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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媚生驹来找莫降,只是想告诉莫降:“所有事宜,他们已经准备妥当,莫降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安心等待,等待决战之日的到来。”
媚生驹和也先走后,莫降不禁低声嘟囔了一句:“她刚才明明说得是让我安心等待,可我为何却感觉她的语气更像是在说‘乖乖等死’……”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唐沁幽幽说。
莫降摇摇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无谓的犹豫,只会动摇自己的信心,让自己失去判断。
于是,“安心”等待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于是,莫降等人每日的生活,就变成了枯燥的、无味的、单调的重复:在吃喝拉撒中苦苦等待,成了莫降每天的主要工作;跟唐沁和韩菲儿闲谈,成了收获生活乐趣的主要途径;望着毡房顶端那块巴掌大的天空发呆,成了莫降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
若是一天两天如此,莫降尚能乐在其中;十天半月如此,莫降也能勉强忍受;但随着枯等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与世隔绝的时间越来越久,莫降渐渐发现,即便唐沁的声音再动听,即便韩菲儿的说话方式再有趣,但重复的次数多了,也就变的索然无味,甚至有些烦人……
可是,无论莫降的心境如何变化,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无论他觉得这种生活是否有趣,他都要无条件的等待下去,即便,那决战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
莫降慢慢意识到——强迫一个人睡醒了吃、吃饱了睡,强迫将他与外界隔绝,而后告诉他这一切将在未来某一天彻底结束,而后强迫他在无所事事中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这恐怕是人世间最为残酷的刑罚。
当然,这种刑罚不会将痛苦施加于肉身,但却会将人的灵魂囚禁在一个幽闭的空间,用与世隔绝的孤独折磨着它,把它激怒,让那灵魂的主人变得暴躁,失去理智……
莫降也曾想过一些办法,让当下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比如,趁此机会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挑明自己和韩菲儿的关系,然后任由自己深陷在如胶似漆的浓情蜜意之中,任由时间飞逝而去——然而当这个想法付诸于实际行动的时候,每一次都会功亏一篑——失败的原因,并非是二人感情基础尚未夯实,也并非是莫降不懂得怎样跟女孩子表达爱意,而是因为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每次到了莫降几乎能将韩菲儿揽入怀中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人忽然冲进来,有时候是媚生驹,有时候是也先……总之,突然的闯入者,会将二人刚刚酝酿出来的那一丝甜蜜弄清破坏殆尽——最终,惨痛的教训告诉莫降,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谈情说爱,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于是,莫降又想了另一个办法:逃跑——当然,他也并非真要逃走,他只是想走到毡房外面,尽情的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看久违的蓝天,亦或者站在绵绵chun雨里,嗅着雨水中尘土的芬芳,让那芳香告诉自己,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当这个想法迸发出的一瞬,莫降立刻就兴奋起来,而且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当然,也只是差一点点。他刚溜到毡房外面,尚未来得及高呼一声“我ziyou了”,便乖乖的退回了帐内——就在帐外,莫降看到,十数个瑶人就在不远处的工地上劳作,而在他们身后的树林里,有怯薛军拉开了长弓,闪着寒光的箭头瞄着他们的后心,很明显,只要莫降再敢上前一步,那些瑶人就会被she成刺猬……
后来,莫降还试过很多办法,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样的生活持续整整一个月之后,帐内的三人,已经不再说话了。要知道,觉得无聊、枯燥、愤怒的人,不止莫降一个,唐沁和韩菲儿,也因为这与世隔绝的生活,变得烦躁——而烦躁的表现就是,三个人经常会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争论起来,吵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要媚生驹等人冲进来“好言相劝”,才能将三人劝开。
