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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多来到祖安地沟区。如果真的有病毒传播,那么这里很可能是传染源。初始病例一定就在这附近。如果他能治好第一个患上这神秘传染病的患者,蒙多就能够治愈祖安的其余地区。
但蒙多怎样才能在四通八达的地沟区找到某个特定的病人呢?他要怎样才能隔离、控制并治好这些饱受病痛折磨的祖安佬?他要怎样——
蒙多听到有动静。脚步声,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声。
他循着声音,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他可不想吓跑病人并导致感染扩散——随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小男孩,最多不超过十五岁,一头雪亮的白发,手里拿着某种类似铁剑的东西。他脸上带着沙漏型状的面纹。可能是某种警告?警告任何情况都不要靠近他?
蒙多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初始病例。
这将是一次非常复杂的手术,需要技巧、筹备、犀利的目光和——
“可能会有点疼!”怪物大叫着跳了出来。他庞大的紫色身躯腾空而起,手中握着巨大的切肉刀,舌头在空中摇曳。
男孩吃了一惊,但绝非束手无策。任何敢在地沟游荡的人都知道需要时刻面对突如其来的麻烦,准备的时间只有一瞬间,不过对于这个孩子来讲,准备的时间有的是。
其实,他只有时间。
没二话:这是个麻烦的病人。
他拒绝回答蒙多关于病史的问题,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了蒙多喂他吃的药。他反反复复地重复自己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患有物理失忆症?),而且也毫不尊重蒙多医生的权威。
两个人就病情争执了好久,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蒙多认为自己已经讲清楚本次治疗的好处了,但这个孩子却始终逃避蒙多的治疗手段。
与这个孩子的争执开始让蒙多觉得厌倦。他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尝试进行治疗,拿出德玛西亚决斗剑客般的精准,操起他的手术刀。他脑海中回想起自己的医者誓言——“蒙多治疗一切病,蒙多行医用大力!”。他想要治愈这个孩子的渴望让他的决心无比坚定。
他用全力抡了过去。
治疗成功了。
可是随后,不知怎么回事,治疗的效果发生了倒退。无论蒙多的最后一次治疗多么成功,效果总是会突然复原。蒙多彻底陷入困惑,那个男孩急忙跑开了,完全没疗效。
蒙多懊恼地尖叫起来。
“为什么不让蒙多拯救所有人?”他对天大喊。
并不是每次手术都会成功。蒙多虚心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蒙多努力让自己看到积极的一面。除了最后遇到的这个病人以外,蒙多曾经帮助过的人罄竹难书。他今天已经完成了许多工作,现在该休息了。
太阳升起,蒙多归家,缩进了那张床。谁知道明天会又怎样的惊喜?新的病人待他救援,新的疫病待他阻止。
医生的使命无止无休。
深呼吸
他们认为祖安是失败者生活的地方。
他们当然不公开承认这个想法,他们会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拍拍我们的后背,告诉我们没有祖安就没有皮尔特沃夫的今天。我们的血汗工人!我们的繁荣贸易!我们的炼金科技让皮尔特沃夫人不屑一顾,但其实他们始终都求之不得!祖安是皮尔特沃夫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口口声声地说。
他们骗不过任何人。
他们认为祖安是白痴呆的地方。无法高攀皮城金色高塔的傻子才会留在祖安。
比如我。
我做微光酒贩子做好几个月,只为了攒钱申请赫洛兰家族的学工资格。我仔细研读了齿轮工厂里能找到的所有早已被翻烂了的书。我做出了一款关节机械原型,可以帮手腕骨折或者关节炎的病患恢复行动能力。我做了一切努力,只为能在皮城当个学工。我甚至闯到入了最后的审查环节:与博斯威尔?赫洛兰面对面的机会。
他们说这是个礼貌性的环节。相当于正是欢迎我进入家族。
他走进屋子,低头看了看我浸透灰霾的衣服,然后勉强挤出一声大笑。他说,“不好意思,小伙子,我们这不收地沟耗子。”
他甚至都没坐下。
所以我回来了。又给祖安添了一个白痴。
灰霾在街道里翻滚,热情地欢迎我回家。平日的灰霾还算稀薄,不至于深吸一口气就咳出黏痰。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我们所说的灰色预警。每下呼吸都让你喉咙发紧,胸中发烫,而且能见度不超过一臂远。我想要逃,可是无处可逃。灰霾似乎在慢慢向我逼近、把我踩在脚下,堵死我的口鼻。
这种时候我会向迦娜祈祷。
并不是每个祖安人都相信她真的存在,但我妈妈一直都坚持信仰。她说在我出生那天,有一只青鸟盘旋在他窗前,于是她就知道,而且深信不疑,那是迦娜在告诉她,我会没事的。
当然了,她错了。到头来还是出事了。几年前,我妈妈在一场地沟拳赛中死掉了,我仅靠着她留下的几枚银轮把自己养大。然后是孤儿的日常:交不到朋友。经常被欺负。我爱的男孩不爱我。努力学习,努力用头脑攀上皮尔特沃夫。白费。看来迦娜一定是把我忘了。
但我依然留着妈妈给我的护符:一件木雕,刻画的是她所看见的那只青鸟。我留着它就是为了面对这种时刻。
于是我直接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因为我已经懒得去找长凳了,然后我从衬衫里掏出了青鸟护符,然后开始对迦娜诉说。
当然,并不会说出声,我可不想让周围的人以为我是被炼金物质烧坏神经的怪胎,但不管怎么说,我开始对她诉说。
我并不会向她索要任何东西。我只是向她讲述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昨天的事,还有我是多么害怕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有价值的人,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在齐膝高的地沟泥潭中,像我妈妈那样什么也没留下就撒手人寰,我时不时地想要跑到别的地方,让我可以呼吸,可以不这么害怕,不这么一直想哭,我多么痛恨爱哭的自己因为我总是很轻易就被人刺痛,我多想纵身一跃跳进地沟下面的炼金废水池,和妈妈团聚,沉溺在最深处,让废水灌满我的肺,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我祝愿迦娜一切都好。我祝愿她幸福,无论她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