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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你说我这方案好还是不好?”
金璧辉煌的云霄宝殿里,我将那条件反射法娓娓道来,掩不住的欢欣雀跃之色。
“要我像水一样环绕在天青周围?”
琉璃翡翠榻上,二郎神正在逗他那只银目金翅的扑天雕,当下凤眼瞪的跟鹰一般大。
“怎么个似水法?是幽灵般神出鬼没?还是一见他就直接瘫到地上?”
他不以为然勾起嘴角。
我只道他是讽人,不气不恼耐心解释:“意思是,要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温柔关心他,呵护他,想他所想,急他所需,所谓润物细无声,这样坚冰总有一天会融化,咱们便能以柔克刚。”
“听着怎么那么娘娘腔?”二郎神不以为然昂头,挠挠艳名远播的屁股下巴——仙子们居然说,那是男子性感到极致的表现。
“对待天青圣君这种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咱们得适当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我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原来你还想做压人的腹黑攻,就不知有没有福分享受天青那傲娇的女王受了。
“……原来如此,小豇豆觉得这法子好么?”
二郎神眼睛微眯,托着下巴笑嘻嘻望向我。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会推荐给天君你?”我严肃认真瞪大双眼。
“……你说好嘛,那就好。”二郎神嘴角弧度咧的更大。
“来来来。”他忽然朝我招手,漫不经心吊儿郎当。
我不明就里走到他面前。
哪知他当着我的面,一下子掀开那八爪龙纹黄袍。
“呀!”我赶紧转头闭眼,鲜血一下子涌到面颊上。
“哟,还害羞呐?”耳边响起二郎神愉悦非常的大笑,“你以为本座会跳脱衣服舞给你看吗?”
又羞又恼别回脸,果然对面古铜色的身躯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中衣。
“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没想到天君还如此畏寒。”我迅速恢复淡定与冷静,“果然是冷血的战神天王。”
其实我只是害怕长针眼才回避的——丑男已经让我颅内出血,丑裸男足以让我当场阵亡。
二郎神的凤眼眯的只剩下一条狭长的缝。
然而他很快又嘴角一弯,欢乐笑起来。
“生气了?生气干嘛。”
他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个红丝绒锦盒放在我手上:“本座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我打开锦盒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好大好大一颗粉钻,足足有整个拳头那么大!金殿在巨钻映照下,满是旖旎香艳之光。
“美钻赠佳人。”二郎神瞧着目瞪口呆的我,笑容意味深长,“……小豇豆,你说,天青会不会喜欢呢?”
我为他前半句心潮澎湃,又为他后半句面如死灰。
——即使再美再珍贵的宝贝,不能属于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青圣君见多识广,只怕这么一颗……小钻他实在看不上。”悻悻关上锦盒,也关起这一室绮丽粉色,我承认,自己这句话说的稍嫌勉强。
“好像也挺有道理。”二郎神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这东西也没用了。”
然后他从我手中夺过锦盒,随意丢在翡翠榻上,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阳光下尘灰飞扬。
我顿时心疼的五脏六腑都揪做了一团,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呐。
“你说,天青会需要什么呢?”
二郎神从卧榻上翻个身子,一副青葱少年忧郁思春状。
“是不是天青喜欢什么,天君你就会送他什么呀?”我目光轻飘飘朝那角落的锦盒落去。
“为博心上人一笑,自当倾囊而出。”二郎神答得斩钉截铁义不容辞。
我瘪嘴,心中从未这般的羡慕天青过。
一瞬间里,我脑海里甚至闪过要是二郎神喜欢的人是自己该多好的龌龊想法。
“对了,仙子不是帮我打听消息去了么?如何?有没有打听出天青的喜好?”
二郎神懒洋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一睹见他那惨不忍睹的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
——虽然喜欢美丽的东西,虽然渴望美丽的东西,但如果得到它的代价是跟GOD FIVE的成员共度余生,我依然是接受无能。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暂时无法拥有巨钻,也不愿跟这群丑八怪纠缠一生。
“圣君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定了心神,我为难将头偏向一边,“因为他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
“唉,正是这样的完美才令人渴望打破!”二郎神叹口气,凤眸飞扬布满毫不掩饰的*。
“……没想到天君竟然是个瑕疵主义者。”我诧异看他一眼,“那你不是应该喜欢西天的维纳斯女神吗?”
“可惜断臂的是她的雕像,不是她本人。”二郎神双手一摊,神色很是遗憾,“要是哪天她出车祸就好了。”
我顿时噤若寒蝉,心想还好还好,还好这家伙不喜欢我啊!
“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他喜欢的东西,每天去苍南晃晃也不错。”
二郎神的思绪又回到了心上人天青身上:“有本座这张绝美英俊的脸照着,即使他不喜欢本座,只怕也很难再对别人产生兴趣了。”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沉默。
二郎神果然无愧于仙中最二者,从名字到穿着到思考方式,都完美的呼应了“二”这个字。
“不如现在就去吧!”还没等我腹诽完毕,忽然一只大手探来,牢牢握住我的五指,“咱们现在就去苍南!”
