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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鹊的确是神医,他说云彻的毒二十日便能解,果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二十日过后,百里鹊前来为云彻针灸、把脉,便说他身上的毒已是完全解了,一点儿也无碍了。
云彻心知,他不可能永远住在明府,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正巧,两日后便是云彻的母妃德妃娘娘的生辰,云彻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回宫。德妃生辰虽未大张旗鼓地操办,但也在宫中设了宴,宴请的无非是一些宫中妃嫔和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世家女眷。
今年,大约是因着十二皇子这件事的缘故,明家也收到了帖子,邀的是还未出阁的六小姐明玫和九小姐明玉一同进宫赴宴。
明家本也算是皇亲国戚,明言正的嫡亲妹妹,明玉的姑姑便是四妃之一的惠妃,不过明家与德妃素来没什么交往,是以收到宴请的帖子,明玉有些奇怪,便问明玫:“六姐,咱们家和这德妃娘娘熟悉吗?为何她过生辰还宴请了咱们两个?”
明玫是个蕙质兰心之人,自云彻进府父亲对他的态度,再到他病愈出府随后德妃宴请,她虽没全想明白,但总觉这里是有联系的,便道:“也许是近来姑母与德妃娘娘走得近,她便要咱们姐妹一起去。德妃娘娘这生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也该好好动动脑筋,想想该送什么东西才能合娘娘心意。”
明玉可不愿动这脑筋,打了个哈哈道:”送礼的事儿就交给六姐想吧,反正我就当进宫吃顿饭便是了!”
到了德妃寿辰这日,明玫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她知道德妃娘娘素来喜欢素雅,便特意穿上了一件淡粉曳地长裙,头上釵饰不多,一根鎏金凤点翠步摇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显得她愈发娴静温婉。
明玉身着淡绿色长裙,青丝及腰,只一根发带轻挽,垂至腰间。明言正瞧了便道:“到底是进宫,总也该好好打扮一下吧!”
明玫道:“父亲还不知道小玉,你要她带首饰简直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还是罢了,德妃娘娘本也是不喜奢华之人,想来不会介怀。”
明言正这才没说什么,让家中马车送两个女儿到宫门口去。
既是进宫,两人自是先到亲姑母惠妃娘娘那里去的,惠妃与德妃关系虽不算亲密,但平日里也算是客客气气,她早知今日明玫和明玉会来,便早派人去迎了她们。
惠妃娘娘三十出头的岁数,看上去仍是容色明艳,她端坐在芷兰宫中,宫女们正在为她盘发。
“参见惠妃娘娘!”明玫和明玉进来后先行了礼,随后亲切唤道,“姑母!”
惠妃见了两个侄女儿心中欢喜,忙拉她们一同坐下,离德妃的生辰还有些时候,三人便在一起闲话家常。
惠妃见了明玫连连点头:“玫儿到底是大了,这出落得也是越发标致了!”
“那我呢?“明玉知道这个姑母最是疼她,便挽着惠妃的手臂故意问道。
“你呀!”惠妃轻轻刮了一下明玉的鼻子,“你跑出去两年不回家,还好意思来问我?瞧我什么时候跟皇上请旨,好好罚你一罚!”
“姑母才舍不得罚我!”明玉嘻嘻笑道。
“不过,要不是你当初离家出走,也不会机缘巧合救了端王。如今他回了宫,德妃和端王母子也算是欠了明家一份人情了。”
端王?十二皇子?!
明玫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想明白了今日的寿宴为何会有他们姐妹二人。
明玉也愣住了:“姑母,你是说云彻是端王?他是那个出使北燕被扣作人质的十二皇子?”
惠妃见两人的表情,问:“怎么,他在你们府上住了那么久难道你们不知道?”
