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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猪是被锁在猪圈里头的,又没跑到外头去,怎么会把一个小姑娘给啃了呢?除非,是小姑娘自己跑进来的,可她为什么要跑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没人知道答案。
白霜儿看着惨不忍睹的妹妹,泪水决堤了似的汹涌地流了出来:“谁……谁害死了玉儿?”
众人面面相觑。
马援拍了拍她肩膀,神色凝重地叹道:“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白霜儿难得地推开了马援,双眸瞪得老大,惊恐而愤怒的眸光自所有人的头顶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蔺兰芝的脸上,“夫人,是不是你把玉儿叫到这边来的?”
蔺兰芝简直莫名其妙!她不就是打了白玉儿一巴掌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十恶不赦的人了?她今天连白玉儿在哪玩儿都不清楚,怎么叫她?
宁玥握住蔺兰芝的手,淡淡地看向白霜儿道:“白小姐,我知道你妹妹出事了你心情不好,刚刚的冒失之罪就不与你追究了,但请你以后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刚刚在棠梨院你已经我污蔑过我娘一次了,现在,你还想再来第二次吗?你的胆子,真的不要太大才好。”
白霜儿被宁玥那看似平淡实则清冽的眼神弄得微微发怔,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来,驳斥道:“玉儿在府里就没得罪过其他人!”
宁玥就道:“难道不能是她自己顽皮,跑到这边来的么?我可是听说令妹从来都在院子里坐不住,一定要到外头疯玩儿,树也上过、山也爬过,鱼摸过、鸟儿打过,跑来看几头猪又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宁玥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可按照白玉儿那种贪玩的性子,不是没可能逛到猪圈附近来的。而且白玉儿的性子非常泼辣,若真有人强行把她带到这儿来,她早叫得让整个将军府听见了。唯一的可能是,白玉儿是自己过来的。
白霜儿就是不信,泪眼婆娑地看向马援,希望这个答应过让她一世无忧的男人能为她主持公道。然而马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玉儿的后事交给我处理,你先回清辉院。”
白霜儿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四爷!”
虽说蔺兰芝上午曾经扬言再叫她看见白家姐妹,说不定会杀了她们,但马援深深地明白,蔺兰芝是气糊涂了才会那么说,真要做,她是做不出来的。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容忍蔺咏荷生下马谨严与马宁溪了。蔺兰芝的胆子,最多就是打打人、关关人。杀人?几乎没有可能。
然而尽管心中确定,看着白霜儿受伤的眼神,他还是给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不是你派人干的吧?”
蔺兰芝这下是真的气到了,也没管现场还站着外人,不屑地笑了起来:“是我干的又怎样?我不是警告过你了么?转告她们三个,以后别再面前晃荡!”
马援哪里听不出她是气话?暴躁的眸光一一瞪回那些看好戏的下人,瞪得他们全都低下了头,才低低地吼道:“蔺兰芝!你能不能总这么刺儿?好好与你说话,你也跟点了火炮似的!人死了你很高兴是吧?”
蔺兰芝原本还有些惋惜,觉得那孩子虽然讨厌,但罪不至死,可马援居然这么看她,这让她无法忍受!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宁玥忙打断了他们,说道:“好了,娘,我们回去吧。”
给马援行了一礼,扶着蔺兰芝离开了原地。
看着母女俩越来越远的背影,马援有那么一点回不过神来,这真的是他女儿吗?为什么他感觉这么陌生?好像……从未真正地懂过她。
“四爷!”白霜儿哽咽着打断了马援的思绪,“就这么让夫人走了吗?你不为玉儿讨回公道了吗?”
马援看向白霜儿,蹙了蹙眉,叹道:“玉儿的死与兰芝无关,你先回去,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别太伤心了。我会找个风水宝地,让高僧给玉儿做一场法事,超度她的亡魂。”
妹妹惨死,得到的却只是一句超度亡魂,白霜儿不甘心!就算所有人都信,她却不信!不信她妹妹会无缘无故跑来猪圈,一定是谁引诱了她!她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农舍的后院而,仆妇与另外几名农妇围坐在炉子旁,小声谈论着猪圈的事。
仆妇责备道:“你说你们,只顾着打牌吃酒,连猪都忘了喂,现在好了,酿成大祸!”