抬头一看,只见二郎神正喜气洋洋望我,他已重新换上了盔甲,金袍映衬满面红光,暴发户本质凸显无疑。
——无论如何,天青是绝不会喜欢这种土财主的。
我在心里叹气。
“圣君,您听我说。”拈了兰花指,我朝二郎神的胸前那大块的金片轻轻一戳,“此甲虽好,却过于耀武扬威,有违咱温柔似水的作战方针呀!”
“那仙子认为理当如何?”二郎神眉头微蹙。
“不如……由我亲手做套衣裳给圣君穿,如何呀?”
我仰起脸来,朝二郎神甜甜微笑。
——数百年来,每次去苍南我都不敢看天青的脸,只好盯着他的衣服猛瞧。这一瞧久了,也瞧出些门道,至少对天青钟爱的衣服款式能做到心中有数。我向来喜好自己亲手染布制衣,如今借二郎神心仪天青的机会,展露拿手才华,还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不是正好?
二郎神眼中幽光一现。
“……如此甚好,甚好。”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似是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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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一朵指花,变出一根长长软尺,我开始测量起二郎神的身高三围来。
虽然新衣裳用法术也能变出,但身为彻头彻尾的文艺分子,我对那种快餐法术向来是嗤之以鼻——我享受手工制衣的过程,对那些包含心血和汗水,略显粗糙的成品感到深深的迷恋。
“要不要脱光衣服?”
二郎神见我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嘴咧的比脸盆还大,凤眼里精光灼灼。
“如果真君想展示自己身材的话。”
刚被他摆过一道,现下我已是老僧入定气定神闲。
大约是觉得没意思,二郎神的嘴角又弯下来。
“你怎么会想到自己做裁缝呢?”他想了想,斜眼看我,“天庭不是有织女么?黄道婆也在。”
“因为她们做的衣服我都买不起。”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怨念,织女的“香菜儿”系列,黄道婆的“爱驴仕”仙袍,每件都标价黄金万两,搞得我连踏进店铺门槛的勇气都没有。日日夜夜只能看着那些美丽画报干流口水,只能欣赏不能拥有,对于我来说,真是一项残酷的受罪。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二郎神眉毛一挑,往我胸口上再捅一刀,“本座老早就是她们的SVIP了,买过的衣服数都数不完。”
我脸色一凝,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不要幻想,我是不会送给你的。”二郎神瞟我一眼,狡黠神秘的笑,“宝物只赠绝世美人,你求也没用。”
我默默咽下喉头口水,低头继续工作。
其实我本来是想问:莫非真君你有穿女装的癖好?难道二郎神不是攻,而是一个伪装成攻的潜伏受?
——每个暴发户的身后,一定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沉故事。
算了,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问了。
测量完尺寸,拿来纸笔,我伏在桌上画起设计草图来。
领口,袖口,镶边,褶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全情投入浑然忘己,最终招来二郎神的不耐烦。
“小豆仙,你到底还要画多久啊?”暴发户瘫在上好的古董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艺术创作需要严谨对待。”我耐心对他解释,“难道真君希望随便披着张麻袋去见心上人吗?”
“本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二郎神不以为然打个呵欠。
我瞄一眼纸上他的身材尺寸,点点头。
转念想起他的尊容,又摇摇头。
“哎,还是看现场直播好了。”
二郎神百无聊赖打个响指,只听吱吱声响起,金殿中缓缓降下一块超大屏幕。
他拿出遥控器一按,屏幕上现出一张毕恭毕敬的妇人脸。
“……求神仙保佑我女儿早日嫁个有钱人……”
烟雾缭绕中,苍老而急迫的声音传来,余音震耳仿佛现场亲临,让人不得不感慨立体环绕音响效果的卓越。
“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求月老么,怎么拜到我庙里面来了?”
二郎神嗤的轻笑,遥控器一晃,屏幕图像随即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出现在画面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手持一大柱香虔诚的念念有词道:“求神仙保佑我减肥成功,成功考取电影学院……”
“现在减肥这种事也要来烦我了!”二郎神的眉头深深蹙起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全球庙宇导航系统。如今人间庙宇实在太多,神仙们哪有精力一一去接受祭拜?于是某些有钱的神仙们便在府邸里安置了这样一套设备,今天想看扬州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扬州,明天想看金陵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金陵,如此方可随时掌握信徒们的最新动态。
不过如今瞧这现场直播的架势,让我觉着善男信女们也有部分病急乱投医的现象,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小豆仙家里有这东西么?”
二郎神一边在遥控器上乱按,一边心不在焉的跟我说话。
“没有。”我摇摇头,“小仙还不曾有过信徒,凡间也没有人为我塑像建庙。”
“散仙才这么落魄,你好歹也是个位列仙班的正统仙子,怎么会没有一座像样的寺庙?”二郎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你升仙前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一株斌公守法的好豇豆呗。”我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的挺直腰,“衣服都设计好了,真君要不要过来看看?”