明玉虽知道云彻身份来历并不简单,但她从来不问,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的事情当年传得沸沸扬扬,即使那时候的明玉已在云水镇成了小九,可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难怪云彻被人追杀,也难怪他不肯告知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原来如此。
惠妃又道:“端王从前便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如今虽然景王得势,但十二皇子回了宫,以后的情势便难说了。这两年北燕的日子不是白熬的,想来端王很快会受到御史的褒奖,将来恩宠定不会比当年少的。”
明玫听惠妃说这些给自己姐妹听,知道姑母话中有话,不由若有所思。
外面宫女来传,说设在兰亭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惠妃同明家姐妹一起过去。
明玉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赵云彻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身着红色绣金纹皇子服同德妃一起前来,德妃坐在主席,他则在左手边的次席坐下。
赵云彻的眼神总是不时往宾客这边看,似乎是在找着谁。直到他看见同惠妃一起前来的明家姐妹时,才收回了刚才恍惚的眼神,仿佛连心也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朝惠妃行礼,眼神却越过了她直接看向了身后的明玉,明玉倒并未如何惊讶,也没有因为知道了他十二皇子的身份便就拘束起来,她抿嘴微笑,点了点头朝赵云彻行了一个礼。
“这就是明家姐妹吧?”席上德妃问道。她招了招手,将明玫和明玉唤上了前来。
德妃仔细打量这两个丫头,但见明玫温柔知礼,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
再看明玉,清雅脱俗,天真烂漫,她于赵云彻又有救命之恩,这让德妃也对她更是看重。
“明侯家的姑娘果真不俗,真是讨人欢喜。”德妃笑着,命人赐座,将她们安排在云彻座位的右侧,待到其余宾客皆入了座,寿宴也就开始了。
明玉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人得端端坐着,不能随便说话,随便笑,就连吃饭吃菜都得守规矩,要不然就是不懂礼数,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也丢了明府的脸面。
“哎”,明玉在心中默默轻叹,那些妃子、夫人之间的话题好生无聊,说来说去就是谈首饰,谈妆容。上月谁得了东海的螺子黛,前日又是谁盘了新鲜发髻,再不然就是哪一府的千金知书识礼,哪一家的闺秀该当婚配。就连明家姐妹也被扯进了这样的话题之中。
德妃仿似无意地朝惠妃问道:“妹妹的这两位侄女看起来也差不多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知可有合适的人家说亲?”
惠妃笑道:“我也正在帮她们瞧着,明家也算是世家,玫儿和玉儿这两个又都是嫡女,只是她们母亲过世得早,如今这婚事倒是要我这个做姑母的多操上一份心了。”
德妃点头道:“那也是应当的。”
明玫听两位娘娘提及自己,做得更端了些,明玉虽心中厌烦,却记着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还是要注意仪态,要矜持,心里只盼着这宴席能快些结束。
赵云彻坐在明玉的身旁,见她虽面上应付,可大概早就神游天外了。便小声道:“累的话我带你到后面园子去走走?”
明玉早就想起身了,听云彻这么说忙问:“可以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以的。”云彻低声道,“你就跟惠妃说自己不胜酒力,想去透透气,一会儿我就来找你。”
明玉暗笑,她在云水镇当了两年的千杯居掌柜,不胜酒力,这个借口可真烂。
席间语声欢笑,没有人会注意她的悄悄离席,她绕过假山,来到兰亭后面的怡景园,没有了嘈杂的人声、喧闹的丝竹,顿时清静许多,明玉呼了一口气,伸伸胳膊踢踢腿,好好舒展一下筋骨,刚才这么坐着,可真是够累的。
“咦?这不是明家小妹吗?”
明玉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只见两个身穿皇子服饰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前面那人正是淮王赵云轩。
明玉见是他,不由皱了皱眉,转身便想离开。淮王抢先一步,挡在明玉身前,道:“玉妹妹好没礼数,见了皇子也不知行礼吗?两年未见,没想到玉妹妹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明玉往后退了一步,好没气地说:“淮王殿下倒是讲礼数,这般挡住了别人去路又是为何?”
淮王本就对明玉有意,见她嗔怒之下更添女儿情态,不由心中微微荡漾,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玉妹妹这是哪里话,只不过在这里巧遇,咱们也算是有缘。”淮王一边说着,一边竟伸手想要去拉明玉。
只是淮王的手还未碰到明玉衣袖,反倒先被另一只大手阻住了。
“十皇兄怎么在这里为难一名女子?”来人正是赵云彻,他下手力道不轻,淮王”哎呦”叫了一声,云彻将手撤开,说道:“十哥和八哥既来了兰亭怎的不进去喝杯寿酒”
那一直呆在一旁没有言语的黑袍男子正是八皇子赵云翼
“我们正是来为德妃贺寿的,只是未想到十二皇弟却是如此待客的。”赵云翼阴沉沉地说道。
赵云彻将明玉拉到身后,拱手行礼道:“弟弟刚才失礼之处两位皇兄勿怪,明玉是母妃请来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若是她刚才对皇兄有得罪之处,弟弟代她赔个不是,皇兄既为兄长,想来不会为难一个姑娘的。”赵云彻虽话说的客气,但眼神犀利,句句指向淮王,赵云轩的脸色当然有些不好看起来。
赵云翼便打圆场道:“云轩不过是见到明玉寒暄几句,何谈得罪不得罪的,皇弟言重了。今日是德妃寿辰,我们也是正巧进宫,便想着过来讨杯寿酒,皇弟不会不欢迎吧?”
