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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杨雄带领着沉寂了数年之久的四千骑兵展开梯次冲锋的所有画面,被蹲在山坡上的洪兵甲尽收眼底。
此时洪兵甲早已脱离危险,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甚至扔掉了那一双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宣花板斧,只是在腰间别了两把弯刀——毕竟他习惯了双手作战,对敌之时若是左手里没个家伙,他还真不适应。
在洪兵甲的周围,倒伏着四五具契戎蛮子的尸体,看这些尸体的模样,俱是被利器或抹过喉咙,或洞穿心肺,从这干净利落的手法上来看,便可知是出于西凉卫之手了。
于和光站在洪兵甲身后,腰间也配了一把草原弯刀,脸上与胸前还沾着些许新鲜血迹,应当是刚刚屠杀回来。
洪兵甲挠了挠头,伸手指了指下面的四千骑兵,笑道:“老于你看,这四千骑兵犹如神兵天降,不仅打了这些契戎蛮子一个措手不及不说,更是从门口到战场中央,宛如一柄冷刀子切到了热黄油里面,直接把整块战场切割成了两块,这种作战手法与把握战机的本事,不是老兵油子,做不出来。”
于和光举目远眺,看着那四千骑兵终于抵达马场中央的混乱之中,手里有些锈迹斑斑的西凉刀收割起人头来却格外爽利,契戎蛮子马上功夫可以说是一流,但是下马之后的本事就差了些,大乾之中那些耗费无数前辈心血与生命总结出来的步卒对抗骑兵的经验他们更是一知半解,所以面对这来势汹汹且速度已经提起来的四千骑兵只有少数人能提着弯刀冲上前去或砍马腿或割马腹,大多数人还都是选择收起弯刀转身就跑,都在心底以为这图巴萨勾引的西凉甲士已经杀到了马场中央。
收回目光,于和光点点头说道:“能否在混乱的战局中嗅出破绽的味道,并及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主动出击,这算是考核一个优秀将领的核心素质之一,这四千骑兵展开的冲锋看似简单,但是你看细节之处却处理的很到位,不论是袍泽之间的互相配合还是冲锋之时的围三放一,不难看出这是咱西凉军中精锐甲士出身。只是这个战阵冲锋爽利则爽利,但是这四千甲士却没有龙枪在手,阵头锲进战场中后极易被拖慢步伐,若是冲锋的速度慢下来,那这四千人很可能被反应过来的契戎蛮子包了饺子。”
洪兵甲随意扯了跟牧草在袖口擦了擦放进嘴里,一边咀嚼着这尚且带着雨水与血气的青草味道一边慢慢说道:“事急从权嘛,现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就要当断则断,这群甲士舍弃了后路只求冲锋,是因为他们战前得到了消息,或者有信心,他们不会成为一只孤军,肯定会有袍泽来给他们收拾这些烂摊子。”
一名满脸是血的契戎蛮子从斜刺里闯出来,看到山坡上一蹲一战的两个悠闲“袍泽”愣了愣,张牙舞爪地正想说些什么,于和光却已经率先摘下腰间弯刀握在手里,右腕一抖弯刀便朝着那名契戎蛮子电射而出,力道之大直接贯穿那名契戎蛮子胸膛大半截。
于和光转身大踏步来到那名契戎蛮子身边,看着那名契戎蛮子躺在血水中的脸庞有些意外的发现他竟然年轻得很,撑死也就时十六七岁的样子,此时这个原本应该享受着大好时光的少年郎,正满脸绝望与不甘地躺在冰冷的山坡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过对此于和光也只是仅仅感叹一声,心里并没有什么妇人之仁的想法,只是自言自语地喃呢一句:“下辈子投个好胎。”便弯腰把那口厚重的弯刀从那名契戎蛮子的胸膛上拔了出来,这个过程又带起了一捧不小的血雨。
拿起弯刀的于和光本想转身离去,但是想了想还是驻足弯腰,伸手把那名少年郎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山坡上这二人此时万万没有想到,帖龙儿最中意的小儿子就在谈笑之间被于和光随手一刀灭掉。
洪兵甲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笑道:“咋啦老于?看到这小子于心不忍了?”
于和光转身回到洪兵甲身边,咧嘴一笑:“哪能啊,只是刚才突然想起我家小子了,他今年也是这么个年纪,虚报了年龄入伍已经半年了,不过一直驻扎在青木郡那边,我也没机会过去看看他,这小子在家可是娇贵的很,我原本以为他到了军中哪能吃得了这份苦,也就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可没想到这小子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我是高兴得了不得,可就是他娘,每天在家里担惊受怕的,光烧香已经烧了我半年俸禄了。”
于和光说起自己儿子,面上的骄傲之色根本遮掩不住,洪兵甲笑了笑,面色有些黯然。
于和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岔开话题道:“老洪,我看下面的时机也差不多了,咱龙马营也别在后面看戏了吧?咱这些小子们早就都嗷嗷叫了。”
洪兵甲笑了笑,伴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腰间两把弯刀叮当作响,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洪兵甲方才沉声说道:“现在这四千甲士虽然已经大致把战场分割完毕,但是这马场占地八千余亩,又有精兵一万两千,若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不能心急。老于,传令下去,让咱们龙马营的小子们把刀磨得快一些,半个时辰之后,你率六百骑去接应这下方兵马。”
于和光微微一怔,问道:“那老洪你呢?”
