”秀兰和房中人一起欠身子答应,拖着江城,带上小丫头们走。江城都不敢再多说,吓呆住。
房中大帅笑审慧娘:“十三,难道你和那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上了当?”慧娘面上红得快要滴水,轻声把任夫人的话说出来:“这贱人,挑唆呢。”
“就这事儿,也值得你伤心?”萧护轻笑,扯过慧娘坐身边:“小醋坛子,以后你丈夫我坐镇京中,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的。”
慧娘面颊贴在他胸膛上,难为情的自己摇着:“上午我上了她的当。”萧护笑起来:“你也会上别人的当?小醋坛子,白天把我吓一跳,让你吓着了,你摸摸看,”拿起慧娘的手按身前,让她感受一下:“是不是,遇到你就跳得快。”
慧娘手移上去,在萧护面庞上轻轻摩挲,烛下的丈夫,英俊又年青,又有权势,慧娘满心里涌动出来情意,又自愧自己总是掂酸。掂酸的人也知道自己不好,不过就是记不住。
萧护笑意盎然看慧娘,何尝不也是一个玉人儿?
“十三,我也应该担心担心你。”萧护半开玩笑,这话对于三从四德教育下长大的慧娘不能接受:“人家才没有人纠缠。”萧护半带认真地接上话:“是我不答应。”慧娘机灵地抓个空子:“那我也不允许大帅有这样事情,”希冀又讨好地问:“可不可以?”
小心翼翼的样子,惹笑萧护,曼声道:“行啊,醋坛子,不过你发作的时候可得看好时候,惹到我,不用多说吧。”
慧娘手拧他衣上盘扣,低声道:“十三要是也能不客气就好了。”萧护哈哈笑起来。
是夜,慧娘良久睡不着,以为萧护已睡着,在他臂弯中小声的念叨:“夫君我很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怎么办?”
萧护唇角往上弯了弯,用十三枕着那只手轻轻抚摸她,柔声道:“吃醋不许过!”慧娘委委屈屈:“那就不叫吃醋了。”
萧护鼻息沉沉没有再说话,慧娘也不敢惊动于他,让他好好休息。她闻着身边还有的缠绵悱恻,倚在疼爱自己的夫君怀中,回想一件往事,就多喜欢自己夫君一份,可是那些层出不穷的夫人们?慧娘幽幽怨怨,你怎么忍心让别人心中不舒服。
她没有想到一件事,人心只会追随着珍珠宝贝转。她的丈夫要是很差,倒贴别人钱,别人也没功夫来。
月儿明亮的对着锦帐内的人儿笑,她自己一会儿颦眉,一会儿皱鼻子,不过都小心又轻轻的,不让自己的丈夫再惊动。
她是多么的心疼他,心疼他为国为民。
此时京中主持一切的,是锦帐中的这位年青大帅。
……
又是一天,萧北匆匆走进书房,在萧护耳边低语:“彭华大人自尽。”萧护早已想到,却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
萧护莫明其妙得到彭华的助力,却不认为他是好意。怎么会不追查下去?
大帅眸子沉上一沉,看来幕后是个心狠手又毒的人!
