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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制,明军每个月有两次大阅,卫所军会进行各项军械器具的操练,上官也会考较兵丁武艺技艺,举行各种比赛,上者受赏,下者受罚。从隆庆时起,清军御史还会趁着月尾的大阅清丁、清屯、清运军、清班军、清科派、清月晌、清盐法,万历时,还要核勾补、核比试、核荐介、核警报、核功罪、核边功、核月粮、核边储。因此,大阅实在是每个卫所都被极尽重视。
但从嘉靖后期开始,卫所军制败坏愈加严重,募兵兴起,后来渐渐成为定例。自天启后,国家有边事,几乎全调营兵。虽然营兵和卫所军没甚关系,但大部分营兵军官都由卫所军官出任,因此,每月两次大阅的规矩也被带到了营兵。比起如今已经变成老弱病汰的卫所军糊弄上官的把戏,营兵的大阅更贴近最初设置的真意——训练士兵,熟悉同僚,增强部队的战斗力。
李永仲投军之前刚刚结束了一个大阅,第二次大阅就快来临。陈明江这几日别的不干,待在帐篷里向他详详细细地解释大阅当中要考核的内容:“气力,武艺,射箭,枪法,刀法,阵法,鸟铳施放,”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车炮营的人还要考火炮。”
“这里头,别的倒好说,但兄弟们从来不练射箭,也从来不练刀法。”李永仲这回是真的觉得棘手,他在纸上将几项内容一一写下,然后一项一项来对:“气力倒是不碍的,只是武艺上头,恐怕到时候只能是我或者周泰,曹金亮,哦,还有明江你能上,其余兄弟们练的俱是六尺大枪,”他又划掉一项,然后捏了捏鼻梁,看向所剩不多的几项:“阵法……咱们丁队入营不久,这项想必是不用的,鸟铳……”李永仲停下笔,忽地扭头问陈明江:“你说,用前些时日从库里头领出来的鸟铳如何?”
“把总,属下倒是觉着,咱们用自己的火铳更好些。”陈明江显然知道李永仲这么问的原因,他耐心地同李永仲道:“若是先前咱们没显出能耐倒也罢了,但据说侯军门此次大阅是必到的,之前军营里头就有人风言风语地传说些那日咱们显字营遇袭的事,再有咱们前几天操练火铳并不曾避人。恐怕……”他犹豫片刻复道:“这事情瞒不得人。”
“若真瞒不住倒也算了……”李永仲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他的武器制造基地根本就不在贵州,更不在叙州,藏在富顺的山头里,没有当地人,谁找得到?再说明末营兵制度兵为将有,只要自己不愿意,旁人讨要不着也只能是干瞪眼。
只是到时关系不甚好处。
罢了。李永仲自失一笑,难不成他还真要友爱同僚,混作一气?不是一路人,便不要勉强凑做一处。别人难受,他自己也憋屈。
主意一定,李永仲便吩咐道:“明江,目下你没有职司,这几日先到小七那哨里去,等大阅结束,再跟曹副队(在陈明江履职之前,曹金亮暂时兼了乙哨的哨长)去哨里呆几天。一面是熟悉熟悉咱们队里的人,另外么,便是带一带小七,教教规矩,他于规矩上头还不大熟。”
因大阅就在眼前,明军各营俱是忙碌起来,兵士们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见天舞刀弄枪,冲突摩擦也比之前更多。陈显达的显字营算是难得听令的兵,但就这样,亦有几个兵丁干犯军法,两个打了三十军棍,另一个被军法官判了个插箭游营,最后还是陈显达腼着老脸却求了情,最后军法官以大战在即,记在账上以观后效了事。
带着一肚子火回营之后,陈显达尤是气不过,干脆将一干军官提到面前打算好好敲打一顿,发现竟然没见丁队把总——也就是他自家女婿。一时间真是恼怒非常,压着火问了一句:“李把总上哪里去了?怎地也无人报我!?”