洪兵甲吐掉嘴里草渣,狰狞一笑,杀气凛然道:“龙马营做惯了先锋营,从来没有给别人擦屁股的习惯,我带着剩余甲士绕过中央,直取马场中军大帐!老子要拿着帖龙儿的狗头,祭奠郭汝槐将军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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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兵甲的愿望很迫切,只是老天却不打算遂他的愿。
就在于和光转身传令的的那一刻,帖龙儿被手下亲兵搀扶着已经钻入了地道。
这个地道是由郭汝槐占领马场以后,遣最可靠的亲兵秘密花费五个多月的时间挖出来的一条从马场中央通向外面的逃生通道,这个地道是马场的核心秘辛,只有郭汝槐等少数人知晓,原本是想留着以备万一,但是帖龙儿当时进攻马场太过突然,再加上当时的八千西凉军由上而下俱都死战不退,所以这马场中的地道竟然是一直没有用过。
帖龙儿之前为了杀出重围身先士卒,砍断了三把弯刀的情况下才带着亲卫杀了出来,尽管帖龙儿实力不弱,但是今晚遇到的情况实在危急,帖龙儿在砍断第三把弯刀的时候,便被一名隐藏许久的西凉卫以一指洞穿小臂。
而帖龙儿这等地字高手虽然实力卓绝,但是却还未达到天字高手那一般可以一气连绵不绝的地步,被这一指击中大穴,帖龙儿原本矫若游龙的身姿顿时迟钝下来,在短短片刻功夫里,便受了两刀一剑,得亏着亲卫拼死把帖龙儿抢了出来,这才没让他们的大王葬身于乱刀之下。
幽深的地道里,一名亲卫手持火把走在前面,脸色煞白的帖龙儿由两名亲卫搀扶着紧随其后。
听着头顶传来的阵阵马蹄冲刺之声与喊杀之音混在一起,帖龙儿心如死灰,汉人所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若非风月竟然是大乾埋下的钉子,被帖龙儿打造的如铁桶一般的马场肯定不可能被如此轻松地撕开一个口子,若是没有这个致命缺口的出现,任西凉再来四千人,帖龙儿也能坦然面对。
有些时候行军打仗就是这样,一招失手,步步失手,直到满盘皆输。
重重地叹了口气,帖龙儿现在开始想些更现实一些的问题,马场丢了,左贤王肯定震怒,车裂那都是往轻了说,而自己之前为将之时太过阴鸷酷烈,同僚别说帮自己说话,落井下石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既然如此,草原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幸好自己做万夫长的这些日子里攒下了一份不薄的家底儿,有这些真金白银在,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做,后半辈子也能让自己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只是若是自己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左贤王肯定会追杀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那么只能在走之前,杀死一名亲卫让他换上自己的衣服,把脸划烂然后往火堆里一扔,能不能瞒过左贤王,就看天意了。
想到这里,帖龙儿才轻轻出了一口气,嘴角也悄无声息地勾勒出一个笑容出来。
娘的,老子这大半辈子都在行军打仗了,这悠闲富家翁的日子还真没过过,你们爱做哪些殉国的勇士你们就做去,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但是刚刚转了一个拐角,帖龙儿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顾仙佛笑容满面地坐在一张尚且带着血污的桌子后边,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锅子一边热情招呼道:“来啦?等你好久了你看,别看这马场里的战马成千上万,但是要弄点肥牛出来,还真不好办,快坐下吃点。”
帖龙儿心中震怒,不待他吩咐,手下十余名亲卫便齐刷刷的抽出弯刀杀气腾腾地围了上去。
顾仙佛依旧笑眯眯地涮着牛肉,手边酒樽里竟然还盛着二两黄酒。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怒吼一声便挥动弯刀冲了上去,尽管这两人都是玄字武者,但是此刻舍生忘死之下招数威力自然大增,又是本着换命的心思去的,两柄弯刀竟然在空中发出刺耳尖啸。
一柄弯刀砸向顾仙佛头顶,一柄割向顾仙佛喉咙。
顾仙佛低头挟了一筷肥嫩多汁的肥牛在碟子里的酱料中蘸了蘸,满脸享受地放到嘴里。
就在这两柄弯刀马上就要建功之际,一口饱经风霜的西凉刀自斜刺里骤然挑出,随手便磕飞两柄势大力沉的弯刀,而后狭刀回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飘飘划过这两名亲卫喉咙。
待到虎头儿的身影总阴影中慢慢走出以后,这两名亲卫才捂着喉咙双双倒地。
顾仙佛遗憾地看了被溅射进去一捧鲜血的锅子,搁下筷子感叹道:“可惜了,你是没口福了,这锅子可是我千里迢迢从西凉带出来的,不过也没关系,人血牛血都是血,洗洗还能用,你说呢?”
帖龙儿拨开亲卫走了出去,重重冷哼一声道:“今日我帖龙儿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堂堂一个西凉王,为何还要这般侮辱于我?!”
顾仙佛抬头,惊诧问道:“你认识我?可我不记得与你照过面啊。”
事到如今,帖龙儿索性放开手脚,在顾仙佛对面大咧咧地坐下,冷声道:“你这黄口小儿的画像早已经传遍我契戎男儿手中,别说是我,就算我麾下千夫长百夫长乃至斥候都对你模样烂熟于心,顾仙佛,你等着吧,只要我契戎男儿一日没死绝,你就得一日活的提心吊胆,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人头,在草原上很值钱,值钱到能让所有勇士奋不顾身地都要割下来。”
顾仙佛面露惊喜,随即羞赧笑道:“真的?本王在草原上已经这么出名了?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