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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的大小刚能容纳一个人的体积。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棺材底下的洞是地鼠打的,为了偷吃尸体。
但细想想那其实是很没理由的,什么样的地鼠能把一具尸体吃得连一点骨头渣都不剩呢?但当时现场气氛太过诡异,所以谁也没细究,只都沉默着看着第二具棺材被从土里抬出来,岂料这一抬可好,登时如同炸开了锅似的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因为第二口棺材依然是从底部泻出一堆黑泥,竟也是底部被挖穿,里面空空如也。
那样连开了四五口棺材,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样子。
当时是四月份近五月的天,可是在场所有人一下子都感到一种透入骨头的冷,尤其像黑子这样年纪小点的,都开始缩起脖子打起了哆嗦。之后没过多久,也不知谁起了头,在场所有村民也不管什么黄道吉日,什么合适的时辰了,纷纷带着铲子找到自家的墓地急急开挖。
而挖掘的结果无疑是更加令人恐惧的,因为随着一具具棺材的先后出土,他们惊恐地发现所有被挖掘出来的那些棺木,无论在地下埋了几年还是几十年,亦或者上百年,虽然从外表来看它们全都是好好的,甚至木头都没有开始腐烂,可是一打开来,里头全都是空的。每一口空荡荡的棺材底下都有一个洞,有大有小,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巴似的冷冷对着众人,带着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去的神情……
就是这样,连着几天几夜不停的挖掘,西边坟地里那些空棺算是全都见了天日。
黑子说,那是一种见过一眼后这辈子就再也无法忘记了的景象——
家家户户守着他们祖辈的棺材,可是棺材里的人却完全没了踪迹,哪怕照着埋棺材的坑往下掘地数尺那么挖,也什么都挖不着。唯一一口没有被破了棺材底、里头的尸身还好端端保存着的,竟只有黑子前阵子亲手葬下去的那只黑猫的棺材,这诡异的情形不仅吓住了全村的人,也把那些被买下这片坟地的开发商派来帮忙挖掘的工人都给吓跑了,连钱都不敢收。
也有胆大些的,做这一行久些的老师傅,临走前对李村长说,看这情形怕是不妙,该不会是诈尸了吧。可是诈尸的通常都是比较新鲜的尸体,那些埋了几十年的尸体只怕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不可能还有兴风作浪的能力,而且诈尸通常是在棺材开了盖子,尸体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才会发生,从没听说过埋在地底下处于密闭状态的尸体也能诈尸。
只是说归说,却终究也不敢再往深了想,只嘱咐村长无论怎样要想办法请个高人过来看一下,否则,这地别说再盖房子,就是废弃着扔在那儿,也始终是不妥的。
村长这边立刻就派人出村去请高人了。
而同时,全村那么多口棺材却也一时没个安置之处。放在各自的家中吧,谁都害怕。但若就那么放在外头,这风吹日晒的,虽说都是些空棺材,却总归不舍得。于是一商量,就将那百来口棺材浩浩荡荡地抬进了白家祠堂,一边由各家派出代表日夜在那里守着,一边摆上香火蜡烛没日没夜地在那儿祭着。
那样整整过了两个礼拜,倒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村里那些战战兢兢的人一颗悬着的心便总算慢慢落了下来。又过了两三天,派出去请的高人也来了村子,先是和尚,后是道士,都是从正规寺庙里请出来的。带着他们去坟地和祠堂看了一圈,虽然最终两方人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坟地内所有棺材全部都成了空棺,但几场法事都做得十成十的规矩,之后,日子倒也都过得太太平平的,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于是也就渐渐没人刻意去提那些空着的棺材了,只依旧每天派人在祠堂里守着,香火不断。
之后,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个把月就又过去了,转眼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买下坟地的开发商所组织的施工队陆续开了进来,全面翻整那块墓地,于是原先那地方的阴沉和荒凉便因此一扫而光,每天黑子都会跟着一班小孩过去看热闹,看铲车推上翻下的,好不热闹。
更热闹的是村长家办喜事了。
结婚的是村长的小儿子,也就是那位片儿警,新娘是省城里的银行会计,原定十月结婚,但一来前阵子因了王寡妇家出的事后村长身体变得有点差,二来为了给迁坟那档子事冲个喜,所以就把婚期给提前了。
本是很喜庆很快乐的事,但黑子说到这里时,那张本就跟树皮似皱着的脸,看起来似乎更阴沉了,连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不知不觉里带上了乡音,以致听得让人有些吃力。
他说,谁能想到呢,就在他二叔结婚的当天,村里就又出了怪事。
最先是新娘子过门的时候。
那时也没什么轿车,新娘接进村只有一辆挂了红绸的拖拉机,所以看新人是一目了然的,因而在听见拖拉机响时家家户户都跑了出来,争先恐后要看看那位城里来的新娘子。
可是随着拖拉机的接近,原本热热闹闹的看亲队伍却突然都沉默了下来,以致新娘子还以为自己着装上出了什么差池。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载着她的那辆拖拉机顶上蹲着只毛色漆黑的猫,头朝下垂着,一路随着拖拉机的颠簸摇来晃去地看着新娘子。直到离村口那棵老槐树只剩十来米距离的时候,它一纵身就跳了下去,几下小跑便在拖拉机周围卷起的尘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只猫无疑是令所有村人都想起了墓姑子那头黑猫。它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但这种乡村田地里野猫向来不少,单凭一只黑猫的出现就胡思乱想,未免有些杯弓蛇影,所以私下议论了阵之后,倒也没让人真正往心里去。
那样转眼到了晚上,一村人热热闹闹集中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吃着喜酒,正吃到划拳拼酒的兴奋处,也不知谁突然喊了声,谁啊,谁他妈在哭啊??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村长家那栋最高的楼房顶上,有一阵好像婴儿哭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那上头飘了下来,并且随着那些喝酒人渐渐安静下来,那声音越发的清晰,轻一下重一下,仿佛就在耳朵边似的。
但就在黑子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真的看到就在眼角边不远的地方,一只漆黑的猫无声无息像团鬼魅一样地跑了过去。一路径直穿过院子里的酒席,朝着李村长正屋那道门里轻轻一跳,随即便不见了踪影,而这个时候众人还在握着酒杯张大了嘴朝屋顶上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出些啥来,于是骂骂咧咧一阵后又开始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劲头去喝酒和划拳,唯有黑子手脚冰凉地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正寻思着想把看到的东西跟他爷爷说,但看到他那张担忧又苍白的脸,生生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就在这天夜里,黑子睡觉的时候,似乎又听见了那种婴儿哭般的声音。
他说那是猫叫,一定是猫叫,猫叫春的时候总会发出这种声音,但有时猫极度愤怒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所以那一整晚他都没睡好,好容易到了第二天天亮,正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却被院子里一阵混乱的说话声给吵醒,那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四十来岁的女人,尖而大的嗓门,她在故意压低了那嗓门却又克制不住急躁地对李村长道:你知道不,老李,昨晚我们看到新郎新娘那屋的房顶上有个女人坐着在哭呢……看着好像是王寡妇……
新婚燕尔跑来说这么一句话,这得是多么大的晦气。
可偏偏这时候,还没等李村长来得及朝人发火,黑子他二叔突然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急着叫,阿爸!阿爸!赶紧找大夫去!小霞她在床上不出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