他面无表情:“知道了。”
张阁老还是看出什么,关切地问:“大帅有心事?”年青能干的大帅眸子里,隐隐有几丝沮丧。萧护却不愿意告诉张阁老,对他和梁源吉强颜一笑:“不妨事,咱们还是来说事情。”总觉得心中压力不小,紧紧的逼着心思都不能跳动,大帅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舒缓着不舒服,再接上刚才的话题。
“我打听张宝成的城防,张宝成也必定会打听我出兵的路线。”萧护在这里,微微有了笑容,他出兵的路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将军们全是用随手的人,好在是用随手的将军们在京里,他们是分段讨论,各人知道的不过就一段。
沟渠,只在大帅心上。
想到打仗上,萧护心中才起的烦扰去了不少,见张阁老和梁源吉听呆住,大帅笑道:“军中的事,不用担心,我只担心我离京以后,朝中的事情会有变化。”
梁源吉插不上话,张阁老神气地开口:“长公主还在病,程侯爷许多的事不通,最近又恋上一个唱曲子的小娘叫菊娘,我对宁江侯说,宁江侯说他一气成病,这倒好,他们只盖印章不管事情,大帅只管放开手,其余的事情有我在。”
“不是我小看阁老,阁老你还需要一个臂膀,”萧护沉声道:“自古,尧舜贤明,才有禅让。商纣无道,文武才起。舆论,不能不防。”看梁源吉:“请平江侯入御史台,我就安心。”
梁源吉没入内阁,知道萧护不会把自己忘记,一直在想自己是个什么官职,听到御史台,他大喜。
可随即就心中艰难,梁源吉干涩地道:“我能出力再好不过。可御史台是弹劾别人的地方,要自己身正心正才行。我,……我自幼出身不明,嫡母加害不止一回。好容易回京才弄明白,原来她想让孙舅老爷的儿子过继过来袭爵。”
张阁老微笑:“老侯夫人性子硬,年青时候京中闻名。不过就是你不袭爵,也是从旁支亲戚中挑选,与孙家并没有关系。”
“这事情压我心中好几年,今天才能诉诉苦。母亲让孙二舅老爷的儿子过继给我家的旁支七叔公一房,就成了姓梁。这几年,孙家没少拉我下马,就是没这能耐。”梁源吉叹气过后,又对萧护一笑,你父亲萧家老帅实在厉害!
张阁老和萧护全火了:“老侯夫人欺你太甚!”
“妇人全是这样的,她从没有喜欢过我,处心积虑地要下黑手。大帅您想,我为你把控京中的言论,是我求之不得。可母亲无穷无尽的生事情,还在大理寺里押的有状子,我身为御史,别人不平,对大帅就会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
萧护拧眉,斜斜看张阁老,此人不用可惜。陪笑:“阁老见识在我们之上,请阁老拿个主意。”张阁老心定神闲,老僧入定般:“这有何难?让老侯夫人撤状子也就是了。”
“要肯撤倒好了。”平江侯闷闷。
张阁老笑一笑:“平江侯,不是老夫说你,你行事也不对。”梁源吉张张嘴:“啊?我不对?”他目中隐然有了酸楚。张阁老笑道:“你不要恼。我来问你,老侯夫人凭的是什么告你?”梁源吉冷笑:“她说我不孝。”
“那就是了,你就让人看着你很孝敬。”张阁老一语中的。梁源吉踌躇,萧护也一笑:“你是不愿意,不是不能。”
梁源吉内心里一点子私事全让扒位出来,他苦笑:“是的,我不愿意。”张阁老微微地笑:“比如你兵乱中倒救了我,只字没提老侯夫人。那时候,要是你如丧考妣般,做个样子四处寻找,她还有什么脸面告的起来你?”
萧护和梁源吉迅速对看一眼,此人老奸巨滑,名不虚传。
张阁老分明看出来他们在悄骂自己,可欣欣然有得色:“年青人,凡事多学着点儿吧。你们是有福的,”
“有福?”梁源吉怔住:“有个什么福?”
“太平盛世里,怎么能遇到这些事情?年青人,有经历就有见识,你们是有福的,都这么年青,老夫我老了啊。”张阁老嫉妒梁源吉和萧护都才在青年。
特别是萧护大帅,张阁老毫不保留自己对萧家老帅的眼红:“你这样儿子,他是怎么生出来的?兵乱后,我以为老帅就你一个独子,还能不来京中坐镇,竟然不来,真是放心。”萧护也是毫不保留自己对父亲的钦佩,唇边笑容赛过窗外明媚春光:“父亲坐镇江南,为我的倚靠。”
张阁老闷闷:“长公主天天愁粮草啊,钱啊,我冷眼看着,你半点儿不着急。想想也是,江南十六郡,不少产粮食,江南富庶,也不少钱。路一通,钱粮全来了。”
长公主对萧护的心思,张阁老也是看得很清楚。用人又防人,这是古代君主的大忌,现代领导的悲摧。
但层层牵制,又是自古就有的。倒霉没眼力见儿的大成长公主。
谈谈说说,大帅心情更好得多时,外面传来哭喊声。房中人全一愣时,萧西面如土色进来,是气的:“大帅,彭华夫人在大门外哭喊不止。”
难怪传到这里来,像是不止一个女人尖嗓子:“我们要见大帅,请大帅为我们伸冤。”
萧护在这一瞬间,眉睫全被愤怒点燃。
彭华当众责备大成长公主,不是萧护指使。事后大成长公主让程业康来试探:“彭大人辱骂母亲,应该怎么自治?”萧护推托开来:“由宁江侯、张阁老、侯爷一同处置。”程业康登门去见宁江侯,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彭华放了。
萧护让人跟随彭华,找出他身后是谁时,彭华自尽身亡。看上去是彭华为萧大帅争取权力,然后…。不知道是他杀是自杀。
恶毒!