二郎神手一摊,那画纸轻飘飘飞到他掌心里,如温顺少女般柔软展开。
才瞄一眼画卷,他周身的轻浮之气忽然全部消失,整个人仿佛磐石般凝重起来。
“全黑?”他拧起眉头,目光如炬朝我看来,“你要我穿全黑?!”
“真君不喜欢?”我想他是太执着于俗气的金色系,只好低声下气的普及色彩教育,“黑色是最能衬托男子气概的颜色,代表了隐忍,神秘和清冷,是天青圣君最喜欢的调调呢!”
前几句是我的心里话,最后一句纯属大胆猜测。
“是么?”二郎神嘴角微微一翘,眼神冷冽,“我怎么从来没见他穿过黑色?苍南里也没有全黑的饰物。”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天青似乎从未没穿过黑色的衣服。
不过我实在满意这件衣服的设计,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出来哄这暴发户穿上再说。
“……既然黑色在天青视野里从未出现过,那么真君以这幅面貌出现,一定会让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我从二郎神手中抽走画卷,好生陶醉欣赏,“小仙已经想好这件衣服的名字了,就叫——‘夜色’。”
只有黑,也唯有这夜一般凝重的黑,才能压住二郎神身上光芒四射的暴发户的气质。
如果没看错的话,天青喜欢的应该是天生便懂韬晦之术的人。
“你让我这堂堂的天庭第一战神,向来光明磊落的贵族大将军穿黑色?”
二郎神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笑完即刻狠狠瞪我,目光晦暗阴霾:“你可知,自古正邪不两立,黑白不可混淆一谈?!”
“小仙不知。”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好不容易培养的耐性几乎都要被耗光了,“小仙只知黑色穿起来好看。”这群所谓的上仙真是欠抽,穿起来好看不就完了?土财主非得把颜色拔到政治和道德的高度,不是活生生给自己找虐嘛?还需要调/教啊,少年!
“你喜欢黑色?”二郎神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
“我喜欢纯粹的颜色。”我指向身上的红裙,“红的,黑的,蓝的,但凡纯色我都喜欢。”
二郎神皱眉上下打量我一阵,最终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妥协了。
本来我以为还需要费口舌多说几句,眼见进展如此顺利,禁不住大喜过望,带着画卷就打算离开。
“求神仙保佑我,来世也能与她结为夫妻,永远不要分开!”
厅中的大屏幕里,一位五官清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认真祈祷。在他身后,有个怀抱鲜花娇小玲珑的甜美女孩。
郎才女貌,我为这样的誓言动容,不由得停住脚步凝神看那男子一眼。
“小豆仙,你相信永生永世的爱吗?”
二郎神手撑案头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话。
“相信呀。”我答得不假思索,“眼前不就有一个例子吗?”
二郎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求神仙保佑!”很快轮到那女子上前祈祷,只见她双眉紧锁,神色十分急切,“让猪头老公早点出意外,把财产都留给我!”
二郎神眉毛一挑,嘴角弧度加深,我则惊得眉毛都要竖起来。
“乘还没生孩子之前!乘还没生孩子之前!”那女子又在心头念叨几句,随即睁开眼睛,转头对男子甜笑扑去,“老公,人家许好愿啦!”
男子心满意足的将女子抱个满怀,二人相携一笑,亲昵的手挽手离开。
大厅里沉默了。
我不敢说话,二郎神垂眉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嗒,嗒,嗒。
——那丈夫看起来很是英俊嘛,怎么会被太太叫猪头呢?看来这人类女子的审美观念也出问题了。
我回想方才不可思议的过程,忍不住悄悄咋舌。
“你都看见了?”寂静被打破,二郎神调侃的声音响起,似乎十分愉悦,“如何?小豆仙,你还相信永生永世的爱?”
“相信啊。”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个丈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妻子不喜欢他,但他宁愿冒着每一世都可能突然死掉的风险,许愿要跟妻子永远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话音落地,我睹见二郎神的脸色忽青忽红,仿佛打翻了调色盘。
“……你曾经对我说,会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沉吟良久,二郎神艰涩开口,似乎十分勉强,“小豇豆,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诗歌?”
乍一听前半句,我还以为二郎神要跟我表白,吓得心都差点扑出来,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句,这才稍微缓过气来。“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摆手。
其实我还想多嘴问一句,真君,你真觉得这是诗歌么?小仙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主流文学作品啊。
“……所以你不懂的。”二郎神微微一笑,光阴斑驳下,映出侧脸几分哀伤,“也许做神仙的都知道什么是永远,但是却都不能明白,爱情是什么。”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
——瞧着一只癞蛤蟆在眼皮子底下做情圣诗人状,实在是很可怕很令人作呕的事情。我不为二郎神忧郁的气质所倾倒,更不为他深沉的谈吐所迷恋,只好赶紧找个借口,脚底抹油开溜。
爱情是什么呢?
——爱情就是和美丽的人在一起,你吃鱼,我吃肉,看那群丑八怪啃骨头。
我在回去的路上,津津有味欢乐畅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