云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仍是将明玉护在身后,道:“自然不会,两位皇兄请自便吧。”
淮王讨了好大一个没趣,甩甩衣袖怏怏而去,景王则不动声色,点头示意,同淮王一起离开了。
待到他们俩走远了,明玉才道:“看起来你与你的皇兄似乎关系并不太好。”
“皇家兄弟,可比普通人家复杂多了。”云彻感慨道。
“你同淮王兄的事明睿告诉过我,过去你为了躲他离家出走,想来他心里总是有些记恨的,以后再遇见他,就跑得远远的。”
明玉笑道:“你刚才都同他说了,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觉得你这十皇兄还会来找我麻烦吗?云彻大哥……”
明玉刚叫出口,醒悟不该这么称呼,马上改口:“十二皇子……”
“你还是叫我云彻吧。”他望着明玉,”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云彻顿了顿,道:“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身份,直到今日才告诉你吧?”
明玉道:“其实我早猜到你身份不同寻常,只不过未想到竟是十二皇子。当初我在云水镇听闻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还跟小吉说,这皇子倒是个有魄力的,能走出宫墙到北燕那样的地方去谈判,论起来还真没几人能做到。”
听到明玉这么说,赵云彻的双眸微微一亮,继而又说:“一开始我隐瞒身份是为了自保,也是怕给你们招惹麻烦,等到了京城,我却怕你会因为我的皇子身份,而……而不再将我当成朋友。”
明玉笑道:“怎么会呢?既然我已将你当作朋友,那你是乞丐也好皇子也好都没关系,你就是你,你是云彻大哥,我又怎会疏远你呢?”
赵云彻听得明玉这样说,才放心下来,可仍是有些不确定。
“你不会因为我是皇子从此不来找我?你还会同我一起……我是说还有明睿、明玫他们一起,像在明府时那样,读书、下棋,骑马、郊游?”
明玉拍了拍云彻的肩膀道:“当然,就跟在府里时一样。”
赵云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意。
“园子的小池子里有几条大锦鲤,样子很是好看,我带你过去看看”
明玉正愁气闷,听云彻提议自然高兴,便跟着他一起到怡景园西面的鱼池去了。
这池子里种有大片荷花,只是夏日已过,秋风起后荷叶便枯败了,一片枯荷也是万千姿态,底下是游鱼穿梭,几条肥硕的锦鲤游动着身躯,在枯荷之间嬉戏寻食。赵云彻过来的时候便带了鱼食:“你要不要喂它们?”
明玉一扔下吃的,鱼儿就拼命摆动尾巴一哄而上,抢夺一番才肯散去,锦鲤身肥,那扭着身子游动的模样当真是憨态可掬,几次下来,逗得明玉咯咯笑了起来。
她玩得高兴,又正站在日头底下,不知不觉额上便渗出了几颗细汗,她想要掏帕子去擦汗,一不小心,却将怀中另一块素青帕子一起带了出来,落入了水中。
明玉急道:“哎,我的帕子!”说着,便伸手要到池中去捞。只是帕子落水之后往远处飘去,明玉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
她情急之下,便想脱下鞋袜,自己下水去捡那方帕子。
赵云彻赶忙拉住她:“不过是一块帕子,掉了就掉了,你要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送上十块八块。”
明玉甩手道:“别的帕子是别的,不一样。”嘴里说着,仍是想要下水去捞。
云彻知道她的脾性,心知拉不住她,伺候的宫女太监又都在兰亭那边并未跟过来。他将明玉拉到一边,说:“你是姑娘家,这季节水凉伤身,你别下去了,我去帮你捡回来。”说着,将自己鞋袜脱了,提着衣角,小心翼翼下了水。
池水并不深,只是池底多淤泥,走起来需得小心才不至于滑跤,赵云彻走了几步,池水渐渐从脚踝没过了膝盖,直到池水漫过腰际,他才捡回了帕子。
仔细看,这竟像是一方男子所用的帕子,青色帕面上没有任何装饰。赵云彻将帕子攥在手心,心中不禁冒出了许多疑问,他转身上岸,衣袍已然是全湿透了。他将方帕递给明玉:“这帕子是什么来历,这般重要?”他问得漫不经心,仿似随口一提。
明玉接过帕子,将它绞了绞,道:“这是一个朋友的,若有机会,以后是要还给他的,自然不能掉了。云彻大哥,多谢你了。”
原来如此,赵云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