一般人顺理成章地会想到,萧大帅杀人灭口。彭华夫人再到萧家门上哭求,这让别人怎么看呢?
张阁老淡淡地问:“彭华死了吧?”这老家伙眼睛还真毒,一猜就中。萧护苦笑:“是。”张阁老再问:“那张忠直呢?”就是朝会那天,彭华斥责过,张忠直扶的萧护。萧护闷闷不乐:“我想没死也快了吧。”
一个人跳起来,梁源吉现在才明白,怒斥道:“这是栽赃陷害!”
“和皇位相比,两条人命算什么。”张阁老冷冷地道:“大帅,你是逃不过去的,一个人自己要寻死,谁也拦不住。”
萧护冷静下来,知道有人不把自己推到粉身碎骨的地步,是不会放过自己。可大帅,不是怕事的人。他吩咐萧西:“请彭家的人进来。”
彭家的人一涌而进,披着白孝哭着喊着进了书房大门,见正房廊下,年青的大帅已候在那里。他面色平静,竟然没有愤怒,也没有忧愁。
他就静静的如缓和流水般看着。
彭华夫人跪下,手脚并用的爬行着:“我丈夫死得冤枉,求大帅为我们作主,也只有大帅为我们作主!”
孟轩生在厢房里一拍桌子就出去,骂道:“肮脏东西!”
彭家来了十几个女人,全如彭夫人一样,膝行着对萧护而去,在廊下的台阶下,止住步子,放声大哭:“只有大帅能为我们作主!”
萧护一动不动的看着。
“大帅,我家老爷是为大帅说话才死的,大帅,一定是有人暗害他,老爷他怎么会自尽呢?”彭夫人放声大哭。
萧护纹风不动的听着,那脸上神气,好似在听院子里的春风,一派悠然,并不慌张。
慧娘得到消息,赶过来时,见到院子里原本花红草绿,现在却是一片重孝,雪白扎眼。彭家女眷们虽然不上去纠缠萧护,却句句哭喊:“老爷死得冤啊。”
难免要生气。
十三轻咬嘴唇走过去,忍不住代夫君质问彭夫人:“这话怎么说?”又不是大帅杀死彭华,冤枉又与大帅有什么关系?
萧护对她伸出一只手,接她到自己身边,在她肩头轻按一下,悠然自得道:“你又打翻了醋坛子,为她们不必。”
这个时候提醋坛子,慧娘看一眼彭夫人,可以把早上饭吐出来。对夫君抗议:“为她怎么会?”噘嘴瞪眼的,萧护朗声笑出来。
彭家的人呆住!
别人家里死人,大帅你却笑!
知道道理吗?
萧护当众爱怜地在妻子面上轻轻一拧,笑道:“你呀,是个妇人来见我,你都要不喜欢的。”打趣得慧娘慌了手脚,这里全有人呢,忙道:“才没有,我才不会!”