胖农妇怯生生地道:“我明明记得自己喂了的……”
瘦农妇也跟着说道:“是真的喂了,我提醒她去的,是不是……喂少了?还是有谁把猪食给掏出来了?”
“谁知道你们怎么弄的?”仆妇叹了口气,“算了,已经这样了,都别说出去,养这么大不容易,让人当成疯猪埋了可惜。”
荷塘边,几名小丫鬟照例去洗衣裳,院子里原本有井水,可用的人多,轮不到她们。她们像往常那样将装着衣服的盆子放在草地上,捋起袖子,拿出衣裳,放进水里摆了起来。
其中一个丫鬟吸了吸鼻子:“喂,你们闻到没?好臭。”
另外三个也使劲儿地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怪味儿,似乎来自水里。她们把泡在水中的衣裳举起来,就见其实并不脏的衣料上莫名地沾染了一些污秽斑驳的东西,细细分辨……竟像是猪食和猪屎……
第一个小丫鬟皱眉道:“肯定是农舍的养猪婆子也到这边洗衣裳来了!真是讨厌!放着自己的水不用,跑这儿与我们抢!不要脸!走走走,别洗了!过几天干净了再来!”
四人端着盆子走掉了。
宁玥与蔺兰芝回了棠梨院,蔺兰芝刚才晚饭没吃多少,马宁馨又叫人做了些小菜,听说了白玉儿的惨状后,不动声色地把荤菜撤了下去。
蔺兰芝吃了几筷子,便没了胃口。
那边,妞妞要睡觉,吵着要娘亲,马宁馨宽慰几句后去了。
屋子里,只剩母女二人,蔺兰芝才把小樱下午来过的事与宁玥说了一遍,省略了小樱落水的事:“……我瞧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你刚走没多久便来了,与妞妞也玩得不错,你记得明天着人递个帖子问候一番,与小姑子把关系处好了,将来日子也好过些。”
宁玥点点头:“知道了,娘。”
王府四兄弟,玄煜将来会娶谁,她暂时不清楚,如果玄彬、玄昭二人的亲事不变的话,二少奶奶、三少奶奶也都不算太难相处的人。只是中山王妃是个气性高的,她出身这样低,想讨好对方恐怕不容易。这种情况下,小樱显然成了一个不错的桥梁。
“唉,算了,还是告诉你吧。”蔺兰芝左想右想,觉得这事儿不瞒宁玥为妙。
宁玥眨了眨眼:“怎么了娘?”
“今天下午,妞妞与小樱出去玩,小樱摸鱼,掉进水里了,幸亏没事,她叫我别告诉其他人,免得传到她家人耳朵里,家人生气。”蔺兰芝说道。
“是挺危险的,妞妞没事吧?”
“妞妞没事,我问过妞妞了,她坐在那里吃糖,都没发现小樱掉下去了……这孩子!”蔺兰芝又是一阵后怕。
宁玥没往太坏的方面想,只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她们没被白玉儿欺负吧?”
这个,在小樱走后,蔺兰芝问了妞妞,蔺兰芝道:“欺负了,白玉儿拧了妞妞的耳朵,还摘了小樱的珠花。不过后来,小樱亮出王府小姐的身份,找白玉儿要回来了。”
“这么说,白玉儿临死前见过她们?”宁玥狐疑地问。
蔺兰芝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不会是怀疑白玉儿的死与她们有关吧?你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妞妞三岁,小樱五岁,年纪小就算了,两个人全都没去过农舍,也不知道怎么走哇!”
