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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府里,兴王妃穿了件祥云串边的杏黄色如意纹的夹衣,头上带了个同色的抹额,正中嵌着一颗大红的宝石。此时正靠在花厅的榻上听着管事婆子柳妈妈回话:“家里的主母姓吕,在乡下,大家都叫她小夏婆子,倒是亲自见了奴婢。却也没有问什么,只说小孩子们胡闹,倒劳王妃费神了。”
兴王妃生的一张团脸,丹凤眼,看着又和气又大方,听了柳妈妈的话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挂着讽刺的微笑。这样的把戏,从前见得多了,不过是为了攀龙附凤罢了。
柳妈妈又道:“想是刚刚从乡下地方搬过来,仆役们也多是新买的,连打赏这样的事情都不晓得。”
“欲擒故纵!”哼!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乡下人也有这么多的心机了。这么想着就用右手轻轻拨动左手的宝石戒指,半晌才歪着头说:“让小厮多留心点小郡王。”
小夏婆子穿了件靛青色素面的褙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挽了个髻,在上面随意插了跟银簪子。许是忙活着收拾房子,安排奴仆,看着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越发衬着一双眼睛大了起来。
小雨穿了件大红的褙子跟在她身边,有些无聊地看她安排那些刚刚学了规矩的小丫头做事情。这个什么时间打扫庭院,那个又安排的什么时候整理桌案。又安排了门房,守着二门的婆子,厨房的管事,掌勺娘子,这般样样都安排妥当了。又带着小雨各处巡视,看看有没有人偷奸耍滑。
忙完了这些,才到前厅同三嫂看账簿,又让三嫂讲些算学给小雨和婷儿听。这么着忙了几日,有一天门房就递了帖子进来说:“兴王府的郡王周励前来拜访。”却也没有说拜访谁。
那周励有一半倒是被宋卓瑾怂恿来的,实在是因为宋卓瑾对夏家太好奇了。
门房回了话,就将二人引到正厅坐了。等了半晌,茶都换了两次,七哥和如海才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来。二人今日都穿了件宽袖皂缘的豆绿阑衫,头上带了个青色软巾,却是一身的生员打扮。
延昭拭了拭额头的汗,同如海两个一揖到地:“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周公子海涵。”
周励连忙扶起二人道:“不打不相识,夏兄客气了。”
七哥连忙请周励、宋卓瑾上坐,又叫了仆人重新换过茶水。
宋卓瑾见他家仆役虽少,却也都规规矩矩,各司其职。看着既不像兴王这样的贵戚人家,却也不像那种不知深浅的暴富人家。
四个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又说了一些骑射上的事情。宋卓瑾这才发现,原来这叔侄二人竟然也弓马娴熟,尤其是如海言谈间似乎对于弓弩甚为熟悉。
这般说了半晌,茶水又换了两次,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着周励。
周励踌躇了半晌才说:“那日令妹赢了在下,约好的赌注是将绝影送给她骑。在下今日是来送马的。”
七哥、如海连宋卓瑾一起都听得呆住了。
像绝影这般的宝马良驹,千金难得。这、这听着,怎么像是要送给小雨了?