“啊,不会就好。”萧护一手扶住慧娘肩头,目光如电,这才放到彭家的人面上。他霜冷寒光,打得彭夫人心头一颤。
听大帅面有笑容,朗朗道:“用人!就信任!彭夫人亲自求到我这里,这事情我管了!”本来是私下里追查,现在可以放开手脚,认真去追查了。
张阁老暗暗佩服,这人年青,可胆子其大无比。这京中的人,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大帅胆大可以包天。
他们只看到大帅手中有兵权,没有想到萧护敢私带兵入京中,为妻子全军披素,斩杀官员,干的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事。
还有他金殿上也敢摔死人。
彭夫人惊恐万状,她没有想到送给大帅一个好梯子。他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声明彭华的死与他没关系。
萧护豪气可以吞山河,同他英俊斯文面相不一致。他再开口,面有笑容:“彭华大人朝会上进言,我萧护入内阁!彭华大人自尽,怀疑与我也是应当!不过夫人,”大帅眸如明星,带着洞察和了然笑得很是畅快:“你也打听打听,跟着我的人,我几时亏待过!”
话到这里,梁源吉在房中由不得也赞叹:“好胆量!”
大帅满面笑容,彭夫人就魂飞天外,这不是她预想的目的。萧护认为很可笑,袁家来闹一出子,这又轮到彭家来闹。
他大声说出来一番话语:“不是我要留京中!我为什么留下!不是我要打仗!我为什么去打仗!什么魑魅魍魉,自己好好想一想!不能照顾自己的人,这些傻子还傻跟着!我萧护,愿意收留!要来的,尽管来吧!”
彭夫人呆若木鸡。
萧护轻推慧娘:“去!帮她家安排后事。既然找上我,就是看得起我。这事,我管定了!”萧北脚步匆匆又进来,低声道:“张忠直大人与人在桥上争执,落入水中身亡。”萧护放声大笑:“这一个,我也管!来找我的人,只要你是看得起我,我全都管!”
慧娘面颊兴奋的通红,蹲身行礼,也大声道:“是!谨遵夫君吩咐。”对小螺儿和水兰使个眼色:“夫人,大帅把这事儿交给我,来来来,到我花厅上用茶,商议后事如何办理。”又刻薄一句:“张大人家眷要是来了,只管请进来见我。”
小厮们叉手齐声:“是!”
水兰有几分力气,把彭夫人轻轻一提就带走。彭夫人一走,后面的人都跟着走。慧娘由担心而到敬佩,对萧护拜几拜,领命而去。
萧大帅若无其事的回房中,张阁老是呵呵而笑,梁源吉啼笑皆非:“你不管杀,倒管埋!”萧护自嘲地笑:“你没听说,如今京里全归我,我不管谁来管?”
三个人相视而笑。
小花厅上,慧娘对没了主意的彭夫人循循而言,她一团和气,句句关切:“夫人呀,彭大人死得冤枉,你都认为他不是自尽的人,你可要当心了。”
“我……当的什么……心?”彭夫人牙齿打战。
“依我看,你们今天就留在这里不要走了,或者,让大帅送你们去个安全地方。你要是回家再有不测,这又和见到大帅有关连。”慧娘满面的苦口婆心:“我说的是也不是?身家性命可是自己的。”
萧夫人笑得嫣然:“你看,我并不是一心一意的为你,我只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丈夫,和你一样,你往这里来,也必然是一心一意的为家人。你可有孩子?”
彭夫人滑落坐在地上,瑟瑟不敢出声。
慧娘含笑:“想是你不愿意大帅庇护你,一个女人过日子,难呢。”她心中闪过大成长公主,鄙夷的撇撇嘴。而彭夫人在此时叫起来:“我,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京中,大帅能不能答应?”慧娘笑容满面:“能啊,不过咱们得先把彭大人的丧事办完你说是不是?”
当天晚上,大成长公主得到彭夫人的一封信笺:“妾夫误投,妾为子女,不能误投!风云政事,原与女人无关,我夫不幸,尚有儿女须垂连,所应之事恕妾不能从命。”
长公主恨恨的在病床上撕了信笺,气咻咻大骂不止:“贱人!当我不能杀她吗?”程业康抓耳挠腮:“母亲,您怎么用这种法子,真是只有女人才能想出来的办法。”
“你也说母亲只是个女人?”长公主真的摧心搔肝了。从她气病以后,就一直纠结自己是个女人怎么了?