三人也都知道,他们这样做很不对,很幼稚,很不可理喻——但是,每当起了口角,他们总是控制不住心中那团无名怒火,那些积压在胸中的愤怒和暴躁,总想着冲破那一丝残存的理智的束缚,爆发出来……
最终,三个聪明人决定,火气消下去之前,不再说话,不再交谈——于是,三人就开始了沉默,到了后来,甚至连眼神的交流也没有了。三个人看似生活在同一间毡房里,可事实上,每个人却都活在自己那与世隔绝的封闭世界里,断绝了同另外两人的联系……
是夜,莫降正躺在毡房的地毯上,望着毡房顶上那块圆形的星空发呆——因为白天里睡的太多,夜里反倒睡不着了——这时的他,虽然无所事事养了一个多月,但和住进这座奢华无比的毡房前想比,他却消瘦了很多,甚至就连双腮也微微凹陷下去了……
望着黑色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莫降忍不住怀念起之前被囚禁在自己营帐中的那段时光来,虽然同是被囚禁,但最起码那个时候,还能和那些脑袋不大灵光的丘八们摇摇骰子,用千术骗他们点钱……
“呸!没出息的!还没受够囚禁的苦么?”莫降强行止住了这个想法,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莫降心里却清楚的很:相比之下,本就是之前的日子更为有趣……
莫降甩甩脑袋,把对之前囚禁生活的“向往”甩了出去,同时心中默念:“来往路过的各路神仙啊,麻烦你们给我一点提示,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什么?没有提示?那就别怪我叫你们的名字了——盘古大神?太上老君?如来佛……”
莫降忽然住口了,而且“腾”的一下猛地坐了起来。
当然,他反应如此之大,并非是因为那些神仙们听到了他虔诚的召唤,于此显灵了,而是因为莫降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方才,他胡言乱语的时候,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般贯穿了他的脑袋,那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这些被后人奉为神明的圣贤,在顿悟之前,哪个不曾经历过痛苦?哪个不曾在黑暗中苦苦追寻?哪个不曾反复碰壁?如果他们当时也选择了放弃和妥协,那么,后人顶多能记住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老者;一个放弃国家,抛弃臣民的颓废王子……
莫降陷入了沉思之中,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那一顶水晶圆窗的正下方,好似变成了一尊石像——这时,亮若银盘的月,恰巧移动到圆窗的上放,银白色的月光,如水银一样铺洒下来,落在莫降的身上,那清冷如雪的白光经由莫降身体反she过后,不知为何,忽然便得温暖起来……
稍早些时候,老的沙在那顶孤零零的营帐内,召见了媚生驹。
“托娅,事情的进展如何?”披着棉被,捧着暖炉老的沙仍然坐在炭炉旁边——好似自那日莫降离开后,他就不曾移动过,唯一与那日不同之处,便是手中茶盏,换成了一个精致的黄铜手炉。
“非常顺利。”媚生驹低头禀报,同老的沙说话时,她的声音依然婉转动听,恍如天籁,但却少了一些娇媚妖娆,多了几分冷傲,“不出意外的话,十日之内,天选之子将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
“十日?”老的沙淡淡说道:“可够?”
“足够了。”媚生驹郑重的点头道:“就我这几日的观察,那三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尤其是莫降,本性喜闹不喜静的他,最难忍受这种在密闭空间内与世隔绝的生活,那种无形的压力,和无处派遣的压抑,给他的内心带来的痛苦和煎熬,要远胜于另外两人……”
老的沙微微摇头,打断了媚生驹的话,“虽然我对蛊惑之术不甚了解,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仓促。”
媚生驹知道,老的沙所说的“不甚了解”,只是自谦之词,假若他真的对魅惑之术“不甚了解”,又怎会将十六天魔训练成那样出色的舞者——不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魅惑之技万万千千,老的沙不一定全都精通倒是真的。
于是,媚生驹解释道:“这种幽闭之法,乃是自极西之国传来——它看似普通,但对人的心理造成的创伤,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我曾经用人做过实验,一个心智成熟的chengren,在完全幽闭的环境下,即便有吃有喝,但也撑不过七日,精神就会崩溃,若是将囚禁日数延长到十日,那么人就会变疯,这时只需要稍加引导,他就会变成任我摆布的傀儡……”
“可是,莫降并非独处,他还有两个同伴。”老的沙说。
“类似的实验,我也曾做过。”媚生驹不慌不忙的接着解释,“曾有一个案例,是一家三口关在一起……最初几日,一家人尚可相安无事,但随着与世隔绝的天数的不断增加,悲剧还是发生了,甚至爆发了**丑闻……最终,愤怒的妻子杀死了男主人和亲生女儿,然后悬梁自尽……”
老的沙摆摆手,示意媚生驹,他不想听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而后,老的沙转过头去,望着那座豪华毡房所在的方向,喃喃说道:“莫降,经受如此的折磨,你究竟会堕落成愤怒的恶魔呢?亦或者将顿悟涅槃,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