这倒是,妞妞对将军府熟悉,可那边是断然没去过的。至于小樱,她是第一次来将军府,就更不可能清楚农舍在何处了。最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小孩子,怎么会杀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白玉儿又不是她什么人,不值得她绞尽脑汁地去找真相,这是白霜儿的事,她可不会替白霜儿干。宁玥就道,“对了,娘,我刚刚去郭家,郭老太君送了我一盒首饰。”宁玥把妆奁盒子打开,露出价值连城的头面,“这颜色,我带略深了些,你拿去戴吧!”
女为悦己者容,马援变心了,她也没打扮的心情了,但她还是收下了女儿的礼物。
“郭老太君对你还是不错的。”蔺兰芝随便看了一眼,便知这些东西都不是铺子买的,而是专门找大师定做的,只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一个重样儿的来。
宁玥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郭老太君与玄胤的古怪说给蔺兰芝听:“……他们祖孙关系不是很好,今天郭老太君前脚请了我,后脚便给玄胤递消息,说我去了郭家,希望玄胤被我这条鱼儿钓过去。”
蔺兰芝噗哧笑了:“那玄胤去了没呢?”
这不是重点啊,娘!宁玥揉了揉脸蛋,说道:“没去,说是出门了,但等了很久也没到,许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吧?要不,就是猜出郭老太君的意图,不想上郭老太君的当。”
蔺兰芝一听“路上耽搁”几个字,心中便涌上一层不舒服的感觉,马援也是很早便入城了,却一直让她们母女等到天黑才到达,身边,还多了一位美娇娘。每每想起这件事,她都要郁闷好久,她揉了揉难受的心口,说道:“希望不是被谁给耽搁了。”
喧闹的大街,车水马龙。
冬八一鞭子弱弱地打在马鞍上,叹道:“少爷,太多人了,马车走不过去啊,咱们干脆绕道吧?”今儿也算他们运气不好,碰上皇帝发飙,揪着那些文武百官在金銮殿骂了整整一个上午,刚刚才给放出来。大家一窝蜂地回家,将这条官道堵得死死的。偏偏这又是去郭家最近的一条路……
玄胤皱了皱眉,挑开窗帘看了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的车龙,问:“宁玥已经到郭家了?”
冬八挠了挠头:“她那边儿不堵,应该是到了。”
玄胤二话不说跳下马车,徒步朝郭家走去。
冬八一惊:“哎!哎!少爷!少爷你干嘛?你……你用走的哇?”他抬眸看了看头顶的烈日,虽说才三月天,可到底暖和了,走一阵子便会发汗,一发汗……少爷那身子……
眼看着玄胤越走越远,他咬牙,把马鞭丢给了随行的侍卫:“少爷等等我!”
玄胤大踏步地朝前走去,不凡的容貌与气度,很快引起了骚动,京城美男不少,但走在路上,就如帝王一般令整个街道都蓬荜生辉的……几乎没有。
他没理会那些人花痴的眼神,默默地走着。
路过一间香料铺子时,里边传来一道女子低低的话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今天到的货,别给我陈货,我认得出的。”
若在以往,玄胤不会对陌生女人的声音感兴趣,今天却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朝对方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戴着青色幕篱的姑娘,比宁玥高出半个脑袋,腰枝纤细,手指白皙,白得……仿佛没有温度。
玄胤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步子,拳头一点点拽紧。
冬八呼啦啦地跑着,冷不丁撞上玄胤的背,痛得大叫:“哇,少爷你干嘛?怎么不走了?”
玄胤没说话。
冬八看看玄胤,又看看玄胤盯着的方向,眼珠子一瞪!不是吧?一个姑娘?他家少爷终于也会看姑娘了?他还以为,除了马宁玥以外,所有女人在少爷眼里都跟男人没什么区别呢!
看来少爷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不过……那姑娘戴着幕篱,从头遮到脚,根本瞧不出她长什么样啊?还是说……少爷就喜欢这种有神秘感的?
“少爷,少爷~”他坏笑着,咯吱了一下玄胤。
这时,戴幕篱的女子买完胭脂从店里出来了,之后,她转到一旁的糖铺儿,买了些糖果点心,又到一家鞋垫试了几双绣花鞋,最后,才没入一旁的小巷子,上了一辆体型娇小的马车。
整个过程,玄胤一直盯着她,眼睛都没眨几下。
冬八越发纳闷了,他家少爷除了偷看马宁玥洗澡,几时这么专注过?该不会……真对那姑娘一见钟情了吧?