是个女人不能听政,是个女人不能顶天立地。
可她的儿子,程侯爷今天也嘀咕一句:“您还是看清如今的局势吧。”长公主一把抓住他:“这话里有话。”
“他们连萧护也看不顺眼,何况母亲您是个女人。”程业康不得不说出来。好似一盆冰水,还是在寒冬腊月里,北风呼呼时浇在长公主头上。她瘦了几分的手指曲张着,把不甘心尽情洒在指尖,想抓住什么,又觉得空洞,无力的虚张着。
人,以认清自己现实为上。慧娘能千里逃难,换成别人的闺阁弱女只怕一百里也走不出去。大成长公主苦苦的护着她认为的皇权,就没有想到在别人眼里,早就看不顺眼。
一没能力,二没兵权,只仗着个萧护,还不一心,这是难的。
另一处,宁江侯府中,宁江侯恨不能把长公主一顿烹了去喂狗。他眸中射出凶光,不住口的骂:“贱人,笨蛋!愚蠢,无知!”
那杂役也苦笑不止:“萧大帅的话,早就传遍大街小巷。有人公开的在说,看看,和萧大帅作对,落得死了老婆孩子还要受人挟制,还不如早早投靠萧大帅的好。”杂役对萧护今天的话也打心中敬服。
萧护道:“不是我的人,我也管!”
这是何等的直冲云天的豪气!
在这乱世中,对于没头没脑没有主心骨的人,不亚于一道明光。
“以前对萧大帅身存犹豫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只怕也要去投奔他。”杂役长长地叹气:“本来彭华一死,疑点重重,张忠直再死,更是流言蜚语不会停止。人人都会怀疑萧大帅杀人灭口,现在彭夫人去闹,引出大帅这一段话出来,他倒成清白的了。”
宁江侯顿足再骂大成长公主:“笨蛋!贱人!”
好好的一条计,让这个贱人搅和成对萧护有利的局面。宁江侯就没有想到,如果萧护应付上出一丁点儿的错,这事情就是两个局面。
杂役是久跟孙珉的人,只在心中默默叹息,萧大帅厉害!
萧护话都放出去,张家就没有人来找,只办了彭家的丧事。丧事上,许多先生们过来,写一对挽联送上:精忠报国身死也荣,正直言政无愧于心。
肯定会有人脸红的。
事后,萧护也有后怕。这京里的凶险,一步接一步,压根儿不让人喘口气。幸好,大帅是个有担当的人。
不管是谁阴险出招,只要自己有担当,肯担当!倒不怕放他在心上。
往窗外看,春花更开得烂漫似锦,大帅忙里偷闲的才看几眼,外面有笑语声:“帮我通报,我要见大帅。”
任夫人来了。
萧护头一件事,往里间去。见不出所料,十三趴在窗户上面,对外面看得努嘴儿不悦。见夫君进来,屏气凝神,手死扒着窗户不丢。
大帅对她翻翻眼,你就这点儿最没出息好不好?
不管夫人们怎么千娇百媚,房里盯着的有个十三,大帅还能心里痛快得起来?从来是三言两语即去,不然就坏坏地一笑:“你去看看夫人怎么说?”想到十三急急忙忙地回房去,萧护就忍俊不禁。
醋坛子!