军官们噤若寒蝉,还有几个素来见不得人好的心里尤其舒爽,都以为李永仲威风这么些日子,现在该当挫挫他的锐气。中军官崔州平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一眼瞥见那几个未曾藏好的脸色,便晓得在打什么主意。见状皱皱眉头,上前一步平平淡淡地道:“千户,李把总今日一早便带着丁队出城,说是午后方回,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带着丁队?他带着几十号人出城干甚么?”陈显达正在气头上,闻言只觉竟无一项合意,是以火气更大,冷哼一声道:“他一个好好的官军把总,不好生训练士卒,镇日里头带着人往外跑!成何体统!明江!”他叫了一声方忆起义子已被他调到女婿身边,不得不改口另叫一个亲兵:“你去营门前守着,若是看见李永仲回来,叫他马上给我滚来中军!”
陈显达的怒气显然无法传递给已经离城十几里地的李永仲。虽然明军营地里便有一个极大的校场,但李永仲还是愿意带着丁队往城外走。一则这算是明朝版拉练,二则,丁队的许多战术同明军似是而非,一旦旁人问起来要解答实在是太麻烦,而来自后世的李永仲本质上是一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
还是护卫之时定下的条例被李永仲同曹金亮两人商量时候略作修改,成为了丁队的军法规矩。大体上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细节处还是做了调整。比如野外武装拉练从只带军械改为带全副装备。也就是说,除了每人的火铳,大枪,还有铺盖,盔帽,半袖罩甲,备用的鞋和军服,匕首,火折子,装水的葫芦,铜饭盒(里面有一双筷子),还有伤药绷带等等,这些被分门别类的装进一个粗麻背包当中——这是李永仲为数不多的“发明”之一。
在嘉靖唐顺之的《武编》一书中就以“边军劳苦”为题说,称“各边军士役战,身荷铁甲、战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铁盔、脑盖重七斤,顿项、护心铁、护肋重五斤,弓撒、箭袋重十斤,腰刀三斤半,蒺藜、骨朵重三斤,箭筒一斤,战勾连绵皮上下衣服共八斤,通计八十八斤半。”
这个数据当然是极限数值,纵是嘉靖时许多兵士的负重也达不到这个数字,更别提现在。但通常来说,在全副武装之后,一个营兵的负重在五十到六十斤左右。而丁队的兵士的负重则与近现代士兵相似,除了武器之外,一个包裹就装走了全幅身家。当初在经过严格的计算之后,这个重量被限定为五十斤。
当丁队的兵士们终于能够放下背上沉重的背包之后,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中首先两两互助做起了肌肉的放松——这并非来自李永仲,而是古代已经总结出长时间运动之后一定要放松肌肉以防乳酸堆积的道理,在军中更算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不过与其他明军的随意相比,丁队将之制度化,并像其他许多虽然有用但不知道来历与原因的规矩一样写进了丁队的规章当中,成为人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按照前一晚曹金亮与刘小七和陈明江三人拟出的练兵计划,今天丁队应该进行的是小组刺杀训练与分组对抗刺杀。所以,当兵士们做完放松之后,什长们的口令便此起彼伏响起,分别带开训练。
陈明江已经看过了丁队几次的训练,但他每一次都会被这种奇特的训练方式所吸引——兵士们首先在军官的要求下反复练习枪术的分解动作,然后确定每一个人都确实牢记了动作之后,才开始练习连续动作。虽然明军中也有类似的训练,但几乎没有谁的训练要求有李永仲严格:他要求兵士刺出的每一枪都必须大体在同一个位置。
“这样不是呆板了?”陈明江曾经看过一个在检查时没有达到标准的倒霉鬼被罚回营之后练刺枪三百回,他不解地问李永仲:“这战阵之上,变化万千,难道每一回兵士都能刺得恰到好处?仲官儿练兵,也太苛了些。”
李永仲曾经同曹金亮等三人说过,军营里头就算了,但出了军营,可以管他直接叫仲官儿,“那把总听着哪有仲官儿亲热?”
听陈明江如此发问,李永仲笑笑,扭头朝正在带领兵士练枪的刘小七喊了一声:“小七!”
刘小七立刻停下手上动作站好,向手下兵士发令道:“收枪!”看全哨官兵持枪立正之后才利落地一个转身跑到李永仲面前,打了一个军礼,躬身抱拳一礼,大声道:“属下到!”
“你去,拿两根去了枪头的杆子过来!”他吩咐道,“大家伙儿也先歇一歇,陈哨长心内有个疑问,咱们练枪的要求为甚么是万枪出只一眼?今日我同陈哨长耍一耍,也叫大家看一看,咱们定下的要求究竟有没有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