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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仙佛一行六人一犬便在白云庵安顿下来,白云庵里虽然只有小尼一人,但是空余的厢房却不少,粮食蔬菜更是充足富裕,骤然多了顾仙佛六人一犬,但是供应众人生活还是绰绰有余。
在小尼的安排下,冯青流苏主仆二人住在了后院厢房里,顾仙佛四人一犬与猴子狂狗二人则住在前院。白云庵本就足够宽敞,八人散落在道庵各处,并未有多少拥挤之敢,只是更增添了几丝烟火气息。
虎头儿自己在房间里收拾着家当,顾仙佛独自一人走出厢房,蹲在庙宇前的水缸旁边,以手撑腮看着天边如血夕阳,呆呆的整理着这么多天来的思绪。
格伦布达拿下之后,左贤王肯定震怒,反扑是一定的,就算他没有信心打下顾仙佛已经早做好层层部署的马场,但是为了给大单于一个交代或者说是给他麾下的大小部落一个交代,他也是必须发兵不可,毕竟这个格伦布达对于左贤王与西凉来说太过重要,顾淮曾经对顾仙佛说起过,从表面上看来,若是西凉与契戎开战,能决定第一年胜负走向的地理位置就两个:娘子关和格伦布达马场。
帖龙儿不是蛮横无脑之人,查雄更是老谋深算,二者配合在一起,那就是比狼狈为奸还要更胜三分,而这次为了能顺利拿下格伦布达,顾仙佛初归西凉便大张旗鼓的阅兵,还给此次阅兵起了一个“杀春”的名号,现在尘埃落定水落石出,西凉大小官员甲士知道这次阅兵是为突袭格伦布达做掩盖,所以他们会原谅今日的西凉王昔日的卫将军在阅兵之时“失踪”;长安的大小官吏和陛下也知道这次阅兵是为突袭格伦布达做掩饰,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原谅顾仙佛的这次类似于僭越的唐突举动。
作为一个刚刚裂土封王的藩王,一举一动必须要比在长安之时更加小心,否则你就是放个屁声音大一些,长安那边都能解读出十八个不一样的意思来。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顾仙佛回到西凉第一个月,才能出其不意地拿下这至关重要的格伦布达。
顾仙佛揉揉脸颊,面容疲惫,笑容却有些释然:虽说这次唐突举动肯定会让长安不喜,今年军费不是削减两成就是三成,但是好歹拿了个开门红不是,西凉的精气神儿提起来了,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梳理完格伦布达,顾仙佛又开始思索起萼绿城,萼绿城历史悠久且处于契戎与西凉边界之处,但是地理位置却有些尴尬——谁都能轻易占领,但是谁都别想守住,所以经历了几次无意义的拉锯战以后,顾仙佛与左贤王便极其默契地放弃了这块嘴边的肥肉,但是私下里的动作也极其默契地变本加厉起来。
样记牛肉铺在萼绿城扎根多年,再加上大大小小西凉卫谍子与军中斥候在萼绿城潜伏了三四年之久,若是假以时日,这些谍子肯定能落地生根,但是这次为了突袭格伦布达,萼绿城中的所有西凉谍子倾巢而出,这便等于把萼绿城拱手让人了,下次谍子想要渗透进去,肯定难上加难。
顾仙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思索起来只是难上加难这四个字,但是当谍子真做起来,却不知要填上多上条性命才能叩开萼绿城大门,大战之前先死谍子,再死斥候,最后死将军士卒,这一点是西凉老人都知道的,但是却极少有人知道,再没有大战的时候,也有着无数谍子死去,且死得无声无息,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
不过从对萼绿城的渗透上看来,论玩谍战,草原契戎那帮大老粗,还是比西凉略逊一筹的,比起密影来,更是差了好几条街的距离。
这也算是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吧。
顾仙佛站起身,一边活动着有些发麻的双脚一边走到院墙根,一手扶在墙壁之上,抬头向上望去,他没有望墙头,而是望向更远的天空。
同时他的思绪也随着视野的广阔更加广阔起来。
现在整个西凉都得他自己一个人操心,原来自己只需要负责武将的吃喝拉撒,可是现在随着带上这个西凉王的帽子,又得负责文官,西凉军政在大乾数一数二,但是民风教化却实在差得离谱,要不然大乾也不会极其默契地给西凉冠上一个蛮子的称号。
在以前,谁都知道,蛮子那是专门指草原匈奴的。
四大家族中的张家肯定会给自己下绊子,其余三家都是老狐狸,目前立场不好说,陈珏放出去的饵已经良久了,至于他们是否咬钩,谁也不敢打包票。从顾府里带来的谋士倒是不少,但是大多数却都是适合做背后幕僚的角色,要是让他们真的独当一面,也不是做不到,就是怕他们做得太好——好到忘记了自己是谁。
一直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别看平日里咋呼着“安贫乐道”,但是若真有朝一日手握重柄,不为恶还好,若是为其恶来,那才是最没有底线的。
父亲说得还真不错,这教化风俗,西凉差得远了,就连排在倒数第二的南疆也比西凉好上数倍,要说读书种子,还得一看八大门派之一的春秋学宫,二看大乾国子监。
前者收纳了逐鹿之战中颠沛流离的读书种子,后者让这些种子在土壤之上生根发芽,不出二十年,又是一副千林锦绣的局面。
世人都说百姓命贱如草,只要根还在,怎么都能凑合着活下去,其实读书人也差不多,只要留下一两颗种子,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怎么也能繁衍出一片树林来。
而现在除了春秋学宫与国子监,恐怕还要加上翰林院,别看翰林院如今刚刚兴起,但是有着陛下不遗余力的大力支持,有着祁钺祁祭酒的领衔,翰林院这颗大树,恐怕只能以疯长二字来形容。
自从顾淮去了以后,在庙堂之上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当世大儒”、“法学名士”也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仿佛这些五六十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站在庙堂之上慷慨激昂,毫无违和感。
也毫不记得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他们是何等姿态。
顾仙佛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豪爽大笑。
就算你们故意不记得又有何用?当年我父可是一个人压下一座朝堂!
白衣小尼一边费劲地翻着土壤一边看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既哭且笑,心中觉得这个男子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