很快到了三月三,战事准备如火如荼,也是萧护为安定民心,命慧娘举办三月三赏花节。伍思德作为前锋已经离京,慧娘不放心十一公主自己住,二门里收拾三间房子,让十一公主和豆花搬过来住。
周妃不能跟来,先回宫。
慧娘办得十分热闹,给大成长公主下贴子,长公主肯定不来,又请来萧护麾下将士在京中的家人,难免最近的奸细夫人们要来凑趣。
又来了一个十六公主,她一直就说出宫看望十一公主,这一次才成行。
头一天在城外,第二天就在萧府中。前尚书府不算小,也到处是人。有花处有人,无花处也有人。
只大帅书房里还是一般无二,井然有序。
不知什么原因,慧娘给乔夫人也下了贴子,乔夫人对萧护说自己丈夫已死,其实在张宝成看押中。
满园子花漫漫,在乔夫人都是断井颓垣。姹紫嫣红中,在别人都是良辰美景,只有乔夫人是赏心乐事在别家院中。
与她无关。
她愁眉紧锁,踩着落下红花瓣,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你却在这里?”任夫人从一带绿叶锦屏上走出来,柳眉倒竖:“你忘了我的话不成?”乔夫人硬着头皮道:“不然你去,我不认识那东西,再说也未必在萧夫人房中。”
任夫人冷笑:“不在她房中,她能放心?萧帅对她都快畏妻如虎了,她不拿着那宝贝在手里,她能坐得安才怪。”
任夫人屡次勾引萧护不成,就给萧护安了一个畏妻如虎的名声。真是太冤枉萧大帅了。慧娘要在这里,一定要委屈说你什么眼神儿?萧护听到,可以大笑一阵。
乔夫人还是不敢去:“这大白天的偷东西,万一我不成呢?不是白费这些天的功夫,白看萧夫人许多的脸色。不然,我为你打掩护,你自己去吧。”
任夫人还真的对她不放心,这女人是很愿意为她丈夫赴汤蹈火,可她胆子和机灵劲儿都有限。让她勾引萧护前来,并不要她上床陪,乔夫人就弄出一个书房院子里当众说:“妾身愿给大帅……”
真是够笨的。
任夫人道:“好,你去缠住萧夫人,我自己去。”
此时,天是下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春光好,又易逝去的时辰。乔夫人就去和慧娘说话,任夫人推醉,慧娘这几天对她更是亲热,让小丫头带她去自己院子里歇息。
小丫头换了一个,是玉楼。任夫人正好问她:“有个叫江城的小姑娘怎么不见了?”玉楼眨着眼睛,任夫人会意,笑骂:“你倒伶俐。”又是手下一枚戒指给她。玉楼和江城不一样,接过来就塞袖子里,这才道:“江城的娘做寿,昨天就接出去了。”
任夫人放下心,没有让萧夫人发现就好。玉楼带她去房中,出来见小螺儿,把戒指交给她。小螺儿笑:“赏你一个月月银,”玉楼大喜道谢走开。小螺儿把戒指放在面前看,见又是个镶宝石戒指,便道:“这贱人多来几回,不怕身上首饰全给光。”
收起来寻空闲好送给慧娘看。
萧家的人本来就少,大家全在园子里赏花,正房里寂寂无声,见不到人。任夫人不起疑心,小丫头们全淘气,偷着也要玩的。大些的丫头们,难道不去萧夫人面前殷勤,那里客人多,也正需要人手。
她悄步出厢房,溜进慧娘房中。伸手才要碰门帘子,听里面有低低咳声:“家里没有人,咱们才能私会,”
原来是一对私会的人。
“大家都玩,姐姐却不能玩,我就来寻你安慰。”是个少年的嗓音,还有没变声的脆声。
不知是哪一个丫头,要么是水兰,要么就是叫小螺儿的那个,反正萧家就这两个大些的丫头。她低声道:“耳房中有箱笼在,房中时常有一个人的。”
任夫人就奔耳房去了。
她要是揭开门帘,就可以看到一对小鬼坐在里面,一人抱一个果子。萧规半颗牙半颗牙的坏笑,萧成一个人在说两个人的话。萧成,是擅长口技。
耳房里东西不少,窗户被箱笼遮蔽,暗而少光,仅能看到隐约的箱子在。任夫人低低骂一声:“这可怎么找?”
好在奸细不是头一天当,身上有火折子,才取出要亮,听外面有细细脚步声,任夫人忙躲到箱子后面,见帘子一动,有光透入,一个人步入,随即又暗下来。
不过片刻的光,照出她发上的首饰,也是个女人。
任夫人暗骂自己大意,围着萧帅转的女人不止一个,进去拜见萧夫人的也不止一个,这贱人也看中今天是个好机会。
来的这贱人,却没有火折子。黑暗中,能听到她急促不安的呼吸声,然后有箱子动静,她一个一个地手伸进去摸起来。
任夫人急了,她不是急这个贱人摸东西,而是这贱人一看就是不懂的人,这耳房不小,箱笼也多,你摸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摸到对面人出来,萧夫人回来?