天啦,那宁玥姑娘怎么办?!
“少爷……”他扯了扯玄胤的袖子。
玄胤眸色一厉,朝那辆马车追了过去。
冬八急得跳脚:“哎!少爷!郭家在东边哇!你走错啦!”
……
白玉儿的尸体被运走了,由于未成年,不能被葬回老家祖坟,马援在京城附近,花重金买下一块儿风水宝地,厚葬了她。
这件事给白霜儿的打击很大,回到清辉院后,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无声垂泪。不巧的是,蔺兰芝精神太恍惚,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脚,马援一听这消息,当场放下白霜儿,去了棠梨院。
大夫给蔺兰芝诊断后说道:“骨头没事,休养几天,擦些药,慢慢便能消肿了。”
宁玥拿出郭大夫人送的紫瓶药膏,开玩笑似的说:“她老人家送给父亲的,我瞧父亲生龙活虎得很,正想扔了它呢,倒是给娘用上了。”
蔺兰芝也觉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居然会在浴室里摔跤:“看来,我是真的老了,难怪你父亲嫌弃我。”摸了摸削瘦的脸,又道,“我自己也嫌弃我自己呢。”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疼你。”宁玥抱住她脖子,在她怀里蹭了一会儿。
蔺兰芝就笑:“多大了,还没断奶似的!”
宁玥灿灿一笑,打开瓶盖,正要给蔺兰芝擦药,马援进来了。
门口被婆子们守得死死的,他爬墙过来的。
看到他,蔺兰芝先是一怔,随后,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你来做什么?还是决定替你那新欢的妹妹报仇?”
马援担忧的眸光落在她高高肿起的脚背上,沉吟片刻,对宁玥道:“把药给我吧。”
宁玥挑眉,这是弄的哪一出?心中困惑,但还是把药给了父亲,自己则走出房间,顺便给二人合上了门。
蔺兰芝一颗也不愿见到他,拉过被子盖住脚,没好气地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出去。”
马援却仿佛没听到她拒绝的话,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道:“摔疼了吧?给我看看。”
脚踝被他握住,蔺兰芝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又是吃错什么药了?我摔死了你不是更高兴吗?假惺惺的,想试探一下我究竟伤得多重是不是?但是恐怕又让你失望了,我连骨头都没摔断,大夫说,几天便能大好!”
马援没像往常那样与她针锋相对,一手扣住她脚踝,一手以指尖蘸了药膏,给她细细涂抹了起来。
蔺兰芝咬牙:“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我告诉你,你把我伺候得再好,我也不会同意那个白霜儿过门!别说平妻,姨娘我也不许她做!”
出乎意料的是,马援再一次“忍气吞声”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低着头,很认真地给她擦药,烛火照在他刚毅的脸上,能依稀看到眼角的细纹。
蔺兰芝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知道自己这里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二十四年了,不知不觉,她都三十七了。她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给了这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庭,然而他给她的是什么?一个蔺咏荷,一个白霜儿。
蔺兰芝的心都痛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甩给了他一个背影。
“兰芝。”马援低低地说,“我们和好吧,像从前那样,好好过日子。”
“马援,你能把破碎的镜子拼回原来的样子吗?还是破碎了两次的镜子。”蔺兰芝头也不回地说。
马援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白霜儿的事……我是有苦衷的……”
果然是为了白霜儿,她就说呢,已经厌烦她到这种地步了,马援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探视她,还给她擦药?蔺兰芝冷笑:“蔺咏荷的事,你也不是没苦衷,我不想听了,我不在乎,你走吧,反正让她过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休了我,二,杀了我。”
马援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蔺兰芝沉沉地睡了过去,才给蔺兰芝掖好被角,离开了棠梨院。
宁玥从隔壁房间走出,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难掩困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娘是被气得失去了判断力,她却瞧得真切,父亲对娘亲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担忧也不是装出来的,而且父亲也亲口承认了,白霜儿的事他有苦衷。
“冬梅。”
“小姐。”
“你这样……”宁玥贴着她耳朵,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是夜,冬梅去了公中的膳房。膳房的管事伍娘子格外热情,见到冬梅,笑着就放下了手里擀面杖,拿起一块刚烤好的鸡肉,喂进冬梅嘴里:“这么晚,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三小姐要吃宵夜?”