七哥连忙站起来,如海见了也不敢坐着。七哥正色说道:“周公子一诺千金,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舍妹能赢得公子,全赖公子承让,否则以舍妹的马术如何能拔得头筹。公子休要再提此事羞辱我们了。”
周励本是好胜之人,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出那一番话,心中正有些懊恼。听了他这几句话倒让他心里熨帖了几分。越发的有气度起来:“夏兄此言差已,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令妹既然赢了,自然该得这个彩头。莫不是夏兄以为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话可有点重了,七哥想了想,今日要是不收了这马,恐怕这位少爷不会罢休。就说:“既是如此,我就代小妹收下。她明日骑了跑两圈,我再将它给您送回去。”
周励听了也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这般几个人又说了些客气话,门房进来通禀道:“孙家少爷前来拜访。”
原来,小夏婆子不便见周励,就派了人去学里叫了七哥和如海回来招待这位贵客。孙浩然听同窗讲了,心中挂念,一下学就赶了过来。
七哥正不知如何是好,孙浩然已经转过影壁,朝正堂走过来了,却也是一身生员打扮。见周励和宋卓瑾居然还没走,不禁吃了一惊。
周励和宋卓瑾倒是神色自若,仿佛争船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施施然同孙浩然厮见过了。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竟又继续坐下,大有一起再聊下去的意思。
一时,将七哥急得头大如斗,汗如雨下。心说:“怪道母亲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时,孙浩然对七哥说道:“既然来了,怎能不给伯母请安。”孙浩然想的是,自己与夏家关系亲密,周励总不会厚着脸皮对着个乡下婆子行晚辈礼吧。
哪成想,周励也站起来说到:“失礼,失礼,竟然忘记拜见伯母。”
七哥一对眼珠都要瞪出来,扭头幽怨地看了孙浩然一眼。
宋卓瑾顿时也为难起来,连忙站起来说道:“王爷今日还要考校您的功课,出来太久了不好。不如我们改天再过来拜见伯母。”
不想周励却坚持说道:“拜见伯母能费多少时间,夏兄快带路吧。”
七哥无法只好派了人去二门那里通禀一声,好让小夏婆子准备一番。不一会,就有小厮跑回来请七哥将人都带到花厅去。七哥这才领着众人穿过中门,向正院走去。
这宅子原是个举人的,因为不善经营,竟是将祖业败得差不多了。只好将这个大宅子卖了,夏家刚刚买来也未及修缮。
却也是因为听了四哥的话,只将大面收拾得能住人了,想着以后慢慢再翻修。
周励穿过那些雕梁画柱,见好多木头的漆已经淡去。院子里四时花草也都长得荒了,只是略略修剪一番,并没有太多景色可以看。
到了前厅,却见小夏婆子头上带了个宝蓝的抹额,身上穿了件姜黄色如意纹的交领短襦,下面却是宝蓝色的马面裙,正端坐在前厅。
小夏婆子神色坦然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宋卓瑾见了大吃一惊,被小夏婆子瞧得竟有几分心虚,心下骇然:“这么个乡下婆子竟然有如此气度,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这般,三个年轻人都给小夏婆子请了安,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告退出来。
小夏婆子也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是问他们的父母好,却透着股从容大气。
回到前厅,孙浩然就待周励告辞。不想,周励也在琢磨:“怎么这家人都透着古怪,细品起来,这小夏婆子同儿子、孙子还有小雨彼此的脾气秉性大不相同,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七哥一时无法,只好问道:“周公子若有事情,吾等就不阻着你了。”
周励似乎也没有别的借口再磨蹭下去,只得领着宋卓瑾告辞而去。
待送得他们出了大门走远了,七哥才松了一口气,同孙浩然回到前厅,又让人换了茶水,长叹了一口气说:“看看,惹上了这么个**烦了!刚才把绝影送过了。”
孙浩然也大吃一惊:“这样的好马,都是喂的特别的草料,有专人照看着。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七哥听了也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孙浩然心中暗忖:“事已如此多说无益,看明天那姓周的会不会耍赖吧。”便笑吟吟地转了话题道:“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七哥到:“孙兄莫要客气,请讲。”
孙浩然说:“府学里教童生的老先生就要告老还乡了,爹的意思属意令尊。”
“啊!”七哥听了心里欢喜,暗想:这却是件好事,只是爹的事情我却是做不了主的。就答道:“承蒙令尊厚爱,只是事关家父前途,小弟不敢私自做主。”
“这是自然,总是要尊重令尊的意思。”说罢又道:“如今春暖花开,舍妹酿了几坛梅花酒,想请你们兄妹还有如海过去品尝。”
话音甫落,就听有人在厅外说道:“哈,哈,哈,果然有好事瞒着我。”却是宋卓瑾同周励一前一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汗淋漓一路小跑的门房。
七哥几个被周励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行礼道:“不知道周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周励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那绝影甚难照料,我本是回来将我那照看马匹的小厮留给你用的,想不到你们有好酒,却不叫上我一起品尝。”
孙浩然连忙说道:“哪里是什么好酒,是舍妹自己酿的酒,粗鄙的很,不好请周公子。”
周励如何肯依:“你们打算哪一日赏花品酒,我早就听闻贵府邸的花园甚为精致,别有洞天。”
孙浩然无法只得约了三天后到孙府小聚,大家一起赏花、品酒、作诗。
周励又不许他们叫他周公子,于是又论了齿序。如海年纪最长,奈何辈份小,只得一旁站了。剩下却是宋卓瑾年纪最长,孙浩然次之,然后才是周励,七哥却是最小。
周励这才心满意足地留下小厮,带着宋卓瑾两人扬长而去。
孙浩然则摸着鼻子愁眉苦脸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