这贱人真不懂行。
任夫人蹑手蹑脚走出来,准备打晕她。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怕头上首饰发出惊动。可有一点,任夫人忘记,她太爱打扮,戴出来的宝石首饰不少,有些宝石在暗处,是会发一点儿光的。
而对面的那个人,背对着她,从箱子上打磨得光滑,在日头下面可以回射光泽的地方发现了她。
来的这个人真的是不懂行,她一下子心跳如雷,身子半弯,手在大箱子里摸出一件子硬物来。扁长,不知道是个什么,回身就是一下子。
这一下子首饰叮当作响,正打在任夫人头上。任夫人往后就让,打得不重,上前放倒后来的人。后来的人急了,太不专业,忘了自己也是个偷东西的,本能的张嘴就要喊:“来……”音才出来半个,自己想起来不应该喊,而任夫人手也按上来,被她重重咬了一口。
任夫人疼得也是一声:“哎……。”
她没有想到后来的人自己想起来不应该喊,反口就是一口!
这一下子深得只怕入骨。
后来的人听她喊出来半声,任夫人还是能克制,没有喊太高。后来的人也怕她惊动了人,她人是躺倒在地,任夫人压在她身上半跪着,正看着手,冷不防地上睡的那个人死命抬身子,几乎把膝盖压着她胸的任夫人掀倒。
后来的人真是太不专业了。情急之下,拿自己面颊去抵任夫人嘴唇,任夫人本能侧侧面颊,两张嘴唇重重撞在一处。
牙齿发出“格”地重响,两个人全牙关酸痛,又同时不能让对方出声,各自重重吻住对方嘴唇。
这一吻上去,只觉得对方香甜脂腻,心中同时浮出一句话,定然是个美人儿。
再就都不敢放开,后来的人知道自己没功夫,双手用力攀住任夫人脖子,用自己嘴唇疯狂堵住她的红唇。
用自己鼻子重重去压任夫人鼻子,不让她透气。
这法子是她无意中碰撞到任夫人鼻子,急切中迸出来的法子。
任夫人怎么会上她的当,也怕她叫,嘴唇吻住就吻住吧,侧侧面颊,把鼻子移开呼吸,要有外人看到,是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没命的亲吻着。
身子,因为搂抱也贴到一处。互相碰触着,任夫人是久经情事的人,轰然如着了火般。她又羞又恼又气她耽误自己做事情,心想老娘还会怕你?也抱住后来的人面颊,把自己舌头搅和进去,用力吸出来她舌头,用力狠狠一咬!
后来的人吃痛,幸好怕羞,意乱情迷中舌头往后一溜,任夫人“格叽”一声,咬了个空。牙齿打战,可见用的力气不小。
对方的身子微颤一下,惊骇地领会到任夫人的意图,身子用力,要把任夫人顶到箱子上面去。她香软如锦绵,任夫人不能自已的情欲上来,面颊火烧般红了,在心中大骂不止,贱人,你倒来占老娘的便宜。
人家也不是想占她便宜,是此时谁也不能放松,松一步,就怕对方压上来小命没有。
都不甘示弱的只用嘴唇吻着,再试图咬对方的舌头和嘴唇。不时避让一下,发出急而喘的呼气声。
任夫人总算想到这个人也是作贼的,未必就敢喊叫时,试图甩开她身子,但苦于身子贴身子,手臂互相搂住脖子,攀住肩头,那个人也知道自己力气不行,就更死死的贴上来。用她柔软的胸,用她带着优雅花香的嘴唇作武器。
任夫人甩她一分,她就更紧紧的缠上来,急得没有法子,只用自己嘴唇死死堵上来,再接着再寻机会咬。
两个人在春天这种发春季节,在萧夫人黑咕隆咚的耳房中,磨起豆腐来。
一个是香艳老手,一个是青涩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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