冬梅吃完鸡肉,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本想做一碗三鲜面,偏咱们小厨房没了火腿,你这儿还有不?”
“有!”伍娘子切了一大块最好的火腿肉,装到冬梅的食盒里,又从蒸笼里端出一盘栗子鸡,“你也别饿着,大半夜跑差不容易。”
冬梅就道:“多谢伍嫂!”
“跟我还客气!”伍娘子嗔了她一眼。
冬梅眸光一扫,垂下眸子,又道:“对了,今儿清辉院出了大事儿,你知道吧?”
伍娘子当即正了神色:“可不是呢,我正想找人问,那白姑娘,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玩到猪圈里去了?”
大户人家,是白霜儿自己与府里人说的。
冬梅差点儿喷出来,忍住异样,说道:“调皮,到处疯玩儿!”
“唉,真是!”伍娘子摇了摇头,“那边出事儿,倒霉的就是我们!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锅里还给她热着饭!都热三四遍了,再热一遍,就不能吃了,又得重做!怀着孩子,这么折腾自己,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冬梅意味深长的眸光落在蒸笼上:“伍嫂,清辉院的人,每天晚上都来做宵夜啊?”
“何止晚上?大半夜也来!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你该知道,过了饭点,我们公中的膳房就该关门,各房主子若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管自个儿的小厨房做!自从清辉院的白家姑娘来了,我们膳房……就成她们的私人厨房了!”伍娘子抱怨地说。
她话音刚落,清辉院的青梅便来了。
青梅清了清嗓子,伍娘子吓了一跳,忙扬起笑脸走到蒸笼前,道:“哟,青梅妹子来啦?是不是你家姑娘有胃口了,可以吃东西了?”
青梅冷冷地扫了冬梅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冬梅心道,拽个屁!
伍娘子把菜一碟一碟地放入食盒,完事儿后,说道:“给,青梅妹子,都弄好了。”又拿了一袋油炸花生,“给妹子打打牙祭。”
青梅拿着东西走了。
冬梅跟上去,在膳房附近叫住了她:“青梅!”
青梅转过身,像看死敌似的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冬梅忍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笑了笑,说道:“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吧,给你提个醒儿,四爷刚去看过我家夫人了,夫人扭伤了脚,原也没什么大碍,偏四爷心疼得不行,又给擦药又给擦泪。我家夫人与四爷的感情,绝不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可以破坏的。所以,我奉劝你家主子一句,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安稳稳地做个把孩子生下来,夫人自然不会亏待她,但倘若非要步蔺姨娘的后尘……你们来这么久,应该已经听说了不少蔺姨娘的事吧!亲妹妹都讨不到好,一个不相干的人……”
青梅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惧色。蔺姨娘的事,她们早在入府第二天便听说了。蔺姨娘是夫人的庶妹,早年与夫人关系十分要好,后面却不知怎的,爬了四爷的床,还怀上了四爷的孩子。但夫人一直没许她过门,一直到夫人疯了需要人照顾,四爷才将蔺姨娘进了过来。蔺姨娘给四爷生下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在京城混不下去跑到边关了,女儿成了聋子囚禁于庵堂了,至于蔺姨娘自己,毁容、手残、重病……几乎已经成半个活死人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的吗?
冬梅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不想步蔺姨娘的后尘,就乖乖儿地生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家小姐的下半辈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但马家,她一辈子也休想进来!”
这是要去母留子?
青梅的脸色蓦地变了,咬了咬牙,说:“四爷才不会把我家小姐赶出去!四爷与我家小姐早在临淄拜过堂了!是当着我家老爷的面拜的,四爷还说了,会照顾我家小姐一辈子!”
冬梅真是恨得牙痒痒啊,果然拜堂了,她忍住火气,冷笑道:“那有什么?男人的话,听听就够啦,真信你就输了。”
“你……你……”青梅被激得跳了起来,“四爷才不是信口开河!四爷是发过誓的!”
还发誓?冬梅眯了眯眼:“别撒谎了,小姑娘,四爷会为了一个商贾千金发誓?编,再给我使劲儿地编!”
“我没编!都是真的!我家老爷是为了救四爷才死的!四爷欠我家老爷一条命,老爷临终前将大小姐托付给四爷,四爷若是食言,会天打雷劈的!”
冬梅把套到的话如实禀报了宁玥,宁玥听完,淡淡地笑了:“我说父亲怎么纵容一个女人,纵容成这个样子,竟是藏了这样的原因。”
这个,反倒不太好办了,与蔺咏荷爬床不同,人家对父亲是有再造之恩的,毫不夸张的说,没有白霜儿的爹,便也没了现在的马援。马援对白家充满了感激之情,又对白霜儿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才在没经过蔺兰芝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与白霜儿成了亲洞了房。
宁玥咬了咬手指。
冬梅就道:“怎么办,三小姐?真的要把白霜儿娶过门吗?”
“她想得美!”宁玥慢悠悠地翻开一本话本,从前秋香在的时候,总不许她看这些市井流传的东西,说不雅,有损名节,而今秋香不在屋里了,也没个人提醒她了。
冬梅见宁玥突然翻出一本看过很多次的书来,如果她记得没错,每次小姐看它,都会被秋香唠叨……不是在谈白霜儿的事吗?小姐干嘛想起秋香了?
翌日,天刚亮,钟妈妈便让人带消息回来了,宁玥在南街接受的药铺已经清点妥当了,只等这边派个得力的人过去。
原来,宁玥将蔺兰芝从蔺家接回来之后,没让钟妈妈一起回府,而是让钟妈妈在南街盘下了一间正在转手的药铺。
钟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识字。
宁玥考虑了一番之后,将秋香调了过去,先做账房,做得好了,再做掌柜,若持续盈利,每年都有两成分红。
秋香完全没料到自己已被贬为三等丫鬟,还能再有如此机遇,当时便高兴得哭了。
与她的喜极而泣相比,冬梅的脸却几乎成了菜色。论能耐,她比秋香强;论容貌,她比秋香美;论为人处事,她也比秋香圆滑;打算盘更不用说,她不输给秋香的!至于认字,她认得少,但账本还不至于看不懂。更重要的是,秋香曾经背叛过小姐,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比秋香的条件好这么多,为什么调去做掌柜的不是她?
出了棠梨院,冬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开店子一直是她的梦想,比起为人鞍前马后,她更喜欢那种把所有货物都卖光、夜里坐在柜台前打算盘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么个机会,她便也不想了,关键是有了,还给了秋香!那个差点儿害死三小姐的秋香!真叫人意难平!
白霜儿晨起,在花园里散步,看到一个身穿淡粉色比甲的丫鬟坐在石凳上哭,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棠梨院的冬梅。
“是冬梅啊,大清早儿的,哭什么?”她轻轻地问。
冬梅才懒得与三小姐的死对头说话,起身,略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白霜儿道:“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如此怕我做什么?你家小姐吩咐你不许与我说话了么?”
“没有。”
白霜儿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让她一并坐下:“好了,你坐吧。放心,我不是来向你打探消息的,你们棠梨院什么情况,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昨天既然从我丫鬟口中套了话,就该明白我在四爷心里的地位。除非杀了我,不然,我的平妻之位是坐定了。所以,我没必要与你们斗什么,相反,我什么都不做,才更安全舒坦。”
这个白霜儿,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还以为她只会装可怜呢。蔺咏荷当初若有她想得一分透彻,也不至于被三小姐给逼得方寸大乱。这么一想,冬梅对白霜儿倒是生出了一丝钦佩。
白霜儿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晨曦下,笑美如春:“当然,你自己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出来我听听,这些年我帮着我父亲打理药铺,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你们家也是开药铺的?”冬梅忽然来了兴趣。
白霜儿睁大了眼:“什么叫我们家也是?你们家也是?”
冬梅摇头:“不,不是的,是……是咱们府里的二夫人,开了一间药铺。”
“哦,二夫人啊。”白霜儿没再说什么。
一如她自己承诺的那样,她没向冬梅打探半点儿棠梨院的消息,她就那么沐浴在晨曦下,享受着周围的景色。
冬梅捏了捏衣角,犹豫片刻,说:“白小姐,如果你们药铺需要账房先生和掌柜,你会选什么样的人呢?”
白霜儿看了冬梅一眼,温声笑道:“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冬梅脱口而出!
白霜儿说道:“你太圆滑了,不老实,你会把店铺变成你自己的,而不再是我的。”
冬梅涨红了脸。
白霜儿又道:“当然,如果我是你们三小姐,不给你去店铺做掌柜的机会,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你比任何一个丫鬟都更适合留在我身边。她们能做的,你也能;她们不能做的,你还是能。掌柜一抓一大把,无非是多花些银子罢了,但能在身边面面俱到的心腹,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如果昨天晚上是青梅找你套话,我相信,她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一个人的能力,有时候会成为她站得更高的垫脚石,有时候,却也会变成阻碍她前进的沟壑。”
冬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歪理”,她一直以为,一个人的能力越好,迈上的台阶就会越高,所以她不停地努力,不停地向三小姐证明自己,为博取三小姐的信任,她连秋香都“出卖”了。却没料到,这样的自己,反而给了三小姐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印象。而秋香那种一根筋的老实人,却反而更适合远程操控,因为不用担心哪天就起了歪心思。
这一刻,冬梅不知该说白霜儿和三小姐,谁的眼睛更毒辣了。
论勾心斗角,白霜儿的确不是三小姐的对手,但说起御人,白霜儿毫不逊色,难怪把四爷吃得死死的。
冬梅回了棠梨院,心情舒畅了许多。
宁玥正在给绣给郭老太君的回礼,看到气色完全不一样了的冬梅,问:“去哪儿了?”
冬梅一怔,下意识地想隐瞒自己与白霜儿见过的事,可转念一想,万一白霜儿那个狐狸精早一步捅到三小姐面前,岂不是叫三小姐怀疑她?
“奴婢刚刚去花园了,碰到了白霜儿,还说了几句话。”
宁玥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刺绣。
冬梅又是一怔:“三小姐……不问问我们说了什么吗?”
宁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慵懒地说道:“不就是安慰了你几句?”
“呃……”冬梅眨了眨眼,差点儿问,你是不是派人盯梢我?半晌,她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您都看出来了啊?”
宁玥咬断线头,换了根针,道:“看样子,你对她印象挺不错。”
“也……也不是……这样,就是奴婢觉得……她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冬梅纠结了一下形容词,“唉,这么说吧!奴婢一直以为她只懂得勾引男人,现在才知道,她脑子里,也是有些智慧的。咱们四爷那么器重她,怕是不完全出于欠她们家一条命的缘故。奴婢觉着……四爷……动心了。”
“哈!”宁玥突然一笑,吓得冬梅头皮一麻,又听宁玥好笑地说道,“你要真这么想,就是中她的计了。”
“计?”哪里的计?什么计?冬梅一头雾水。
宁玥给针穿上线:“她是不是跟你说,她在我父亲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所以她不需要跟我斗,迟早有一天,她能坐上平妻之位?”
冬梅点头如捣蒜!
宁玥淡淡一笑道:“她真要这么想,干嘛说出来?耐心等着便是。不怕……我被激怒了,一个不高兴朝她下手?”
“是哦。”冬梅似有顿悟。
宁玥冷冷勾起唇瓣:“她根本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想逼我出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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